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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 第十一章 交易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我不由得很佩服自己的睡觉能力。爬起身,老王正坐
在我对面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烟,看到我起身,他笑了笑:“年轻人太贪睡浪费时
间的。怎么样,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好些了。可以回去了么?还是乘夜游战场?”我知道主动权在
他手里,索性大方点好。

  老王点点头:“我看客人也该走了。你还是多休息些时间吧。”

  我们回到老屋,白雪正在院子里看天,见到我她勉强笑了笑:“玩得好么?”

  我点头:“好极了。我有事想跟你谈。”

  白雪用疑问的目光看了看老王,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白雪的脸
上闪过些许的惊疑,而后她点点头:“好呀,我们进屋去吧。”

  走进屋中,我坐下去:“我要走了,既然你很忙,我也不想打扰你太久。何
况,我有胳膊有腿,火车上下的也多了,没必要麻烦你给我指路。”我摇手阻止
了她要说话的冲动,“钱我放在这里,二十天后来取。”说完,我站起身扭头便
走。

  “站住!”白雪在身后叫我,我懒得回头,自顾自地绕过了屏风。屏风后,
老王直直地站在门前挡住了门口。我看着他:“让路。”

  老王固执地站在那里:“白小姐在跟你说话。”

  “我没在跟她说话。”

  老王的眼中掠过一丝同情。让开身子。他的身后绕出两个很壮的汉子,把宽
敞的门挡得不漏空隙。左边那人笑了笑,他的笑容里充满着对我身高和体重的轻
视:“你以为你是谁?赵家少爷么?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小偷而矣,还没有
靠山。如果你识相的话,就马上回去,对白小姐道歉。”白雪依在屏风上抄手站
着,她的脸板得很紧,可没有看我。不知是不是一厢情愿,我认为她对这人说的
话很抱歉。可到底她是不是也把我看成一个不入流的小偷,我看不出。我迟疑片
刻,将各种可能性都在心中想过一遍,并再次提醒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可爱的人,
而白雪这种饱经风雨的女人如果真想耍我这个毛头小子的话,是连眼皮都不必眨
的。于是我也笑了:“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可你们白小姐在我眼中同样什么都
不是。她是你的小姐,不是我的。”白雪的身体变得僵直,并且很惊讶地望着我。

  老王在旁边叹了口气,摇摇头绕过一张歪歪斜斜的椅子走开。那个大汉老于
事故般地叹息着:“你没什么前途了。”他身边那位抱着膀冷冷地盯着我:“小
伙子,出来混不要意气用事。”我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那人哼都没哼
摔倒在地。剩下的那个张着大嘴吃惊地看着倒下的同伴,一动不敢动。我向他走
过去,他退了两步,咬了咬牙轮起胳膊。我抓住他的手腕迅速地扭动,他的腕关
节发出骨节粉碎的声音。我松开手,他昏倒了。我迈过他们的身体向外走。门外
远远地站着两个看景的,见我出来相互对望一眼,又略带迟疑地向我靠近。我对
白雪的身分多了些好奇,看来她很有驾拢人的手腕。同时我也注意到他们把手插
进腰间,像是要掏家伙。

  “站住。”白雪冲出屋子挡在我面前,“赵家臣,你不要太过分。”

  我觉不出自己哪里过分,于是闪身绕过她,继续向外走。白雪高声说:“赵
家臣,我在这里谈生意!你等我几天。”

  谈生意?不关我事。我没有停,推开院门。“是关于东山的生意。”

  我站下,回过头:“关于东山?”我发觉了自己这一下意识的停顿,不由得
很奇怪,为什么东山这个名字会让我这么关心。

  白雪点点头,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东山?”

  “不知道,”我也在心中问自己,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东山?是羡慕吧,毕竟
那是个很古老、很有势力的家族。势力,我深深地相信,如果我能像东山那样有
钱有势的话,就绝不会再有人禁止我回家。“也许因为我对他们的印象要比对你
的好些。”

  白雪盯着我的眼:“你进来,我告诉你。”

  我和她面对面地坐下,白雪并没有马上说话,她的眼盯在大大的花瓶上,似
乎在整理自己的思路。过了一会儿,她点燃一只烟:“能陪我喝顿酒么?”她的
声音里没多少自信,也没什么恳求的味道,好象她已经认定我决不会陪她喝酒。

  我点头:“好久没喝了。”

  老王又是很快地整治了四个小菜,同时端来一箱啤酒。他没再看我一眼就退
了出去。白雪跟我干了一杯。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经过中午的大吐,我的胃异常空虚,所以把一双筷子甩得溜圆。

  白雪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咕咚咚干掉:“东山为什么这时候还没找上我。”

  “我昨晚也在想这事儿。”

  “为什么?”

  “我想因为你是他们一伙的,他们用不着跟着你打转。也许,你和谭礼都是
他们的人。”我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没什么了不起,我又不认识黄瘸
子。

  白雪又扯开一瓶酒:“是么?就因为他们没跟着我打转?”

  “还因为,你没必要让我跟着你。”

  “你为什么没必要跟着我?”

  “第一,我不会拐走你的钱。第二,我如果想跑的话,跟本就不必答应你们
去谈判。第三,如果东山找上门来,他们也不会接受你所说的请了我去谈判的借
口,他们一样会杀了你。”

  “你再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白雪的眼因喝过酒而明亮。这给了我相当的
鼓励,于是我很酸楚地说出了心里话:“我觉得,我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白雪的眼一眨不眨:“如果我说你的确很吸引我哪?”

  我索性闭上眼:“我不信。”

  白雪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呵。我认为你是东山的人。”

  我点头:“是啊,这就是你让我跟着你的原因。如果我是东山的人,当然会
接受你的建议,一直跟着你,看能不能找到黄瘸子。”

  “你真的要走么?”

  “我不认识黄瘸子,也不想找他。何必惹人怀疑哪?何必逼得你费尽心血地
演戏来给我看?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东山的人。我走了,你就大可不必再担心
了。”

  “你不能走。”

  “你怕黄瘸子怀疑你们?”我认为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就直截了当地发问,
“有我在你身边,黄瘸子就会相信你们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找到了跟东山谈判
的人了?”

  “我跟东山也没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白雪放下酒杯,靠回到椅子里:“我沿途派出了很多人,确认没有人跟踪我
们。他们也观察了你所有的行动,同样确定你没留下任何记号。只要你不离开我
的势力范围,你就没办法传递出任何信息给东山。”

  “黄瘸子不在这里。”

  “所以?”

  “所以,我没必要传任何信息。如果我是东山的人,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把你
们全捆起来然后再出去发信。要抓你的话,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吧。”

  “这里有四个人,他们都是打架的老手,可你打他们就像小孩拆玩具那样的
简单。我需要你保护我。”

  白雪的声音低下去,也变得委婉。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别再逗我了,我不是什么自大狂,会认为自己对女人
很有吸引力。何况,我的身手跟东山的人比起来简直可怜,我没能力保护你。”

  白雪沉默下去,我便跟她对着干杯。人生的相遇相识总是这样吧?快得让人
留恋。天彻底黑透的时侯,白雪醉了。她的酒量很大,我们并没喝多少,可她醉
了。她的泪如我家乡叮咚的泉水那样晶莹剔透,一点一滴。我的词汇不多,只能
想到一个很常用的词:断线的珍珠。她的泪对我来说很珍贵,于是我一瓶接一瓶
地猛灌,似乎那并不凉冷的酒可以让我清醒。

  “家臣,你对我有什么印象?很坏么?连,连,”她抽咽地哭起来,“连东
山都不如。”她猛力地把酒瓶在桌子上顿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又不是
没人要!”

  也许是很少跟女性讲话的原因,我无话可说,只有一瓶跟着一瓶地干。也不
知喝到什么时侯,老王又添上一箱酒。我也醉了,趴在桌上睡去。醒来时,天已
透光。白雪趴在桌子上睡得很熟。我的头很痛,有要吐的感觉。于是,我踉跄地
走到门外,两个我从没见过的人正蹲在地上抽烟。见了我满身的酒气和奔跑的速
度,他们很识相地闪在一边,我冲到鱼池前爬在上面凝视片刻,没好意思说什么
;再冲到墙角,才开始跟地上的野草谈心。说了会儿我昨晚吃的都是什么之后,
我勉强挪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睡过去。

  再醒来,大约是中午时分了,我睡在床上。我惊觉地四下望望,确认了白雪
并没在这里。然后很痛苦地抱住自己就要裂成八瓣的头,人只有在清醒时才明白
喝醉的难处。我真的有很久没醉了,因为我不敢喝醉。可谁不需要喝醉哪?每个
人都有想醉的时侯。我艰难地爬起来,就着床边的一盆清水洗脸。胃中还是会产
生些骥动,我忍住了。老王推门走进来:“你醒了?”

  我点头,指了指水盆:“谢谢。”

  老王点点头:“白雪醉得不行了,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抓起盆边洁白的手巾,从脸上擦下一层污垢:“喔。我们喝了多少?”

  老王皱起眉,似乎很怀疑我这时侯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客人来了。”

  “什么?”我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他给我打了盆水就为了让我清醒清醒
好赶走我?我碍他屁事?

  “客人来了,要见你。”

  我的头脑混浆浆的,没半点灵光,也许是东山的吧?这是我认识的唯一的一
伙人:“谁来了?四哥还是五哥?”

  “不是凤院的人,是白小姐的客人。他们要见这里管事的。”

  “你喝酒了是不是?我管个屁事?你才是管事的。”

  “我是开店的,白雪包了我的店。她手下的人都不管事。”老王的声音很平
静,听起来简直跟实话一样。“喝酒的是你和白雪,我从不喝酒。”

  “你从不喝酒,从不。”我顿了顿,“好人哪,好人都不喝酒。是白雪让我
出去见的?”

  “不是,她还在睡。”

  我迟疑地打量着他,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去。我不是管事的。”说完
后,我一头扎在床上。早知道这样,我装睡不醒就好了。

  老王点点头:“那我就去告诉他们,东北赵家臣在这里,但不想见他们。”

  我小声叨咕着:“说就说吧,我算个什么东西?”虽然宿醉的疲劳依旧限制
着我头脑的灵活,我还是意识到这样做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从床上支撑起身
体,不解地望着他的双眼。“你干吗一定要逼我见他们?”

  “我得罪不起他们。白小姐也得罪不起。而白小姐手下的人不配见他们。你
是唯一的一个够资格给他们面子的人。他们远道而来,白雪不该喝醉。”老王深
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人,得罪不得,会有杀身之祸的。”我懊丧地叫了一声,
把头埋进被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白雪串通好了,可我已经不能不去。无论怎
样说,白雪的酒醉我逃不掉干系。她的杀身之祸,足够让我去见任何人了。我把
小卦塞进裤子,跟他走进客厅。

  客厅里,今天早晨我见到的那两位正陪着三个人,见我和老王进来,他们都
站起身。虽然那三个客人无法掩饰脸上的困惑,看起来很不理解从哪里出来个吃
奶年龄的小兔崽子,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对我躬了躬身子:“你好。”我对他们这
种态度很是担心,这种外表上很懂礼貌的人一旦破脸,绝不好应付。于是,我学
着他们的神态和表情极为谦卑躬身问好。老王很够义气地陪在我身边,给我一个
个地介绍:

  “这是李先生,这位是周先生,这是刘先生。这是赵先生。”我们一一握过
手,面对面坐下。李先生显然是这伙人的头目,他取出一种我不认识的香烟递给
我:“赵先生请。”我接过烟:“谢谢。”然后先他一步掏出火柴给他点烟。这
一套我在列车上学得还算熟练,倒没有失礼。周和刘争着给老王和另两个人敬烟,
我依次要为他们点燃,他们都站起身拒绝了。在表现过自己的基本教育修养之后,
七个人都抽上了香烟,这才纷纷坐下。

  他们试着跟我讲话,我晕沉沉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
些什么。客人们便转而去跟老王扯了会儿路途的辛劳和疲惫,及已经吃过了之类
的话,就开始说很多很多有关生意、钱、买卖等等的东西。我发现老王和另两个
人接话越来越少,而对方三个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终于,李先生看出每一个
人都拒绝承担关键性的责任,就把脸转向我:“白雪小姐的病怎么样了?”我不
知道这帮人给了他什么借口。可我看到李先生问话的时侯,眼中隐藏着几丝亮晶
晶的光芒,看起来他对这群人找个毛头小子来顶纲很有意见,怕是要发难了。我
坐在这里快一个小时了,一直在考虑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我的头还是痛得要炸
开,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使之看上去有着无穷无尽的担忧,边摇摇头:
“不太好。如果几位晚来一会儿,我们就把她送医院去了。”他不得不接受这个
借口,这借口虽然有着很浓厚的推卸责任的意味,但已经足够的好。

  李先生慢慢地抽了一口烟:“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跟你谈哪?”我略带惊奇地
点点头,装出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我这种话的样子,我既然出来了,还有什么不
能谈的哪?他清了清嗓子:“我们要借地而过,从深圳上岸,直到北京。这一道
上,我想,想请你们帮忙确定没人动我的货。”

  我没想到他们谈的会是这种事,表情傻傻地望着他,怎么这活听上去像保镖
干的?于是,我边弹掉烟灰,边吱吱呜呜地应了一句:“喔。”

  李先生静静地望着我:“我知道你们早就盯上了这批货。大家都有自己的难
处,相互体谅一些,没什么坏处的。是不是?”

  老王身边的一个人接话了:“这个自然。可最近我们有点麻烦,宋宁介绍您
来了,那不用说,我们肯定不动您的货。可如果论到保证别人也不动你的货,怕
多少有点难处。有些兄弟,有些兄弟怕是一时联系不上。”

  李先生笑了:“你这么说,我得把你们黄家三山四寨全拜一遍才行了?既然
提到了宋宁,谁不知道她和白雪的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几位总得给兄弟条生
路吧?这位年级不大,酒喝得不少的小老弟,怎么连个话都不肯说?”

  老王清了清嗓子:“李先生,这位兄弟刚到这里不久。昨天我们大家才给他
接的风。”老王的目光咄咄逼人,似乎李先生对我的轻蔑以构成了不可原谅的错
误。我觉得口干,就喝了杯水。身边的那人忙又给我满上。我心里忍不住骂:他
娘的,昨天老子吐得跟条死狗的时侯,你他妈也没跑过来给我捶背。现在要拿我
顶纲了就又倒水又瞪眼,等会儿这群人走了,定是把我往床上一扔理所当然地卸
磨杀驴。

  李先生眼中的轻蔑并没有削减:“这位赵先生的大名我定是久仰了的,不知
能不能让我们兄弟三生有幸一下?”

  我的眉皱在一起,真是翻脸跟翻书一样,刚才还鞠躬敬烟,现在是什么都不
在乎了。你不怕我,我干吗要怕你?“我叫赵家臣。你仰过没有?”

  李先生嘿嘿一笑:“这个我倒是孤陋寡闻了。没听说过。”

  老王笑笑:“这位兄弟三个月前刚出道,第一场架是跟五哥打的,而后,被
陆仁狠揍了一顿。到还没什么名气。只不过,他是第一个从陆仁手下活着出来的
人而矣。”

  李先生咳了一声:“喔,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他脸上浮现出讨好的意味。

  我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他知道我是谁,可并
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只对需要
我的人有用,如果他们不需要我,那么就算我比陆仁强又能怎么样?只不过是多
了另一个敌人罢了。对出来混的人来说,敌人就是敌人,不用去管他是不是很厉
害:“李先生这么稳重的人,不会连我最近跟白雪在一起的事都不知道吧?大家
在一起,你好我好他好,怕的不是说僵了,只怕有话憋在心里出误会。我不是他
们一伙的,今天论声望论地位,都轮不到我来见你。不过,白雪这次大病,我脱
不了干系。我不想因为这事而使你认为白雪不把你或你的中介人放在眼里。所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觉得,如果老兄你真想解决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等一
天,明天白雪会好些的。那时候,你们坐下来谈,怎么也能谈出个结果。”

  李先生点点头:“快人快语,是个干将。好吧,既然赵先生这么说了,那么
我就等一天。”他的头扬得很高,说话也带着浓重的鼻音。

  也许是酒劲还没有过,我不太满意他板着脸说话的样子,那样子简直就是在
说多等一天是给了我赵某天大的面子。我不但要领情道谢,也许还得记他一辈子
的大恩大德:“李先生能给我这个面子,看来是很瞧得起我了。我真该多谢才是。”

  李先生点点头:“你是不知道,不过他们几个都该知道,我那批货是水货。
在码头上多呆一天,要化多少钱先不说。多一天,多什么样的危险,谁都不知道。
白雪既然定了今天见我们,那么她就该来。我那边等着结果发货哪,我突然告诉
家里等一天,原因是白雪病了,或者,或者是跟赵先生喝酒喝多了,你想会有什
么结果?我已经等了三天了,这是第四天。你说你欠我多少?”

  在火车上也听说过水货就是走私品的意思。运输路线没搞通,谈什么他妈的
码头。真当我是个傻逼青年?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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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乐韵书香 / 开始贴小说《寻泉》最开始在清韵上看了一半,终于看完,不亦快哉(有错别字)
    • (ZT) / 第一章 来泉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一章 来泉

        夕阳下,有一汪泉,泉的中央有各色的石头,虽也有各种样子,却同样没有
      棱角。泉穿过山,绕过一块很大很大的岩石,或者说那岩将山泉迎头切断,泉水
      被迫另寻它路。总之这岩石也像每一块河边或江边的黑石那样,被称为卧虎。

        山泉清澈见底,有的水段平稳,被河底的卵石托得像镜子,可以照出孩子的
      脸。有的水段落差悬殊会发出哗哗的声音,听着那声音,人会更觉出深山中的寂
      静。可这泉并没有名字,泉只在水大时山雨积流才会有。对年长的人来说,泉意
      味着很多事情,也许时采菌的时节,也许要去猎獐。对孩子们来说,泉的出现永
      远是欢笑。山里总有传说,传说我祖上有位大人物就是因在这泉中寻到了一颗宝
      石而被诏入京城做了很大很大的大官。所以每次来泉的时侯,村里所有的孩子都
      会跑到罗爷爷的家里听他重复着一个美丽却久远得退了色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姓
      赵,而村里最有权威的人并不是县里指派的村长,而是我的父亲赵伯晨。这即因
      为他是村中唯一会算数的人,也因为他是那故事主角的后代。那是全村的荣誉,
      村里人不但记着那位大官,还为大官修了词堂。于是,每次来泉的时侯,我们这
      些孩子都要逆流而上去寻祖先的光荣。整个村子里胆子最大,寻得最远的就是我
      。其次是毛峰。毛峰是村里公认的最聪明的孩子,所以村子里受夸奖最多的是他
      ,挨骂最多的永远是我。可我并不在乎,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每次我寻泉带
      会来最大最美的石头都会送给他,他也会因此而得到夸奖,会把石头嵌进他家的
      水泥台阶,会得到他妈妈奖给他的肉包子,他的家境虽不如我,却总要跟我一块
      分享。我们并不是每次来泉都会有包子吃,因为镇里开了所小学,我们只有夏季
      或某个星期天才是自己的。然后是进县里读初中,寻泉的机会就更少了。不过我
      们每年还是要赶一次大泉的。

        毛峰比我小一岁,却比我聪明得多。不但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就连
      我父亲也这么说,他说过的话,往往是真理。所以,当有人说泉的上游有熊的时
      侯,他就不跟我寻泉,甚至整夜守在我的屋里,怕我偷偷地溜去。我告诉他熊并
      不可怕,“我早在十一岁的时侯就杀死过一头狼,虽然是小狼,但狼都被我杀了,
      你还怕熊干吗?”你爸爸说熊比狼大。”毛峰白天帮家务,便让我的幼弟守着我。
      幼弟只听毛峰和我爹的话,我又不忍心去骗小孩子,所以白天根本就没有机会。
      而晚上毛峰则坐在我的写字台前看着父亲给我买来的各种小说看着我,足足看了
      四天。第五天,他终于熬不住打了个盹。等他醒来的时侯,我已经走了,我并没
      有睁着眼看着他什么时侯睡,我知道他的体力,也知道三点到四点是人最放松的
      时侯。因为我练武,而且武术很好,我更爱看武侠小说,这是古龙说过的话,古
      龙的话我一向记着。今年我已经十五了,明年就要去更远的地方念高中,上了高
      中就不一定会有机会再寻泉了,我一定要在这个暑期寻到泉的源头。有人说那要
      足足走上十天,可我不信,我走过十二天都没有寻到源头。罗爷爷说泉从天上来,
      我也不信,因为我爸说他是个老糊涂。

        我这次要寻到泉的源头,带了很多东西,我提这万分小心--万一遇到那头熊,
      该怎么办?所以我带了一把刀,刀是我从祠堂里偷出来的,据说那是我祖先用过
      的刀,罗爷爷说是皇上赐的,我父亲却没有承认。我很小的时侯看过父亲用这把
      刀为村人们分虎肉,人们都说这刀切虎骨就像切豆腐一样。那这刀切熊也一定像
      切豆腐一样。我带了刀,带了枪,却没有带干粮,森林就是我的家,只要我高兴,
      连地上的草也能填饱肚子。这虽不是什么引以为自豪的事,可毕竟是我饿出的经
      验。更何况,我早就过了吃草的年龄,我认得每一种菌,在树木间穿行也决不会
      比狐狸慢,我更知道松鸡常出末地方。还有这里的飞龙。我最爱喝的就是飞龙汤,
      毛峰也一样。可惜他从来没有机会在野地里跟我喝过。因为这里的飞龙越来越少,
      想抓飞龙必需要走出很远很远,或者是冬天来了,飞龙没有食物时才会飞到森林
      的边缘。我顺着溪流而上,每次来泉,溪路都是相同的,我走过千百遍,最初的
      三天就算我闭这眼也决不会踏上一块石头。天,被参差的树枝掩住大半,只有泉
      上的一条还是蓝蓝的,我边走边在溪边的树墩上菜着蘑菇和黑木耳,直到它们将
      我的背包撑得胀满起来,我才找一处太阳晒得到的地方把菌铺在树桩上。从包里
      拿出一只锅,生起火炖汤。四下望望,我很快看到一个松鸡窝,我并没有靠近,
      只将父亲送我的短猎枪支好。这猎枪虽短但射程和威力绝对不小。据说是父亲山
      外的朋友搞到的驳来品。我知道驳来品的意思就是外国产品,而且我看过商标,
      知道这是德国造的。初中里当然有英语课,可我的大部分知识都不是来自书本,
      而是来自父亲。父亲讲给我听的事比书本上的要多得多,在我上小学的时侯,他
      就教我数学、物理、化学和英语俄语。我不知道学来干吗,可我还是学了。我知
      道父亲总不会骗我,他说有用就一定用得上。果然,现在我在学校跟本连学都不
      必学就可以打一百分。父亲还教我很多乡下用不着,而且一向以为奇怪的事。父
      亲称它们为人情事故和礼仪。我学了,可从用不上。这些知识导致的唯一后果就
      是村里人认为我很奇怪,更认为我是赵家的败家仔。我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我
      学了就不自觉地流露出来,而父亲虽懂,却从没有表现出自己跟村人们不同。我
      扔下抓起的一把木耳,抄起枪,轰地一响打中了刚刚要落地的松鸡。

        走到第三天的时侯,我决定休息一个上午。因为我着两天两夜来一直没有停,
      算起来已经走入了野兽出末的地方。我要好好睡上一觉。于是,我爬上一株大树,
      这树我睡过,上面已经找不到我上一次留宿的痕迹。我在树下升起篝火,便安心
      地闭上眼。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时星星已经在天上了,我跳下树,火已经熄灭。
      只留下微微的余热。买在火下的半只獐却熟得透了。这獐是前天突然从我面前跑
      过的,我为了试试刀是否有传说中的那般锋利,所以追上去杀了它。在林子里它
      跑得虽也不慢,但我却可以算出它逃跑的路线。就向罗爷爷说的,如果早三十年,
      我必定是全县最好的猎人。可如今,要保护动物,猎户都种田去了。我取出盐撒
      在肉上,慢慢地嚼,我在考虑上山的路。我不打算沿着泉上山,任何动物都要喝
      水,再延着泉走难免会遇到狼或那只大熊。我只是要寻到泉的源头,有除害的义
      务。可这原始森林也不是随便就可以横穿的,走错了可能会遇到千年的山参,也
      可能再也走不出来。就算自幼生在这里的我也不能不小心在意。我也许很淘很惹
      厌,但我并不莽撞。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毛峰聪明,可我得的好处总比他多。也
      许是我想事情想得太多,也许是父亲教给我的太多。总之我没有黑夜出发的想法。
      黑天时不但野兽要觅食,就连方向也不好分辨。我决定吃饱了再睡,直到太阳升
      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我的心底升起,我的眼不由发亮,呼吸也急促起来。我认
      为身后有什么东西靠了上来。它落地发出的轻微声响表示它的重量觉不会很大,
      至少,它不是熊。我没有回头,因为我感觉它离我只有三、四米的距离,这么进
      的距离它可以毫不费力地一口咬断我的咽喉。本来我应该早些听到它,但我两夜
      没睡,这一觉自然很沉,醒来时也不会太舒服。何况,我好久没到这个地段来了,
      竟忘了把火堆重新点燃。低低的呜咽,是狼的叫声。我心中略微轻松了些。这狼
      没有直扑过来而是在原地呜咽示威,当然是因为它察觉到我的危险性。它会不会
      就这样走?我盼望着。我背对着狼当然不是什么好的姿势。什么时侯进攻全由它
      做主,何况我是坐在地上的,而它却定然是弓着身子一触发。呜~。狼的声音大些
      了,它是在示威。它完全把我当做一个侵入它领地的对手。可我却不觉得抱歉,
      狼的领地本就不向别的动物那样固定,就算我侵犯了它的范围,它也用不着这么
      生气。也许它发现吓不倒我就会自己离开,这想法又让我安静了许多。我的心静
      下来后,对周围的环境考虑得就多些。这里我来过很多次,我睡的这棵大树的西
      侧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想越过那石头对我和那条狼都不是轻松的事,但也决
      非难事。我的姿势虽然不利,但只我往前越过那块石头,就可以留在石头后面伏
      击它。关键是我坐在地上,能不能一下越过去?还是这样外强中干地坐着不动直
      到那狼自己离开?它离开的可能性也不小。獐子的香气在我静心思考时也闯入了
      我的嗅觉。这使我突然想到另一件事:这狼之所以会呜咽,定然不是为了保护领
      地,保护这随处可见的土地并不是狼的本能。它要保护的是它的家人,它一定有
      小狼。这里水源充足,猎物和山洞也不少。更何况,我面前还有烤熟的獐。以我
      目前的姿势想跳过那石头很难,我却不能再等,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另一头狼也
      在附近,这条狼的呜咽声是不是已经把它引来?我一挥手把半只獐抡起向狼抛去,
      顺势站起身来。狼的目标不是獐子,它不管我是不是它的同类,第一件事都是要
      把我赶开或杀死。所以它避开獐子窜过来。跳跃本是狼的天性,它的动作流畅迅
      捷,充满动感。但它还是要避一下獐子。我没有利用它躲避的时间去跳那块石头,
      而是转过身,面对这扑过来的狼牙挥出刀。狼捕食靠牙,我杀狼靠刀。这刀早在
      杀獐时我已经试过,它确实像传说的那样锋利。刀从狼的嘴里砍入,从它的后脑
      冒出,毫不停留地将狼的头盖骨一切两片。杀掉那只狼以后,我就一直向北走。
      我没有去找另一条大狼,也没去找狼窝。我这次出行的目的是寻泉,杀狼是多余
      的事,我父亲告示我一次只做一件事。山头在北边,我心中一直认为泉的源头在
      山尖。但我又不敢绕得太远,好在我走过比这长的路,我知道泉的流向,我一定
      会寻到它的源头。

        第八天的中午,我拿出水壶喝掉最后一口水。我知道自己向西再走十四里左
      右就会回到泉边。但只要我再向前走四十里也应该能看到泉。我抬起头向天上望
      去,想借助太阳的光确认一下时间。但参天的树遮住了阳光,遮住了热量。森林
      中的动物被不速之客吓得没了声息,也许是这附近并没有什么生灵,树林中静得
      像村东的乱葬岗。我觉得有一股阴冷潮湿的气从我的脚下升起,我还不知道那就
      是害怕,我以前从没有怕过。我四下望望,什么都没有。这种胆怯不知从哪里来,
      我却真的心寒了。并不是因为我迷失了方向,我永不会在森林中迷路。也不是因
      为我不知道时间,我虽没有表,没看到阳光,但我知道现在是中午,大约在十二
      点半到十二点四十五之间。但我就是怕。刀在怀里,枪在背上,我应该没什么可
      怕的。是熊来了么?怎么会没有声音?我感到迷失了自己,也就在那一瞬,我深
      深地了解到无依无靠的感觉。我不该有这感觉,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都对我很好。
      我一人出行最远走了二十四天,这才八天。也许那次是我逆泉而上,而泉,就是
      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心。这里是原始森林。我突然放弃前行,向西方的泉狂
      奔过去。我的身体在丛林中迅速地穿行,像追逐松鸡的狐狸。树枝在我身边发出
      折断的声音即匆忙又响亮,古树上的松鼠四下逃窜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草里的
      松鸡和兔以及来回乱窜的獐和各种各样的动物都暴跳起来跑得好远再站下来发出
      各种声音来抗议我的粗暴。我却顾不了那许些事情,只用了十几分钟便跑到了泉
      边,到了泉边时,我从喉头发出一声惊叫:“熊!!”

