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年，又是一次突然的裁员大会。工友问我为何能如此波澜不惊，我笑笑不说话。。。经历多了，自然不惊。

90年代末，我蹲在一个国有大公司写代码，隔壁坐着个王科长。嗯，那时候还不流行隔壁老王这个说法，好吧，老王。老烟鬼，那时候室内还允许吸烟，老王一边喝茶，左手夹着一支《红山茶》，骂骂咧咧地在检查业务数据。年末了，员工迎新大会，唱歌跳舞表演才能的，不亦乐乎。老王缩在角落，忽明忽暗的烟头在白雾中，时不时淫荡地干笑几声，不知道是看到哪位演员春光外泄啦，还是羡慕年轻人才华了得啦。。。有天晚上，集体加班，老王没来。我问头儿，嘿，王科长怎么没来啊。头儿说，啊，你不知道啊，他今晚在沿江路卖唱呢。再问，原来老王是几十年经验的贝斯手，酒吧一条街头牌弹唱。我一脸懵逼。。老王原来如此牛！ 没事儿吉他手给你写几行COBOL代码，满意不。

2010年末，我回国一趟，因为经常出入医院，偶尔经过太平间，里面有个小伙儿，小陈，样貌清秀，谈吐稳健。业务很忙，清晨经常见到他和工友，一前一后，抬着尸体匆匆走过。有次饭堂排队，消磨时间，我和他聊了几句，我说，你这样的人才，蹲在这里可惜了啊。他笑笑说，在哪里不是做，给谁做不是做？  有天下午，我从医院出来，交钱给看电单车的妹纸取车时，忽然看到旁边一辆豪车里，小陈赫然坐在驾驶位，西装笔挺地头发梳着大背头，俨然一个赌神！我吓了一跳，不是很肯定地说，小陈？ 对方很礼貌的说，哎呀，饭兄，晚上要赶时间，去主持个婚礼，先走啦。。豪车绝尘而去。

2012年，我摇身一变，化为某本地大公司的野狗挨踢佬，参与一个ERP系统的实施。坐旁边的一个乌克兰老头，天天向我推销他在用的OMEGA高级榨汁机。我看着他每天中午什么都不吃，就喝下一坨绿油油粘稠的流体，说是西兰花，苹果，芹菜，黄瓜等的混合物。对人体健康，good stuff！我说，别说吃，看一眼我都要呕啦！搞不好会死！这老头说，谋生不易，生存不易，你要好好活着！ 我说，你啊，10件事情做错8件，剩下的2件盯着文件screenshot一步步的做，都还有错的可能，到底是怎么混入项目组的，何德何能，要你有卵用啊？ 老头一脸尴尬。。。有一天，我在厕所蹲坑，忽然听到老头和个北欧佬在说一种陌生的语言。出来后我问，哇，你还懂外星语啊？ 老头摆摆手，no no no，这个是挪威话啦。。。当年啊，我才18岁，跟着乌克兰的战舰途径挪威，趁着长官不注意，我就跳海逃走啦，哇，水好冷，差点儿挂啦。。然后在北欧混了几年，啥话都学会啦。。。怎么来的加拿大？ 嗯，这个不能和你说！好啦，现在快给我讲解一下这系统架构图吧？看不懂啊你们这画的都什么shit啦。。。

又过几年，我化身万千，有时用英文名，有时用中文名，有时用网名。时而是低微的操作员，时而是临场放狗学习的码工，时而做下高薪顾问。下班了修下车，种些花果草菜，大到分分钟几十万出入，小到1块钱3扎葱看半天，通衢补漏家居常识好deal减价等等，我很忙的你知道吗。大部分时候，端着我满是茶碱的烂破杯子，一声不吭低头走过大声谈笑的俊男美女长工群，人人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像看一只老鼠。。惨的时候，干几天被工头赶走，“你啊，啥都不会，来这里干什么啊”。。。我笑笑不说话。这样挺好，每一天都是挑战，每个角色都值得尊敬，至少是被自己尊敬，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