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大山凹的乡村有个风俗，小娃娃出生不久就定娃娃亲。女孩出生后几天，有媒婆上门提亲，提亲那家的男孩比女孩大6岁，男孩前一个娃娃亲媳妇得病死了。女孩父母虽然对男孩年龄不太满意，但他们成份是地主和反革命后代，而男孩家父母成份是贫下中农，在山里地位高，不敢得罪，就同意了这门亲事。男孩从小就被父母训诫，女孩是他将来媳妇，要好好护着，免得长不大就死了又白花定亲事的费用。男孩很听父母的话，把女孩当成自己妹妹一样守着，有好吃的都会拿去给女孩，村子里面有别的孩子欺负女孩就冲上去打架。

女孩很小年龄就上了学，而男孩学习差，老留级，结果他们就成了一个教室里的同学。男孩在班上年龄最大，理所当然成了司令，每天带着一群小跟班风风火火的满山跑。女孩在班上年龄最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司令媳妇，没人敢惹，司令一发话，就有小跟班为女孩采野花，磨石子，糊风筝。

学校不远有条公路，偶尔有拖拉机或卡车经过。男孩最喜欢的冒险是带着小跟班们扒公路上跑的车，谁扒上最大的车，或跑的最快的车，谁就最勇敢。女孩有时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扒。一般司机看到小孩子们扒车会放慢速度，或者开一会就停下来把孩子们赶下去。有次女孩跟着男孩和其他孩子扒上了一辆拖拉机，不知道是拖拉机司机很坏还是他没有注意到后车厢有小孩，一直没有减速。其他孩子都在车拐弯的机会跳下去了，女孩不敢跳。男孩跳下车后发现女孩一个人留在车上，便拼了命追赶并重新扒上了车箱。车开了很久才停到一个采石场，司机把男孩踹了几脚，把女孩臭骂一顿赶下车。男孩带着女孩凭着记忆找到公路，一路往回走。乡下孩子只有冬天才有鞋穿，那是个夏天，他们都光着脚丫。女孩脚磨破了皮，一路上流血，男孩就背着女孩走，一直走到天漆黑一片，碰上了沿着公路找来的男孩和女孩家的父母。那一年女孩5岁，男孩11岁。

3年后女孩到镇上上初中，男孩终于小学毕业了，去了采石场当小工。从村子到镇上要走将近20公里的山路，女孩每周回家一次背一星期吃的米和2罐头瓶腌菜返校。男孩父母对女孩上中学颇为不满，但那时农村已经实行了分田到户，即使是村支书也没有权利不让哪家小孩上中学，他们只能向儿子表达对亲家的不满，并不许男孩再帮女孩。男孩总是偷偷在女孩上学的路上等，先帮女孩背米去学校，然后再去采石场。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女孩因为每天要在池塘里砸冰淘米手生了冻疮，肿的像包子。男孩从哪里听说了一个治冻疮的偏方---把白萝卜掏空，里面放小块蜂蜜用小火熬化外敷。有一天女孩下课时在教室外面碰到了男孩，怀里揣着一个小火炉，火炉里放着掏空的白萝卜包着蜂蜜，还有一个烤熟的地瓜和一个鸡蛋。男孩用手指蘸着蜂蜜给女孩擦冻疮，蜂蜜闻着很香，他们都馋得咽口水，擦完冻疮剩下一点他们就用指头蘸着舔，那是女孩长那么大尝过的最美味的东西。男孩用手指蘸最后一滴蜂蜜，然后塞到女孩嘴边，女孩就舔男孩手指，男孩就坏笑。男孩笑起来只有一边嘴角上翘，很酷的样子。那一年女孩8岁，男孩14岁。

第二年的春天，男孩和其他工人一起在山上采石，火药点着了没有响，男孩跑去看，被炸死了。女孩周末从学校回家，村口没有看到男孩接她，而路边多了一座新坟。女孩每次从坟边走过时，就在想“如果那个火药没有炸…”。女孩冬天手总是肿得像包子，在被窝里冻疮痒的钻心的时候，女孩就在想“如果那个火药没有炸…”。

后来女孩到城市上了大学，城市里的男孩皮肤白净，举止文明，衣着光鲜，让女孩很不习惯。有次女孩碰到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就一直盯着他看。男孩对着女孩坏笑，一边嘴角上翘。女孩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老是偷偷跟踪他。最后被男孩发觉，嘲讽了一顿。女孩忍着委屈的泪水，脑袋里又开始想“如果那个火药没有炸…”。

女孩后来结婚成家的时候，小时候一起的玩伴有1/5已经因各种意外或者疾病死亡。山里的孩子命如草贱，即使是在盛世中国。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