        一只黑熊正在泉边喝水,它很显然被我狂奔的声音警醒,并对我狂呼乱叫地
      打扰它饮水感到非常地怒不可遏,所以一看到我便发出震天的一声怒吼。我的脑
      中尚没有一丝反应,身子便直窜起来抱住身边的大树,以我从没有过的速度攀了
      上去。熊的爪子重重地击在树干上并发出另一声怒吼,随着它第二声怒吼,树叶
      愫愫而落,熊挥起前爪乱打飘下的叶子。我知道,我惊到了这只熊,不然它决不
      会去抓叶子出气。这想法让我很难受。当然不是对熊有什么抱歉,而是很怜悯自
      己:为什么突然感到恐惧?为什么像疯了似的跑回泉边?我手里有削铁如泥的刀,
      有威不可挡的猎枪,我却没有勇气去看树下的熊一眼。虽然我知道熊站直看我时
      一定露出了它心口的那个标记,可我只能紧紧地抱住树杈哭泣。那次以后,我开
      始信命。我认为那是命中注定的,命里注定我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到这熊。
      熊在树下叫,我在树上哭,它的叫声越来越弱,我的哭声越来越响。这情行持续
      了大半天,终于,我们都累了。我睡在树上,它睡在树下。第二天清晨,它喝饱
      了水便离开了。我想,它也许比我更成熟,不想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但我还是老
      老实实地在树上多坐了几个小时,下了树便回了村子。村子里跟我离开时没什么
      两样,村民们下地种田,狗在闲逛,鸭和鸡在觅食。回到家中,我发现父亲不在
      家,这到有些奇怪,因为我家不种田,父亲把分来的田转包给村长了。父亲跟山
      外来的人做交易,卖些山里的土产和别的什么东西来维持家境。我到后面找到了
      母亲,她告示我毛峰病了,父亲去了他家。我满嘴苦笑,四天四夜不睡,难怪他
      得病。倒了他家我才知道,毛峰并不是累病的,而是担心。我走后,他马上就要
      进山,被我父亲拦住,并送会家里,从那以后,我父亲和毛峰的父亲及叔叔轮流
      看着他。三个大人看一个孩子当然看得住。何况,他们对毛峰可不像对我这样放
      心。毛峰在头两天试尽了各种可以流走的方法都没有成功,第三天他就发了高烧
      昏在床上,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字:“熊。”

        我在毛峰的床前坐下,他侧过脸看着我:“回来就好。”然后就沉沉地睡去。
      入夜,他还没有醒,毛家兄弟把我架回家去,一直看着我躺到床上才走。当晚我
      也发起烧来,嘴里重复这同样的一个字:“熊。”

        病好后,父亲办了个仪式,毛峰拜他干爹。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二章 事端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到了上高中的日子,我和毛峰被父亲送入了县城最好的学校。那本不是山林
      农户的孩子可以去的,但父亲总有他的办法。我们报到的那天很受了些白眼,自
      然不是来自老师,而是来自那些县城子弟。虽然父亲特地托人从京城给我和毛峰
      置备的行头,给我们的钱也坡为丰富,但无论我们的穿着是多么的风光,无论我
      们花钱是多么的潇洒惊人,可县里人还是自然而然地把我们从交往的范围中化出
      去。这种情形不仅是对我们俩,对其他山里、村里来的少数同学也产生着同等的
      效果。可我和毛峰更惨淡些,这不仅因为我们来自最偏远的地方,也因为我杀过
      两只狼。人们经常用敬佩且畏惧的眼光看我,更多的时侯是在躲避我。毛峰则忠
      心耿耿,时时刻刻地跟这他的干哥哥半步不离,自然被稍代上了。头半年中,我
      们几乎是活在人类社会之外的。跟我们接触的人除去老师之外,就是父亲在县城
      中的几个头面朋友,可无论父亲的朋友有怎样的权力、势力和金钱,都买不到同
      龄人对我们的认可。毛峰变得越来越不愿说话了,可他的心里很好过,因为我是
      他的哥哥,是他的寄托,对别人来说杀狼的人雄壮且野蛮。对山里人来说,杀狼
      的永远是英雄。对我来说,那半年的隔离生活却改变了我的思想。我是一个很随
      和的人,但我受不了孤独,我不能忍受别人把我化到圈子的外面,更何况,我没
      用丝毫做错什么。我开始拼命地学习,每次考试都要拿全校第一,站到表彰学生
      的会台上,捧着一种又一种的奖状,我的心却在痛哭。因为同学们望向我的目光
      是那么的冷淡,那么的陌生。高中生们本是喜欢羡慕别人的,他们总喜欢谈论谁
      打架最勇猛,谁学习最好,谁交了女朋友,谁跟老师吵了架,谁又被公安局抓走
      了。无论谁做了上诉的事情他都有权被同学们谈论一周以上,可我不能。我学习
      最好,同级生们关心的便是这次考试谁会得第二;我打架最凶,同级生们谈的就
      是谁又被我打了;我从不跟老师吵架,也不懂什么是交女朋友,我父亲的朋友们
      也决不准许公安局把我抓走,甚至有一次我打断了别人的大腿并砸碎了他的肩胛
      骨,公安局的人带走了他并把他保护起来直到我父亲传话给我不要再去惹他。我
      开始喝酒,抽烟,把毛峰从身边赶走不许他再跟着我。毛峰渐渐被同情,因为他
      总想跟在我身边我的脾气却越来越暴躁。终于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大街上的人,
      我开始打架,找刺激。还教他们偷东西,因为我有一个年轻时号称东北一只手的
      老师--罗爷爷,全村只有父亲和我知道这个秘密。是父亲求他教我的。他们则教
      我赌博。可惜,我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灵感,从来没有输过。等我后来多少明白些
      社会,很奇怪了些时侯,那种赌局不给我这种人下套是件很奇怪的事情。直到多
      年后我见到父亲才知他托公安局的人警告过那些痞子不许阴我。我本来以为我迟
      早会疯的,但我没有,这要感谢一个女孩子。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一个中午,我在学校对面的饭馆要一盘鱼香肉丝,一盘青
      椒干豆腐和半斤老白干。那天我又考了第一名,自斟自饮地庆贺。因为父亲不准
      许我再打架,而城里的痞子们也拒绝在跟我赌博。考第一成了我唯一的乐趣。我
      知道同级中有很多城里人对我不服气,总想拿个第一回家,我决不给他们这种机
      会。酒喝了一半的时侯,我看到了毛峰从教学楼中急匆匆地走出来,他的身后有
      一个女孩子在追。我虽有几个月不跟毛峰说话了,但我还是很关心他。我早就注
      意到毛峰最近成了学校的新闻人物,他身后的女孩子也越来越多。这让我想到县
      城里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可避免的歧视我们山里孩子,但随着大家的熟悉应该有
      所改善。可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他开始慢慢地着人喜欢而我却不能,后来我把这归
      结为我杀过狼,可能太野蛮了吧?高一下学期时,我认定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怪
      人,让别人不敢接近,我刚上学时不这样。我很有兴趣地看着毛峰由快步走变成
      了跑,那女孩子也跑起来追他。我发现那女孩跑步的样子很漂亮(混过大街的我已
      经知道如何看女孩子的美丑)。她的身体充满动感。毛峰笔直地跑向我喝酒的这家
      小店,我不由笑了起来。全校人都知道我这时必定在这家店喝酒,毛峰在危机时
      刻总会想起我。但很快,我看清楚那女孩的面目,不由真的吃了一惊。那女孩和
      我们一样来自山里,而且,她们村离我们村并不远,只隔一道山猫和蛇出没的山
      沟,她长得也很漂亮,是全县高中里有名的美人。可对我和毛峰来说,她却是唯
      恐闭而不急的人--她的村庄叫田家寨。田家寨跟我们村几百年来没有交往,是世
      仇。可也没有战争。因为田家寨也有一位很杰出的人物,同样进京做了大官,他
      和我的祖先定下了一个规矩:两村永不接触。接触不但包括通婚和交易,也包括
      骂人和战争。我们见到田家宅的人比老鼠见了猫还怕得厉害。可田家宅的人却不
      是,他们早在文化大革命的时侯就把那位官老爷的后代全都批斗弄死了,祖训家
      规自然就不像我父亲那样的严厉。于是,我窜起身子顺着后窗跳出去。饭馆的老
      板用同情的眼光望着我。他不止一次见过我饭吃到一半就跑了,每次他都会把剩
      菜小心地收起来等我回去时可以接着吃。每次我吃剩菜的时侯他也都会用满满的
      一碗米饭来把残酒换掉。我知道就算平时,他卖给我的酒也是兑水的。但他很少
      要我的酒钱,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显然这次饭馆老板的目光中不但有同情,还
      有诧异。他看得出我是在逃跑。他也从没见我逃跑过。

        毛峰气喘嘘嘘地奔进饭馆,看到满桌的残酒剩饭不由得一拍大腿,也顺着后
      窗窜出来,远远地跟在我的后面。这县城我已经很熟悉,几转之后,我跑到了城
      外。我站下来等着毛峰追近,批头就吗:“你他妈的不想回家了是吧?着惹她干
      屁?”毛峰一屁股坐在我脚下:“我那敢惹她?躲还躲不急哪。

        我点燃一支烟,在他身边坐下去:“嘿,我以为你犯了花痴病,见一个收一
      个哪。”

        毛峰颓丧地摇摇头:“我又不是你。”

        “我怎么了?”

        毛峰的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嘿嘿。”

        “嘿嘿什么?”我不耐烦起来,“快上课了,你赶紧回去吧。”

        “你哪?”

        “我没吃饱哪。”我站起身,往回走去。毛峰在后面拉住我:“哥.....”他
      言又止。

        “什么?”我回过头,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他也很少叫我哥了。

        “你别再喝酒了,你,你该跟同学们多接近些,你这样.....”“住嘴!!什
      么时侯轮到你来教训我?没大没小!”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后我才意识到,我
      以前从没用过这种口气跟别人说过话。心中不由升起些许歉意。毛峰松开手,低
      下头快步越过我走了。我不由叹出一口气,回到饭馆。老板见我回来,便把菜端
      上来,照例把酒换成了饭:“菜还热这。”“我要酒。”老板点点头,把酒瓶递
      给我:“兄弟,吃点饭,伤身。”我笑一笑。也许这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能对
      他有什么不满情绪。门口转进来一个人,在我面前的空坐上坐下。我不敢抬头,
      却也不能再跑。如果我再跑的话,这老板难免会认为这个高个子,大眼睛,不笑
      带酒窝的女孩子怀上了我的孩子。于是,我低这头吃得很香。她盯着我:“赵家
      臣,你干吗不抬头?”我夹起一块尖椒扔进嘴里。“赵家臣,别人怕你,我可不
      怕你。”我抬起头看着老板:“老哥,我是卧虎村的,我们村的人如果跟田家寨
      的人说话,就会被捻出村子。永远不能回村。”她狠狠地跺一下脚,站起来:“
      你爸那个老古董!总有一天我要到你们赵家祠堂去拆了你们的祠门!”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我家的祠堂,但我决不要去考虑这件事。我知道一
      个人如果对什么东西想得太多,就要出事。聪明的人都健忘。我虽不是聪明人,
      却比大多数聪明人都健忘。我喝完酒回去上课。上完课就扎进寝室睡觉。睡到半
      夜,我叫起毛峰,对他说了声对不起,并发誓,再不会跟他喊叫。毛峰抱着我痛
      哭,问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

        从那以后,我依旧考第一,但却不再喝酒了。饭馆的老板渐渐的给我加大菜
      码,让我要一个菜就足够吃两顿的,并且常常少收我的钱。还告诉他的孩子,我
      是全县学习最棒的,将来定能考进京城,要那孩子跟我学。

        暑期到了,我和毛峰坐汽车回到乡里,又搭上一辆马车进山。车刚到山脚,
      我便站起身,我看到了泉。清清的水平静地从秘林深处流淌出来如一面镜子照着
      我的眼。我的眼不由得湿润起来,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不知世事的孩子,我深深地
      懂得什么叫寂寞和怎样忍受寂寞。我对毛峰说:“我一定要寻到它的源头。”毛
      峰看着我的眼说:“我一定要跟你去。”

        回家见过父母,拜过祖祠,父亲把过年时一位朋友送他的五连发猎枪交给毛
      峰,们便出发了。

        头三天我们像以前那样边玩边闹地找宝,跟来来往往的村民打着招呼。等我
      们进了深山老林的时侯,我告诉毛峰凡事都要小心。上次的经历让我学会了小心
      和压制恐惧,那次学习对我的一生产生了很大的帮助。山,越来越寂静。因为人
      们不断地筏木造林,不断地扩充耕地。所以,等到我们开始考虑野生动物的生存
      与延续时,为时以晚。我们山上的东北虎以经难见踪迹,狼在我去年杀了一只后
      到现在都没人见过,可能移居到更深的林中去了。飞龙一年中都难得打到几对,
      以至村人们给山外的亲友送年货的时侯改为以松鸡为主。我和毛峰大部分时间只
      能吃烤兔肉和蘑菇汤。但我们依旧很有兴致,因为我们的目的很明确。泉还是像
      我儿时那样地清澈,泉水流动时发出欢快的跳跃声。我的耳,我的眼,我的心,
      都溶在泉水里。毛峰的表情和我一样,这毕竟是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没人能把
      它带走。一连七天,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已经超过了我最远的纪录,这很给我们
      一些鼓舞。我甚至跟着毛峰唱起歌来,毛峰说我唱得很好,我却知道他是怕我不
      好意思。我的嗓音的确不错,在寂静的山林中可以传出很远,只可惜,调子是差
      之又差,连毛峰都被我拐出了八百多里。可我还是很高兴。当晚,我们照例搜集
      了一大堆柴,燃起篝火。吃过晚饭后便抱着柴爬上了树。毛峰不知什么时侯偷了
      我的酒壶要庆祝一下我们破纪录,边啃着一条兔子腿。

        我们说笑着,从我们刚刚记事起开始谈,说着他尿被窝,说着我迷路大哭,
      说晚上蹲在卧虎石上数星星,说寻泉的一次又一次的经历。月亮由东面移到西面,
      我向树下的篝火中扔出一段干柴,柴将火中的碳打得四下飞溅,蓬出无数的星火。
      毛峰沉默下来,我也收住笑。那都是些童年的事情,为什么一个人的童年总有那
      么多那么多的欢乐,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欢乐就越来越少?人生在世本就是痛苦多
      于欢乐?还是人们习惯于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想起了学校中
      人们对我的冷淡和敌视,毛峰又想到些什么?我忍不住想起一部书中的一句话:
      “人生就是等待和希望,是不是人生只有等待和希望?”毛峰侧过身体:

        “你想起什么了?”

        “我在想,为什么同学们都离我那么远?我做了什么?”对毛峰,我很少有
      秘密。

        毛峰看了我半天:“同学们离你远,是因为他们不敢离你近。你知不知道,
      嘿嘿。”

        他突然干笑两声停住口。我很着急地夺过他的酒瓶:“什么?”

        “我最近被同学们认为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人。”

        “我知道,你有花痴病。”

        “你能不能不闹?花痴是女孩子的病。”

        “男人见个女人就爱跟花痴差不多。”我喝一口酒,“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要告诉我,就因为女孩子都被你泡了,所以我才这么不受欢迎?照你的理
      论全校的男生就都甭活了。”

        “她们都对我很同情,”毛峰坐起身,“因为你是全校最坏的坏蛋。酗酒、
      赌博、夜不归宿,嘿。”他又奸笑着住口。

        “我操,你说话别大喘气好不好?我这样一个正直诚实善良的人被你们说成
      什么呀这是?”我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好过些。不论我被说成什么,有
      人说比没人说的强。

        毛峰边嚼着兔腿边伸手向我要酒瓶,我递给他。他喝了一口酒把嘴里的兔肉
      送下去:“明天还得抓个兔子。”

        “谁让你这么能吃?足足吃了一夜。睡吧。”我躺下身子,准备大睡。毛峰
      却很清醒、兴奋的样子:“哥,你知不知道你才是女孩子们喜欢的人?”

        “别他妈没屁咯啦嗓子,女孩子喜欢我却缠在你身边?我操,给我戴绿帽子
      ?”“你嘴里吐不出颗狗牙。她们关心的都是你,总问我你的过去。”

        “我过去可是个良民,她们是不是都很欣赏我的过去?你可不可以告诉她们
      我可以变回去?”我的思维速度开始减慢,困意从大脑开始向全身蔓延开,大概
      两点多了吧?于是我又向火中抛一段柴,我希望这火光能维持到天亮。

        “我可没说你过去是好人。我说你三岁拣煤壶六岁掏锅炉,全身上下早就黑
      透了。”

        “嗯哼。”

        “哥,女孩子都喜欢刺激,你越平淡,她们就越瞧不起你。我把你说的越坏,
      她们对你就越感兴趣。”

        “你就好趁机下手是么?”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我知道自己就要睡着了。
      “才不是那。你现在不打架了,又很少喝酒。同学们都在议论你是不是在慢慢地
      变好?如果你真的变好了,那些女孩子肯定会把你围住。这样,你欢喜谁就是谁。”

        “我是阿Q?”我坐起身:“什么声音?”

        毛峰一怔:“没用啊。”

        “有人叫救命!”我抓起身边的猎枪从树上一跃而下,边伸手去感觉怀中的
      刀。我对这刀的信任远远超过手中的枪。毛峰跟着跳下来,攥着五连发猎枪紧紧
      跟在我身后向下游跑去。泉边的卵石并不能阻挡我们的速度,我们的脚在一块块
      卵石上飞快地跳跃。毛峰边跑边听:“哥,我还是没有停当听到。”

        “住嘴。”我离开河道向林间穿梭。树枝横生影响着我的速度,我干脆拔出
      刀来开路。毛峰在我身后大叫:“我听见了,是叫救命!快!!”又跑了两三分
      钟,毛峰再叫:“哥,是女人!再快点。”我一面拼命向前冲,一面被气得笑了
      “别他妈又犯花痴,叫救命时男人女人都一样。不信你自己喊喊看。”

        叫声越来越清晰。我不由开始佩服毛峰,那果然是个女人。我揪住毛峰的衣
      领把他按倒,不远处的一株小树上趴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树下,硕大的黑熊在
      不声不响地拍树。树叶已经落了满地,小树的树干开始发出“咔咔”的脆响。那
      熊跟我们一样知道,树就要断了,所以它拍得越来越用力,甚至站直了身体。我
      爬在毛峰耳边说:“我先开一枪,熊中了枪就会转过身来,你看准它胸口的白毛,
      一口气打五发子弹。”

        “我们换枪吧。”

        “你是全村最好的射手。”我知道毛峰想把威力大的枪让给我。我的枪法虽
      然不错,但跟毛峰比还是差些。我更喜欢算计猎物的运动规律,也喜欢刀下的鲜
      血。毛峰说我有鲜血狂想症。毛峰点点头,把枪稳稳地端起。我则瞄准熊的头。
      我希望能给它造成最大的伤害,至少可以使它行动不便。我对去年它害我痛哭之
      耻至今不忘。树发出“咔吧”一声大响,呈一百二十度角弯下,熊退后两步,看
      来要给树致命的一击。我扣动板机,枪声盖过那人声嘶力竭的呼救在夜色浓密的
      森林中传出好远,林中隐藏的各种动物飞窜起来落荒而逃。好在我们周围的动物
      早就被熊吓跑了,所以当熊红着眼转过身发出震天怒吼的时侯,毛峰和它之间一
      无阻挡。毛峰手中的枪清脆地鸣响起来,他的手稳如磐石,五颗子弹在黑暗中爆
      出的火花运送下成一条直线窜入黑熊标记着的心脏里。黑熊又发出一声吼叫,但
      这次的声音全不似刚刚的那个那样威猛动听,这是垂死的悲啼。它连挣扎一下的
      机会都没有就扑地而死。我和毛峰欢呼着跳起,拥抱在一处。树上的那个人像一
      只被人从肩上抛下的麻袋,“噗嗵”一声摔到地上。

        是田家寨的那个女孩。我和毛峰都傻了

        她醒来的时侯又发出一声惊呼,因为我和毛峰已经把熊大卸八块。我们并没
      有考虑怎样处理这些熊肉,只是下意识地把猎物分成块。这是规矩,几千年前人
      们就这样做,我们也就跟着学。现在对我们来说,怎样处理这个活女孩比怎样处
      理死熊要严重得多。女孩一句话没说,只是坐直身子靠在树下。从她摔下来到现
      在已经过了六七个小时,难怪她会觉得累。但我们也没有办法,我和毛峰都没有
      胆量去移动她。

        终于,我和毛峰把熊分完并在泉中洗净,撒满盐摆到向阳的石头上,并面对
      面地坐下。毛峰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大大小小的塑料袋。那是我们准备多打些
      猎物带回家用的,可肉还没干,根本就用不上。我知道他的心中很乱,但我也知
      道无论他是不是有花痴病,他都不会因为这女孩漂亮的脸蛋心乱。一天就这样过
      去了,傍晚时我们生起火,烤熟了熊肉,面对面的吃。火上余下的那块熊肉被烤
      得咝咝做响我和毛峰却没请女孩来吃,我们只是盼望她别太爱面子,肯自己伸手
      去拿。也许是熊肉的香气太过诱人,也许是她真的饿了,更也许是她本就没有半
      点不好意思的意思,总之,她取过肉去啃。我和毛峰很松了口气,放下悬着的心:
      我们虽不怕她被饿死,却很怕背上小气鬼的罪名。毛峰冲着我伸出手,我取出酒
      壶递给他。毛峰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细声细气地问:“怎么办?”

        我四下看看,见周围黑下来,看起来也没什么生灵,于是用同样的声音回答:
      “先奸后杀,全当她被熊吃了,谁会知道?”毛峰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并用
      眼角的余光飘她一眼。

        “两个王八蛋。”她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却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话。

        我和毛峰很快吃完,并飞也似地爬上树。她站起身:“喂!我上不去。”

        我问毛峰:“昨天我们在草里救了个人,还是在树上?”

        毛峰躺下去:“我不记得了。”说完,他就侧过身躺下去。我也合上眼。

        等她自己没精打采地爬上另一株树,毛峰用焦虑的眼看这我。我叹出一口气。
      我们不能跟她在一起,可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这里离村子太远,我们总
      不能眼看着她一个人回去。我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想不出办法的时侯,我可以睡
      觉。于是,我便睡着了。是夜,我睡得很甜。第二天,我睁开腥松的睡眼,林中
      的早晨有清凉的空气,也有霭霭淡淡的雾。树下的篝火已经熄灭,我跳下来,拔
      开下面的土,取出熊肉:“毛峰!”我的嗓门很大,希望连那女孩一并唤醒。没
      有人回答。我看看树上面,毛峰的背包还在,人却没了。另一棵树也是空空的。
      我很吃了一惊,但很快就猜出一定是女孩趁夜要走,毛峰不放心追去了。我叹出
      一口气,顺着溪流而下:夜里能分出东南西北的人不多,但水却可以反射月光,
      在夜里被寻个清楚。我行走的速度很快,只一个小时便走出二十多里,前面的岸
      边,毛峰呆磕磕地站着:女孩发烧昏到了。我吐了口黏痰:“他妈的,跟这熊占
      点边就会发烧,干脆叫发烧熊好了。”

        毛峰看着我一副要哭的表情,我也同样。我们想起一个古老真实的故事:我
      们村最勇敢最倔强的小伙子爱上了山那边田家寨最漂亮的姑娘。他们的故事如凄
      如诉的美丽动人,可那个小伙子被我的祖先绑上了村里刑奸夫的石具让他爬出村
      子。而田家寨的那个姑娘则被田家浸了油点了天灯,文革时这曾是很大的罪名。
      可我和毛峰都知道,如果我们敢跟这女孩说一句话,我父亲就会把我们都撵出山
      去永远不许回村。我生了一堆火,毛峰回去取来了我们的行囊和熟肉。我俩再一
      次对着喝闷酒。我们心中都知道,我们中必需有一个人担负起给这女孩退烧的任
      务。我们不是那种可以眼睁睁看着同类死去的怪物。但,谁?

        毛峰叹出口气:“哥,你帮我照顾好爹和二叔。”他站起身来,我怔怔地看
      着他,是不是因为他聪明,所以先我一步想出了办法?我伸手拦住他:“一起来。”
      毛峰犹豫一下:“这女孩会说出去的。”我点点头:“是啊,她不是那种肯保守
      秘密的人。不过、、、、、、。”不过我们不用争了。女孩昏昏沉沉中说了几个
      字,决定我一生命运的几个字:“赵家臣,赵、、、、、、家臣,寻,寻泉,来
      泉了、、、、、、寻,寻、、、、、、。”

        她出行入山是来找我。毛峰退到一边坐下。我采些草药来喂进女孩的嘴里,
      把衣服批到她身上,并把火燃得旺些。为了她,我们在这里整整蹲了三天。也没
      再去寻泉的源头,而是护送她下山,接近村子时,我让毛峰先回去。毛峰盯着我
      的眼,我笑了,模样很开心。毛峰走过来跟我拥抱,比我们杀死那熊后的拥抱更
      用力。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送女孩回家,一路上遇到几个惊愕的村民。
      我护送着女孩过了山猫出没的山沟,直到她平安地到底村口。女孩站住:“你进
      来。”我摇头,微微一笑:“不。我得回家了。”

        她眼中满是泪水,冲着我扑过来:“家臣!我不该去找你!”

        我闪开身:“你找过我,我也送你回来了。”说完后,我向家的方向跑去。
      她在后面声撕力竭地喊:“对不起!对不起!”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三章 驱逐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当天,父亲召集全村的村民来到祠堂里。冬季的天黑得很快,除我以外,所
      有人都默默地坐着。村子里的规矩就是规矩。我站着,这是与以前的驱逐唯一不
      同之处。我站着,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我还不到知春的年龄,还算不上偷人姑娘
      的奸夫。我父亲的脸黑黑的,他的手里捏着全村最长的汗烟袋:“赵家仁,你背
      判了你的乡亲父老,背叛了你祖先撒在田家寨的血,我们不再要流血,不需要更
      多的人死在争斗中。而你的所做所为会引起田家对我们新的仇恨,使我们卷入另
      一场无休止的战争,使更多的乡亲失去亲人。”他一字不漏地重复着祖先说的话,
      那样的庄严,那样的决断。村人们被他的声音感染,陆陆续续地站起来,我也被
      周围的气氛所感染,慌惑地低下头。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发现我的父
      亲很有气派,虽然他从未打过或骂过我一句。我知道,他不会再象以前那样用慈
      爱的目光鼓励被村人指骂的败家仔。母亲牵着我幼弟的手站在父亲的身后,同样
      垂着头。“你离开卧虎村可以去任何地方,但你永远不能回来,村里的人不再认
      你,你也不能认你的父母,你的兄弟,你的姐妹和妻儿。你走吧,这里生你养你
      也驱逐了你。这里不欠你,你也不欠这里。你不可以说你是卧虎村的人,你有了
      荣誉,卧虎村也不会去找你。”说完后,他寻视着四周,照例等代村民们发话。
      如果没人反对,我就得滚蛋。

        村长低着头,默默地想着心事。他在想我的事还是在为自己悲哀?他是一村
      之长,可这里从来都是我们赵家说了算,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毛峰突然
      说:“我也有份!”父亲黑黑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是决断。我先开口了:“你
      既没跟她说过话,也没有碰过她。”毛峰低下头,他不能骗我父亲。这村子里没
      人肯在父亲面前说谎。村长抬起头,他的眼亮晶晶的:“赵先生,我是一村之长。
      但我在村子里说什么话,都先征求你的意思。赵家是我们全村的光荣,你也一向
      比我有主意。可我这次,可我这次要反对你。”他的头又低下了,我父亲的目光
      夺夺逼人,令他不敢正视,“我觉得,我想,现在时代变了。不要说我们跟田家
      寨几百年没发生冲突,就算有冲突,我们也没有权力赶人走。”他的头复又抬起,
      眼中的泪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激动而滑落。“这是新社会,家臣这孩子只是为了
      救人。我们谁又能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林子里?何况,那不过是个没长大的闺女
      ?家臣做得对。我们要表扬,我要把他的事迹报到县里.....”

        “住嘴!”我的记忆中,这是父亲第一次发火。他的声音很沉,很有力,“
      你是村长,可你为乡亲们做了什么?前年罗老头得了肺炎,你连青霉素都要不来。
      大前年春天,李家女人在县里被公安打,不还是我从中说项?你当村长快二十年
      了,除开宣读左一个右一个的指示,纲领,传达文件,你都干过什么有用的事?
      新社会?新社会给了我们什么?不许打猎,让握了一辈子枪的手去抓锄头。山里
      窜来窜去的野味不许抓,要保护动物。可人哪?罗老头的儿子想抓几只松鸡换药
      都不行。你还找来县里的公安看着他!这是新社会,算你命大。早四十年看我不
      把你喂狼!”

        村长一屁股坐下去,用手捧住脸。毛峰的父亲分开众人走到前面,清了清嗓
      子:“赵先生,我知道这是村子里的规矩。不过,这事发生在家臣身上。家臣这
      孩子肯用功,肯上进。每次考试都拿全县第一,为村子征了不少光。走在外面,
      村里人都抬着头,挺着胸。何况,村里谁没受过赵先生的帮?大家都知道,我们
      兄弟俩穷,说不上媳妇。赵先生帮了五十块,我哥抓阄不好,我得了媳妇,生了
      毛峰,给毛家传了代。十七年,十七年利滚利欠了赵先生多少?赵先生不记得了,
      可我记得。这两年政策变了,我们家能多收几担粮,我们兄弟商量着要还钱。赵
      先生给免了。”毛老二也哭了,当时我也在场,父亲只说:“早没免你的钱,为
      了让你们有股劲,多干活。现在你们好了,我也高兴。留着钱供毛峰上大学。我
      们不能让孩子也在山里呆一辈子。”村民们不再安静,都开始说话。哪一个没受
      过我家的好?哪一个没借过我家的钱?哪一笔帐父亲没免?乡里乡亲。要帮。这
      是我父亲常说的话。我也希望自己能有这么一天,可看来,我做不到了。罗老头
      墩墩拐杖:“赵先生,你不能撵家臣走。算我们全村求你了。”

        父亲狠狠地一挥手,他长长的烟袋在供案上折断:“都有好日子过了是不是
      ?祖宗哪?村规哪?不要了?我家三百年来赶走了八个人。轮到自家就有理由不
      撵?成什么话?做人要做好人,做好人要积德!我们赵家赶走了八个人,大活人
      走投无路进了山,有什么好下场?山里多的是豺狼虎豹。那是做孽。可没办法。
      现在,轮到我赵家人的头上。我要做,我要赶走他,我要对得起我的祖宗。祖宗
      的家法,一辈子不能丢!我要让你们知道,这个村子的规矩永远存在。杀人尝命,
      欠债换钱。”

        我知道,我可以走了。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我确实可以走了。这里的人
      以后就算是骂我,我也不必像以前那样为维护祖先的荣誉不得不背着手装出很认
      真的样子去听着。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我并不在乎,寻泉时我可以在黑暗
      的森林中走上七天去找最大最美的石头,那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我不怕,因
      为我还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村长追上来,递给我一张纸和十几块钱:“孩子,你王叔叔没能耐,一辈子
      没赚下什么钱。比不了你家。你拿着钱,总有个用处。”纸是村里开的介绍信,
      看来他早就猜到了结果。我都推回去:“王叔叔,我走了。你保重。”村人们默
      默地站着,目送我走远。

        出了村,我吸一口清爽的空气,一无所有地走下山去。我很想上山,可上山
      干吗?山上只有老实善良的动物。去哪里?像我这个年龄的人,或者说任何一个
      注定要背井离乡的人都只会想到一个地方:省城。省城是梦想的天堂。那里有拣
      不完的钱和学不尽的见识,或许有一天,我能有机会进京哪。于是我放快步子往
      乡里走去。

        我搭上一辆马进了乡里,又坐上汽车进县。沿着县铁路向南走了没多久,我
      扒上一辆南下的列车。是运木头的。我在车厢里睡了一夜,进了省城。

        省城真的很大。刚下火车的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的衣服上有泥有土有木削,
      和车站里来来往往的孩子们一样。我走出车站。大街上的公车一辆跟一辆地发出
      不耐烦的笛声,行人们匆匆忙忙,自行车像山里的泉水那样永不停息地穿流。我
      迷失在车站门前。车站中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勾引着我肚里的馋虫。我买到些红
      肠,那是我最愿吃的东西,以前父亲的朋友常常送。我吃得很没有滋味,我既不
      知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我连一步都没敢挪,蹲在车
      站呆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我不得不动了,我知道兜里的钱已经没有多少了。这
      钱是上学期父亲给我的生活费,我总吃饭馆,当然省不下几个子。我向人小心地
      打听着省城的规矩,哪里可以找到活之类的事情。在很招了些白眼后,我心灰意
      懒。这里的人跟村里不一样,跟县里也很不同。人们被我拦阻后的第一个动作都
      是用手捂住口袋,其间的区别不过是有些人的动作很明显,脸上的表情也很大;
      另一些人的动作不明显,表情不大,可还是在把我当小偷。我去年混大街时玩过
      这活,可我从没有真的偷过谁,我偷过后再放回去只是刺激一下。可我觉得现在,
      我就是个贼。我放弃问人,四下望着。车站对面有一个盖了一半的楼,把四周搞
      得污浊。天是灰的,云是灰的,连太阳也是灰色的。路上行人一张张严肃认真,
      双眼无神的面孔从我身边滑过,毫无知觉。我辩别出方向,往北走去。我不知为
      什么要向北走,只知道北方是我的家。

        入夜的时侯,我蹲在江边,这个城市最有名的象征:防洪纪念塔,在我的眼
      中是那么的可憎。我狠狠地嚼着一个馒头,这馒头将是我最后的一顿饭。走了一
      天的唯一收获就是口袋里变得又轻又干净。明天怎么办?一个矮矮的身影靠过来,
      是一个十三四的男孩,他的穿着比我要差的多:“兄弟。”他的年龄没我大,可
      说话时满脸的老成持重。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热流,温暖着我的全身。我想回答,
      却说不出一句话。激动的情绪刺激着我的喉头,终于有人跟我说话了,终于有人
      正眼看我。

        “自己溜出来的,还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他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块糖
      蒜。

        我接过吞下:“被赶出来的。”

        “我瞧着就像。”他叹出口气,“我也是。家里穷,养不起。你刚来吧?”

        我点点头,把手中乘下的一口馒头递给他。他摇摇头:“我吃过了。我叫赵
      群,你哪?”

        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情绪也不再激动难当,头脑便清醒了许多:“我姓李,
      李刚。”我知道他也是像我一样的无家可归。明天,我们就要各走各路了,“我
      家也是。你哪里人?”

        “鸡东,你哪?”

        “李家庄,海拉尔那边。”

        “你们那里羊多是吧?”

        我不知道海拉尔有多少羊,便差开话题:“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个活干?”

        他看着我,眼光很奇怪,终于,他点点头:“知道,你跟我来吧。”

        我有些不解他为什么用那样奇怪的眼光看我。但我的心里还是很高兴,跟着
      他走。他的脚步很快,这表明他对这里很是熟悉。但对我来说,一路上都是些楼
      房和平房。家家严严地捂着窗帘,很难看到一星半点的光。有时我们会走上长长
      宽宽的街道,街上亮着我白天没有注意的路灯。如果说白天的城市嘈杂而脏乱,
      那么,夜里的城市就是墓地。没有声音,没有感情,没有人。我跟着他绕了半个小
      时,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走得挺快呀。”我的心沉沉的,就没回答。我们走入
      一个工地,我站下,这个盖了一半的大楼很像车站前的那个:“赵群,是这里么
      ?”

        赵群没说话,反而走得更快,我在瓦砾中追寻着他的足迹。他推开一扇门走
      进去,门关得很快,我看到了里面的光,便拉开门跟着闪进身去。门里有一大群
      人。

        我收住脚步,想退出去,因为我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如同遇到狼时的
      那种头皮发炸。门在我身后关上,有人重重地推了我一把,我可以闪开,但我没
      有。我向前抢出两步,站到了屋子的中央。屋子西墙靠着一张桌子,桌上有蜡,
      蜡边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赵群就站在他身边。中年人有一张饱经风霜
      的脸和一双和蔼可亲的眼睛。他拍了拍赵群的肩头。赵群看着我说话了:“李刚,
      我们都是没家的孩子。四叔收留了我们。你以后就住这里吧。”四叔的脸上充满
      着微笑:“你叫什么?”

        “李,李刚。”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我早以看清楚,屋子里有三十几
      个孩子,大的向我一样,有十六七,都端着肩膀,看得出是常吃饱,常打架的人。
      虽有些瘦弱,但绝不是孬种。小的七八岁,面黄肌瘦,人见人怜,我如果有钱的
      话,一定会给他们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是个以要饭或偷窃为
      生的团伙。我在县城里见过,但并不知道省城也有。而且这伙人数之多远远超过
      县里的。我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揍他!”四叔明显看出我的畏缩是装出来的。
      他脸上的和蔼可亲一扫而空,眼中全是残酷和征服的欲望。我身后的几个小子和
      身扑上,我的心沉下去,这些人是打群架的高手,他们并不是要打倒我,而是要
      扑到我。只要我倒下,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济于事。我侧过身,把身体的侧面
      露给他们,在一个人的双手抱住我的同时,我也搂住他,向地上摔去。我的身体
      向下侧过,先摔在地上,他的身体正好挡住我胸腑柔软的部分,但我相信在别人
      的眼中我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把扑倒。人群围了上来,本就阴暗的烛光被渐
      渐靠过来的身体遮挡得越来越暗,我的心中升起越来越浓的恐惧,几乎停止了跳
      动。七八只脚踹在我的身上,更多的脚跟上来。四周全是叫嚷的声音,那些声音
      中都是压抑了多时的宣泄,周围的脚越踢越用力,频率也随之加快,连我怀中抱
      着的那个盾牌也不能幸免于难,他开始大叫,慢慢的,叫声变成了哭。四周的人
      听到哭声,愈加狂燥起来。时间似乎停顿下来,很不幸,我是他们的宣泄对像。
      我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会停,那时候我还能不能再爬起来?

        人,渐渐地散去,有几个临走开前还要在我的身上补两脚。这时他们的目标
      因人少而变的明确,没踢在我怀中的盾牌身上。我松开手,盾牌艰难地爬起来,
      他摇晃着身子,狠狠地向我的小腹踢了两下。我已经没有力量去隔挡,好在他的
      力量也没剩下多少。我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四叔没再看我一眼:
      “赵群,给他个地方,告诉他规矩。找点吃的给他。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兄弟了。”

        赵群进了里屋,找出一块肉和一盘咸菜给我,并塞给我半个馒头。我想不到
      他会给我一块肉。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来吃。赵群站在我面前,抱着双肩:
      “你看起来很笨,年纪又大了,要饭骗人,怕是没人肯上你的当。你明天就跟着
      我看好了。”

        第二天,天亮前我们就从空屋中走了出来,天亮后可能会有工人来干活吧?
      四叔站在门口,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只要肯干活,就有钱赚。”

        我低着头,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我不敢再聪明,这个老江湖的眼睛太
      毒,只有我什么都不想,他才看不出我在想什么。果然,四叔露出满意的表情。
      赵群领着我和另外两个人向大道走去,边煞有价事地告诉我人多好办事,万一他
      被人看到,一则可以把钱包转移到别人的手里,免得人脏具获;二则一言不和我
      们就会大打出手。我昨晚以领教了这些人的实力。真的跟别人干起来,我们决不
      会输,于是便唯唯诺诺地聆听这个我早就知道的真理。我跟在赵群的后面,看他
      在人群里东转西转,最后上了公共汽车。上车后,我们分头散去,并安份守几的
      买票。赵群等其他孩子不引人注意地四下寻找着目标,我则在考虑自己的未来,
      没心思寻什么目标。赵群他们的手法很熟练,但并不高明,无非是趁汽车转弯摇
      晃时身体的碰撞下手。时值上班高峰,人与人之间少有空隙。他们一个个地得手,
      陆续下车了。我见他们似乎忘记了我,心头略觉轻松,便抬起头,无目的的望着
      窗外。车在尘土飞扬的城市中穿行,车中的人面无表情,车下的行人和骑自行车
      的也一样。等车的人在车没停稳时就攀爬住车门,疯狂的向车内挤,而要下车的
      人不得不与要涌入的洪流对抗并一声声地大叫着:“我要下去,我要下去!”偶
      尔没能挤下车的人呼天抢地的对这司机狂叫。好心的司机就再次停车,让他们下
      去。或许,是不想被他们破口大骂吧?突然乘务员座席上发出几声短促的吐气声,
      乘务员跟一个乘客大打出手,车飞快地靠停,前门的另一个乘务员和司机飞快地
      赶来将那乘客揪下车去拳脚。车上乘客们开始抱怨时间的流失,几个年青人更是
      叫嚷起来:“你们他妈的都欠揍,别再打了!老子上班要迟到了!!”却没有一
      个人下去劝架。我感觉到车中污浊的瘴气,有要吐的冲动。我很怀疑人的定义到
      底有多广泛?十几分钟前,当赵群他们偷这些人的钱包时,我曾为他们悲哀。赵
      群他们手法虽不算高,但也相当不错。这些人天天在城市里偷钱,会造成多少善
      良的人痛苦?那是一九八三年的夏天,人们一个月也赚不上几十块钱。我曾或多
      或少地同情过他们。可当我觉得要吐时,我开始憎恨他们,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他们不是我的同类,他们不值得我同情。县里人是这样,城里人更是!他们是渣
      子,该受天谴。我就是天派来的!因为真正的高手日走千家,夜盗百户。我从人
      群中飞快地挤出去,一路上除开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外,我偷了十六只钱包。我从
      车上跳下去,躲开打人的和被打的过道走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四章 离开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天蓝蓝的,飘着星散的云朵。可城市的天空总像罩在一层灰色的纱里,看不
      透彻。我无目的地前行。如果说上高中的那年只是我感觉孤独,那么现在我则彻
      底迷失了。这是个陌生的城市,有着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生活规律。我不懂也不知
      道怎样去适应它。嘈杂的人群随着时间的流失渐渐地散去。我抬起头看看太阳,
      如果这里的太阳和山里的一样,那么现在就是九点过五分。

        一群欢笑的孩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在一个大大的广场前排着松散的队伍。
      广场后面是一个大铁门,铁门上面的水泥横梁上写着:“儿童公园”四个大字。
      我静静地看着,这是我来到这城市以三天,看到的唯一欢笑的,有生气的人群。
      他们终于排好队在老师的带领下走进公园。我慢慢挪动脚步跟上去。买了张票,
      我走进去。公园里有两片人工的草坪,和各种各样的花。迎面是一个漂亮的小建
      筑物,写着北京站。我很奇怪,便靠过去往窗口里看。里面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
      孩子:“要买票么?”我看那群孩子嬉笑着绕过建筑物,便也点点头。我拿着票
      追逐着孩子们的足迹,跟着来到站内。站上停着一辆小型的火车,无论长短宽,
      都要比真的火车小。我看着孩子们上了车,他们边上边笑,那笑声如儿时注目的
      风铃的声音一般的清脆。跟在他们的身后,我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车座是
      干净革布,台桌是浅色塑制品,窗帘是天蓝色的并有白纱做衬帘。我的心情慢慢
      变好,觉得世间毕竟还有美好的东西。车随着汽笛的鸣响缓缓滑动起来,车轮与
      轨道间隙发出的咯咯声带着诱人心怀的韵律。我向那群孩子看去,他们都是干净
      的白小褂,蓝裤子,红领巾,都有着欢快的脸和动人的笑意,似乎世界对他们来
      说永远有寻不尽的乐趣。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偷偷地揪住前座女孩的小辫,女孩大
      叫着回过头来打他胖胖的头,小胖子躲到座位下面半蹲在地上,女孩挣扎着要爬
      过座位打他,就在她攀爬的同时,她抬起头,我看到她大大的眼和嘴角边的酒窝,
      我的心一震,于此同时,这孩子也看到了我,她放弃追逐那男孩,伸出手指这我:
      “小偷!”我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条件反射般直挺挺地站起身,呆在哪里。他们
      的老师忙跑过来打一下那孩子:“别胡说。”边抬起头向我道歉。女孩用一只手
      捂住被打的地方,另一只手还是顽强地指着我:“来玩之前,老师说过,脏兮兮
      外乡人打扮的大哥哥都是小偷!”

        我一头顺窗户跳下去,落地时踉跄几步甚至在地上打个滚才消去冲力。爬起
      身,我拼命地逃开。跑出不远,一股臭气却扑面而至。我像那个方向看去,是一
      条黑绿色的水泡,我不自觉地移动脚步向那沟边走去,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
      我一般。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污浊粘滞的水和冲天的臭气。我注视着那水看了
      很久,我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一个声音在我的脑中响起:“看,这就是你,一
      滩臭气熏天的水,里面全是没人要的垃圾。你没有家,你流浪,你偷窃,一个小
      偷,肮脏的扒手。”这是什么?是我祖先的声音么?我惶惑地站起身,要吐的感
      觉重新涌上喉头。我转身跑出了公园,爬在墙脚里大吐。直吐到口水变成绿色。
      咽喉直到胃间有涩涩的味道。我扶着墙站起来,我是小偷。我已经是了。我恨这
      座城市,是这座城市把我变成了小偷;我恨我的学校,所有人都冷落我;我恨那
      个我救过的女孩,她使我离家出走;我不恨我的父亲,我想恨他,可我不能,我
      不但不敢恨他,甚至想到他的时侯,心里会升起温暖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我
      不能恨他?我要恨他!我开始在大街小巷中飞快地跑来跑去,直到我又累又饿,
      连天也黑下来。这是我一天里跑得最远的记录吧?找到一家饭店,我要来酒菜大
      吃,酒越喝心情就越好,直到天渐渐地黑透,饭店要打烊了。我从饭店里面撞出
      来,跌跌撞撞一步三摇。突然我高歌起来,唱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会不会吵醒别
      人我也不在乎。更何况,我认为我的歌声就算把人烦的要死,也决不会有人伸出
      头来骂街。这个城市里的人,太孤独,相隔也太远了。父亲说过,城里大多数人
      都很怕事。现在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了。父亲?他把我赶出了村子,他怎么忍心?
      他既然忍心,我又何必去想他?父亲的教导,诸如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之
      类的话,也就该忘了。而他老人家说过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和其他的很多很多的,
      和怎样去做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在实实在在的社会中生存的教导慢慢回到我心中:
      在一个陌生的人群中,你一定要让别人怕你,才能活得很好。我不知道这话是父
      亲什么时侯对我说的,只是胸中的酒意让我想到了这些。抬起头,我看到一个黑
      黑的影子在街对面的大树下,我觉得很奇怪,便跌跌撞撞地靠过去,想试试这法
      子好不好使。走近几步,我后脑有些发炸,前面是危险。那是两个人,一个是男
      的,另一个是女的。男人是个跟我差不多的半大孩子,而女人却有十八九了。男
      孩身上穿一套精美漂亮的蓝色中山装。那料子在黑夜里显得十分柔和。他掏出一
      把钱来摔在女人脸上:“别再缠着我,不然我把你扔马家沟里去喂鱼!”女人抓
      住他的袖子:“五哥......”男的巧妙地一挥手,袖口从女人的手中滑出来:“
      滚开!”他飞快地走了,临走时看了我一眼,把我的酒意看醒大半。他眼中全是
      疯狂。只有疯子才会有那种眼神。女人弯下身去大哭,对这他的背影放声大叫:
      “马家沟里没有鱼!”看来这法并不好用,我总不会比疯子更让人害怕。我克制
      住叫住那小子的冲动,向前走。还要有多久,我才会走到路的尽头?夜越来越黑,
      也越来越冷。我打了个哆嗦,想起一个有光,有人,那里的人还会跟我说话的地
      方。是不是可以回去?我偷到的钱才花掉小半,四叔会不会很高兴?他有一双和
      蔼可亲的眼,想到了他的眼,我感到一丝温暖。我回到了那个半截的楼里。

        四叔似乎很高兴见到我,他让赵群去给我拿些好吃的。我摇头:“我吃过了,
      四叔。”然后我把花剩的钱放在四叔面前的桌上。四叔的眼眯成一条缝,我花了
      好多,可剩的更多,有三十多元钱,简直是一个普通工人的月薪。凭赵群等人的
      手法和他们的做案对象,他们跟本就偷不到这许多。四叔抬起头,注视着我的眼:
      “哪里来的?”我觉得自己很有权力昂首挺胸:“偷的。”

        “哪里?”

        “跟赵群一个车。一趟十六个人。”我用胜利者骄傲的目光盯着赵群,他让
      我挨了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揍。我以前只打过人,从来不知道被打是这么痛苦。更
      何况,在这里我无处可去,我只有在这里才能安定下来。我不想让任何人压在我
      头上,就向我永远都要得第一一样。“这么说你是个高手?”四叔的脸变得很难
      看,他的嗓音沉下去:“你个小王八蛋知不知到这个狗娘养的城里从来没人敢在
      一个地方偷这么多的钱?你当这里的警察都是死人?一辆车上十几个人丢了钱警
      察还能在家里下棋吗?!”

        我的脸也变了,我发现自己错了,他说得对,一辆车上有十几个人丢了钱,
      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我想到四叔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我的动作比我的大脑要
      快得多,只一转身,我就撞开塑料布封着的窗子,前半身越出楼外。我的双脚被
      人抱住,腰重重地摔在窗框上。我小腹的肌肉迅速地收缩,一面克制着传来的疼
      痛,一面把我的上半身拉起来,我的拳顺势挥出,重重地击在那人的太阳穴上,
      那人闷哼一声松开我的双腿,滑向地面,是赵群,他一定恨透了我。又有几条黑
      影跃在半空,想跳过赵群的身体抓住我,我的双脚既然摆脱了束缚,就不会再被
      抓住。我迎着最前面的那个人踢出一脚,这一脚既快又准踢在他胸腑交会的地方,
      他痛声大叫。这叫声对其他的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他们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我
      顺势倒翻出去,随手抓起几块碎砖向后一撇,我则逃了。几个人叫嚣着从窗里追
      出,领头的就是四叔。但我跑的速度很快,没人能追上我。

        当我的泪夺眶而出时,只有天上摇曳的风在呼应。我已无处可走。前后都是
      黑色的建筑,黑色的城。我多想回到我的家,我的森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
      决不会去救那个女孩,就算她的确是为了寻我,可干我屁事?做人一定要现实,
      做人,要现实。我依在树下沉沉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有人踢了踢我,睁开眼,
      强烈的阳光刺激着我的神经。也许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也许是最近受的刺激
      太多,我觉得头脑晕悬。

        “是他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问。

        “就是他!”那声音充满着兴奋与满足,是四叔的声音。

        我的眼渐渐适应了阳光,对周围的景物看得也清除起来。四叔领着两个穿草
      绿色制服的警察站在我面前。天亮了,我心中一个声音平静地说。“起来。”年
      长的那个警察退开两步,眉头皱在一起。我用手支地,想站起身,但身上没有一
      处不痛的地方,我哼了一声,摔回地上。

        “秦四,你不是在骗我们?”年青的那个语调中有相当的不耐烦。

        “没错,没错,就是他。他这是装的,昨晚他可不含糊,快嘴群和六鱼都被
      他打得爬不起来了。小子,你他妈别装蒜,昨天你连偷了十几个人,那本事哪儿
      去了?”

        “起来!”年轻警察弯腰揪住我的领子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两眼中金星乱冒,任由他摆布。年长的警官伸手扶住我的胳膊:“小刘,你慢
      点。”年轻的有些不高兴,但动作不那么粗暴了,他松开我的领子,也扶住了我
      的另一只胳膊。年长的警官取出一副手铐把我的双手铐起来,两个人把我架上了
      路边停着的吉普上。秦四跟着走过来,年长的警官推开他:“没你事了。你他妈
      以后小心点,别竟给我惹麻烦。”我被带到局子里,他们把我架到椅子上,这里
      的墙是白的,桌子是什么颜色?褐色的么?“姓名!”不知是谁在发问,那声音
      带着巨大的回响。我痴痴地望向前方,那是声音发出的方向。那里有红色的东西,
      长长的,似乎写着白色的字。“姓名!”又是一声,还带着回响。我告诉自己,
      不能晕倒,决对不能。

        我在奔跑,所有的人都在后面拼命地追逐。天上的云越来越浓,也愈发地阴
      沉,几欲压在我的头上。一个飘乎的阴影挡住了我的去路。那是个跟我年龄差不
      多的孩子。他有一双疯狂的眼睛和一把雪亮的刀。那刀是我的,怎么会到了他的
      手中?刀一挥,我的右臂冰凉。我睁开眼,是梦,可梦中那双疯狂的眼依旧清晰,
      我的右臂还残存着凉冷的感觉。我侧过头看看,右臂上扎着吊针。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友好地问。那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他有
      着棱角分明的脸,和蔼的笑意和一对和蔼的眼。我却知道,这个世界上永不会再
      有人对我好。我闭上眼。他也就不再说话。刚才瞬间的扫视中我看出这里是医院。
      是谁把我送来的?警察么?这人是谁?也是警察?他为什么不穿制服?这些问题
      并没有困扰我,我被四叔出卖了,原因也很简单,但结果决不会好。既然结果不
      好,我不如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下。我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中的灯点亮了。我的身边坐着另一个年轻人,这个人长着一张
      瓜子脸,看上去二十左右,不会比我大多少。他也有着和蔼的笑意和蔼的眼,也
      问着同样的话,话中有同样的友好。我叹出一口气,坐起身。“吃点东西吧。”
      他说了第二句话。我看着他,点点头。他拍拍手,门打开,走进一个腰板笔直的
      大汉。“弄点吃的。”“是,四哥。”那大汉动作轻盈,似山猫般不出声响。

        我的神经开始崩紧,用疑惑的目光望着眼前的青年。他裂开嘴笑了:“我姓
      花,叫花连,是凤院的老四。你在站前派出所发烧晕倒,他们把你送到医院,我
      管他们要下了你。昨天你借的钱我大哥给你还上了,并交了罚款,你现在清白无
      辜。”

        我既不知道他怎么会管这个闲事,也不知道凤院是什么鬼地方,便静静地看
      着他瞧他要干吗。他也凝视着我的眼,过了半晌,他在再次露出他雪白的牙齿:
      “你的体力很好,脑力也不错。”

        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我的心开始发慌,我不想被他感染,他对我必有所求。
      “人饿的时侯脑筋好,我们谈谈吧。”他眼中的笑意不见了,闪烁着探索的光芒。
      我只有把他当做另一个审讯官,至于他们为什么对我很感兴趣,我则不想知道。
      想得越多,错的就越多。

        “你叫什么名字?”

        我拒绝回答。他们没有任何根据抓我,我身上又没有贼脏。如果他们要判我
      刑的话,说什么都是白费。

        他见我把嘴闭成一条缝,就接着说:“你刚到这城里不久,自称李刚,来自
      海拉尔李家庄,可海来尔没有李家庄。你也不像常喝羊奶的人。你在一趟车上偷
      了十六个人,当然不会分期分批地偷,等着人们发现自己丢了东西。你从十几个
      靠打架过日子的人的手中逃出来只一拳一脚就打爬下两个,这样高的手法,这样
      老练的打斗经验和你现在对付我的方法,我相信无论在哪里你都不会是个默默无
      名的人。我不怕差不出你是谁。”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喉头有干涩的感觉。

        “秦四告诉我,你说一口纯粹的东北话。现在已经快八月了,你还穿着线裤,
      你来的地方很冷?还是怕草湿,为了防潮?”

        “我叫什么很重要么?”

        他点点头:“很重要,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在找谁?”

        门被推开,那汉子推着一个小车走进来。把车推到我床边。车上有汤有鸡有
      鱼。然后,他向方才一样,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花连的眉不为人察觉地皱了皱。
      这人进来得正好,我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快顶不住了。花连很厉害,他算准
      了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的过去。但现在我想通了,我就算是小偷又怎么样?我父
      亲已经赶了我出来,我做什么都丢不着赵家的脸。花连看看我的表情,没接着发
      问,而是把汤推到我面前:“你好久没吃东西了,先喝口汤,润润胃。”他的脸
      色很无奈。

        我拿起勺子去舀汤,当我的汤勺刚刚离开汤面时,他突然问:“黄瘸子在哪
      儿?”我鄂然地抬起头:“谁?”

        花连左边的嘴角翘了翘,我看不出他的心中在生气还是失望:“你没听说过
      ?”“我要是没听说过,你会不会让我喝汤?”我刚才被他突然袭击而中了他的
      圈套,心中很不高兴。

        “不知道。”花连又笑了,但这次,他没有裂开嘴。他站起身,“你不是真
      的没听说过,就是个油条。我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一位名人曾说,宁可妄杀一千,
      也决不放过一个。你慢慢吃,早点睡。明天早晨我弟弟会来,你如果在社会上混
      过,就该听过五哥的名字。”他转身开门要走。我叫住他:“喂,他很可怕么?”

        花连回过头,他的脸并不好看:“我刚才对你笑,因为我要知道些事情。从
      现在开始你记住,我不叫喂,叫四哥,就算我把你大卸八块,你也得对我笑,叫
      我四哥,哄我高兴。不然我会把你重拼起来让你再死一次。我弟弟并不可怕,他
      本来是世界上最好最听话的孩子。只是最近,他好像疯了。”我的心中有说不出
      的滋味,呆呆地坐在床上。我从不知道人会这么可怕。我骨缝里往外丝丝地冒着
      凉气,我宁可被熊吃了,也不想再见到这个叫四哥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人被卸成
      八块后会不会被再拼起来,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我有一种感觉,他是那种不
      需要骗人的人。那么五哥哪?花连走的时侯,眼中甚至露出同情的色彩。这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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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 / 第五章 五哥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天渐渐的亮了,我站在窗前,看着光的变化,看着天由黑色慢慢地转为白色,
      再变蓝。窗外的树下,一个穿藏蓝色中山装的人一直在看着我,他一动不动。我
      的脚因站立过久而变换了三四种姿势,可他连动都没动过,似乎连眼都没有眨。
      曾经有那么五六分钟,我很庆幸是他在看着我怕我逃跑。如果换成我看着他,不
      让他逃,恐怕他早就逃了,我也死了。但我又能活多久?这个问题困扰了我整整
      一夜,我已经确信我很怕死。我才十六岁,我还没上过大学,还不知道人真的长
      大后,为什么会活得那样苦。我还没寻到泉的源头。如果父亲知道我死了,他会
      怎么想?会无动于忠么?有好几次,我想推开门叫门外的人把四哥找来。我想问
      问他到底要问我什么?我会告诉他我知道的一切。可我没有,我没脸去拉开那扇
      门。人生中,是不是会有很多事是我没脸做的哪?他只不过是要问我一些话,我
      又没什么秘密,这样死去是否值得?是否太愚蠢?当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医院院
      里,几个穿蓝色中山装的人走下车的时侯,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但我的脑中不再
      纷乱复杂,我的命是上天给的,在别人的眼中不值一文。别人不在乎的事,我更
      不需要在乎。我是社会的弃儿,不如死了干净。我的心中满是自哀自怜,我的鼻
      子一次又一次的发酸,可我没有哭。我转过身,笔直地坐在屋中唯一的拿张椅子
      上。在别人的眼中我虽然什么也不是,可我的胸要跟他们一样挺。他们可以杀了
      我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踩死后便忘记,可我要坐直,我有我的一生,不管多么短
      暂。我想通了一件事:我活过,为自己活过。门被踹开,一个满脸杀气的孩子走
      进来,他直盯盯地望着我,眼中没有一丝理智:“就是这个人?”他的声音流里
      流气,全不像我昨天见过的那两个人。

        他身后的人一直低着头,好像很怕被他注意:“是,五哥。”

        五哥回过头,满脸的不高兴:“我操,你真虚伪,你什么时侯这么怕过我?”

        那人一脸畏惧的样子:“现在。”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怕我?”

        “我想让他怕你。”那人无可奈何地伸直双手。

        “让他怕我?你以为你怕我别人就会怕我?你不想想从来都是我怕你,你一
      怕我我先怕了?你平时不是拿老爷子压我就是拿龙哥压我,我还打不过你,你突
      然表现出一副很怕我的样子,我很心虚呐。操,在车上也不商量好。”五哥四下
      看看,发现我占据了椅子,他就坐到床上,“老兄,你认不认是黄瘸子?”

        我看着他,他梳着板板的中分,发下是疯狂的大眼,嘴角挂着一千多个不耐
      烦。似乎他比我还倒霉。我没回答。五哥猛一拍床:“你他妈聋了?我问你话哪,
      你认不认是黄瘸子?”

        我依旧坐得笔直,不管这个五哥是疯子还是傻子,我说真话还是假话,在这
      些人的眼里我只是个小王八蛋,毫不重要。我要让他们知道,对我来说,我自己
      很重要。五哥火了,他跳到我面前,一个嘴巴向我打来,我低头躲闪,他的手在
      空中灵巧地一转,也跟过来。我身体向下滑去,脚跟用力,身体便向前窜出,并
      回击他的腰眼。他另一只手握成拳,跟我的拳撞在一起,我感觉到他的力量和他
      拳的坚硬。我退开一步,他也有轻微的晃动。我心中有忿忿的不平,如果我昨晚
      睡足的话,决不会输他。五哥裂开嘴,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他的牙透出一种乌
      突突的光泽。他的脚从左下方搂向我的软肋,我没有硬接,他的体力比我充沛,
      冒险不是好事。我迎着他的脚下滑,右脚铲他金鸡独立的小腿,他的腿凌空而起
      踢我面门。我的手顺势一托,他的身体飞起来。很遗憾,他不是被我托起来的,
      只是借力上跃。他的双拳凌空击下,带着他的冲劲、体重和力道。我不能硬接,
      索性向前窜去,想闪开他的功势,同时撩出一腿取他面门,做为阻敌之用。可我
      万万没想到他在侧头避开我腿的劲风的同时,猛一张口,恨恨地咬了我一口。我
      气得混身发抖,他则掏出手帕抹嘴,边理直气壮地指着我怒问:“你这人讲不讲
      公德?几天没洗澡了?”我扑过去,在扑过去的同时,我的腑部被他恨踢了一脚。
      我不在乎,他就算打得我吐血,我也要揍他。在我抱住他的同时,他也扭住了我,
      我们同时滚倒在地上。我从他扭我的方式上看出他绝对善于此道,可惜,是我先
      攻击他的,我已经想好他的对应方式,所以,我先挥起了拳头。更何况,我不在
      乎我的外貌甚至遗容,他是五哥,他有随从跟班,出入高级场所,他会不在乎么
      ?他不在乎,不仅是不在乎,而且满脸的兴高采烈。我们乒乒乓乓地互击对手的
      脸,鲜血从他的眼角和嘴角中崩出。我的血也四下飞溅。他没有喊,没有叫,他
      的眼睁得大大的盯着我的眼。我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的眼上,可他连眼皮都没有
      眨。同样,他也醉心于攻击我的眼睛,我们似乎在较量谁的眼睛可以经得住千锤
      百练,我根本就忘了打架的原则。终于,他眨眼了,只一下,但他眨了。他哈哈
      大笑,一脚把我的身体蹬在半空中,他的拳也恨恨地打在我的心口。他没忘记怎
      么打架。我心口阵阵地抽搐,半跪在地上,满心的懊悔。现在的我彻底没了反击
      的力量。

        

        他没有继续攻击,转身坐到了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我。他有着跟四哥一样
      动人的微笑:“不错么。”他的声音中不再有流里流气的音调,也变得跟四哥一
      样温文而雅。一瞬间,我觉得他们是同一种人,有权操纵生死的人。决不能在这
      种人面前低头!我挺起胸,站直。五哥很不耐烦地舔舔嘴唇,露出很看不起我的
      倔强的样子,又恢复了刚进门的神态:“$^%#$#!我就是看不惯你挺胸抬头的样
      子,我他妈欠你钱么?你跟我装倔?”他指手划脚,口沫横飞。

        有一个冰凉邦硬的东西顶上了我的后脑,那是枪:“坐下。”持枪的人声音
      很平静,也很和气。我没坐下,我可以坐,但不会坐在枪口下。我们相持片刻,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决心,便撤走枪,依旧和气地对我说:“转过来,我要打得你
      坐下去。”五哥愉快地拍起手来:“好好好,仁兄好久没打人了,我瞧瞧,我瞧
      瞧。”我慢慢转过身。他的个子不能算很高,但比我还是要高上半个头,身体也
      比我壮得多:“我叫陆仁。”

        “赵家臣。”我不需要隐瞒,也没有别的意思。我的前程无非是被直接送入
      医院的太平间。但我希望能公平地被打进去,而不是被子弹送进去。为了这个,
      我给了他们同等的尊重:互通姓名。我希望能换回他们的尊重,这希望很渺茫,
      一个注定要死的,被猫玩弄的耗子会得到猫的尊重么?当然不会,陆仁的眼中只
      有征服的欲望。他不再说话,迎面一拳。他的拳带着强劲的风声,比五哥的拳要
      重得多,就算我体力充沛时也只能躲开。但现在的我却和双手硬接。我心中全是
      怒火,我没必要退让,是他们找上我的,不问我是不是无辜。一股巨大的撞击从
      手心传到我的双肩,又从双肩下震到肺腑,震动着我的脚。但我挺住了,心中的
      怒火燃烧着我的每一跟神经,也烧着我口中淤血的腥咸。

        陆仁的第二拳停在空中,慢慢收回去。他笑了:“好小子。”

        五哥向地上吐了口唾沫:“这狗卵子疯了。他妈的比我还疯。”他站起来拍
      拍我的肩,我应声倒下去。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并发誓,下次决不硬接别人的拳头。

        从医院里出来时,正是夏末时节。太阳干燥地烤着我的后背,我处开常做恶
      梦梦到五哥拿着我家祖传的刀来杀我以外,一切都和我刚来到省城时没什么两样。
      我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飘忽不定。凤院的人自我上次晕倒后再没有来过,我搞不
      清自己是该感谢他们从警察手中救了我,还是该恨他们浪费了我一个月的大好时
      光。其实,我又有什么时光?出了院就代表着开始寻找可以吃的东西。我懒得再
      偷东西,有好几次,我的手不自觉地插进别人的裤兜,但我的脸总是要红,而且
      烧得厉害。我一步步地往前走,总会有办法的。

        天还没亮,我便被饿醒了,咕咕叫的肚子在埋怨我为什么白天总是不肯偷钱。
      我无聊地坐着数星星,凤院是真他妈的有钱,我在医院住单间不算,每天都有大
      鱼大肉。我咽了口唾沫,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早知道城里这么难混,我还不如呆
      在森林里不出来。至少不会挨饿吧?天渐渐地亮了,我决定在没想好下一步行动
      前之呆在原地,这可以少消耗点体力。从清晨想到了太阳西垂,处开偷钱以外,
      我似乎只有等死一条路可走。我不禁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还是回家吧。卧虎村是
      回不去了,可我能进山。没准十几年之后,人们会编出另一部叫做白毛男的剧。
      一位老人从我身边走过时弯下了腰,在我的脚下放了一个五分的硬币:“年级轻
      轻,找点活干。就算去抗大个,也比要饭强。”

        我瞪着他的背影想对他说我不是要饭的,如果我还有力气站起来,我会不会
      会追上去把钱还给他!我站起来,却没追上去。我想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人
      穷志短,马瘦毛长。”我找到一家饭店,买了一个馒头,兜里还乘下一分钱的剩
      余。对着服务员蔑视的眼神,我试着开口:“请问,哪里有抗大个的活?”我虽
      不知道什么是抗大个的,但我无路可走。

        服务员竟然对我笑了笑:“随便哪个工地都有,你往东走,过两条街就有个
      工地,去问问吧。年级轻轻,挺着腰板做人。”我对他的鼓励笑一笑。有胳膊有
      腿的人确实不该做小偷。

        那个工地很好找,馒头还没吃完之前我就跑到了。那里乒乓的声音很响,我
      叫住一位中年人:“大叔,这里有抗大个的活么?”他放下手中的麻袋,上上下
      下打量我一番:“小伙子,那活伤身那,你干过么?”我摇头。他又抗起麻袋:
      “你去找王头吧,他在前面的窝棚里。有一脸大胡子。”

        我进了那窝棚,窝棚里堆着各自种麻袋和碎砖头。三个人在里面拿着一张图
      在比比划划地聊着。我不敢出声打扰,又退出去。过了一会,有两个人走出来,
      其中一个见我在旁边老老实实地站着,很奇怪:“你找谁?”“请问王头在么?”
      里面有人问:“什么事?进来。”我走进去。那人个子不高,有一双凶巴巴的眼
      和一部威武的大胡子。“您是王头?”“嗯。”他大概看出了我来的目的,知道
      我这种人用不着他寒喧。我现在不再是进城的毛头小子了,我知道自己的身分和
      地位,也不在乎别人的冷眼:“我想抗大个。”“叫什么?”“李刚。”“多大
      了?”“十八。”“哪里人?”“海拉尔,李家村。”“干过么?”我沉默下来。
      他撇了撇嘴:“第一次出来找活吧?撒谎都不会。我这里到是缺几个力巴,不过
      抗大个挣的虽多,能干的确少。那不是抗几袋米几袋面的活。你行么?”

        我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段小指粗的钢筋,扎马站稳吐气开声,钢筋在我手
      中渐渐弯曲。王头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苍白地望着我。我扔下钢筋,把手背在
      身后。他缓缓点头:“行。你有把力气,能掰钢筋的人我他妈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头!来瞧瞧。你们李家祖坟上冒清烟了!”他的嗓门突然放大,我的耳朵被震
      得啧啧做响。一个膀大腰圆的黑脸汉子走进来:“矬子出高声,你他妈两天不叫
      第三天早早的。”

        “我给你找个伙计,给他吃饱了,明天上工。一天五块钱。”李头侧过头瞧
      瞧我,又瞧瞧王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操,你发什么颠疯?这小子两天就得
      累死。”

        王头拍拍他的肩:“我王忠什么时侯看错过人?记得给他吃饱,明天开始扣
      伙食。”

        李头不在说什么,冲我招了招手。我跟上去,一天五块?用偷的好了。

        在工地的一个月,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生活。每天天没亮,我们就从麻袋铺
      的地铺上爬起来吃饭。饭是馒头夹肉,每个馒头都有半斤,里面大块的肉也有足
      两,一顿我可以吃掉六个。天刚透出光,我们就把杠子搭到肩上,六个人一组,
      抗着钢筋水泥的预制板一抗就是一天。午时我们坐在暴土扬长的工地上吃着同样
      的饭,只是多了几条咸萝卜。晚饭后人人都像死狗一样横七竖八地睡下,只有我
      在默默地看天。这就是我的一生么?

        这活不好干,但我没别的去处。每到开支的时侯,工地上全是欢笑。大家互
      相谈着家里,家里。我不像别人,要计划着给家里的老婆孩子邮钱,还要孝进父
      母。我不需要,我不能回去看我的母亲,幼弟和毛峰。我突然发现我不再时常念
      及我父亲。

        很快,中秋快到了。工地上的人越来越多的谈家,家乡的风景,家乡的土地,
      家乡的水养人。王头和李头提前给大家发钱,让兄弟们能往家邮些过节用,还有
      家近的人计划着回乡探亲。晚饭后,疲劳的汉子们不再蒙头大睡,而是三三两两
      地吹着牛,夸着媳妇。没媳妇的人就聚在一起打扑克,赌些资本,好给爹妈,我
      则坐在阴影中无所是从。王头和李头在棚外面喝着酒,聊着什么,王头看起来很
      激动,一口干掉半缸老白干,大声地吵吵:“李刚,露一手给大家瞧瞧,省得他
      们总说我吹牛。”王头冲进窝棚,拍拍我的肩。他曾像很多人说过我可以空手掰
      弯钢筋。有很多次人们要看我的绝技,可我从来不说话。李头掏出一百块,摔在
      桌子上:“李刚,你要是能掰弯它,给咱们老李家挣个面子,这一百块,算大叔
      给你买新衣服的!”“我看是王头吹牛!我飘十块!王头接不?”有人跟着起哄。
      王头掏出一叠十圆的票子:“无论谁飘我都接。输了算我的,赢了是大侄儿的。”
      旁人见他这么有把握,不再有人加钱,只是跟着瞎哄哄。我知道无可推脱,便站
      起来。我从地上检起最粗的钢筋,大概有母指粗细。经过这一个月的劳动,我的
      体力很受了锻炼。钢筋在我手中慢慢变弯,人们大呼小叫地替我加油,喝彩。我
      抛下弯曲的钢筋时,大汉们冲上来把我高高地抛起以示庆祝。李头把钱抓起来塞
      进我手里:“好小子,够狠!”

        我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李头跟过来:“李刚,你哪儿学的这手?”

        我没有回答。李头早就习惯了我一问三不知:“老弟,在这里混不出个名堂。
      抗大个挣的是多,可但凡有个出路的人,谁干这个?伤身,多少人四十几岁身体
      壮壮的就死了?”

        我抬起头听着。

        “有志气吗?李哥找个好活给你,比这挣的多,一天二十。想干不?”

        “什么活?”

        “想干吗?想干就跟我去个地方。”

        第二天一早,我跟着李头走出工地,我们出来时,王头望向我的目光很有深
      意。我最近除开干活就是睡觉,离尘世太远了,所以没能看出那是替他自己高兴
      还是在怜悯我。总之,我离开了那里。

        李头带着我来到百货商店,给我买了一套最好的中山装和一双最柔软的皮鞋。
      带我去理了头发,洗个澡。然后,他很用心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你长的满帅。”
      我没接话。我们搭上一辆公共汽车,车向南开,我默默地望着窗外,用心地记着
      路。我只有身蛮力气,李头如果找我搬个家什么的甚至让我去大街上掰钢筋卖杂
      耍都有道理,可他却像是要给我说媳妇。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用心的东西么
      ?李头看着我,看了半晌:“在想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照例没出声。“你在
      想我们要去哪里?”我默认了。“去给你找个活。一个挣得多,不费多少力气还
      可以游山玩水的活。你可以不必像现在这样每天没黑没白地拼命干,你......”
      “但我还是要拼命是么?”李头缓缓点头:“这世道除了拼命,还有什么钱赚得
      容易?”“拼什么命?”李头笑了,他黑黑的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烦:“你为什么
      要问?挣得多,吃得好,睡的香。”“我要知道。”“保镖。”我鄂然:“保镖
      ?我不会保镖。”李头眼中是看透我内心的光,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微笑,他撇着
      嘴,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能从五哥手中活下来的人就不必太谦虚了,”我的
      心似乎停止了跳动。“全国都在挣着要你。有这种身分的人居然还要去抗大个,
      打死我都不信。赵家臣,你十二岁杀了第一条狼,十五杀了第二条,两个月前又
      杀了黑熊。你马子已经离开田家寨出来找你,你就别装老实人了。我有件事儿问
      你,你怎么能放过秦四?那个王八蛋出卖了你。而且那是个狗卵子,你杀他比踩
      死只蚂蚁还容易。何况五哥放出风来,如果你杀了他任何人不得找你的麻烦......”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听进去,时间似乎停滞在车厢中。“这次算你有翻
      身机会了,大辉问我要人,他一天给你二十,包吃包住。”他伸手拍拍我的肩,
      满脸自己人的表情,“有天你飞了起来,可别忘了我。”我推开他的手,站起身。
      李头的目光不再那样镇静:“你要干吗?”我没回答,向车门走去。李头慌忙追
      过来:“别介,大辉可是城里仅次于五哥的人物,这可没亏了你。难得他瞧得起,
      你......”

        “你信不信我在这儿杀了你?就在这儿,当着全车人的面?”跳下车,我向
      路边一个卖冰棍的大娘问清火车站的去路。搭车来到车站,买了一张去京城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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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 / 第六章 旅途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车站里人来人往的嘈杂依旧,我找到一张长椅悄悄地坐下。省城已经让我彻
      底失望,这短短的两个月使我确认,好人难做。京城哪?京城是不是要好些?我
      的祖先进过京,也曾为赵家赢得了无上的荣誉。可他是被召入京的,而我则是流
      亡。省城我都没混好,何况是京城。不过父亲对我说过,省城鱼龙混杂,京城却
      是天子脚下,没这么乱。想到这里,我的心慢慢静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我面
      前走过,是赵群。他看到我,脸就变得惨白。我懒得理他,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
      我们的相遇不过是机缘巧合巴了。过些年他也许会成为另一个秦四,而我则毫无
      定向。谁又会记得对方哪?赵群见我没理他,也就低下头,默默地走开。闭上眼,
      我听着高音喇叭中一位女广播员用刻板的声音宣读着一列列火车进出的信息。离
      我上车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我决定先睡一觉,养足精神。于是我睡了。

        这一觉,我没再梦到有人要杀我,不管怎么说,我就要离开,一切都会过去
      的。我觉得身边的人群开始骚动,而且是不出声音的乱做一团。我睁开眼,看到
      一队彪行大汉向我走来,我周围的人都在快速地躲闪。领队的是李头,我痛苦地
      低下头,人生怎么会有这许些不如意的事情?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还是我身上
      揣了什么祖传的宝贝?

        一个三十上下,眼睛亮得像夜猫子一样的高个推开李头,弯下腰来面对面地
      盯着我:“你就是赵家臣?”他口中吐着浓重的酒气,“我是天辉,别人都叫我
      大辉。”

        我看着他,来省城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了什么叫言多必失。何况是他来找
      我,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奇心。他对我的注视并不满意,嘴角也越绷越紧。站在
      他身后的那人伸手抓住他的肩头把他的脸从我面前拉开:“天辉!”那人的声音
      沉重且短促。天辉瞟了那人一眼,然后,做了个深呼吸,又拍拍我的肩:“你挺
      倔呀?好性格,像我。”

        我摇头,我并不像他,无论什么时侯,我都不会领着十几个人去找一个人。
      天辉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站直身体,在不宽的过道中慢慢地踱了个圈子,把
      双手合在一起。我知道他在考虑怎样开口说话。他身边的人四下散开,控制了这
      个侯车室。等他停下来面对我的时侯,他的脸上不再有任何感情色彩:“赵家臣,
      这是个发展中的社会,中央强调改革开放,整个国家都在变。这个城市里有成千
      上万个赚钱的机会在等着你,你还年轻,又来自山里,怕还不知道钱的好处。钱,
      可以买很多你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看看你的四周,所有的人都被捻走了,不管
      这些人是急着上火车回家,还是进京去开会。他们都得等。因为,不但是他们,
      就算是这里的警察,这里的站长,处长,局长又能怎么样?我到了这里,这里就
      是我的天下。这不是杀狼杀熊,能掰弯钢筋就行。这需要钱,用钱去接交朋友,
      出事的时侯,你的朋友会来帮你说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那些告我的人,
      没有,没有任何保障,说不定哪一天,他们的孩子在过马路的时侯会被车撞一下。
      那,那会是多么的可怕?”他再次弯下腰,脸上浮现出狡偕的微笑,“老弟,你
      化过钱去买一个人的良心么?有没有?”他盯着我的眼,一副可望我回答的样子,
      那表情透着说不尽的贪婪。我有些害怕,因为这些事情我虽然不懂,但却很爱听。
      我真的很好么?我的内心深处是不是也有买别人良心的可望?我摇摇头。

        他满意地笑了:“没有,你没有。买别人的良心是世界上最愉快的事。被别
      人买走良心,也是值得高兴的。我的良心被买走后,我觉得解脱。全身从汗毛空
      里透着舒服。人会不会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会不会死,又有谁会关心?既然
      生死都没人关心,要良心干吗?这是每一个被买走良心的人都会想的问题。想通
      了,你就是好人,因为没有人会指责你,只有你自己。可买别人的良心又怎样?
      你想不想知道?想,我知道你想。我不告诉你。等有一天,有那么一天,你像我
      一样有钱有势,你就会知道了。”我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天辉哈哈大笑,“跟你说话真痛快,有一种人天生就是坏人,他们拼命地要
      学好,可怎么学都学不会。于是,他们就用人为的道德来约束自己。可骨子里,
      他们还是坏人。坏事不用人教就会做,听别人做坏事的经验时也会专心致致。你
      就是天生的坏人,你不去偷东西因为你骄傲,并不是为那些被偷的人痛苦。你敌
      视我并不是因为我坏,而是因为你不如我,你还没有机会比我更坏。跟着我吧,
      老弟,我会给你机会的。我敢保证,三年之内,你就会成为富人,要什么就有什
      么。”

        一个天真而又欢快的声音在车站的大门口响起:“精彩,我他妈的就是服你,
      能说这么多的大道理。然后呐?他还是没你有钱。我要是他,我就会杀了你,把
      你的钱,你的房子,你的女人全变成自己的。”五哥依在门框上兴高采烈地追问。

        天辉抬起头:“五哥,我记得是你先见到的他,不过,你并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是把他关在了门外。如果你突然想起他是个很有前途的人想交他做朋友,怕是
      来晚了一步。”

        五哥跳起来:“你他妈的闭嘴,什么时侯轮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事?你以为你
      是谁?如果不是龙哥三令五伸让我给你三分面子,我早就干你妈的了。于天辉,
      你记着,龙哥现在干别的去了。从上个月开始,东山凤院的安全问题由我来管。
      如果我认定你威胁我家的安全,你该想得到会有什么后果。”

        天辉也跳起来:“铁翼,要不是冲着凤院七十年大佬的面子,我今天就做了
      你。不要以为我怕你和你的陆仁,离开凤院,你不过是个小崽子!”天辉身边的
      保镖突然后退了几步,天辉暴露在保卫圈的外面。只有刚才跟他说过话的那个人
      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天辉的身前。

        四哥走进来,他还是有着温文而雅的笑容。他举起双手,对靠墙躲避的人群
      挥挥手:“车进站了,上车吧。”挡在检票口前面的两个大汉忙让出通道,人群
      向那里移动。天辉低下头,向后退去。五哥一个健步想冲上来,却被陆仁拦住了。
      五哥拼命地想从陆仁的手臂中挣脱出来,未果。于是,他指着天辉的鼻子大骂:
      “于天辉!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扔进马家沟河去喂鱼!”

        我站起身跟着人群走向检票口,我发现五哥说这话时眼中并没有疯狂的色彩。
      我并不想为五哥操心,脑中一直在想着天辉说的话。

        车厢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从终点站上来的人。我按号找到座位,那里已经
      坐了两个。我没空看他们,车厢里全是乱乱的人来人往,送站的人和找座的在车
      上车下响成一片。等人们的心情慢慢地安静下来,车厢里开始从各个角度放出腾
      腾的烟雾。于是,车中的女人们开始皱着眉忍耐,男人们则四下里弹烟灰。有些
      人破部急待地脱下鞋,把经秋天阳光蒸晒过的脚凉在地板上。这使我想起上高中
      的那一年,有一位同学因为在课堂上脱鞋而被我顺窗子扔了出去摔断了腿。人是
      丑恶的吗?我的同学,公车上被我偷过的人,赵群和四叔,五哥和天辉?不,五
      哥和天辉不如着车厢中的人更另我厌恶。我怎么会跟这样的一群人座在一起?看
      看他们,穿着干净体面的中山装,拎着黑色的皮包,脱下亮亮的皮鞋显出露着脚
      趾的袜子。这群人还都有着自我欣赏的脸和表情。就是带着这种表情的人在我初
      到省城问路时把我当成小偷。我扬起头望着天棚,可能是生性怪异,或是父亲教
      给了我古老的生活方式,我开始觉差到自己的缺点:总认为身边的人孤立自己。
      在村子里,村人们说我是败家仔;在学校里同学们说我是野蛮人;在城里人们说
      我是小偷;在盲流中我没什么特别,跟他们是同类。在坏人中哪?四哥保我,天
      辉召我,五哥阻止任别人要我。似乎我身上有宝一般。我真的是坏人?车厢的广
      播喇叭里传出一位男中音亲切的话语,介绍着我们的行程及旅途愉快之类的话。
      我发现车在我思索人生,检讨自己的时侯已经开出站台。铁道两边的墙上刷着白
      色的标语因为天黑而看不清楚,我离开这里了。

        嗡嗡的议论声随着列车速度的加快而慢慢变大,我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
      中年人,他有一张胖胖的脸和一个累赘的肚子,并不停地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
      他身边是另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瘦瘦黑黑的高个子,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我身边则是个三十刚出头的,穿深蓝色运动服的时髦青年,露着满嘴黑黄的牙齿
      臭着大生产香烟。看来他们互相并不认识,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我觉得饿了,
      便站到凳子上伸手去够行李,想找些吃的。我身边那位友好地抬起头说:“老弟,
      小心点,要么我来?”

        “不用了,谢谢。”我礼貌地谢过,拎着包下来。

        对面的胖子笑笑:“小兄弟,一个人出门?”

        我认真地面对他,认真地回答:“我爹在前面那个车厢。”

        他们似乎没了话题,便分分把脸转向窗外。我取出一根香肠在嘴里嚼,呆在
      医院的那段日子,我发现这东西比红肠要好的多。我还记起有一次吃过烧鸡,却
      不知是从哪里买的。我取出老白干往嘴里倒了一口。年轻人又忍不住了:“老弟,
      这酒可冲呀。”我没接话。大家萍水相逢,那里来的这许多屁话?我已经不是刚
      进省城的穷鬼,为生活所迫要到处搭讪别人。我兜里的钱可能比他们三的加起来
      还要多。年轻人见我没回答,脸有些红,讪讪地转过脸问那个胖子:“你到哪儿
      ?北京?”

        “对,去广州,在北京倒车。你哪?”

        “广州?那地方可乱哪,听说全是投机倒把的盲流。”

        我慢慢地吃过肠,喝了酒。等我把包收好的时侯,他们已经成了朋友。胖子
      叹出一口气:“嗨,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好干。出门在外也不安全。听说这一带
      有什么盗窃团伙,很厉害是吧?”

        瘦子点头:“是呀,听说有几百人哪。领头的是个瘸子,姓黄。”我的心咯
      噔一下,想起了四哥他们问过我的问题。他们定是看我手法高超,认错了人。

        我身边的年轻人接过话去:“最近这半年,他们到是离开黑龙江一带了,听
      说南下到西安那里去了。”“西安最近被人说是贼城,是不是他们搞的?”瘦子
      边叹着气,边问。

        “谁知道?”年轻人摇摇头,“西安早就乱。”胖子也跟着摇头叹气:“他
      们要是停在黑龙江多好?这里的政策紧。连兔子不拉屎。咱们少来,还能少遭殃。”

        “那是因为......”年轻人说了一半,就收住话头,不再言语。胖子和瘦子
      忍不住追问:“老弟,说说。”“就是么,坐车没什么事,聊聊。”年轻人摇头:
      “咱们是正经人,这种事,没什么要知道的。反正都是鸡皮烂眼子的事儿。”胖
      子眯起细成一条缝的眼睛:“老弟,咱聊得投机,做生意怕的就是人头不熟,你
      多给我们哥俩介绍介绍,省得我们以后吃亏么。”年轻人摇头不说。瘦子拍拍他
      肩膀:“老弟,天晚了,去餐车吃点东西。”年轻人谦让一番,盛情难却地走了。
      我看着他们拎着随身带的包走远,闭起眼休息了三五分钟。也站起身来到餐车。
      餐车里的人不少,排这一条不长的队伍,胖子他们快排到了。我低着头往前挤。
      他们看到了我,年轻人很好心:“老弟!”我凑过去:“快排到了?”年轻人看
      来对我很有好感:“快到了。你爸呢?”“他喝多了。”胖子嘴角边露出一丝看
      透我的冷笑,表示了相当的不信任。瘦子没什么不高兴的:“嘿,出门在外,你
      该劝他少喝点。”我点点头,边弯下腰,从地上拣起一个钱包:“嘿,这家伙。”
      三个人同时摸了一把怀里。年轻人的脸变得很白。我瞧瞧他:“你的?”“是,
      是。”他伸手来接。我摇摇头:“大哥,在我手里你怕什么?不过,有件事。”
      年轻人大方地笑了:“还能让你白拣?我请客,怎么样?”胖子随声附合:“好
      好好。”瘦子摇头:“说好的我请,这不行。”我们到了。年轻人和瘦子争执起
      来。我叫住他们:“嘿,这急什么?”然后我问年轻人,“大哥,你认一下吧。”
      年轻人这才明白过来:“对对对,里面有我工作证和介绍信。”我递给他,他打
      开钱包,取出工作证对我晃晃。瘦子在那边抢先付了钱。我们找到一张桌子坐下。
      年轻人转出去买来瓶老白干,和八瓶啤酒。胖子则心安理得地交代说明早他请客。
      于是,我们喝得很投机。

        酒越喝,天越黑,兴致也就越高。白酒没了,瘦子吵着要去添,被我们拦住,
      出门在外,小心谨慎。换了脾酒后,我跟年轻人濒酒,他一杯我一杯,很快干光
      了脾的。我腿快,先去曳了半箱回来,这下,胖子不在用轻蔑的眼色审视我的每
      一句话了。因为我的钱包比他的厚,我花起钱来也比他气派,我不再是刚进省城
      那会儿的小兔崽子。话题越撤越远,终于,胖子开口了:“兄弟,我听说黄瘸子
      那伙人是在东北起家的,他们跑南边干吗?”年轻人嘿嘿地笑着:“不是我藏着
      掖着,你们都是生意人,讲的是和气生财,这种烂事可别好奇。”

        “老弟,这年头谁不想做生意?可全国上下,从南到北,谁没听说过黄瘸子
      的名?哪个出门揣钱的不怕?既然缘份让咱碰一块了,你就说吧。”年轻人点头,
      “好,这就叫缘份!听你们的口音,东北没少来吧?”“那是,来往也有一年多
      了,不然这没政策的地方谁来?”“你们听说过一个外号叫五哥的人么?”

        胖子摇头:“五哥?没有。”

        瘦子问:“你是说最近接替龙哥主管凤院安全的哪个?”

        年轻人猛拍了一下大腿:“可不是。龙哥主管凤院的安全,凤院的东西从没
      出过事,五哥刚接手,黄瘸子就下手偷了五哥一批货。这小子他妈的有种,可也
      是不要命了。”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心却在不停地跳,出了这事,东山决不
      会放过黄瘸子。他们更不会放过我。我顺时间明白为什么四哥会亲自到车站去弹
      压天辉,他的目的是要放我走。东山的耐性真好,他们竟然可以等这么久。

        胖子追问:“五哥到底是什么人?管什么安全?”

        年轻人不再说下去:“这天可真热呀。也不知南边能不能下场雨,不然得更
      热。”

        我不高兴地拍拍他:“大哥,你看你,这酒是不是没喝透?话说不明白,来
      来来。”我捧起一个瓶子扬头倒下去,咚咚有声地喝了半个,把剩下的递给他。
      年轻人慌忙摇头:“老弟老弟,我服了你了。再喝我就不行了。”胖瘦二人当然
      站在我这边。我偷偷地四下望着,看有没有什么惹眼的人。餐车里的人不少,不
      是在喝酒行令,就是闷闷地想着心事。我虽然跟黄瘸子没半点刮格,但我决不想
      被凤院的人跟踪。这里肯定有凤院的人,凤院,那是个什么地方哪?年轻人被逼
      不过,把余下的半瓶干了。我笑笑:“这会儿能说了吧?”

        “我说。”年轻人摸摸嘴:“五哥是龙哥的亲弟弟,起来不久,还没到一年。
      可他刚出来,就推平了三个区七百多条街,只为找四个人。在加上陆仁做他后盾,
      谁不怕?”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他杀人成性,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我
      上个月在市政府门前见过他,他把我们市长打得满脸是血。五哥可真叫凶,他才
      二十多岁,有一米八十的个,满脸大胡子,比他妈我俩还膀......”我懒得听他
      胡咧,自斟自饮,过会,等他说完胡话我再次开口:“他这么凶,黄瘸子干么还
      要惹他?”

        “谁知道?黄瘸子也不是一般人。”

        “可不,”胖子接过话茬,“你第一次出门吧?”我点头。

        胖子满意第给自己到了杯酒:“这黄瘸子是个要饭的,他有一年被火车轧短
      了腿,就恨上了这火车。天天到火车站捣乱。也该他走字,有这么一天,他碰到
      了一个老头,那老头可是有名的三只手,他看黄瘸子有天份,就教他钳工的绝活。
      黄瘸子会了后,就在这铁路上偷。因为他手段高,这铁路的小偷们就认他当了老
      大,他可是全国的这个。”胖子立起他的大姆指,“想想,全国的警察都在抓他,
      嘿,楞是抓不着一瘸子!”

        瘦子点着一根江帆:“听说,他有个军师帮他出主意,那是个北大的高才生。
      哼,国家不重视知识分子,没好。”

        年轻人也点头:“这黄瘸子敢跟五哥干,的确不简单。”我们一直喝到后半
      夜,才回座位,座位被从长春上来的人占了,我们叫起他们坐下去。我的头脑很
      清醒,四下搜寻着有什么扎眼的人。可车里的人似乎没谁在注意我。大半夜的,
      该睡的都睡了,没睡的也张着通红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车窗外面。看看表,两点
      多了,广播喇叭里响起报站的声音:“沈阳站就要到了,下车的旅客请带好行列
      准备下车。”要走,这是最佳时机!我想站起身溜下车去。可就在这时,我前面
      那座有一个人站起来取行李。凤院的人会这么疏忽?他们能让我跑掉么?我想起
      在医院窗外的那个人,不由按下逃跑的冲动,又一次观察四周,我发现这车里的
      每一个人都像是装睡,都在有意无意地盯着我。我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这车里的
      人不可能都是东山的,我的心虚了。我深深地吸两口气,平静一下心跳。我又不
      认识什么黄瘸子,为什么要怕?因为我知道,东山在我身上既然下了这么大的本
      钱,他们就不会轻易地放过我。就算我不认识黄瘸子,他们也未必肯让我活下去,
      所谓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我是他们唯一可以错杀的,那我还有什么
      机会?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七章 月圆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我呆呆地坐着,东山的人跟踪我无非是要找到黄瘸子。如果我找不到黄瘸子,
      他们会把我怎么样?我是赵家臣!他们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谁?是谁
      在跟踪?我一次又一次地环视周围,他们都像。男人女人,老的少的,连我身边
      的这三个人都像,都像。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睡去。我刚睡下没多久,就睁开眼。
      因为有人在用最轻微的手法来翻我的钱包。我笑了,瘦子的脸变的苍白。他的手
      迅速地从我的怀里抽出去,起身就走。我跟上去,他越走越快,想把我甩下,我
      则毫不迟疑地闪过站着的人紧追在他身后。车停了,他顺着门跳出去,我随之跳
      下。我已经不怕东山的人跟上来,如果他们能跟来更好,我可以把这瘦子交给他
      们。

        瘦子转过身:“老弟,你又没丢什么,何必逼我?”他递过一打钱,“算我
      给你买酒的。”

        “黄老大怎么样了?”

        瘦子笑了:“小兄弟,我不认识黄瘸子,只是个跑单帮的。”

        我四下看看,没人跟上来,难道是我想错了?东山并没派人跟踪我?我的身
      体轻飘飘地向前滑出,瘦子也很灵巧,他看出我不怀好意,抢先一拳打向我的面
      门。我顺手抓住他的拳头用力握,他惨叫着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我低下头:“黄
      老大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认识他。”他的声音因为痛苦而沙哑。我的心突
      然嗵嗵地跳起来,这是我打架是从来没有过的兴奋。也许是最近挨打太多,所以
      很有些满足的快感:“你不认识他?你知不知道五哥在找他?你知不知道五哥是
      什么人?你怕不怕我把你打昏塞进车轱辘里让你变成瘸子?”我越问越兴奋,索
      性掰着他的胳膊强迫他向车轮下面走。他用另一只手拼命地顶车厢:“我真的不
      知道。我......”我抬腿踹在他的腿窝上,他半跪下去:“我真的不知道呀。大
      哥,你饶了我吧,你想想,我这两下子随时都能失手,谁肯跟我搭伴......”

        我把他的胳膊向后一带,他痛苦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他是不敢大声叫,免得
      把人引来。我低下头,把嘴贴在他的耳朵上,让他感觉到我口中喷出的热气跟四
      周黑暗的冰冷有多么大的不同:“我看你是活够了。那你就去吧!”我猛地站直
      身体,他的手臂被我强行拎高,我的脚狠狠地踢在他把着车厢的手背上,他的手
      因为骨指的扭曲和肌肉的惊挛而变形,并离开把持的地方。我向下一送,他的上
      半身栽到月台的下面。他终于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我说!”

        我们来到站前的一个小店。我不客气地掏出他的钱买了些酒菜。“当时偷货
      的时侯并不知道那是你们的。一个兄弟看上了,便知会了我们,我们偷下来,销
      出了快一半才知道是五哥的东西。我们想换给你们,可那时侯已经晚了,全国都
      知道了这件事。谁还敢去跟你们打交道?”他吐了口唾沫,里面夹杂着在路石上
      磕出的血,呈黑红色。“你能不能跟五哥言语一声,只要五哥吩咐,我们怎么陪
      罪都行。在道上混的,谁不知道你们惹不得?”

        我摇头:“我不是凤院的人。”

        瘦子楞了楞,自己倒上一杯酒,猛喝一口:“我还呐闷车站的戏你们咋演得
      那么像?你不是凤院的,关心这事干吗?”

        我苦笑:“为这事我差点没死了,换了你你不关心?”我开始沉思,没人跟
      踪我们,难道凤院并没派人来?四哥去车站只为了让天辉放我走?我算什么?突
      然,我想到了五哥看天辉的眼神,那里没有激动的意味。这么说,五哥当时的愤
      怒是装出来的。他要装给谁看?肯定不是我。他们只是不要我跟天辉吧?五哥刚
      接管东山,货就被偷了,他们急于找件事立威。东山也许很快就要对天辉下手,
      他们不希望天辉多一个帮手。我遗憾地摇摇头,也不知是为天辉的鲁莽而遗憾,
      还是为自己没被跟踪而遗憾。毕竟,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没人重视。

        “你怎么跟这事牵连上了?”瘦子似乎很同情我。我心里明白,他只想跟我
      套进乎,好让我放他走。

        “他们以为我是你们伙的。陆仁差点把我干了。”

        瘦子患得患失的脸上露出几丝微笑,我既然回答了他的问话,他的前途就很
      多了些光明:“能从陆仁手下活着出来,你真了不起。”

        “他很厉害?”

        “老弟,他是中国公安大学的第一高材生,东山的第一号狠将。我混了这么
      多年,还没听说有人能从他手下走着出来。”

        “他怎么进了东山?”

        “你不知道?”

        我摇头。我他妈的屁都不懂就被卷进这个粪堆里,刚离开东山又被黄瘸子盯
      上。

        “他自小是孤儿,跟大哥杨坤拜了把子。铁老爷子供他念书,让他考上了公
      安大学。”

        “他们哥儿几个到底有多少姓?”

        瘦子叹了口气:“兄弟,陆仁真的要杀你?你要是死了可真倒霉,什么都不
      知道哪。”

        我点头同意他的话,想想自己居然没死忍不住喝了一杯庆功酒。瘦子陪我干
      了一杯:“你是黑龙江的人吧?”

        “算我倒霉。”这回魂酒的酒劲慢慢渗入了我的神经,我的眼不禁湿润了。

        “铁升阳和胡立彪的故事听说过么?”

        “操!你以为我是两岁小孩?我当然......”我的头脑嗡的一声,“你说七
      十年前的铁升阳胡立彪?”

        瘦子无奈地摇摇头:“还有谁?五哥是铁升阳的孙子,大哥他们是铁升阳结
      拜兄弟的后代。东山凤院,东山凤院。”他举起酒瓶很感慨地灌下去一半,“从
      铁升阳砍下了胡立彪的头开始,就称霸东北的凤院。”

        “铁升阳在文革时被干掉了!”我拼命地大喊。店里的服务员忍不住扯着脖
      子往这里看。

        “嘿嘿,他要是被干了,我们的日子早就好过了,何必被全国的警察追得没
      地方去?”瘦子又抓过酒瓶猛喝几口,“他他妈的文革前就跑了,留下他儿子看
      家。何况,他们家根深蒂固,文革时军队派了坦克保住了他们。有钱,有钱能使
      鬼推磨。还有人说,老弟,还有人说铁升阳的干儿子当时是团长。谁知道哪?反
      正他们家就是他妈的有命!我们干的是小偷这行,又不是抢劫,怎么算也不过是
      进监狱蹲几年。可这年头,偷东西还得看是谁的货,偷错了就要被活埋,这他妈
      也算社会主义?跟谁讲理去?”他把酒瓶重重地顿在桌子上。我拍拍他肩膀:“
      老兄,你没什么可抱怨的,我这什么都没干的差点替你们背了黑锅。”

        瘦子干笑两声:“是啊,算你倒霉。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能不能陪我把酒喝完?我因为你都进不了京城了。”我干巴巴地看着手
      中的酒瓶,“我不如你们,天天上车就有钱赚,我得去干活,不然就没饭吃。”

        瘦子的眼一亮:“老弟,跟着我吧,就我这骨头棒子,被谁逮着都能被打死。
      你把风,我下手。咱们五五分成。”

        我大笑着指着他:“就你这技术,连你自己都养不活。何况,东山在找你们,
      我躲还躲不及哪。”

        瘦子的酒意明显清醒了大半:“你说得对。当初谁不怕我们下手?都争着跟
      我们拉关系。现在,嘿,每个人都想把我们送东山去邀功。喝酒!”

        我们慢慢地喝着,我忍不住指点他下手的不足之处,他很是惊奇:“老弟,
      你真是高手,我看就我们老大能有你这两下子。不过,出门在外的人,谁不提防
      瘸子?老弟,你这身手不干这行可惜了。别说你有这么高的技术,就算你失了手,
      谁又能抓住你?你别瞧不起我,这南来北往的人,但凡有俩钱的,都是做买卖的。
      他们那钱,都是跟当官的走后门,投机倒把来的。这钱你不拿,可就被拿去破坏
      党风党纪了,算来算去,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那钱就放在那儿,总是会有人拿
      的。东山凤院,五哥,之所以牛逼还不是因为有钱?没钱他们上哪儿找我们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发现每一个人说的话都是那么的有道理。唯一啥也不懂的
      就是我。我拼命地摇摇头,想把这种念头赶出去,可怎么也消除不了。东山不跟
      踪我,无非因为我是个小兔崽子,我什么也不是。他们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杀狼杀熊掰弯钢筋算个屁?

        他站起身,拍拍我的肩:“我他妈的走背字,被你打了一顿。山不转水转,
      再见面时你小心着点。”

        我真想跳起来掐死他,可我不能。这是火车站,他不怕我。我什么都不是,
      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他身后却有一个庞大的团伙,打了他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低着头,悄没声息地走了。我在桌边冷冷清清地坐着,没人理睬。天地间只剩
      下我的酒还在忠实地陪着我。做和尚去吧。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转出这么个念头,
      做和尚没有烦恼,做了和尚也不用再自哀自怜,做了和尚我也不至于啥也不是。
      至少我是个和尚。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在门外转了半个圈子,又回
      到屋里。我趴到柜台上问服务员:“这附近有庙么?”

        “什么?”他没听懂。

        “有庙么?我说有没有和尚庙?”

        “你干吗?小小年纪就迷信?”他挺起胸,理直气壮地教训我。

        “我,要做和尚。”

        “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做和尚?再说了,就你这醉样,不让和尚给打出
      来?”

        “他们不要我?”

        “不要。去去去,别在这儿耍酒疯!”他挥着手赶我走。我一把抓住他的手,
      他大叫着弯下腰来。“为什么他们也不要我?这世界上为什么人人都不要我?!”

        天上的月很圆,被深深的夜色托得又大又亮,是中秋时节。

        我看着月,想起幼时寻泉坐在树杈上看月的日子。那时,月会跟我说话。现
      在,连月也变得冰冷,不再唤我的心神。我站起身,走到火车道边,看准一辆列
      车跳上去。从车的尾箱走到最前面,直到我的提包再也装不下一片纸。我在火车
      过树林时跳下去,攀上一株粗壮的杨树,坐在上面整理一下皮包,有一千四百多
      元钱。我把钱包进一个布袋,把所有的钱包都埋进地下,攀上另一列火车回到沈
      阳,买了另一张进京的票。

        车上没有位置,我在车厢间接驳的地方席地坐下。车上的烟味和人群的汗臭
      及嘈杂与昨天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旅客们没人敢离开自己的座位,也没人去跟
      邻座的陌生人打招呼。乘警多得象苍蝇群,三三两两不停地在车厢里窜来窜去。
      并很认真仔细地盘问着每一个人。据说昨天黄瘸子团伙在沈阳一带出没,洗劫了
      三辆列车,被偷的款额高达六千!据估计他们整个团伙都到了沈阳。一个大眼睛
      的警察停到我面前:“你家大人哪?”我摇摇头:“我自己去北京。”“叫什么
      ?”我慢慢地站起身,盯着他的眼:“你问这么多干吗?”“我问得多?”他扑
      哧一声笑了,“小子,你跟我来一趟。”我猛一伸手,把他的胳膊倒被过去,把
      他的脸按在车门的玻璃窗上。另一只手拔出他的手枪,用枪口顶住他的颈动脉:
      “我是东山凤院的,我上车的目的跟你们一样。忙你自己的去。别来惹我!”他
      哼哼几声。我放开他,把枪随手扔在一边的地上。他弯下腰去拣枪,塞回自己的
      枪套,头也不抬地走了。我身边蹲着的人悄悄地站起来走了,没人再对我这个独
      自出行的少年看上一眼。这一夜,很多警察陆续地从我身边经过,可再没人问我。
      第二天的中午,车进了北京站。走下火车,我发现检票口两边站着四五个警察,
      都捧着一打照片抻着脖子往人群里看。我没再看他们一眼,虽然我明知道他们的
      照片里不会有我这个无名之辈,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低着头,灰溜溜地夹在人群
      里。出了车站,我用袖口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如果我没回沈阳,那至于这么危险
      ?我没有理那些拿着小牌子高声叫客的人,只是顺着大街往前走。

        京城真大呀!宽阔的马路,成千上万的人流,熙熙攘攘的喧闹把我的眼吸引
      到四面八方。我买了一只冰棒,问清天安门的去路,向那里走去。我不想坐车,
      天虽然很热,太阳虽然很毒,我虽然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小偷。可我还是万分激动,
      我还是有着四下乱转的脑袋和新奇的眼。我想,当初我的祖先进京时定然和我一
      样!我吃完冰棒,又喝了一瓶冰镇汽水,吃了两片西瓜还买了一包咸豆。然后,
      我开始满大街找厕所,并冲进去狂泻。然后,我精神抖擞地来到了传说中的圣地:
      故宫。我傻傻地仰着头,呆呆地看着毛主席的像。主席的笑是那么的慈祥,他好
      像是在对我说:“欢迎你到北京。”我嚼着剩下的咸豆,走到售票处。里面一位
      中年妇女友好地对我说:“这时侯要进故宫可晚了,你还是在天安门前转转,明
      天再来吧。”我的心中升起一股酸酸的味道,连这里也不欢迎我。可这种念头只
      一瞬就消失了,我虽然受了刺激,可还没到好赖话不分的地步。我谢了她,打听
      到一个住处,就离开了。

        大众招待所在一条背街上,我很费了力气才找到它的所在。我站到接待室的
      窗前,向里面张望,里面并没有人。我耐心地等在窗前,我的心情很愉快,何况
      我想通了--我的时间并不值钱。终于,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从后门进到接待室:“
      干什么?”

        “住宿。”

        “介绍信。”

        “我,我被人偷了,还丢了十多块钱。您能不能......”

        “没有是不是?”他抬起头用不耐烦的眼盯着我,“我们北京没介绍信不能
      住店。”

        “大哥......”

        “什么大哥?大叔也不行。哪儿那么多小偷啊?我看你才是小偷那。快走快
      走。再烦我叫警察抓你。”他站起身要从后门走出去。一股鲜血直冲我的大脑,
      我抡起背包将接待室的玻璃打碎。他惊愕地转过身,我已经窜进屋里随手抓起桌
      上的暖壶削在他头上。然后我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狠狠地撞到墙上。他哭叫着救命。
      我则毫不留情且有条不紊地打击着他全身每一处柔软的地方来加重他的疼痛。一
      些住客走出来看看,却没有人问,都回到屋里关上了门。足足打了有五分钟,我
      的头脑才慢慢恢复正常。我向他脸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再让我碰上,我整死
      你。”他蜷缩在墙角,两手无力地护住头,低低的抽泣。

        我从里面走出来,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京城也一样,把所有的外乡人都当小
      偷。我再没有看故宫的兴趣,趁着夜没黑登上了南下的列车。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八章 白雪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从此,我在列车上流窜。我跟不同的人交谈,换不同的衣服,学不同的方言,
      偷不同的介绍信换工作证上的照片。我绝不再同一列车上出手两次,每天的收入
      也绝不超过四百,并从没走过回头路。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当秋天接近尾声的时
      侯,我有了新的苦恼。因为罗爷爷告诉过我,偷来的钱不能攒,否则会有报应。
      可这些钱来得容易去得却不快,我除了下馆子喝酒还不懂得任何花钱的方法。在
      一次酩酊大醉后,我决定戒偷半年,等钱花得差不多再说。人吗,不要太贪婪。

        我还是不能离开火车,因为我没有可以停留的地方。我听人说着各种各样的
      景物,长江,泰山,大海,老龙头,广阔的草原,沙漠和巍峨的布达拉宫。我心
      醉于每一个地方,急着去游过苏杭便想去人们谈之变色的太湖。那是很大的湖,
      例朝例代都盛产水盗。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第一次听到太湖这个名词是什
      么时侯?在初中的地理课上。出来后哪?是在上海的车站,我在等车,一个北方
      人,听口音像沈阳的。在我身边站着,跟另一个人掰唬什么广东逃犯的事。有声
      有色的匪警肉搏战,死了两个警察,三名悍匪,或是四个?余下的逃到了太湖。
      第二次哪?在长沙吧,火车上的人说的。同样是哪里哪里的人杀了另一个人,据
      说跑到了太湖。那是一个山东大汉,长得很威武,他很给我讲了些太湖古老的传
      说。第三次就是个广东老客。

        “知道太湖的传说么?”广东老客匆匆忙忙地往嘴里扒着合饭,边问我。

        我摇头。最近的休息使我的心情不再像从前那样紧张,我变得很喜欢听故事。
      也许是因为山里跟外界很少接触的原因,我对祖国的了解仅限于书本的知识。而
      书本,却是很少记载奇闻轶事的。而且最近我碰到的旅客虽是行行色色的,但都
      比我阅历得多,对传说和瞎话尤其在行。所以,当我不惦记别人的钱包时,别人
      形象在我眼中就可爱多了。

        “连这都不知道?”他把最后一粒米塞进嘴里,“那里水深草密,有很多亡
      命之徒。以前看景的好地方现在都不敢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哈!”他摇摇头,“你年纪还小,不懂的。”

        我没再问下去,等到了晚饭的时候,我挡住了他买盒饭的冲动,把他拉进了
      餐车。几杯酒和着肉下肚,他开始掰唬:“你小小年纪,好奇心强。我不跟你说
      说太湖的事,你早晚要吃亏。太湖有多大,你知道么?”他扬起脖子把杯中的酒
      酎进肚子很认真地等着我回答。我摇头。

        “不知道吧?嘿嘿。跟你说也说不明白。这太湖大,看不到边哪。从宋朝起,
      那可是几百年以前,从那时候,这太湖就养盗。强盗!水泊梁山大不?梁山,有
      名的贼窝,可比不得太湖。太湖上的船进进出出,哪条上面不藏个大王?当初咱
      们解放军打到太湖的时候,太湖上的水盗都受了蒋介石的招安,跟解放军拼那。
      为了剿匪,林彪(他说到这里,放低了声音)四野百战百胜的林彪都调来了。不行!”
      他夹了块肉扔进嘴里吱嘎吱嘎地嚼。我虽然从没听说过林彪干过剿匪,却还是给
      他满上一杯酒。他端起杯喝了一小口,“林彪的东北军都是汗鸭子,就像疯狗一
      样见不得水。好几万人哪,都死在那儿了。太湖的人,连毛都没伤着。我看出你
      念过两天书,怎么样?书上没写吧?谁还把自己倒霉的事儿往书上写?后来,还
      是毛主席厉害,你们不是被蒋介石编了安么?我给更大的官,旅长,我升师长,
      师长,我升军长,军长......”

        我苦笑着喝掉一杯酒,看来学到的方法未必就好用。在餐车中虽然可以增进
      友谊,但未必会增加知识。他看出我不信:“老弟,你别不信。就现在,这太湖
      上的人也不好惹。你知不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句话?”我点头。他笑了:”
      可杀人不偿命,走太湖。欠债不还钱,去挖煤那?听说过么?”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心安理得地干掉杯中酒,把空杯伸给我。我忙替他满上。
      “太湖大,藏人。无论你背了多大的案子,进了太湖,划起舢板,没人能找到你。
      无论你骗了多少钱,无论有多少个债主找你,去东北挖煤。煤窟里出来的人都一
      样,满脸黑。找谁呀?这大江南北的惯盗被逼急了,都去这俩地儿。”

        我又为他满上一杯酒:“真这么厉害?”

        “老弟,老弟,”他掏出江帆递给我,“你年轻,刚出门。黄瘸子的名听过
      么?”

        “听过,可好久没消息了。”我点着烟,喷出一口烟雾,挡住自己的脸。

        “他现在就在太湖。”

        我明知故问:“是么?他去那儿干吗?”

        “是么?嘿,全国都这么说。他惹了不该惹的人,还能去哪儿?”

        “他不怕五哥去太湖抓他?”

        “你知道的倒不少。”他低头吃了几口菜,“进了太湖,连警察都没办法。
      何况,东山是讲理的人,躲进太湖的人,没有再出山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太湖
      有太湖的规矩,不泄漏任何人的行踪给外界,东山的人知道规矩。”我又是填酒,
      又是布菜,可他绝不再吐露一个字。我有种感觉,他知道很多事情,却不肯告诉
      我。

        于是,我便去了太湖。在一个人迹稀少的招待所住下,服务员并没有向我要
      介绍信,这让我感到几分亲切。太湖的水真大,我看不到它边缘。但我相信,这
      定然是盛产传说的地方。美丽凄婉的传说,也许象我家乡的故事。我问过服务员
      有什么好去处,他说没什么,我便请他喝了瓶啤酒,他还是对我抱歉地摇头,告
      诉我现在这里很乱。为了报答我的酒,他很讲了些太湖的传说。我们越聊越投机,
      我心甘情愿地请他吃了顿饭。他则说起干服务员之前,他是个很有名的钓鱼能手,
      并用手比划着说他钓过这么长这么长的大鱼。他为了把那鱼逮上岸,足足耗费了
      四个小时的时间。我听得心旷神怡。虽然山里总会有泉的,可我们的泉里并没有
      鱼。所以我根本就不会钓鱼。我决定在这里多呆一阵,学会这手艺。如果有机会,
      最好能学学游泳。在水边搭了个棚,买来鱼竿钓鱼甚至向那服务员借来了斗笠和
      蓑衣,学着电影里地下老革命的样子穿戴起来。我蹲在水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
      着漂。蹲了一天,除开蹲麻的双腿外,我没捞到任何东西。天黑下来,我决定在
      这里过夜,看看到底是我有耐心还是鱼有耐心。我打开一盒凤尾罐头,掰开一个
      冷馒头,把一条鱼夹进去,香香地吃起来。吃了几口,我觉得有什么动静,集中
      精力去听,很远的地方有匆匆的脚步声,那是赶夜路的人。我继续大嚼,可很快
      又停止了磨牙运动。有人在叫:“刘和亮!刘和亮!”那是个女人的声音,粗旷
      且有种饱经沧桑的沙哑。

        

        那是我登记用的名字,我站起身,四周的草生得很茂盛,也很高。加上天黑
      得沉沉的,我看不到人影:“我在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来找我,加之
      最近闲得发慌,所以扯直了嗓子回答。

        那人向我的方向奔过来。我开始怀疑:她的脚步声快而轻柔。只有山中捕猎
      的人才会这么轻柔跑动。难道太湖边的人也经常这样奔跑,免得惊吓到水里的鱼
      ?我迅速地看准一片不太茂盛,却足以藏身的草,躲了进去。很快,一个苗条的
      身影随着沙沙的拨草声跑到了我那个窝棚的前面。我看不清她的脸:“刘和亮!”
      她四下转动着找我,我听清楚再没有人跟来,便走出藏身的地方:“我是。你是
      谁?”

        “我是尾平招待所的所长,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她的声音中有生气的
      味道。我看清了她的脸。如果黑暗并没有掩盖她的年龄的话,她该有二十四五岁
      和一张小小的脸。

        我伸个懒腰:“我打算在这里过夜。”

        她的眉毛向斜上方挑起:“你小小年级,怎么可以在这里露宿?太湖不安全。
      跟我回去。”我皱起眉,这年头爱管闲事的人真是越来越多:“大姐,没这必要
      吧?我在你们那里是住店,可不是拘留。”

        她张开小小的嘴:“你是哪个单位的?叫我同志好不好?太湖的治安不好,
      你不能在外面过夜。跟我回去。”我无可奈何摇摇头:“我退房好不好?”

        “这不是你退不退房的问题,这关系到你的安全!我是这里的领导,你得听
      我的。”她很生气地望着我,“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这是为了你好,要是真在
      这里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的父母交代?”

        我转过头,望向平静的湖面:“我没父母。”多少人问过我的父母?我记不
      得了。开始的时侯,我还没什么感受。渐渐地,我尝到了没有父母照顾的滋味;
      渐渐地,我开始想家;渐渐地,我开始恨我的父亲。于是再有人问到我父母的时
      侯,我的心就会哭。她望向我的眼中不再有责备,她低下头来要替我收拾渔具。
      我拦住她:“我要在这里过夜。”

        “这里真的很危险。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湖上来了很多陌生人,听说还有
      杀人犯。我们连住客的介绍信都不敢要了,生怕一个不对,惹麻烦上身。你还小,
      不懂危险。”我依旧沉浸在感慨中,没理她。“你怎么这么强?”她明亮的眼直
      直地盯着我。

        我回望着她:“我要在这里过夜。”说完,我拔出一把闪光的长刀,把刀钉
      在地上。这是我在洛阳买的,那是离京后不久,听人说黄瘸子的老巢在洛阳。她
      看着我:“有鱼咬钩了。”

        我忙扯起鱼杆,一条一掌长的小鱼在空中拼命地扭曲。我忍不住欢呼起来:
      “我操!”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在我身边蹲下:“你钓几条了?”我的脸居
      然没红:“我不会钓鱼。要不是你,这条我都钓不到。”“我来教你。”她撤过
      一块油布,坐下去。

        我看看她:“天晚了,你回去吧。”

        “你不走我就不走。”她望着我,表情很坚决。

        “那你就在这里过夜吧。”我装上渔耳,把线甩出去。

        她轻声一笑:“看来你还是没长大。”

        “喔?”

        “男人都会保护女人的。你要是长大了,就该送我回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理,我只认为如果她真原意留下,那就没人可以要她走。
      就像没人可以让我回去一样。她在一块较干的空地上升起篝火:“湖边水气大,
      不烤火可不行。你居然只钓到一条鱼,看来我只得亲自出马了。”她站起身向四
      周看了看,“你选的地方不错,怎么会钓不到鱼?收杆!收杆!”我忙扯杆,又
      一条鱼被钓上来。她哈哈大笑,笑声粗犷,传出很远。我突然觉得她的声音很好
      听,在静静的夜里给人一种野性的冲动。我偷偷地瞟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相貌虽
      不能说是很好看,但却充满倔强。她的身材匀称,胸也很挺。我的脸红了。她似
      乎察觉到我的异样,转过脸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一下,抿起嘴说出四个字:
      “小兔崽子。”

        我拼命地回想田家寨那个女孩的模样来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等我们在火上
      烤鱼的时侯,我的心情不再紧张。因为对面的这位大姐虽然好看,可还没好看到
      漂亮的地步:“你叫什么?”

        我看着她熟练地翻弄着鱼身,边问。

        “白雪。”她认真地烤着鱼,随口回答。

        “这名字真怪,你是南方人?”

        “南方人就不能叫白雪?有盐么?”

        我翻出盐递给她:“好像只有北方才有雪。你的普通话说得也很好。在北方
      呆过?”

        “我长在北方,十年前才来到这里的。你是北方人?”她飞快地扫了我一眼,
      “你不是来自湖北么?”

        在列车上混得久了,我对谈话的技巧也算纯熟。她顾左右而言它,又来寻我
      的弱点,我心中清楚她有不愿为人知的一面。可我并不知道她想隐瞒什么:“我
      刚到湖北工作。”我没加更多的解释,我想她不会再问下去。果然,她低头去专
      心地烤鱼。我看着她弧线优美的后颈,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感慨:人生如白驹过隙,
      聚散无常。何必知道太多?

        鱼熟了,我们默默的吃,话题和时间都静止在黑暗中,没有生气。很快鱼吃
      完了,天也跟着黑透。背后没有火光温暖的那一面就感觉到潮湿和寒冷。她打了
      个哆嗦,我脱下蓑衣递给她,她淡然一笑,接过披上。我仰起头看天,天上有松
      散的云在月和星之间飘来飘去。她也抬起头看,看了片刻,她突然说了一句很有
      诗意的话:“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什么?”我对古诗文并不了解,虽然父亲很给了我些唐诗宋词,可我从来
      看不懂。父亲说我是个很现实的人,没有浪漫的神经。

        “那是一句佛禅,说佛就在天上,像月一样。只要你心中有水,月就会映在
      你心中。”

        “后半句哪?”

        她摇头:“我不知道。告诉我这句话的人曾经说过,可我没记住。”

        抬头,月在天上,天上有星,星中有云。低头,月在水里,水中的星看不到,
      云也很淡。我不懂。我望着她,她也看看我,突然她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怒气:“
      走了!别在这里发神经。”

        “我没发神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

        “大半夜有客房不睡蹲在这里,你还没发神经?我才不要呆在这里!”她跳
      起来,把衣服扔还我,“收拾东西,快点!”

        我很不高兴:“你回去吧。”

        她盯着我:“你得跟我一起走。露宿会得病的。何况这里有强盗。”

        我摇头:“我有窝棚。”说完,我不再看她。那时我认为男人说出的话不会
      变。她火了,干脆一脚踢塌了我的窝棚,又要去踢我的钓竿。我一把拦住她:“
      你这人讲不讲理?”她推开我的手,还想去踹,我干脆抓住她的胳膊,轻松的把
      她按倒在地上,我有意给她吃点苦头,让她的脸冲下贴紧潮湿的泥土:“大姐,
      你要走就走,没人拦你。我不走。”我感觉到她在下面拼命地挣扎,渐渐的,我
      也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热。我的心乒乒乓乓地跳起来,赶紧松开她。她伏在冰
      冷的地上,半晌没动。我匆匆地收起钓竿,惶惑的望着她,等着她爬起来发话。
      她爬起来,却没开口,静静的望着我低下的羞愧的头。然后,她笑了,笑声沙哑,
      如凄如诉。等她的笑声化做哭声的时侯,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按
      着她蹲下去。

        有脚步声。两个,三个,四个。脚步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匆忙。她也收住
      呜咽。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有了种感觉:她决不是普通人。这想法让我很困惑,
      甚至制止自己想下去。我开始考虑周围的事,会不会是警察抓贼?这是我第一个
      想法,也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什么叫做贼心虚。警察要是能跑到这里来抓我,那真
      是见了鬼。何况,凭我的技术,他们没任何证据抓我。真的么?想到这儿,我犹
      豫起来。上的山多终遇虎,近来的颠簸使我比从前更小心。我知道这时侯绝不能
      惊慌。听了会儿,我听出他们都是向东而行的,于是,我拨开水草站起身。让我
      很吃惊的是湖上突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小船。我伏在她耳上小声地说:“呆在这里
      别动。”她苦笑着点点头,那意思是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可很快,我知道躲藏
      是不可能的。我听到有很多人从我身后跑来,这里藏不下我们,她也意识到这一
      点,拉住我的手向东飞快地跑,看上去一副很了解状况的样子。我的思想随着飞
      奔的脚步越转越快:我是个身背无数窃案的盗贼,这种凑热闹的事离得越远越好。
      这他妈的不是警察抓贼就是水盗抢劫,无论被谁看到我,都不会有好下场。这里
      不是我们县,出了事会有人替我开掂。想到了家,我的思绪乱飘起来,会不会是
      那个寨子的姑娘又跟人私奔,长老要点她的天灯?那会是多么的有趣?不管怎么
      说,我们决定尽量避开别人的注意。我们找没人的地方下脚,想方设法地跑在最
      后。可渐渐地,人群密起来,四面八方不再有安静的地方,当她用无奈的眼看我
      时,我们已经陷在人群当中。

        前面的人站下,我站下,跟在我后面的人也站下。除了继续奔跑的脚步生和
      船桨的击水声外,只有天地的宁静。我扯脖子往前看,虽然我在三个月里很长了
      个头,可还是看不见什么。前面至少有四百多人,都围在一个空场上。我周围的
      人都是普通渔民的打扮,不是披着蓑衣,就是带着斗笠。我们的斗笠和蓑衣都没
      带来,我的心情愈加沉重。过了一会,后来的人都站下了。近千人站在一起,却
      没有半分声音。我深吸几口气,知道这肯定不是警察抓贼。会不会是拍电影?我
      觉得不象。这些人之间有种奇怪的气氛,我感觉到他们之间都有着敌意或小心。
      他们虽然站在一起,可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却不少于五步。似乎没人喜欢别人离自
      己太近。这是群什么人?

        一个人慢慢走入空场,离得太远,隔的人又太多,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
      到他也披着一个蓑衣,带着斗笠。他开口:“多谢朋友们给我面子,肯在大半夜
      跑到这儿来。我今天请朋友们来,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不是我于彪想坏了规矩,
      而是有人逼我太甚!”他从兜里掏出一页纸,“今天早晨我的船被人烧了,这事
      大家怕都听说了吧?烧我船的人是警察,你们也都知道。咱们做过错事,心里清
      楚,警察找上门来,烧了我的船,我于彪没话说。可这小子留了个条,我给大家
      念念:‘于彪,我是你老子,你要不是乌龟就跟我单挑。明天中午,老河头见。’
      各位,早晨的事,有不少朋友在场,你们可都看见了,我跟他对过面,如果不是
      怕连累了大家,我枪王早就一枪嘣掉他了。现在,他想骑到我头上,靠耍嘴皮子
      吹大牛立功吓人。”

        人群开始骚动,嗡嗡的议论声由小变大。有一个声音从南面响起:“枪王,
      不用跟他客气!干了他!”“就是!他以为他是谁?”“把这儿当云南么?做了
      他。”喊话的南腔北调,有高有低,人群再次骚动,几乎每个人都扯着脖子喊同
      样的意思:干掉那个警察。我不知道那警察是谁,竟敢跟太湖的枪王单挑,但因
      为种种原因,我也跟着高喊起来:“干掉警察!”低下头,白雪皱着眉,东南西
      北地找出路。我想起自己的身分,也跟着瞄薄弱环节。幸好人人都喊,没人注意
      我,他们越来越激烈,简直到了群情激愤的程度。我开始担心他们这么闹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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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 / 第九章 决斗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没有警察,也没人留意我们。我们跟着散开的人群散开,回到了招待所。我
      拉住她:“白雪,有吃的么?”“你不是刚吃完?”

        “我想喝酒。”我最近越来越依赖酒这东西,没有酒几乎无法入睡。何况我
      有很多事情要思考,我没想到她会陪我一起喝。我们在食堂里坐下,她找出几盒
      罐头,和一瓶白酒。我递给她十块钱,她把钱随手放在桌上。灯光把她棕色的皮
      肤罩上一层朦胧,她斜飞起的双眉比在黑暗中的湖边看起来更有个性。我想随便
      问些问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们认识你?”我喝着酒,今晚遇到这么多
      流民,使我很吃惊。同时,我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使我心神不宁。回想起来,最
      近碰到的人多少都有些奇怪,知道得很多,也很健谈。

        “认识。”她不能否认。这是逃犯的聚会,他们决不会看不出有没有外人。
      但我从她的眼中也同样看出,她决不会告诉我更多的情况。我也没打算问下去,
      我并不关心这里的事。就算这里的人把太湖所有警察都单挑干掉,也不能减少我
      在火车上被警察抓到的机会。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怀疑我是警察,也许我的年龄
      还不够吧?她陪着我一杯接一杯地干,越喝,她的眼就越亮,如黑夜中的星闪烁
      着炫我心神的光芒,另我无法思考。“小兔崽子。”她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喃喃
      自语,“小兔崽子。”

        我不敢抬头看她的眼,强迫自己去思考:为什么我要到太湖?是因为这里的
      传说太多了。传说,让我回味的东西。谁不想找一个没有警察的地方安身那?我
      来这里不也打算要学钓鱼和游泳么。这里将是我的安身之处:“为什么警察不抓
      他,却要跟他决斗?”

        “哈!”白雪扬起头,把酒杯高高举起,让酒从空中哗哗地流下来,再用嘴
      接住。她细长的颈部被身后的光衍映出一层鹅黄色的柔和。直到最后一滴酒如精
      玉般的落入她口中,才说话,“警察?这是天高黄帝远,谁都管不着的地方。湖
      上的船成千上万,不比地上,敲敲门就可以挨家挨户地搜。只要把浆荡起来,上
      哪儿找人去?本来这里是警匪互不干涉。警察别逼人太甚,土匪们也修身养性地
      猫着。可新官上任三把火,来个姓潘的狗卵子。据说是哪里哪里的高材生,曾经
      在南海抓过走私的。调任到这儿,非要清理太湖不可,发下什么重誓,要还太湖
      的清白。操!”她又喝了一杯。这次她喝得很快,只咕咚一声,酒便没了,“清
      白?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清白?有钱有势,独霸一方的人就清白。四处流浪,无家
      可归的人都是流氓。你知不知道,潘志刚是你老乡?”我的手微微一抖:“老乡
      ?他是哪里人?”

        “东北,哈哈,别跟我装好人了,你个小王八蛋。鬼才信你来自什么湖南湖
      北的。你是典型的东北人!小小年级长这么高的个子,你很壮啊。像种田的。种
      田。”她缓一口气,“你为什么不喝酒?你要把我灌醉么?”她把头探过桌面,
      我可以感觉到她口中温和的气息。我干掉一杯酒,又是一杯。她笑了,笑得很开
      心:“你是好人。像前些天来的那个瘸子。我跟你说,他文质彬彬地,很像传说
      中的那个,那个黄瘸子。”

        我给她倒上一杯酒:“你说那个小偷?”我心中酸酸的不是滋味,小偷这个
      名称的贬意太强了。其实,这不过是人谋生的一个手段罢了。

        她不肯再说,只是一杯一杯不停地喝酒。并用眼看着我,我也只有一杯一杯
      地跟着喝。半箱啤酒很快就没了,乘下空空的瓶子。她还是没告诉我黄瘸子的事。
      我又曳过一箱,她干我就干。终于,我不再想知道黄瘸子在哪里,只是一心一意
      地要灌醉她。灌醉她后干什么哪?我不知道。

        我醒得很早,宿醉的疲劳牵制着我的身体。站起身,穿好衣服,我拍醒了白
      雪。她惊叫着扯过床单来掩住她健美的身躯,我的心在抽搐。我喝了整整一箱酒,
      因为我知道她要灌醉我。她把我搬到床上,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和我的,然后睡在
      我够不着的地方。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我也宁肯永远不知道。她低着头,轻声地
      哭泣。我默默地取出五十块钱放在床上再默默地走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好背包。
      回过头,白雪站在门边:“你就这样走了?”

        “我没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

        她看着我,我却没去看她。她把钱扔在地上:“我不是为钱。”

        我没说话,也没有抬头。

        “有人要见你。”

        “黄瘸子?”

        “是。”

        “我会回来的。但现在,我要去看决斗。”

        白雪把门让开:“出门向东,到了你就会看出来。”

        

        当太阳升到头上时,我在这里已经坐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我不停地
      观察这片空地。这里的树很少,只有三棵,长着歪斜的枝杈和稀疏的叶子。树下
      的草稀稀落落,地面坑洼不平,倒是个好的埋人场。我看清楚地上的每一块碎石,
      找到一个看得清的,却也不近的,跳弹不会蹦到的地方坐下。我不知道这地方单
      挑的规矩,可也不担心他们会反对我看。他们要是能看到我才怪。

        陆陆续续,湖面上荡出一条条的小船,我才发现自己忘记了这里的人好走水
      路。船上的人都架着望远镜,而我与湖之间除开一排稀落的水草几乎一无阻挡。
      我有些不自在,如果按时来,怕就没这个麻烦。到时侯人人都会注意空场上的人,
      没人会来关心我。可先来也有先来的好处,我找的这个位置能看清楚场中的每一
      次风吹草动。我干脆顺这坡躺下,这样,我被发现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躺下后,我觉察到膝盖有些异样,大概是这两天在湖边蹲久了,受了些寒气。
      我边活动着小腿,边从包里取出一盒罐头,起开盖慢慢地嚼。我多少想念起哈尔
      宾的干肠和烧鸡来,那些毕竟是美味。一艘机动船象在水面上飞一般直向我藏身
      的地方滑过来,我很吃了一惊。这种是非之地凡事小心为妙。于是,我翻个身,
      向岸的方向滚动,同时保持自己隐藏在水草中。船离岸边越来越近,船上的人在
      东张西望的寻找着什么。他们是不是冲我来的?我皱着眉,按说我在太湖偷看这
      里的人决斗是令人讨厌的,可这里的人如果真象传说中的那样都是逃犯,那他们
      就不该如此的多管闲事,跑来干扰一个孩子的好奇心。我耳中听到突突的马达声,
      是来自岸上的。正角出现了。这片草太稀,藏不住人,再说,那船上的人未必就
      是冲我来的。也许是他们也看好了这个地方,也许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索性不
      理那船,坐起身来,抻着脖子向空地那里看。

        一辆灰绿色的吉普停下来,车后面跟着两辆卡车,里面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纷纷跳下车,在空场的四周仔细的寻找埋伏。那里当然没人。他们在确认过
      以后,又爬回汽车,对着空地中一位个子高高,身材魁梧的警察敬礼而去。我看
      着那两辆卡车开出很远再停下,里面的人都举起望远镜调焦。这时,那船靠岸了:
      “赵家臣。”船上的人叫我,我皱起眉,这他妈的定是黄瘸子一伙。他们怎么总
      阴魂不散的?我站起来:“别吵!”白雪从里仓走出来:“赵家臣,上来。我有
      望远镜。”

        我不再理他们,回头盯着空地,看天已经是午时了,那个什么枪王也该到了。
      白雪跳下船,来到我身边趴下:“你疯了么?如果枪王得胜,那两车警察非把这
      里推平了不可。你没见他们拿的都是半自动,手榴弹?来看热闹的人都是摆船来
      得,见势不妙都得窜!”

        我想想,认为她说得有理。反正我也不怕她船上有鬼。便跟着她跳回船上。
      开船的是个小个子,他把自己的望远镜递给我,掉转船头向深水开去。我端着望
      远镜看,所有景物都很清晰。我忍不住问:“这望远镜不错呀。”

        “喜欢你就拿去。”一个文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那声音很陌生,但说话
      的语气却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知道这人该是个头脑,也可能是黄瘸子本
      人。但我没回头,他们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肯定没安好心。那人的耐心真好,居然
      没再开口说话。我也就乐得平心静气地看岸边的情况。

        那个警察的个子足有一米八,他长着魁梧的身躯和一张坚强的脸。跟我十年
      前憧憬过的警察叔叔几乎一模一样。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处于松驰状态,这一点可
      以从他那萧瑟且无所谓的眼中看出来。他靠在吉普车的车门上,有一口没一口的
      吸着烟,似乎在想久远的事情。他会不会想到自己的童年?我不知道,我只是有
      一种感觉,如果这个人跟陆仁对决的话,我看不出谁活着的希望更大一些。而我
      昨夜遇到的那个枪王怕是没什么活下来的机会。昨夜我虽没见到枪王,但我听到
      了枪王说话的声音。枪王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就算让我来跟他单挑,我都有七成
      的把握干掉他。可我的心中还是不希望这警察能获胜,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
      果这警察得胜,怕是会有更坏的事情接踵而至。于是,我放下望远镜,默默地思
      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哪?

        “快看哪,枪王来了!”白雪在我身边温柔的提醒,她嗓音的苍凉依旧拨动
      着我的心弦。我猛地警醒:“快走!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白雪轻声的问:“怎么了?”依旧是沙哑、温暖的声音,我不由回头想对她
      解释。她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里面有说不尽的歉意在祈求我原谅。我知道那只
      是我的一厢情愿,她依旧在想办法勾引我,想达到她的目的,可我的心却垮了。

        “按赵先生的话做。”那个文雅的声音似乎想解救我纯真善良的心。可不管
      他是好意还是另有目的,总之,我收住心神,留下淋漓的暗然在湖边。

        船飞快地从湾中窜出去,划向湖的中央,我的心渐渐平静。那警察肯定知道
      枪王不是他的对手,而枪王昨天也绝没有可能在他的面前溜走。那是个圈套。回
      过头,我面对面看着舱中的那个中年人。他长一张长脸,前额有着几条浅浅的皱
      纹。一个宽琉璃边眼镜把他的相貌刻画得更文明,他让我想起学校里秉烛备课的
      老师。我看看他的脚,却看不出他瘸在哪里。

        “我不是黄先生,我姓谭叫谭礼,礼貌的礼。黄先生早晨有急事,到广东去
      了,他让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他的匆忙。”他说话很慢,向是怕我听不清或听
      不懂一般。这是个我从没接触过的类型,而且每遇到一个新类型的人,我都会吃
      亏。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跟我父亲的年龄相仿,出于礼貌,我点了点头。

        “黄先生跟东山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我们至今还没能跟他们解决这个误会。
      所以,我们想请你帮个忙。”他从背后取出一个军用书包,放在我们之间的短几
      上,“这里是五万元钱,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我傻傻地看着这个军用书包,
      脑袋里一片空白。

        “如果你认为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添些。”他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很
      是平心静气。

        我倒不认为不够,只是不知怎么去花这钱。我身上揣的钱已经足够我烦恼的
      了,怎么又从天上往下掉?我茫然地四下望望,白雪和那个船夫都盯着短几上的
      包若有所思。谭礼还是一副文明的样子,等着我回答。我讷讷地开口:“我,我
      跟东山没交情。我,不能收这钱。”

        谭礼笑了,他摘下眼镜,用一块麂皮小心地擦着:“你很诚实。”他赞许地
      望着我,我盯着书包,点头同意他的话,除开自豪外,我心底还有种怅然的感觉。
      “中午了,开饭。”谭礼吩咐着。船夫在桌上摆了些罐头拎出一箱啤酒,就到船
      尾去生火炖鱼。白雪则贴着我坐下:“谭先生不能喝酒,我来陪你。”

        我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也没想拒绝。我喜欢听白雪说话的声音,喜欢看她倔
      强的脸,不管她是否有她长的那样有性格。白雪为我殷勤地添菜,我故意不想她
      的目的,所以我一直吃得很开心。谭先生温文尔雅的笑容一直没有削减,他还是
      那样有条不紊,吐字清晰地说话:“太湖,是个好地方,可惜乱得过头了,并非
      久居之地。”我再次感觉到他说话的语气很熟悉,像四哥。这种人懂得如何掌握
      节奏从而吸引对方的注意。我收回分散在白雪身上的注意力,抬起头看着他。父
      亲曾告诉过我,谈话时看着对方的脸是基本的礼貌。你要想别人尊重你,你首先
      要尊重别人。我尊重他,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很像四哥,这种人我不得不尊重。“
      你来太湖,很大程度上是被人引来的。这个计划是我设的,你别生气,因为这件
      事对我们很重要,我不得不不择手段。”他等着我发问,问他为什么把我引来,
      也希望我生气,我这个年龄的人知道自己被骗、被利用后总是会义愤填膺的。我
      默默地喝酒,什么也没说。我既然已经被人引来了,又有什么好说?何况,这人
      并不像四哥那样全身充满危险。他上来就向我再三道歉,肯定是种谈话策略。我
      不知道他为什么看好我去做说客,我想等着他说出来。

        谭先生看着我喝完酒,又去吃菜,始终没有反应,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惊奇:
      “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十几天前,我们在洛阳见到了你,我开始派人跟踪。哈,
      跟你可不容易,总要三四个人同行。”每一个小偷都会留意身边的环境,这是常
      识。至少可以避免被警察抓到。可我却知道他是在哄我高兴。我到洛阳是为了找
      黄瘸子,那时我已经不再偷东西,所以跟本就不关心有没有人跟踪我。“你到了
      上海时,我们的人开始跟你谈太湖的事,然后是江宁,再后是长沙。最后,在去
      济南的车上,我让老周向你透露黄先生在这里。我这样做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无论多有名的地方,无论那地方有多少逃犯,都不安全。你想找一席容身之地,
      就必需自己去建立,用钱去建立。”

        “你们知道潘志刚要跟枪王决斗。”我随口接话,我知道他会给我肯定的答
      案,因为他是为了告示这一书包纸都能买些什么好处。

        “知道。潘志刚心狠手黑,在黑白两道上混过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干将。他在
      人没到之前就想好了这个对策,他想借与枪王的决斗来打破这里的警匪互不干涉
      的局面。他们现在该开始太湖水旱两路的搜捕了。”

        “白雪在这里没白呆。”我看着白雪,心中有着酸酸的感觉。白雪听出我的
      语义,脸上浮现出一层寒霜。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谭先生叹出一口气:“你误解她了。她从不干这种事,这次是我们的生死一
      博,她才同意干的。”他耸耸肩表明这是人人都可以理解的,用不着他多解释。
      我眼中看来,这是他做的最奇怪的事。在这以前,他毫无动作,连表情都没有变
      过。他这样做纯粹是怕我听不出他在说谎。

        我突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很想知道这位谭先生费如此大的精力,如此多的
      口舌,到底要干什么?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十章 阴谋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好奇,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地挟菜。谭先生
      笑了,他从短几上探过身,盯着我的眼:“年轻人,有什么话说出来,别告诉我
      你对白雪的过去毫不关心。”

        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我深深地理解到什么叫阅历。我还年轻,想瞒过这位
      谭先生的眼真是很难:“为什么找我?为什么?”我干脆放下筷子,不再做多余
      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好奇。

        “因为你聪明。还因为,你跟凤院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坐回去,恢复了刚
      才的表情,等着我回答,那样子好象是他知道我一定会回答。

        “我跟凤院没关系。我只是差一点被他们弄死。”

        “为什么差一点?凤院的人不吃斋不念佛,没人知道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
      里去。杀了你喂狗都没人管。”他收起文雅的态度,他用不着了。

        “谁不知道我是赵家臣,从卧虎村来?”

        “那是凤院放的风。”谭先生的眼中略过一丝痛苦,“除了凤院,谁能察出
      一个小流氓的身分?谁又会在乎?”

        我心中同样产生了痛苦,我不过是个小流氓。但我知道,我不配可怜自己,
      我确实是个小流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来找我。”

        “老弟,记得你为什么被家里赶出来么?还记得你对面村的那个女孩么?”

        我看着他。是不是这群人找到了她?有这种想法很让我奇怪,我几乎没正眼
      看过那个女孩,可我真的很担心她。

        “别冲我运气。”谭礼看出了我内心的波动,“我没对她怎么样。”

        他故意不把话说完,毫不掩饰地用探索的目光搜寻我的思想。那目光中有说
      不出的好奇和贪婪。我抓起酒瓶喝掉一半:“她在哪里?”

        谭礼无声地笑了,笑得很开心:“你是我要找的人,你跟凤院没关系。”

        “她在哪里?”我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抽出长刀逼在他喉头上。谭礼毫无反
      抗,他根本没那个能力。“她在凤院。”谭礼的声音沙哑,他的瞳孔收缩成一个
      暗黑的圆点,眼球里的血管因冲血而清晰。我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情绪也就平
      稳了不少。

        我放开他,缓缓地坐回去,满意地倒上一杯酒。我已经找到他的弱点,我不
      想滥用:“她在凤院。在凤院就好。”

        谭礼快速地呼吸,坐直身体,用手揉着咽喉并确定那里没出血:“有什么好
      ?五哥是个流氓。东北的流氓头子!”他不再说下去,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他是最好。”我压住心中酸酸的味道并告诉自己,我和那女孩没半点关系,
      我决不再为她犯任何错误,“为什么找我?”我第三次问。虽然我已经明白为什
      么,可我还是想通过别人的嘴来确定一下。我实在不敢相信。

        “因为东山对你有很强烈的好感。他们经常对人产生好感,并在适当的时侯
      把那些人收罗在凤院里。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找不到一个可以替我们说话的人。
      哼,跟东山有交往的人只是想着怎样找到我们再向东山卖好。”跟东山没交情的
      人自然会被怀疑成他们一伙,贸然闯去会受到怎样的接待谁都不知道。他恢复了
      镇定,这些废话自是不必说的。他把书包递给我,“小伙子,这钱只有你能赚。
      就别客气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同意?据我所知,五哥被你们搞得声名狼藉。他们可是
      憋着劲要除掉你们。”

        “于天辉的首席干将关志悦已经挟款潜逃,于天辉悬赏十万在要他的命。”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火车站,我没记住于天辉身后那人的长像。
      但我知道他就是关志悦,只有那个人才能博得关志悦的信任:“这有什么?”

        “这意味着东山很快就要对于天辉下手并将接手于天辉在哈尔宾的所有业务。
      再加上我们诚心陪罪,就足够五哥重镇威望的了。”

        我很怀疑,虽然五哥和于天辉之间有浓厚的火药味,可于天辉对四哥的态度
      却很难给东山任何动手的借口。谭礼看出了我的疑惑,并第一次露出欣赏我的目
      光:“你很聪明,可你并不知道东北的事情。关志悦并不是见利忘义的人,他一
      直在劝于天辉不要跟五哥作对,于天辉对他的不满也越来越大。东山突然宣布由
      五哥来接替龙哥掌管凤院的安全,是他们家七十年来做的唯一一件蠢事。五哥太
      年轻,为人又嚣张无忌。论人品和才干他都不足以服众。如果东山一定要坚持这
      个错误,那他们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用强硬的手段来维持五哥的地位,等着
      他长大。二是退出去,等着别人坐大再干掉他们。”谭礼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叹出长长的一口气,“树倒猢狲散。关志悦当然要走。”

        我认为东山无论做什么希奇古怪的事我都相信,可他们决不会犯错误。所以
      我点头:“你们打算出多少钱了结?”

        “三十万。我们偷来的货总值是十五万,我们出一倍的价钱。”他的态度很
      诚恳,脸上的表情分明在告诉我他对这个解决办法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们是
      绝对不会拒绝的。”

        “我什么时侯去?”

        “等他们干掉于天辉之后。我看,不出一周他们就会动手。半个月之后你就
      可以去了。”谭礼给我倒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并且高高举起。我跟他碰过杯一
      饮而尽。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十一章 交易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我不由得很佩服自己的睡觉能力。爬起身,老王正坐
      在我对面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烟,看到我起身,他笑了笑:“年轻人太贪睡浪费时
      间的。怎么样,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好些了。可以回去了么?还是乘夜游战场?”我知道主动权在
      他手里,索性大方点好。

        老王点点头:“我看客人也该走了。你还是多休息些时间吧。”

        我们回到老屋,白雪正在院子里看天,见到我她勉强笑了笑:“玩得好么?”

        我点头:“好极了。我有事想跟你谈。”

        白雪用疑问的目光看了看老王,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白雪的脸
      上闪过些许的惊疑,而后她点点头:“好呀,我们进屋去吧。”

        走进屋中,我坐下去:“我要走了,既然你很忙,我也不想打扰你太久。何
      况,我有胳膊有腿,火车上下的也多了,没必要麻烦你给我指路。”我摇手阻止
      了她要说话的冲动,“钱我放在这里,二十天后来取。”说完,我站起身扭头便
      走。

        “站住!”白雪在身后叫我,我懒得回头,自顾自地绕过了屏风。屏风后,
      老王直直地站在门前挡住了门口。我看着他:“让路。”

        老王固执地站在那里:“白小姐在跟你说话。”

        “我没在跟她说话。”

        老王的眼中掠过一丝同情。让开身子。他的身后绕出两个很壮的汉子,把宽
      敞的门挡得不漏空隙。左边那人笑了笑,他的笑容里充满着对我身高和体重的轻
      视:“你以为你是谁?赵家少爷么?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小偷而矣,还没有
      靠山。如果你识相的话,就马上回去,对白小姐道歉。”白雪依在屏风上抄手站
      着,她的脸板得很紧,可没有看我。不知是不是一厢情愿,我认为她对这人说的
      话很抱歉。可到底她是不是也把我看成一个不入流的小偷,我看不出。我迟疑片
      刻,将各种可能性都在心中想过一遍,并再次提醒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可爱的人,
      而白雪这种饱经风雨的女人如果真想耍我这个毛头小子的话,是连眼皮都不必眨
      的。于是我也笑了:“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可你们白小姐在我眼中同样什么都
      不是。她是你的小姐,不是我的。”白雪的身体变得僵直,并且很惊讶地望着我。

        老王在旁边叹了口气,摇摇头绕过一张歪歪斜斜的椅子走开。那个大汉老于
      事故般地叹息着:“你没什么前途了。”他身边那位抱着膀冷冷地盯着我:“小
      伙子,出来混不要意气用事。”我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那人哼都没哼
      摔倒在地。剩下的那个张着大嘴吃惊地看着倒下的同伴,一动不敢动。我向他走
      过去,他退了两步,咬了咬牙轮起胳膊。我抓住他的手腕迅速地扭动,他的腕关
      节发出骨节粉碎的声音。我松开手,他昏倒了。我迈过他们的身体向外走。门外
      远远地站着两个看景的,见我出来相互对望一眼,又略带迟疑地向我靠近。我对
      白雪的身分多了些好奇,看来她很有驾拢人的手腕。同时我也注意到他们把手插
      进腰间,像是要掏家伙。

        “站住。”白雪冲出屋子挡在我面前,“赵家臣,你不要太过分。”

        我觉不出自己哪里过分,于是闪身绕过她,继续向外走。白雪高声说:“赵
      家臣,我在这里谈生意!你等我几天。”

        谈生意?不关我事。我没有停,推开院门。“是关于东山的生意。”

        我站下,回过头:“关于东山?”我发觉了自己这一下意识的停顿,不由得
      很奇怪,为什么东山这个名字会让我这么关心。

        白雪点点头,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东山?”

        “不知道,”我也在心中问自己,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东山?是羡慕吧,毕竟
      那是个很古老、很有势力的家族。势力,我深深地相信,如果我能像东山那样有
      钱有势的话,就绝不会再有人禁止我回家。“也许因为我对他们的印象要比对你
      的好些。”

        白雪盯着我的眼:“你进来,我告诉你。”

        我和她面对面地坐下,白雪并没有马上说话,她的眼盯在大大的花瓶上,似
      乎在整理自己的思路。过了一会儿,她点燃一只烟:“能陪我喝顿酒么?”她的
      声音里没多少自信,也没什么恳求的味道,好象她已经认定我决不会陪她喝酒。

        我点头:“好久没喝了。”

        老王又是很快地整治了四个小菜,同时端来一箱啤酒。他没再看我一眼就退
      了出去。白雪跟我干了一杯。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经过中午的大吐,我的胃异常空虚,所以把一双筷子甩得溜圆。

        白雪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咕咚咚干掉:“东山为什么这时候还没找上我。”

        “我昨晚也在想这事儿。”

        “为什么?”

        “我想因为你是他们一伙的,他们用不着跟着你打转。也许,你和谭礼都是
      他们的人。”我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没什么了不起,我又不认识黄瘸
      子。

        白雪又扯开一瓶酒:“是么?就因为他们没跟着我打转?”

        “还因为,你没必要让我跟着你。”

        “你为什么没必要跟着我?”

        “第一,我不会拐走你的钱。第二,我如果想跑的话,跟本就不必答应你们
      去谈判。第三,如果东山找上门来,他们也不会接受你所说的请了我去谈判的借
      口,他们一样会杀了你。”

        “你再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白雪的眼因喝过酒而明亮。这给了我相当的
      鼓励,于是我很酸楚地说出了心里话:“我觉得,我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白雪的眼一眨不眨:“如果我说你的确很吸引我哪?”

        我索性闭上眼:“我不信。”

        白雪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呵。我认为你是东山的人。”

        我点头:“是啊,这就是你让我跟着你的原因。如果我是东山的人,当然会
      接受你的建议,一直跟着你,看能不能找到黄瘸子。”

        “你真的要走么?”

        “我不认识黄瘸子,也不想找他。何必惹人怀疑哪?何必逼得你费尽心血地
      演戏来给我看?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东山的人。我走了,你就大可不必再担心
      了。”

        “你不能走。”

        “你怕黄瘸子怀疑你们?”我认为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就直截了当地发问,
      “有我在你身边,黄瘸子就会相信你们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找到了跟东山谈判
      的人了?”

        “我跟东山也没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白雪放下酒杯,靠回到椅子里:“我沿途派出了很多人,确认没有人跟踪我
      们。他们也观察了你所有的行动,同样确定你没留下任何记号。只要你不离开我
      的势力范围,你就没办法传递出任何信息给东山。”

        “黄瘸子不在这里。”

        “所以?”

        “所以,我没必要传任何信息。如果我是东山的人,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把你
      们全捆起来然后再出去发信。要抓你的话,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吧。”

        “这里有四个人,他们都是打架的老手,可你打他们就像小孩拆玩具那样的
      简单。我需要你保护我。”

        白雪的声音低下去,也变得委婉。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别再逗我了,我不是什么自大狂,会认为自己对女人
      很有吸引力。何况,我的身手跟东山的人比起来简直可怜,我没能力保护你。”

        白雪沉默下去,我便跟她对着干杯。人生的相遇相识总是这样吧?快得让人
      留恋。天彻底黑透的时侯,白雪醉了。她的酒量很大,我们并没喝多少,可她醉
      了。她的泪如我家乡叮咚的泉水那样晶莹剔透,一点一滴。我的词汇不多,只能
      想到一个很常用的词:断线的珍珠。她的泪对我来说很珍贵,于是我一瓶接一瓶
      地猛灌,似乎那并不凉冷的酒可以让我清醒。

        “家臣,你对我有什么印象?很坏么?连,连,”她抽咽地哭起来,“连东
      山都不如。”她猛力地把酒瓶在桌子上顿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又不是
      没人要!”

        也许是很少跟女性讲话的原因,我无话可说,只有一瓶跟着一瓶地干。也不
      知喝到什么时侯,老王又添上一箱酒。我也醉了,趴在桌上睡去。醒来时,天已
      透光。白雪趴在桌子上睡得很熟。我的头很痛,有要吐的感觉。于是,我踉跄地
      走到门外,两个我从没见过的人正蹲在地上抽烟。见了我满身的酒气和奔跑的速
      度,他们很识相地闪在一边,我冲到鱼池前爬在上面凝视片刻,没好意思说什么
      ;再冲到墙角,才开始跟地上的野草谈心。说了会儿我昨晚吃的都是什么之后,
      我勉强挪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睡过去。

        再醒来,大约是中午时分了,我睡在床上。我惊觉地四下望望,确认了白雪
      并没在这里。然后很痛苦地抱住自己就要裂成八瓣的头,人只有在清醒时才明白
      喝醉的难处。我真的有很久没醉了,因为我不敢喝醉。可谁不需要喝醉哪?每个
      人都有想醉的时侯。我艰难地爬起来,就着床边的一盆清水洗脸。胃中还是会产
      生些骥动,我忍住了。老王推门走进来:“你醒了?”

        我点头,指了指水盆:“谢谢。”

        老王点点头:“白雪醉得不行了,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抓起盆边洁白的手巾,从脸上擦下一层污垢:“喔。我们喝了多少?”

        老王皱起眉,似乎很怀疑我这时侯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客人来了。”

        “什么?”我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他给我打了盆水就为了让我清醒清醒
      好赶走我?我碍他屁事?

        “客人来了,要见你。”

        我的头脑混浆浆的,没半点灵光,也许是东山的吧?这是我认识的唯一的一
      伙人:“谁来了?四哥还是五哥?”

        “不是凤院的人,是白小姐的客人。他们要见这里管事的。”

        “你喝酒了是不是?我管个屁事?你才是管事的。”

        “我是开店的,白雪包了我的店。她手下的人都不管事。”老王的声音很平
      静,听起来简直跟实话一样。“喝酒的是你和白雪,我从不喝酒。”

        “你从不喝酒,从不。”我顿了顿,“好人哪,好人都不喝酒。是白雪让我
      出去见的?”

        “不是,她还在睡。”

        我迟疑地打量着他,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去。我不是管事的。”说完
      后,我一头扎在床上。早知道这样,我装睡不醒就好了。

        老王点点头:“那我就去告诉他们,东北赵家臣在这里,但不想见他们。”

        我小声叨咕着:“说就说吧,我算个什么东西?”虽然宿醉的疲劳依旧限制
      着我头脑的灵活,我还是意识到这样做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从床上支撑起身
      体,不解地望着他的双眼。“你干吗一定要逼我见他们?”

        “我得罪不起他们。白小姐也得罪不起。而白小姐手下的人不配见他们。你
      是唯一的一个够资格给他们面子的人。他们远道而来,白雪不该喝醉。”老王深
      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人,得罪不得,会有杀身之祸的。”我懊丧地叫了一声,
      把头埋进被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白雪串通好了,可我已经不能不去。无论怎
      样说,白雪的酒醉我逃不掉干系。她的杀身之祸,足够让我去见任何人了。我把
      小卦塞进裤子,跟他走进客厅。

        客厅里,今天早晨我见到的那两位正陪着三个人,见我和老王进来,他们都
      站起身。虽然那三个客人无法掩饰脸上的困惑,看起来很不理解从哪里出来个吃
      奶年龄的小兔崽子,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对我躬了躬身子:“你好。”我对他们这
      种态度很是担心,这种外表上很懂礼貌的人一旦破脸,绝不好应付。于是,我学
      着他们的神态和表情极为谦卑躬身问好。老王很够义气地陪在我身边,给我一个
      个地介绍:

        “这是李先生,这位是周先生,这是刘先生。这是赵先生。”我们一一握过
      手,面对面坐下。李先生显然是这伙人的头目,他取出一种我不认识的香烟递给
      我:“赵先生请。”我接过烟:“谢谢。”然后先他一步掏出火柴给他点烟。这
      一套我在列车上学得还算熟练,倒没有失礼。周和刘争着给老王和另两个人敬烟,
      我依次要为他们点燃,他们都站起身拒绝了。在表现过自己的基本教育修养之后,
      七个人都抽上了香烟,这才纷纷坐下。

        他们试着跟我讲话,我晕沉沉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
      些什么。客人们便转而去跟老王扯了会儿路途的辛劳和疲惫,及已经吃过了之类
      的话,就开始说很多很多有关生意、钱、买卖等等的东西。我发现老王和另两个
      人接话越来越少,而对方三个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终于,李先生看出每一个
      人都拒绝承担关键性的责任,就把脸转向我:“白雪小姐的病怎么样了?”我不
      知道这帮人给了他什么借口。可我看到李先生问话的时侯,眼中隐藏着几丝亮晶
      晶的光芒,看起来他对这群人找个毛头小子来顶纲很有意见,怕是要发难了。我
      坐在这里快一个小时了,一直在考虑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我的头还是痛得要炸
      开,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使之看上去有着无穷无尽的担忧,边摇摇头:
      “不太好。如果几位晚来一会儿,我们就把她送医院去了。”他不得不接受这个
      借口,这借口虽然有着很浓厚的推卸责任的意味,但已经足够的好。

        李先生慢慢地抽了一口烟:“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跟你谈哪?”我略带惊奇地
      点点头,装出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我这种话的样子,我既然出来了,还有什么不
      能谈的哪?他清了清嗓子:“我们要借地而过,从深圳上岸,直到北京。这一道
      上,我想,想请你们帮忙确定没人动我的货。”

        我没想到他们谈的会是这种事,表情傻傻地望着他,怎么这活听上去像保镖
      干的?于是,我边弹掉烟灰,边吱吱呜呜地应了一句:“喔。”

        李先生静静地望着我:“我知道你们早就盯上了这批货。大家都有自己的难
      处,相互体谅一些,没什么坏处的。是不是?”

        老王身边的一个人接话了:“这个自然。可最近我们有点麻烦,宋宁介绍您
      来了,那不用说,我们肯定不动您的货。可如果论到保证别人也不动你的货,怕
      多少有点难处。有些兄弟,有些兄弟怕是一时联系不上。”

        李先生笑了:“你这么说,我得把你们黄家三山四寨全拜一遍才行了?既然
      提到了宋宁,谁不知道她和白雪的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几位总得给兄弟条生
      路吧?这位年级不大,酒喝得不少的小老弟,怎么连个话都不肯说?”

        老王清了清嗓子:“李先生,这位兄弟刚到这里不久。昨天我们大家才给他
      接的风。”老王的目光咄咄逼人,似乎李先生对我的轻蔑以构成了不可原谅的错
      误。我觉得口干,就喝了杯水。身边的那人忙又给我满上。我心里忍不住骂:他
      娘的,昨天老子吐得跟条死狗的时侯,你他妈也没跑过来给我捶背。现在要拿我
      顶纲了就又倒水又瞪眼,等会儿这群人走了,定是把我往床上一扔理所当然地卸
      磨杀驴。

        李先生眼中的轻蔑并没有削减:“这位赵先生的大名我定是久仰了的,不知
      能不能让我们兄弟三生有幸一下?”

        我的眉皱在一起,真是翻脸跟翻书一样,刚才还鞠躬敬烟,现在是什么都不
      在乎了。你不怕我,我干吗要怕你?“我叫赵家臣。你仰过没有?”

        李先生嘿嘿一笑:“这个我倒是孤陋寡闻了。没听说过。”

        老王笑笑:“这位兄弟三个月前刚出道,第一场架是跟五哥打的,而后,被
      陆仁狠揍了一顿。到还没什么名气。只不过,他是第一个从陆仁手下活着出来的
      人而矣。”

        李先生咳了一声:“喔,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他脸上浮现出讨好的意味。

        我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他知道我是谁,可并
      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只对需要
      我的人有用,如果他们不需要我,那么就算我比陆仁强又能怎么样?只不过是多
      了另一个敌人罢了。对出来混的人来说,敌人就是敌人,不用去管他是不是很厉
      害:“李先生这么稳重的人,不会连我最近跟白雪在一起的事都不知道吧?大家
      在一起,你好我好他好,怕的不是说僵了,只怕有话憋在心里出误会。我不是他
      们一伙的,今天论声望论地位,都轮不到我来见你。不过,白雪这次大病,我脱
      不了干系。我不想因为这事而使你认为白雪不把你或你的中介人放在眼里。所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觉得,如果老兄你真想解决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等一
      天,明天白雪会好些的。那时候,你们坐下来谈,怎么也能谈出个结果。”

        李先生点点头:“快人快语,是个干将。好吧,既然赵先生这么说了,那么
      我就等一天。”他的头扬得很高,说话也带着浓重的鼻音。

        也许是酒劲还没有过,我不太满意他板着脸说话的样子,那样子简直就是在
      说多等一天是给了我赵某天大的面子。我不但要领情道谢,也许还得记他一辈子
      的大恩大德:“李先生能给我这个面子,看来是很瞧得起我了。我真该多谢才是。”

        李先生点点头:“你是不知道,不过他们几个都该知道,我那批货是水货。
      在码头上多呆一天,要化多少钱先不说。多一天,多什么样的危险,谁都不知道。
      白雪既然定了今天见我们,那么她就该来。我那边等着结果发货哪,我突然告诉
      家里等一天,原因是白雪病了,或者,或者是跟赵先生喝酒喝多了,你想会有什
      么结果?我已经等了三天了,这是第四天。你说你欠我多少?”

        在火车上也听说过水货就是走私品的意思。运输路线没搞通,谈什么他妈的
      码头。真当我是个傻逼青年?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多
      谢。”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十二章 三山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我坐在白雪的房间里,看着地上的光影越来越长。白雪睡在床上,她长长的
      睫毛茸茸的没有半分颤抖。

        她睡着的样子更像个不到二十的小女孩。我送走了李先生他们后追问什么是
      三山四寨,没人肯告诉我,我只有来问白雪。

        白雪终于动了动,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啊。”她坐起身,见到我在旁边,
      很自然地发出一声尖叫:

        “啊!你坐这里干什么?”

        “你的客人已经被我埋了,我怕他们再来人。”

        白雪怔怔地呆在那儿,微黑的脸也变得惨白。然后,她用被把自己蒙起来,
      重重地摔回床上。我一动不动地等着。她果然又蹦了起来:“你疯了!那是宋宁
      介绍来的!天哪,天哪。”她仰头靠到墙上,痴痴地看天篷,似乎那里有什么大
      仙罗汉显灵,大可以救她一把:“你马上去凤院,投靠五哥去吧。但在这之前,
      不要告诉他你干掉了宋宁的朋友。”

        “宋宁是谁?”

        “那不重要。我会跟她解释的。天哪,我怎么能这个时候喝醉?谁让你惹他
      们的?”

        “老王。”

        “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白雪突然抬起头,狠狠地踹了我一脚:“你个
      小王八蛋,老王那个老不死的老狐狸肯让你杀了他们?少在这里骗我。是不是他
      看我醉了就把你揪出去顶纲?你不是我们的人,又醉醺醺地随时都会跟人讲实话,
      年纪轻轻还很有理由认为自己很牛逼。由你来对付那伙人再好不过了。”

        我站起身:“你当然知道我不会杀了他们。东山真的那么可怕么?”

        “你见过他们。”

        “我不觉得他们可怕。”

        “那是因为你没惹着他们。”

        “为了十五万么?”

        “为了面子。”

        我点燃一只烟,慢慢地抽着,没有做声。白雪盯着我:“你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觉得奇怪。知道么?今天的客
      人对我能从陆仁手中活下来毫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是钱,赚钱。东山那么大的
      集团会对十五万元而大动肝火很令我惊奇。”

        白雪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他们太狂妄了。丢不起面子。”

        我笑了笑:“什么是三山八寨?”

        白雪皱了皱眉:“你问这干吗?”

        “你回答我!”我运足了底气冲着她喊叫。白雪的头上立刻渗出汗珠:“别
      吵!”我的头也嘤嗯嘤嗯地响,喝多的人都怕吵:“告诉我!”

        “三山就是我、谭礼、红蜂。四寨就是看货、卸货、走货、消货四种工作。”

        我看了看白雪,原来她在黄瘸子团伙里的位置是这样的重要。红风,红风又
      是谁?我没问,因为白雪横眉冷对地看着我。我摇摇头:“听起来人很多么。”

        白雪把被抱到怀里:“人是很多,也很杂。谭礼本身没什么势力,他全靠脑
      袋去想,只要按他想出来的点子去做就能捞到钱。本来我跑外,谭礼主内,老大
      做决定。红蜂有黄老大撑腰,近几个月越来越张狂。”

        我看到她在提及黄老大和红风时眼中闪烁着很奇怪的光。几乎是出于本能,
      我脱口问到:“红风是女的?”

        “是。一只可以螫人的蜂。”

        “你,你跟他,”我对她和黄瘸子的关系产生了些怀疑,可看看她注视我的
      眼,又憋了回去:“跟她,红蜂,不太,不太和是么?”

        白雪点头:“不错。我靠的是本事,她是黄老大的情妇。我要起床了。”

        我转身走出门外。门外的地面湿漉漉的,被冬天的雨水浇得很滑。我耐心地
      寻找没有积水的地方落脚,脑中在想着一个问题:全国都知道他们偷了五哥的东
      西,东山也在迫不急待地找他们,他们哪里还有心情去偷别人的货?李先生这趟
      会面是来探他们的虚实,还是真的来卖路?这里谁是傻子?当然是我。除开我以
      外,每个人都是老奸巨滑。我不是傻子谁是?我傻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所知道的
      事情。孙子曾经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既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也不了解自
      己到底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小偷,暂时休假的小偷。我很害怕将来会有那
      么一天,父母会接到警察的传信去监狱里看我。当我从谭礼手中接过那五万元的
      时侯,就不再想偷任何东西了。我接过那钱不是为了刺激、热闹,而是因为我不
      想再做贼。可现在,我在这里缠结得越来越深。这种悲哀从心底渐渐蔓延至我的
      全身。我在自哀自怜的状态中走回了房间,在床上躺下去,很快就睡了。梦中,
      我回到了山里,山里的泉清澈见底,奔流直下。

        我知道翻过前面的山岗,就是泉的源头,便努力地爬上山巅。山上,五哥拿
      着毛峰杀熊的猎枪正在等我。枪响了,我从梦中惊醒。是敲门声。拉开门,老王
      站在那儿:“吃饭吧?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跟着他走进客厅,客厅中,白雪和
      她的手下围成一圈在那里等我。我坐下去,老王给我摆上一套碗筷。我看出白雪
      有话要说,所以没动筷子。白雪举起杯:“多谢赵先生今天替我们顶了一关。”
      大家纷纷举杯,我的心却在不停地下沉。这阵势我没见过,可我却有着不祥的预
      感,我感觉刚做的那个梦也许会成为现实。人是不是可以梦到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我在某本杂志上见过这类的文章。所有人都盯着我的脸,等我举杯。我举起杯
      机械地回答:“小事,小事。是我应该做的。”

        气氛愉快起来,那两个参与谈判的夸我当时的应变机敏,那两个被打的夸我
      的动作利落。当他们谈到生意时,我意识到他们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我转过头去
      看白雪。白雪穿了一件藏蓝色的毛衣,翻着雪白的小褂。她飘逸的发在灯光下散
      发着墨色的柔和。她的脸上洋溢着温情的笑容,正在看我。渐渐的,她从我的脸
      上读出了我的困惑,也读出了我的心。白雪缓缓地低下头:“别说了,赵先生在
      这里。”人们停止了谈话,都用惊愕的眼光看白雪。白雪勉强笑了笑:“好好吃
      饭,明天谈不拢也许会出事的。”大家草草地吃过饭散了。我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白雪叫住我:“家臣。”

        我回过头,等她慢慢走近,在我的面前停下。我们的身材一般的高,我有时
      侯怀疑自己永远会是这个个头了。“明天,你跟老王出去走走,老王说昨天你病
      了,这一片还没转哪。”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明天你要谈判是么?”白雪转开脸避开我的注视:“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不让他们说下去。你又不原意听。我,哈,我不会得
      罪宋宁介绍来的人的。明天没什么危险。他们来是,也是想好了破财免灾。而我
      们,只要对方有来头,给面子,从来都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你放心好了。没事
      的。”我点点头:“我放心,只要不是五哥来,我就放心。明天我会跟你在一起
      的。”我知道这句话给自己带来的麻烦,我不在乎。

        第二天,我们面对面地坐下,李先生对我的出席似乎有些惊疑,但他什么都
      没有问,反而毫不吝啬地给了我一些夸奖,并很邀请我和白雪去深圳玩几天。白
      雪则跟他们说了些近期正要去广州到了就会给他们打电话一类的话。

        李先生没做任何掩饰,直接了当地问:“白小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请问,
      多少钱可以过关?”

        “李先生这批东芝电视搞得很翘,现在全国上下都有这东西。只要能过了长
      江,随时都会有人来找你买货。”

        李先生点点头:“是呀,你们也一样。有钱大家赚,三万怎么样?”

        白雪淡淡一笑:“你的时间很紧,现在已经是九点了,再过六个小时,货物
      就要登陆。你们选择五点的火车,那时侯交接班,的确是好主意。”

        李先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来他想不到白雪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五万。
      另有一个附带条件,白小姐能不能告诉我是谁传的话?”

        “这条件不妥当吧?”

        “我搞的是拼命的买卖。如果有人能将我的事查得这么清楚,那么有一天警
      察也能知道。”

        “这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我要货物总值的百分之五。”白雪盯着他,“
      你也听说过五哥在找我的麻烦,我本想拿下你这批货干最后一票。如果不是宋宁
      出面,我不会见你。”

        “东山凤院家大业大,怎么会因为十五万来找你?”李先生笑了,“我看他
      们急着找你们是为了卖个人情让你们今后不再动他们的货罢了。”

        “他们不会跟小偷谈任何事情的。我是小偷,他们是流氓。”

        “白小姐的行业也是正道,生意就是生意,赚钱是大家的目的。何况凤院的
      言行一向有口皆碑。你这么谈可就没什么诚意了。”

        “自从五哥上来后,他们就没什么信誉可讲。”

        “你的意思是,我要去找红峰了?”

        “我说出的话,红蜂不敢不听。但红蜂说出的话,都是放屁。何况,她还没
      那个能力吃掉你。你找她干吗?”

        “白小姐,如果你这么谈的话,我说不定只好破例派人押车了。”李先生毫
      不退让地回视,“你也知道销货和登陆要找多少人。我拼命干这一票不过才赚十
      五个巴仙,你一下就拿去五个,我和兄弟们怎么分?”

        白雪耸耸肩:“给我通信的人要一个,我对供消息的人从来不讨价还价。”

        “三个。”

        白雪点点头:“好吧,三个。但我现在就要。”

        “还是照你们的老规矩,我李某的信誉还是不错的吧?何况,有宋宁在中间,
      我也不可能为了那一点钱毁约。”他拎起箱子打开,“这里是五万,剩下的到了
      地方给。”

        “这可没有一半。”

        “本来我最多只会给你十万的。”李先生瞟了我一眼,“我可没想到赵少爷
      会来跟我谈判。希望你不至于为了少付一万块就去动我的货吧?两万元不多,我
      让一步。”

        他们匆匆弟登上火车找大地方发信去了。我迟疑地问:“他们为什么不派人
      押车哪?”

        “发货收货都是假名字,万一被抓到只是金钱的损失。可如果有人被抓住,
      他们就危险了。看来他们本打算谈不拢就派人押车的。可见到了你之后,他们对
      押车成功的把握也产生了怀疑。索性就不差那点钱了。”白雪的声音中流露出许
      多得意。我没接话,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白雪下午还有客人,她让我留下来跟她一起接待,我没同意,老王便领着我
      去参观古战场。

        这是一片荒凉的山坡,凄凉的野草发着枯黄的颜色零零散散地四下分布着。
      天阴阴得看不到太阳,我感到一股萧瑟的意味。老王缓慢地走在我身边:“战场
      就是战场,不管过了多少年,你还是能感觉到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

        “这里一定死过很多人。”我重复着,“我有这种感觉。”

        “可这种感觉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是么?”

        “感觉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我听不懂。老王指着山顶:“这里是将军赵霍扎营的所在。当时他率二十万
      大军抗击入侵的吴国军队,当时吴国大将军伍子胥领兵三十万连克九城。赵霍久
      闻伍子胥大名,当然不敢轻敌,就设下一个计谋,派手下说客陈凿以谈判为由刺
      杀伍子胥。陈凿却暗中和伍子胥串通,吴军假退三十里,赵霍以为计成,提兵攻
      打,中了圈套全军覆没了。”听着老王胡编乱造的故事,我跟在他的身后登上山
      顶。山的那一边是平川,同样有着荒芜的野草。山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比挺
      的中山装,看得出是个外地人。我很奇怪他竟然会在这里观景,因为如果没有老
      王诩诩如生的故事,这里根本就没什么可看的。我更奇怪的是自己的脑后有丝丝
      的凉意,那不是因为山风的原故,而是因为这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般的稳。“这是李伯桥。”老王站下。我也站下。这么说,老王领我来是见这个
      人了。“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三天了。”我对他点点头:“你好。”

        李伯桥也点点头:“你加入白雪一伙了?”

        我没回答。

        “我是凤院的。陆仁是我的同学。”

        “没有。”我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边一声不出的老王,“我没有。”

        李伯桥点点头:“你不必看他,他是为了白雪着想。五哥让我来告诉你一件
      事。”我默默地听着,他赞许地看了看我,“黄瘸子在一个月前就失踪了。谭礼
      和白雪所作的一切,黄瘸子也许都不知道。”我的头脑乱作了一团。黄瘸子失踪
      了?那么这里的人都在干什么?谁是主使人?白雪么?还是谭礼?他们为什么要
      拉我入伙?东山显然不希望我跟白雪站在一起,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不过是个
      小偷而已。那么东山在乎的肯定不是我。他们对白雪的行踪了入指掌。老王,老
      王是他们一伙的。怎么又为白雪着想?我侧头再看老王,老王则对我友好地笑了
      笑:“我是开店的。”

        他是开店的。我不是。我是拼命的。东山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他们想干
      什么?看来不是想通过白雪找到黄瘸子。听他们的语气,他们认为白雪跟黄瘸子
      也联系不上。最重要的,为什么我会缠结在其中。如果说白雪认为我可以代表她
      去跟东山合谈的话,那么东山是不是也要合谈?看来不像。他们如果想谈的话,
      那么现在就可以谈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我们要跟黄瘸子谈判,你是中间人。中间人如果不保持中间人的立场,那
      么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我们现在就谈吧。”

        “谈判的地点应该在凤院,跟你谈判的应该是五哥。他们又没偷我的货。”

        “五哥什么时侯会在凤院?”

        “谭礼不是说在干掉于天辉之后你就可以去东山了么?我来这里唯一的目的
      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分。”

        我故意笑出声来:“哈哈,你在这里等上三天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事?这件事
      情老王就可以转告我。”

        李伯桥没理我,转过身去走了。如果老王告诉我,那么我也许会告诉白雪的。
      但见过李伯桥一面后,我就不会再说。因为他的出现不仅仅意味着东山无处不在,
      他的出现更提醒我凤院的实力。这个人的本领未必在陆仁之下。他说过了他要说
      的话,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黄瘸子真的失踪了?”他走了,老王还在。我认为老王知道的该比每一个
      人都多。因为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是的。白雪和谭礼甚至怀疑红蜂偷下那批货都没经老大的准许。那此行动
      太仓促,太容易留下线索,不像老大的作风。”

        “这里真的打过仗么?”

        老王叹出一口气:“没有,李伯桥想让你有震惊的感觉。他说你能感觉到他
      的存在。”

        “你不怕白雪知道?”

        “我是为了她好。如果你真想为她好的话,你就该保持中立。这是唯一能救
      她的办法。”

        “东山想干什么?”

        老王摇摇头:“不知道。如果我想通了,就不帮他们了。”

        我嘿嘿地冷笑了一声:“听起来你真是处处为白雪着想。甚至为了保护她不
      惜把她出卖给她的敌人。”

        老王摇摇头:“小伙子,用词不要这么激烈。我是开店的,李伯桥来找我,
      说他要见你,我就领你过来。这有什么出卖?我又没告诉东山说白雪在这里或白
      雪想去哪里。嘿,有些人,你跟本就没有卖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什么都有。”

        我思索着老王的话,过了一会儿,我懂了:“东山真的有那么强大么?”

        “不是强大,是生存。这是他们保持生存的基本手段。没了这种手段,他们
      就完了。”

        我摇头表示不信他的话。出卖就是出卖,没什么借口可言。

        老王看出了我的不信任:“我就要告诉白雪这件事。”我吃惊地张大眼睛望
      着他。他低着头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人老了,胳膊腿就不灵了。这山上下
      过了雨,就能觉着不好走。”

        “你会告诉她么?”我迟疑地问。

        老王转过身来对我怒目而视:“当然不会!你什么都好,就是笨得出奇!什
      么话都信,听不出个好赖!”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十三章 南下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饭吃得毫无味道,我觉得身边似乎有一张大网,将我缠结得越来越紧。我知
      道,自己深深地坠入了一个深渊,至于落入了什么圈套,我却想不出。东山,白
      雪,是谁设的圈套?还是他们两个一起?我不知道。我的心空空荡荡,不敢相信
      任何人。白雪看出了我的不自然,很关切地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不是,然后就
      回到屋子里。在我眼中连屋子都变得那么恐怖。我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转了个圈
      子,确定床上床下都没有人,这才坐下。静静地坐了片刻,和衣躺下,我第一次
      感觉到南方的冬天比北方的还要冷。我记起初遇白雪的那天,那天的白雪,远比
      现在的她可爱得多。那时让我心醉的是她眼中不时流露出的忧郁。现在,她变了,
      虽然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苍凉,虽然她的发还是吸引我的目光,虽然她的眼依旧
      令我痴迷,可她变了。她的眼中有着不可抗拒的意味,她总在主导我的行动,我
      不喜欢。她让我留在她身边,绝不是为了让我去谈判,这一点我已经看得很清楚
      了。她近两天的所作所为很明显是要把我招揽到她的势力范围。她不怕东山会因
      此而消灭她么?她唯一不怕的原因就是我今天见到了李伯桥。如果说李伯桥与白
      雪无关,那可真是打死我我都不信!黄瘸子失踪了,红蜂与白雪不合,这就迫使
      白雪不得不找新的靠山。李先生他们给的钱,简直像拣来的一样容易,这种黑道
      的交易,没有强大的势力就会被干掉。一个想稳住势力,另一个想赚轻巧钱,这
      足以让东山跟白雪联合在一起。我越想越对,东山在哈尔滨找到了我,就通知白
      雪设了这个圈套。只有这样,以前种种的巧合才能合理。是谁能查清李先生的底
      细?凭什么伯桥一到老王就去见他?而老王领我出门的主意又是白雪出的。他们
      这样做,肯定是为了对付黄瘸子。我的心跳恢复了正常,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黄
      瘸子,也因为我还不懂得什么叫背叛。

        第二天,白雪邀我南下,我没再拒绝。他们的阴谋不是对我,我乐得看个热
      闹。我们搭上一列火车来到了南京,又从南京上车去广东。自以为想通了前因后
      果的我心情放松了不少,跟白雪有说有笑起来。而我也发现,自己跟女孩子唠嗑
      的技巧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差。白雪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我的自豪感也
      就越来越强。我们谈起了东北,谈到了我的家乡,也谈到了那个去省城找我的女
      孩子。“她很漂亮吧?”白雪纤细的双手抱着茶杯随口问道。我点点头:“是的。
      她的确很漂亮。”说到这里,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我以前从不知道什么叫漂
      亮。直到遇见了你。”

        白雪的眼中闪过几丝亮光:“是因为我长得太难看了,所以你才知道漂亮的
      女人会给男人的眼睛带来多大的快感吧?”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但她的脸上更多
      的是对自己媚力的信心。

        我摇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漂亮,就是当一个女人出现时,能吸
      引我所有的注意力。”

        白雪扑哧一笑:“他妈的油嘴滑舍。你这两天心情很好呀?”

        我同意:“是呀,有五万块背在身上,谁都高兴。”

        白雪不信任地问:“那天老王领你出去后,你一晚上都魂不守舍,是不是他
      领你开诨去了?搞得你突然对女人很向往?”

        我哈哈大笑:“我还等你领我见识见识哪。”说完这句话,我对自己的张扬
      突然脸红起来。这都是我在限量里混的时侯听那群时髦的人讲的话,我自己从没
      说过。是不是这两天开心得过了头?我端起杯子喝茶。

        白雪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一番:“你不错。有发展。”她看到我渐渐尴尬的举
      止,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走出了车厢。我微微一怔,她刚去方便过,怎么又走?但
      我没去考虑太多,我的感官还回味着她拍我的动作,白雪是越看越漂亮。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胡思乱想。白雪走回来,她的整个人都似乎很激动。我压
      下心中的疑惑,没有发问。白雪为了掩饰自己的兴奋,压着嗓音继续刚才的谈话:
      “等到了广州我给你找两个高手怎么样?”

        “好啊。”我用结束的语气回答她的问话,我知道她需要时间来平静。果然,
      白雪不再开口,她灵动的黑眼仁激烈地转动。我估计不是有一大笔生意上了门,
      就是他们找到了黄瘸子。应该再没有其他的事令她如此集中精力。我的心中突然
      产生一个很愚蠢的想法,世界上有没有能通过别人的眼读出她的思想的人?我盯
      着她的眼看起来,她的眼深深的,有一层迷离的光,看不透。但我看得出,她的
      激动是忧喜半掺,她的眉跟着她眼中的情绪而变换。我不知道有什么事令她这样
      兴奋。于是我试探着问:“找到黄瘸子了?”

        白雪一惊,豁然抬起头:“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刚才不是知道消息了么?”问过后,我知道自己错了。白雪
      脸上露出千百个怀疑:“你都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

        我摇头:“猜的。”

        白雪没有相信我:“猜的?我没找到黄瘸子。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你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又喜又愁的,当
      然是东山找到了黄瘸子。”我决定不再隐瞒,我既不想得罪东山,也不想跟白雪
      玩猜谜的游戏。如果他们肯信任我,那么我就可以帮他们干掉黄瘸子。不要说干
      掉那样一个人是为来生积德,就算他被自己的手下出卖了而显得很可怜,又能怎
      么样?这样玩到最后,谁敢保证他们不会过了河拆桥做掉我?虽说四哥看上去不
      是那么无情无意,白雪越看越可爱,但如果他们想掩盖事实的话,我会第一个倒
      霉的。

        白雪听得呆住了:“东山?东山什么时侯找到黄瘸子了?”

        我很奇怪,因为白雪的双唇发白,吓得要死的模样。那么她兴奋的原因不是
      这个?东山找到了黄瘸子只会对她有好处,她可以早一天做老大,有什么害怕的
      ?她瞒着东山干了什么?我的思路完全混乱起来,无法再继续谈话。白雪追问:
      “赵家臣,东山有没有找到黄瘸子?”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可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说出口。看来,有些事情
      是我搞错了。“回答我,要么,你就没命了。”白雪的声音很小,似乎在哀求。
      我从没想到过这样一句话可以说得这样温柔:“你跟东山不是一伙的么?”

        “这一点好象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举起双手:“我要说两件事,第一,我不认识黄瘸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要对黄瘸子做什么,都不要怕。第二,我跟东山凤院没什么交情,他们从
      警察手中救下了我,我欠他们的。可我觉得,他们救我有他们的目的,所以从事
      实上来讲,我跟他们也没关系。到是你,为什么有事总瞒着我?我替你们工作,
      可没义务陪你们玩。玩不好要丢命的。”

        白雪认真地思索我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你这个年龄,怕还真
      没这个水平。那么你是认为我跟东山有联系,在整黄瘸子是么?”

        “没错。”

        “我告诉你一句话,你记住了。无论是谁,只要跟东山搭边,就会被他们连
      皮带骨地吞下去。所以,我不会跟他们合作,你最好也别跟他们有关系。”

        我也用同样认真的态度观察白雪,她的表情很严肃,没有欺骗我的意思。如
      果她跟东山真的有来往,那么这个时侯对我坦白行么?“听起来很严重么。”

        “不是听起来很严重,事实如此。”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她的,也就不再接话。老王出卖白雪的可能性有多少?如
      果我是老王,我会不会出卖白雪?我会的。面对李伯桥那种人,几乎没有选择的
      余地。何况,就象老王一直强调的,他是个开店的。而白雪也说过,老王不是道
      上的人。也许老王跟白雪的关系本来就是单纯的生意往来。老王还说,他这么做
      是为了保护白雪。那么白雪就有可能不知道我见李伯桥的事。最重要的是,我跟
      黄瘸子没有关系东山知道得很清楚,如果白雪跟他们一伙,那么白雪也该知道。
      她到了这步田地,跟我摊牌似乎比瞒着我要强得多吧?也不知道是我太苯还是想
      得太多,我总是无法肯定白雪跟东山的关系。于是,我草草地洗沭过,在铺上躺
      下。白雪也爬到了上铺。

        列车单调的声音慢慢进入我的脑海,挥之不去。我翻了个身,继续想这个问
      题。想了好久,连头都痛起来。我叹出一口气,车灯恰好同时熄灭。呆了片刻,
      我意识到是熄灯时间,跟叹的那口气没什么关系。我悲凉地笑起来,这他妈的是
      什么生活?连熄灯都要认真思考。太紧张了吧?上了贼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越平静,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还是放弃吧,
      这不是我能想通的,为什么不撇下这五万块钱一走了之?走后哪?我能干什么?
      继续去偷?去流窜?什么时侯是个头哪?我现在已经有一万元左右了,五万,不
      过是再干四个月吧。有什么了不起?再次想到偷,我的心咯噔一声,沉到了无底
      深渊。一万不够么?我不知道,只是每次想到兜里的钱我都要吐。

        “睡吧。”白雪说话的声音很小,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觉得她这话说得很突
      然,便悄悄地睁开眼,在黑暗中寻视。一个魁梧的汉子从前节车厢中走过来,他
      的步子轻而有节奏,象每一个起夜后回铺的旅人一样不引人注意。是我错解了白
      雪的意思?那人缓缓地从我身边走过,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窥视一般侧过头。我半
      开着双眼没动,他的眼在我身上飞快地寻视了一圈,然后垫起脚望向上铺。但他
      只有中铺的高度,于是他便牵动一下嘴角走自己的路离开。“你认识他?”我等
      那人走出了车厢,悄声地问。

        “他叫高铮,是哈尔宾第一号散仙。”

        “散仙?”

        “谁给钱就替谁办事的杀手。”

        我哼了一声:“他来找你?”他当然不会是来找我。没人会出钱给他来找我
      的。

        白雪沉默片刻:“也许没人给他钱。”

        我点上一只烟:“找到你就等于找到黄瘸子是么?”我虽然不能排除白雪和
      东山联盟的可能性,但还是决定信任白雪。我只能赌一头了。东山要的是黄瘸子,
      只有那个人才值钱。

        “不是。”白雪翻个身睡去。我在黑暗中伸了伸舌头,不说就不说,有什么
      了不起?是夜我没有睡一直在想事情,等我想得差不多的时侯,天已经亮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来到餐车,找了个位置坐下。白雪还是要她的米粥,我则
      是干嚼鸡蛋。白雪突然把头埋得很低,我知道高铮又来了。果然,高铮随便买了
      点吃的,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坐下细嚼慢咽。他很快看到了我和白雪,但他的
      目光并没有在我们的身上停留,而是轻松地掠过去,并继续专心致致地吃饭,看
      起来他对我们没有一丝好感。我对白雪笑笑:“吃个鸡蛋?”

        “不吃!”白雪把脸转向窗外。

        “他来干吗的?路过?”我既然赌定了,就得信任她。更何况,高铮的目标
      如果是白雪,那么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我对他毫无保留价值,却很碍手碍脚。

        “不知道。你要是想活下去,就最好杀了他。”

        “我打不过他。”我觉得我跟他之间还可以拼一下,我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但这要看地点了。

        就现在的位置,我和高铮都不占据有利地形。

        白雪的眼中流露出探索的光芒:“你不是很行么?”

        她对我的实力很感兴趣,这是我一直没考虑在内的。我的确很苯,虽然我知
      道她选我的条件之一就是我打架的水平,可我一直偏重于我跟东山莫名其妙的关
      系:“他更行。他可是头号杀手,我算个屁?”说这话时,我心中酸酸的不是滋
      味。我并不一定输他,可别人一定只怕他不怕我。

        “那你就去死吧!”白雪恨恨地说着,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更显粗旷,我的
      眼为之停留。白雪的眼中飞快地略过一丝悲哀,把头转向窗外:“死看什么。”
      她长长的黑发随着头颈旋转出温柔的弧线在空中划动。我的呼吸为之停顿,那个
      一直在我脑中纠缠着的想法再次闯入我的心:她一定有男人!谁?到底是谁?黄
      瘸子?我借五哥的刀杀了他个狗娘养的!我很快收回狂想:我和她是两条线上的
      两个人。不会相交的。何况,她怎么会看上我?一个小王八蛋。我在心中叹出长
      长的一口气,白雪温柔地说出一句话:“你自己走吧。”

        我怔住,她可是一直反对我走的。她一定是在骗我!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说:
      她是关心你。我真没种。

        白雪看着我,声音依旧温柔:“他是冲我来的,你别管闲事。”

        我还是无法回答。我要干掉这个姓高的,不管他来干什么。我都要干掉他!
      我怔了怔,这个想法让我自己很吃了一惊:干掉他,因为他危险么?我再次看看
      不远处的高铮,他依旧在吃。我不可以走么?我可以丢下白雪一个人走么?我不
      能,也不敢,我不敢离开白雪。离开她,我就永远搞不清她的目的。而无论是东
      山设的圈套还是黄瘸子设的,他们都未必肯放我走。高铮会怎样对付我?他会杀
      了我的。既然他要杀我,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他?他要杀我,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他
      ?为什么?

        我的眼停在窗外,窗外是棱蹭的山,山中安静地躲藏着一个个小小的村庄,
      有时可以隐约地看到些初具规模的小镇。这是个好地方。离开白雪,揣着五万块
      钱躲进其中的一个村子,只要躲到五哥把黄瘸子灭掉,我就可以出来大花特花。
      我还是有机会躲起来的吧?高铮也在望着窗外,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大大的地图铺
      在桌子上细细地看。我皱起眉,另一个更合理的猜想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白雪,
      你为什么带我来南方?”

        白雪看着我:“很重要么?”

        “是的。”

        不知道因为我的理由是不是不够充分,她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喝粥。我想,
      至少有一个原因是这里安全。广东,也许从长江往南,相对北方来说要比较安全。
      我在昨天还以为这是地域的原因,东山的手再长,可也得有个限度。可看到高铮,
      我不得不否认地域的推断。高铮能找到这里,东山也能。那么这里为什么安全?
      我阅历太浅了,对这些人根本不了解。而对离开哈尔宾时天辉所说的话却有了更
      深的体会:这都不是杀狼杀熊掰弯钢筋那样的简单。

        白雪盯着高铮看了一会儿:“赵家臣,你还能否认你跟凤院的关系么?”

        “我不能么?”

        “你该杀了他。为你自己。”白雪的表情很僵硬,“你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如果有必要的话你连我都会杀掉。除非,你离开我。只有那样,高铮才不会杀你。”

        “我没必要杀他,也没必要离开。你根本就不怕他,我为什么要怕?”

        白雪摇摇头:“你不会做这么简单的推断。是的,我不怕他,如果他敢动手
      的话,死的一定是他。不过,你应该有其他的理由。比如说,你跟他都是凤院派
      来的。那样,动起手来,死的就是我。”

        “因为你根本就是在防我一个人是不是?没想到东山会派人到这里来。”我
      放下手中的鸡蛋,“高铮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你面前跟他那个‘第一散仙’的
      名头可是有冲突的。这是拼命的买卖,太张扬很容易送命。高铮应该是冲着关志
      悦来的。如果我是关志悦,我肯定不会留在东北。什么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那纯粹是写小说的人为了卖钱编出来的。在沈阳就是因为相信了那些小说上的话,
      差一点被警察抓到。所以,关志悦必然会南下。他久混江湖,不会像我那样傻咧
      咧地听人说太湖的传说,他对太湖的状况必然了解。何况,那里名声太响,稍有
      头脑的人是决不会去的。反之,如果你认为这里安全的话,他定然会得出同样的
      推论。再说,这里正在搞经济,到广州来掏金的外乡人多如牛毛,是个藏身的好
      地方。”

        白雪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你分析得应该不错,他来找关志悦还是很有
      可能的。”

        “你信我了?”

        “除了你这个不了解情况的人以外,怕是没有人敢在这里算计我。高铮想活
      命的话,就不会来找我。”

        我看出白雪不想告诉我原因,索性也不再去想。因为这种老手都知道的实用
      理念是无法推敲的,白雪在南方肯定有连东山都动不得的后台。关志悦会藏在哪
      里?我十分认真地看着窗外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城镇,高铮也用同样的注意力在观
      察。我觉得关志悦不会在我能看到的任何一个地方,他至少能想得到天辉会雇像
      高铮这样的人,他应该了解高铮。他们以前会不会在同一张桌上喝过酒?我的心
      为这个想法而抽搐,因为我马上联想到将来有一天我要回村,毛峰会不会不跟我
      说话?人长大了,很多事都会和以前不一样。我叹出一口气,收住这种无聊的想
      法,毕竟这事还没发生,只是有可能而已。不过,关志悦是会防着高铮的。如果
      我是关志悦,我会随便找一个旷野跳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直到筋疲力
      尽为止。他能跑多远?二十天,还是一个月?如果不时地能碰上集市,人家,可
      以有休息的地方哪?那就要看他的毅力了。也许两个月,也许半年。半年,翻过
      喜马拉雅山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很遗憾地摇摇头,没人能找到他。抬起头,我
      看到高铮正收起地图,心满意足地开始大嚼。他定是看出了关志悦逃跑的路线,
      他知道我不懂的规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狗罱子。”高铮有着我无法比拟
      的经验和阅历。经过这一番思考,我得出个结论:也许我的体力和搏斗技巧不输
      于高铮,但真打起来,死的是我决不会是他。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十四章 广东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我站起身:“吃饱了么?”白雪站起身,顺从地跟在我身后回到了车厢。我
      拿出一只烟叼好,并点着火柴。白雪也取出一只烟,探过诱人的小脸就着我手上
      的火柴点燃。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相互望着。白雪先打破了沉默:“说
      高铮是来找关志悦的,是个好借口。可我不能相信,我真的很怕你跟东山有关系。
      这是老话题,家臣,我想我们必需好好谈一下。如果我们相互间不能信任的话,
      就很难相处下去。”

        我点头表示同意,并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白雪就着烟缸弹掉了烟灰:“高铮
      不是那种喜欢冒险的人,他不应该这样随便地让我们看到。而且,还是我们以前
      谈过的,东山该找到我了。”

        我思考了片刻,在心中把要说的话想了一遍:“高铮并没想到他会在车上碰
      到我们,如果他看到我们后走掉或做出什么表现,我们反而会认为他要对我们不
      利。我觉得他的做法很符合他的名声。至于东山的事,怕是要问你了,因为并不
      是我找上你的,而是你找上我的。很多次我要走,你都没同意。我倒是认为,你
      跟东山设好了圈套等黄瘸子上钩,而我,则是你依旧为黄瘸子工作的一个托词。”

        “看起来你的疑心病很重。”

        “我上过当。”我叹口气,“也因为我这人很实际,我想不出自己受重视的
      原因。”

        “是想不出,还是说不出?”

        “我唯一对人有用的地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可以被拿来当枪
      使。你们真的不知道那是五哥的货么?谁的货都敢动,你们早就完了。所以你们
      该知道。我不知道这里的圈套到底是谁设的,是你,还是黄瘸子。但不管是谁,
      都有很充分的理由。黄瘸子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后,居然会失踪,这简直是天大的
      笑话。我看,还是你找不到他才是真的。你找不到他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躲
      着你。你已经有权跟别人谈生意了,而谭礼又站在你的一边,红蜂没什么能耐,
      这是你说的。可见从你的角度上来讲,你并不需要一个黄瘸子压着你;从黄瘸子
      的角度来讲,他很快就会丧失对集团的控制。也许,他已经丧失了吧?”我顿了
      顿,“一个是为了篡权,一个是为了清理门户。你选中我,就是要表现出你要跟
      东山谈判的决心。如果你跟东山勾结,那就是在演戏给黄瘸子看,让他不防你。
      如果你没跟东山勾结,那就是为了不给东山清除你的借口,征求时间,找到黄瘸
      子,干掉他以后把所有的罪过往他身上一推,使东山没有借口对你下手。”

        白雪点头同意:“你分析得很对。你说有可能是黄瘸子设的圈套,我倒想知
      道一下,他怎么设圈套陷害你?”

        “他唯一的胜算就是跟东山勾结在一起。你说红蜂是他的情妇,那么他就很
      可能给红蜂下了命令去偷那批货,偷完之后,东山就有借口对你们动手了。而他
      藏了起来,东山理顺章成地来找第二号人物,就是你。”

        白雪的眉毛斜飞起来:“你的脑袋还真不错,这种可能性也想得到。这如果
      是真的话,你不就没事了?他用什么办法陷害的你哪?”

        我笑了:“你知道东山为什么找我么?”

        “他们怀疑你是黄老大的徒弟。”

        “如果黄瘸子跟他们联合,那么他们为什么又要怀疑我是黄瘸子的徒弟?”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找上你?”

        “在哈尔滨四哥弹压天辉送我出站的事你该知道吧?”

        “我知道。所以我也认为你是黄老大的徒弟,通过你可以找到黄老大。”

        “我看我们很难谈下去了。你凭什么认为在你不信任我的前题下,我会告诉
      你所有我想到的事情?”我沉着脸,不高兴地掐灭香烟,“你找我的原因,你清
      楚,我也清楚。你根本就没相信过我是黄瘸子的徒弟。”

        “现在我很怀疑。”白雪靠到椅子上,“你过去的一切,我都是从东山那里
      听来的。我没去过卧虎村,也没见过罗天洪。如果真向你说的,黄瘸子跟东山联
      手,那么他们很可能派出你这样一个没有底细的人来套我。”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是呀,黄瘸子跟你共事了那么久,他该
      猜得到你会找我。所以,无论你们谁得逞,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在太湖时完全有理由拒绝我们,可你答应了。我看不是为那五万块钱吧
      ?你这人对钱大大咧咧,何况凭你的手法,个把月就能整到五万。肯帮我们这事,
      不冒险么?”

        我一怔,我以为实话实说肯定能解决问题,可我没想到这一点。是呀,在太
      湖上我可以推掉不管的。我点上第二支烟,不停地思考,五哥能准许这我不管?
      他们下了那么大的苦心找了我这样一个人来做诱饵,甚至还要跟我打一架。他是
      个表演天才,跟我打的时候会装得那样像。不,不会的。他没把握我不会被陆仁
      一拳打死。所以,那时候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底细。可陆仁哪?他有没有把握
      不打死我?我的头脑混乱,呼吸有些困难。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想不
      通其中的道理,你会死的!”汗,顺着额角滑落,我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临危不惧,
      自从认识白雪之后,我觉得生命中还有很多我从没有体验过的事情。在省城的医
      院里我曾面对过死亡,当时的我虽不甘心,但我并不像现在这样惊慌。人长大了
      是不是就会想很多事,事想多了,会不会就留恋?

        “你怕了?”白雪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蔑视。我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搭着风衣,
      风衣下有一个看上去很像枪的东西,正指在我心口上,“也许黄瘸子没告诉过你
      我搞到了消音器吧?别怪他,他不知道这事。”我平静地望着她,车就要进站了,
      我不知道消音器是干什么用的,可听起来该是用在枪上使人听不到声音的一种东
      西。她可以无声无息地干掉我,然后随着下车的人群走开。我身上揣着十几本工
      作证和介绍信,谁都猜不出我是为什么死的。我是被冤死的。

        “我不想再偷。”

        白雪咯咯地笑起来,我们身边的那几个人也在笑,几乎,整个车厢都笑起来。
      我的脸真的白了,下意识地问出一句话:“你想么?”

        白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在这一瞬,我以从没有过的速度下了她的枪:“
      别在用这东西对着我。我烦着哪,你也没个眉眼高低。”我靠回椅子上,“你们
      他妈的都什么烂事。搞不明白拿我顶缸。我不干了。到了广州,各走各路。”

        白雪伸出手:“把枪给我。”

        “不给。”

        “赵家臣,现在有三支枪在对着你,只要眨一下眼的工夫你就完了。”

        “操!”我坐直身体,瞪着眼看着她,“你眨呀,我他妈就不信一群做贼的
      有什么高明枪法。”

        我指着自己的额角,“来呀,让他们对着这儿开枪。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我陪着你一起死。”她很认真地望着我。

        我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边把枪还给她。她接过枪,眼中的缠绵一扫而空,再
      次把枪抵在我的心口上。我张大嘴巴惊奇地看着她,我想不到她为什么急着要我
      的命。“我随时都会杀了你。不要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你死了,对所有人都有好
      处。尤其是我和谭礼。对谭礼来说,这可以断绝一切东山不杀黄瘸子和我的理由。
      对我来说,不用再去担心你会不会是东山的陷肼,至少,我可以睡得香些。”我
      无言以对。白雪爱怜地收起枪,拍拍我的肩头:“你不该去省城,尤其不该从陆
      仁的手下活着出来。有时侯,活着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我们走出车站,她拉着我蹬上长途汽车,我们在荒郊野地里穿行。在车上,
      她毫不掩饰地吩咐车上的每一个人,这些人在列车上保护过她,而且将在今后的
      旅途中继续保护她。我有种压抑感:“你很了不起么。”

        “是呀。我是很了不起。”白雪看着我,“最初跟黄老大玩活儿的兄弟们有
      一半受过我的指点。”

        “你跟黄瘸子怎么认识的?”我并没指望她回答,我也毫不关心这件事,只
      是想把话题继续下去,有机会问出些我感兴趣的东西。

        “他是我师兄。”白雪看着我,“在火车上我们说过,不能再相互猜疑下去
      了。你已经说过你的想法,现在我也不会瞒你。”

        “你放心了?”

        白雪笑了,她的笑容中有着深深的酸楚:“我是个赌徒,我赌了。用我的性
      命。如果你真是东山派来的,拿走就是了。”

        “东山决不是想要你的命。”我深吸一口气,压住被感动的心,“决不是。”

        “你看他们想要什么?”

        “你的势力。昨晚我终于想通东山要干什么了。记得我刚出省城的时候,遇
      到几个生意人,他们说东北不但政策不好,而且是你们的发源地,在那里做生意
      很难赚钱。东山无法左右政策,但他们可以消灭你们。”

        “黄瘸子跟东山联合的可能性有多少?”

        “我没见过他。如果我是他,就决不会跟东山联合。你是二号人物,又是个,
      又是,”

        我顿了顿,没说完,“只要把你扳倒,你就没机会再起来。如果想彻底消灭
      你们,就必需干掉黄瘸子。不管他是敌是友,不管他是不是答应东山永远不回东
      北犯案。只有干掉了他,人们才会放心去那里。”

        白雪没有马上接话,默默地抽完一只烟才开口:“他没你那么狡猾。”

        “我有件事想问你。”我皱着眉,不知道她会不会象她说得那样不再怀疑我。

        白雪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是谭礼的事么?”

        我的心中充满了自豪感:“他爱死不死,干我屁事?我要问,你为什么来这
      里?关志悦为什么来这里?”

        “我倒忘了你什么都不了解。”白雪松开手,把脸转向窗外注视着广阔的土
      地,“这片土地姓宋。”我默默地听着。“这里是宋瑞详的天下,东山凤院绝不
      会踏入这里一步,就像宋家也绝不会去东北一样。”

        “你是说有一个跟东山凤院一样有实力的家族?在中国?”那么他们对全国
      的货物行径的了解是通过宋家吧?

        “有什么奇怪?凤院有什么了不起?如果黄老大没有跟凤院联手,我就劝他
      跟凤院火一下,看到底谁行。大不了不进东北。”白雪的眼中全是不平。我发现
      在见到高铮以后,或者说进了广东境内后,她越来越不在乎凤院的人。也许,她
      跟宋家有很深的关系吧?“凤院太猖狂,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捧上了天,四
      处宣扬五哥是铁升阳的孙子,是一个疯子。让人怕得要命。出来混,就要讲道义,
      相互给面子。五哥只顾自己的面子,全不把人放在眼里,不喜欢我们去东北,找
      人来说就成。谁敢不买他们的面子?非要把人逼死才罢休么?”

        他们那种家族的生意当然是遍及全国的。我没说这话,我不想让白雪太失望,
      何况我还是没想通凤院为什么找我出来,这只能给白雪一个不被消灭的借口,对
      凤院又能有什么好处?于是,我安慰她说:“如果我替你去东山,要求跟他们联
      合,向你们跟宋家联合那样,东山也许不会拒绝的。只要干掉了黄瘸子,这个团
      伙在正经生意人的眼里就该算消失了吧。”我边出主意,边试探着问。

        白雪直直地盯住我的眼:“东山凤院在东北呆得太久了,我想去看看。”

        “你说什么?”我怔怔地望着她。

        “是我们的实力不错,何况,人做孽不可活。”白雪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东山里没有好人,他们太贪婪,做事也太绝。这样的家族不值得投奔。他们早
      晚是要完蛋的。帮我好么?我没办法对付陆仁。”

        我叹出一口气:“不好。你们跟凤院比起来,就像蚂蚁一样。随时都会被踩
      死。我会帮你们去东山找五哥的,但你永远不要想推倒凤院。你把自己估计得太
      高了。”

        “我来这里是要找宋宁帮忙,她很讨厌五哥,如果有宋家肯和我们联合,凤
      院就不堪一击。想想吧,连于天辉那种占码头的流氓都敢跟五哥对着干,他们没
      外表那样的可怕。”

        我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们没干掉天辉,你们就要去吞掉他们。如果他们
      干掉了天辉,你们就找我去跟他们谈判是么?”

        “你的确很聪明。于天辉并不是什么孬种,他手下正经有二三十号人,都是
      些打家劫舍的亡命徒。东山想无声无息地干掉他,也不是什么容易事。所以现在
      全国都在盯着他们,看他们用什么手段来消灭于天辉。只要他们一个处理不当,
      那么他们就会被外面观望的势力所轻视。对他们来说,被轻视就意味着危险,凤
      院靠铁升阳的威名和文革时莫名其妙的没被波及来维持自己的声望,其实最近的
      这十几年,他们根本就没什么惊人的做为。很多人都在怀疑他们的实力。所以我
      是这样打算的。”

        “我不这样想。我见过四哥,见过五哥、陆仁、李伯桥和一个凤院的高手。
      我不这样想。任何一个这样想的人都会有后悔。如果你想凭保护你的这一车人跟
      凤院对着干,或者一百个、二百个这样的人跟凤院对垒,都是妄想。他们会把这
      些人成群成群地埋起来的。”

        白雪表现出深不可测的样子,微微一笑:“不是这些人,不是。”她眼中满
      是闪烁的光芒,里面有自信和希望。我的心慢慢地下沉,白雪的眼睛已经告诉了
      我,她决心已定。我们来到一个偏远的渔村,这次,我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海,
      海的宽广却不是我可以想到的。波涛平静地一层推一层,如同起伏的呼唤,使我
      的心随之悸动。我曾攀上山尖看林海,看林海的辽阔,来风时的起伏。我一步步
      向前走着,直道海水浸没了我的双膝。水碧蓝且清澈,我弯下腰捧起一汪水,水
      滴顺着我的指缝嘀哒地滑落如我的泪水。仰起头,白色的太阳高挂在头顶,放出
      的光芒醒目而刺眼。一种怀旧的冲动夹杂着死念涌入我哽咽的喉头,我放声长啸,
      将胸中的淤焖呼嚎入遥远的北方。我到了大陆的最南端。

        白雪一直陪着我,直到天完全黑透了,我才重新上岸。渔村里灯火辉煌,人
      声鼎沸,车上下来的和原本就在这里的人加起来差不多一百人了,似乎一个大节
      日来到了。我的心又一次充满压抑,我知道,这些人很快就会面临他们最后的日
      子。东山凤院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就算这里是宋家的土地,就算白雪有着几百人
      支持。我在心中安慰自己,东山是个讲理的家族,他们不过是要让这个团伙解散
      罢了。何况,这里是中国,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敢发动这样大的一场冲突。这
      都是为了什么?地盘?还是钱?这些东西真的这么重要么?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给白老大敬酒了!”于是,人群骚动着排成一条长队给白雪敬酒,我盯着每一
      个人的脸,想看透他们的心,可我没那种本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十五章 枪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第二天起床后,我来到海边,海边已经有了几十个人,有的在指指点点,有
      的在翻贝,有的在水里。看得出,这些人都是跟我一样初次见海的。昨天的激动
      已经淡去,我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腥咸的海风吹动我的衣衫,初冬的海滨也有
      微微的寒意。我压住思考的念头,去想遥远的家乡。家,越来越陌生了。小弟该
      吵着进城卖鞭炮了吧?毛二叔会带他去的,顺便还可以看看毛峰。村里的人会去
      陪母亲,他们会尽量让母亲不来想我。可我知道,母亲一定会想的。因为这个时
      侯是猎飞龙的季节,我去年就逃了课,偷偷地跑回了山里打了两对。那是我最差
      的一次守猎,虽然是因为没有时间,我还是引以为耻。本打算今年多呆几天,洗
      刷这个污点,看起来,那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守猎了。就算我还有机会活着回去,
      可到时侯能不能有手端枪却是不知道了。我嘿嘿干笑两声,收回无聊的想法从石
      头上站起身,轻轻地跳跃。火车坐得太久,有必要活动活动。

        “赵先生,白大姐在等着您吃饭。”我跟着他走进最大的那间屋子里,白雪
      笑着迎出来,她还沉浸在做老大的喜悦之中。我实在不能理解,做了老大就要承
      担他们偷凤院的责任,这有什么可开心的?

        “在海边呆了一上午?”

        “刚去。”

        “没看日出?”

        “没有。”

        白雪轻轻地挽住我的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别怕,凤院就要换人了。”

        “你想怎么样?领着这一群乌合之众去把凤院的人都杀光么?这是座山雕时
      代么?杀了人可以一走了之?就算是座山雕也不过占了威虎山,没说要抢人家房
      子呀。”

        白雪身边的人同时沉下脸,对我怒目而视。我更火了,指着他们的鼻子:“
      我操你妈,就你们几个驴马烂子还跟我瞪眼?我把你们鸡巴罱子都敲下来喂鱼。”

        白雪对那些人挥了挥手,那些人退开了。白雪挽着我向外走:“你怎么这么
      大火气?我做老大你不高兴,那你来做好了。”

        我仰面朝天,嗓子眼里发出咯咯的鸡叫,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我费了多少脑筋想通了前因后果,你倒好,明知道东山要除掉这个团伙,你还
      要自己往上冲。如果你没去做什么老大,我去东山还有一线希望。你做了老大,
      你就死定了。何况,你还要曹楞东山,东山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么?外强中干,
      真不知道你哪儿学来的形容词。”

        “宋宁会帮我的。”

        “她会帮你。我就没帮你么?我在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啊大姐!”

        “我知道。”白雪又亮给我她雾蒙蒙的眼。我再次骂自己是个王八独子狗罱
      子。白雪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陪我去接个人好么?”我跟着她走到
      村口,这里还是能看到海的。我静静地看海,在心中告诫自己,白雪跟我是两种
      人,我不能再受她的迷惑了!

        远远的,开来一辆车。车轮卷着漫天的烟尘,显示出它的速度。白雪的眼中
      放出兴奋的光芒,脸上写满了希望。我知道这车上一定坐着很重要的人,也许就
      是白雪对付东山的法宝。车开始减慢速度,在我们面前停下,表现出车上人对白
      雪的尊重。我吸了一口气,让脸上的不满放松下来,我不是他们一伙的,他们愿
      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车门打开,跳下来三个年龄不很大的人。我看得出他们
      的矫健和体能,可惜他们身上洋溢着过多的热情,却少有凤院人物的那种压力。
      他们来到白雪面前:“大姐。”

        白雪点点头,并转过脸看我的表情。我苦笑一下,没有给她任何安慰。“怎
      么,这些人不行么?”

        三个年轻人都用探索的目光望着我,我摇摇头:“很好。”

        “你并不满意。”

        “我?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白雪转向他们:“货到了么?”

        “到了,大姐。”这个大眼睛的年轻人显然是他们的首脑,他的回答很干脆,
      声音铿锵有力。他挥挥手,另两个人钻回车里,抬出一只沉重的铁箱。

        “不要打开。进来吧。”白雪牵着我的手向回走,他们都跟在后面。“家臣,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客观的评价,这几个人跟东山比起来到底怎么样?”

        “跟我倒是能比划比划。”我实在无话可说了,这些人也许很杰出,那个大
      眼睛的眼睛转得很快,应该善于思考,懂得计算别人的行动,寻找破绽,只要不
      按正常的方式迎击,打他不会很难。左边那个年轻人脚步沉稳,两手都很粗壮,
      如果动起手来,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他,省得他反击。右边的那个人动作轻
      巧,可跟钻惯了山林的我比起来怕是有太多的差距。也许,我一个就可以打趴下
      他们三个。不过我知道,说了也没用,现在我要考虑的是怎样才能离开这些人。
      白雪不是我能左右的。

        “这就够了,像这样的人我有二三十个呢。东山真正的高手怕是只有几个吧
      ?”

        “也许吧?我不知道。”

        “再加上宋宁的人哪?”

        我索性不再回答,低着头走自己的。白雪撤了撤我:“有话就说么,你怕什
      么?”

        “我怕什么?我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是五哥死还是你死,关我的屁
      事?我的任务是跟东山谈判,如果于天辉被干掉了,我就去。于天辉要是活下来,
      我就走路。”

        白雪站下:“你这是什么意思?跟东山做对又不是我原意的,他们摆明了是
      要断我的财路。”“哈,这些人是出事之后你找来的?”“是出事前。可我并不
      是要跟他们做对。我干什么样的买卖你不是不知道,手底下没几个过硬的弟兄行
      么?这是拼命的行当。”

        “这不是拼命的行当。我从没听说过偷东西的还要有保镖。做生意拿钱买路
      没什么不对,不从你手里买,就从别人手里买。你们不偷,我说不定还要偷哪。
      他们上哪里找我去?如果一路上有你们的保证,那么就是万无一失。白雪,我知
      道你要做什么,我希望你相信我,你没有赢的机会。东山对你太了解了,他们甚
      至了解你的每一步行踪,他们会不知道你手下有这些人么?”“他们如果知道我
      手下有这些人,我早就死了。不要把他们想得那么强!”

        我回身一脚踢在铁箱上,拎着箱子的那两个人松开手,箱子掉在地上。他们
      闪身向我扑过来,我在动手之前已经想到他们对我的地位一定很不满,这种机会
      一定不肯错过。所以我向前窜出,拳头则毫不停留地打中左边那人胸腑交界的地
      方。在那人卷缩在地的同时,那个大眼睛的脚也踢中了我的软肋,我没有退让,
      双肘同时下击狠狠地敲在他的胫骨上。他随着胫骨的折断而惨呼,我的脸和心口
      被余下的那个人连打了两下,但并不很痛,我知道自己对他们的估计完全正确。
      我在他第三次挥拳的时侯抓住了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对他痛击,他的嘴角、眼
      角和鼻子都不停地流血。我松开手,他瘫软在地上。白雪吃惊地望着他们,她实
      在没想到这三个人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我打倒。“箱子里是什么?是枪吧?
      你搞这么多枪来干什么?有了这些枪,你就是人人都想干掉的目标。要我打开看
      么?”我的软肋痛得很利害,我很庆幸偷袭的成功,不然,倒在地上的也许是我。

        “你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可以滚!但是,我要告诉你,你被这些人捧得太高了,东山凤院是一个
      生存了近七十年的家族,他们完全是靠整人才活下来的。七十年,没有任何上层
      的背景,行么?七十年,东北换了多少界政府?他们居然能够一直不倒,你行么
      ?你凭着手下这些人混江湖也就罢了,你怎么敢跟他们对着干?还有你口口声声
      不离嘴边的宋宁,我看到时侯他们肯定会坐山观虎,甚至会跟东山联合起来。现
      在是什么时侯?每个人都想找靠山,都想越做越大,谁想去树敌?你……”

        “不要你管!你是谁?我跟你才认识几天?你是我什么人?用得着为我操心
      么?赵家臣,你三翻五次地对我的人动手,每一次下手都不留余地,你的眼中有
      我这个人么?你是很行,很了不起,我的人不是你的对手,不管有多少人在我身
      边,我都很怕你。可我没必要听你的。你很有脑力,比我强;你玩活的手腕比我
      高,我听说过;你出手就要别人半条命,这三个人到现在还爬不起来。可是,我
      告诉你,你不如我,你太小心,多虑,把很简单的事情考虑得复杂不能显示你有
      多高的水平,那只证明你是个胆小鬼!你说东山什么都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
      这么完美的家族么?没有!从来都没有过。我不相信只有他们凤院很了不起,别
      人都是他们的玩物,他们的牺牲品。你说陆仁很了不起,你说四哥很了不起,你
      还说那个疯子,铁翼,也很了不起!你真行,还见过李伯桥?你知不知道李伯桥
      是谁?他是凤院的支柱,没人见过他,甚至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都没人知道。你
      不过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就拿出来吓我。赵家臣,我不知道你怕什么,可我知
      道,你不会帮我。你对东山有这么强的好感,你干吗不去找东山?你早晚有一天
      会被叛我的,只要我跟东山对头,你就会投到他们那一边,是不是?!”

        “什么叫背叛你?”我苦笑一声,王伯才是背叛,我不是。

        “不错,你不是我的人,你只是一个中间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不该跟
      你说这些。”白雪对从村里匆匆跑来的人摆摆手,让他们站到很远的地方。“钱,
      你带走。如果东山没能象你想的那样了不起,就是说,他们没能让人佩服地干掉
      天辉,那笔钱,算我送你的掩口费。你跟东山没关系,这可是你说的,而且,你
      也知道什么是生意,我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如果东山真的象你说的那样了不起,
      这笔钱还是,还是用来请你,这位天才来帮我摆平。”白雪的目光很冷,直直地
      射入我的心。钱,我的确很需要。“好,我走。钱哪?”

        我们之间不必再告别了,我回村取出书包看了看站在门前的两个人,他们是
      我在王伯那里见过的。他们的眼中有几丝遗憾,但更多的则是兴奋。我离开对他
      们也许是一种机会吧?这些天白雪很少跟别人聊天,他们也就少有表现自己才干
      的机会。他们曾经该是白雪的亲信。不过,这都与我无关了,我所要做的是尽量
      忘记跟他们有关的事情,一旦东山找到了我,我也可以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
      子。跟白雪共处的这些日子我很快乐,虽然偶然会想家,但心情也不象以前那样
      的凄凉。现在,我又要去漂泊。村里静悄悄的,人们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如果
      我是白雪,我会招集他们开会分散开的,免得我离开后投奔东山,所有人被一网
      打尽。白雪让我走将面对怎样的危险?想到这儿,我不由很感激她。不过,我已
      经没有留下的可能性,我们的根本认识不同,早晚还得吵架。从村里出来,我向
      北走去,虽然我不认识路,可我知道,北方是陆地,我会找到铁路,找到了铁路,
      我就到家了。以铁路为家是我的习惯。背包里没有吃的东西,可我并不在乎,我
      是野地里的孩子,不怕孤独。

        走到第二天的时侯,我有些无聊的感觉。这些天跟白雪在一起虽然有着误会
      和分歧,可毕竟我们之间还是相互信任,相互吸引。我尽量不去想这些,把自己
      的失落归结到没有食物上。这里虽然不时会遇上树,但我不知道什么可以吃,什
      么不可以。饥饿有时侯会影响人的心情,但我没必要走回头路。好不容易离开了
      那个是非之地,干吗要回去?傻子才会回去。白雪一定在策划把人分散到东北吧
      ?去监视凤院的每一个人。找机会将他们一个个地干掉。不会的,她的人进了东
      北会被凤院的人一个个地干掉的。我笑了,人有时侯就是有病。总想这些干吗?
      自己的事还没想明白哪。我抬起头看了看天,天是蓝的,没有云。晴朗的天空像
      我晴朗的心情,好久没这样轻松了,自从离开了家乡,我就没有过这么畅快的感
      觉。我自由了!自由?我不自由么?这样边走边胡思乱想,走到中午的时侯,我
      遇到一个不大的小镇。走进饭店后,我要了四个菜吃了八碗饭。南方的饭碗太小,
      怎么吃都不过瘾,两口就见底了。我放下饭碗,向后靠进椅子里,合了会眼。也
      许是吃了饭后肚子里有了底,我的脑袋有飞快地转动起来。白雪当老大的事看起
      来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蓄谋已久了。甚至在陈家庄会李先生的事都已经算好,那
      将是她单挑后的第一桩买卖。黄瘸子的手下都会听她的么?至少红蜂不会。所以,
      这次给李先生压货少不得一场争斗吧?我睁开眼,一个年青的女孩子正在我对面
      的椅子上坐下。她有一双带笑的眼,一张带笑的嘴,和一个带笑的鼻子。她跟白
      雪是两种不同的长像。白雪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媚力,而她则是甜甜的。“睡醒了
      么?走了两天,很累吧?”她说话的声音也很甜,并且很快,带着铃声的清脆。
      我站起身走出门去,她跟在我身后:“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在跟你说话呀,
      干嘛冷冰冰的?就算你长得很帅,也用不着摆架子么。”

        我索性低下头,甩开步子。我很帅?她的眼睛有毛病。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居然没能避开,这让我吃了一惊,于是我转身面对她。她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
      讶,因为我的拳停在她的鼻尖上。

        “赵家臣,你受刺激了么?神经兮兮的?”

        “李伯桥哪?”

        “呸!他的脚要是敢踏进广东,我切下铁翼的脖子。”

        “宋宁?”我真的很吃惊。不会再有别人敢用这种语气讲话。

        宋宁点点头:“你的脑袋转得很快呀。喜欢喝茶么?”

        我很识相地点点头:“喜欢。”

        她笑起来:“你这人很虚伪,我可是听说你从不喝茶。”

        我跟在她身后向对街的茶馆走去,我们坐下来,她要了壶龙井。这茶我听说
      过,可喝起来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你找我什么事?”

        “你真的要走?”她的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好奇,似乎她根本就不理解我会
      离开那里。我点头。一丝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不走,又能怎样?

        “你这人不太爱说话么。”她还是毫无心机地笑着。

        “你没听说过么?”

        “听说过。”宋宁点点头,“只不过,我听说你在一年前很爱说话,好像是
      上了高中之后才不太说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茶喝光又给自己斟上一杯。她依旧纯真地笑着:“
      很吃惊么?”

        “很吃惊。你还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连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比如说,你家乡的那
      位好朋友,毛峰,今年成了你们村授猎最好的猎手,打了三只獐六对飞龙。送给
      你家三分之二,看来他数学很不错,不过,他逃学一个月,你爹罚他在祖祠长跪。
      你小弟已经开始学设套,大概一周前套到了他的第一份猎物,一只麻雀。你母亲
      初冬大病了一场,凤院请了十几个医生给她看病,而且,跟你爹在做皮货。很是
      赚了笔钱。”她停住话,认真地看我的表情,脸上纯纯的笑也随之隐去,“你的
      老师罗天宏收了个关门弟子,名字叫铁翼。”

        我的心猛一阵收缩:“他们要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

        “我有什么?你们想要什么?!”

        她终于收起满脸的天真:“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白雪让你离开她身边真
      的是很笨很笨。她没能劝你入伙就不该让你离开。”

        她来找我,定然是因为白雪或白雪的手下有人通知她我离开的方向。按说白
      雪不会告诉她这件事。究竟是谁告诉她这件事与我无关,关键是我身上有什么是
      她想要的东西?祖先的那块宝石献给了皇上,我可没有。而看起来她这种人可以
      随时知道她想要的信息,包括白雪的一举一动甚至东山的。东山?我恍然大悟:
      她可以知道东山请去了我师傅,可她未必知道东山内部的事。我知道么?我也不
      知道。她会不会认为我是东山的人?如果我不是东山的人,那么铁翼干吗巴巴地
      找了十几个人去给我娘看病?铁翼这么做分明是在向全国宣布他跟我的关系不同
      寻常,可我只跟他打过一架。

        宋宁似乎读出了我的思想:“凤院在告诉所有的人,你跟他们有很深的关系。”

        “为什么?”我脱口问道。

        “为了保住你的命。”

        “你要杀我?”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我?别人怕没什么能耐在白
      雪的身边干掉我。

        “是的,不光是我,辛国栋也要杀你。想动东山先杀你,这是必然的。”

        辛国栋是什么人?我没什么心情去为那个人担心:“我既不是陆仁也不是李
      伯桥你杀我干吗?”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十六章 行路难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几乎在话脱口的同时,我意识到这是个很愚蠢的问题。白雪正在跟他们联系
      合伙对付东山,而我,很可能是凤院的人。白雪肯冒这个风险,他们却绝对不肯。
      而东山这样做,是为了告诉他们,我跟凤院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跟他们有关系,
      他们掩饰还来不急那。宋宁静静地喝茶,那种纯纯的感觉又回到她的脸上。“我
      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钱么?”我笑了,有很久我没跟别人开玩笑了。可我很
      想开玩笑,我要嘲笑他们所有人,向他们正在耍我这样地嘲笑他们。我深深地感
      觉到自己的弱小,在他们的眼中,我只是一个木板,有人可以把我架起来过河,
      有人则可以顺手抽掉。

        宋宁笑眯眯地望着我:“滚一边去。少在这儿耍嘴皮子。”

        我的脸一红,是呀,过过嘴瘾有什么用?该死的时侯还是会被杀死。我的确
      就是一块木板,但我以后不会再是木板:“你想知道什么?”

        “先说我为什么来找你吧。我找你的原因跟东山保护你的想法同出一则,国
      家在发展,有数不清的赚钱机会。虽然现在我们都是举足轻重的集团,可过不了
      几年,就会出现很多有钱有势的人物。我们再有能耐也不能不去面对这一点。我
      觉得,你这个人早晚有起来的时侯。等你起来之后再想要跟你交朋友。到不如现
      在就认识你。不过,做朋友是相互的,现在到要看看你有没有跟我做朋友的想法。”

        我的心突然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涨满,虽然我知道她说的未必是心里话,可
      还是忍不住正了正身子,宋宁可不是白雪。五哥肯跟我单挑,宋宁肯跟我交朋友,
      我还需要什么?:“你的,你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呀。”

        “我长在北方,蒙古。怎么,肯跟我做朋友么?”

        “这就看你想要什么了。”

        “我想知道些我没听说过的。”她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很认真地看着我的
      脸。瞬间,我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她很漂亮。原来漂亮有很多种,不管哪一种漂
      亮,都要从心里先接受。“你住院的事,你生平唯一的那次住院。”

        “什么?”我没听懂。

        “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别告诉我你不是生意人。如果你不懂做生意,那你
      只配做别人的枪手,永远。”她招了招手,一个中年人走过来把一个盒子放在桌
      子上。她打开盒子,里面码着整齐的钞票,“我要知道你见过的每一个人,病房
      的布局,你都吃什么,甚至,那里的厕所。”

        我默默地提过茶壶向茶杯里倒水,水流得很慢,直到杯中的水随时都会溢出:
      “我忘性很大。”

        “这里是两万元钱!”

        “我的忘性很大。你没听说过?”

        “没有。我从没听说过考第一的人有忘性。”宋宁靠回坐椅,她的全身散发
      出夺夺逼人的霸气。

        “如果你想通过我了解五哥,你就算白来了。”我喝下茶,同样坐回椅子里。
      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上没有她那种蓬勃的气焰。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生意,我花钱买你有的东西。你不是凤院的人,
      难道你答应过他们什么条件?我看凤院没那么小气,连医院都要保密。”

        “你们可以自己去看。如果你们不方便进东北的话,可以花钱雇人用相机把
      那里照下来,那用不着两万块,我看一百块足够了。”

        “我要买的是你的眼睛。不是相片。”

        “我的眼睛不卖。”

        宋宁笑了:“好吧,我告诉你,我可以花钱雇人去你的家乡,就像东山也会
      找人来广东一样。可是,如果我找人去调查他们的医院,那就是大问题。我可以
      派人去观察他们每一个人,也可以去调查他们的动向,可如果我研究他们家的话,
      那就意味着危险。”我不能接受她的解释,这是骗三岁小孩用的:“我当时心情
      不好,没注意。”

        宋宁皱起眉:“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这件事对你一点坏处都没有,难
      道说你有偏执狂?别人要的你都不给?”

        “出了广东,李伯桥就会来找我。”

        宋宁点点头。

        “他找到我就会问起我们在一起的事情。”

        “对。”她叹出一口气,“他会花同样的钱问出我们谈话的内容。”

        “而你决不准许我把谈话的内容泄露出去,那意味着你在算计他们。”我笑
      了笑,“有很多事我不懂,可我爹说过,话从口出,病从口入。”

        宋宁不再说什么,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我们陷入一种难堪的沉默。太
      阳慢慢向西偏去,阳光也就把我们的影子托得更长。茶馆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我
      的心也开始平静。终于,人多到我认为自己可以走了的时侯,我喝光杯中的茶,
      向她照了杯底。宋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也干掉茶水:“你会跟我们成为同样的
      人,看来时间也不会太久。你现在该知道,东山的伙伴是黄瘸子,不是白雪。选
      中你的,也绝不是东山,而是黄瘸子。只有黄瘸子才了解白雪,只有他才知道白
      雪一定会找你。”

        “我还有件事没想通,为什么他们给白雪送一个借口?我的出现只能令他们
      丧失攻击白雪的主动权,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我。你不出现的话,我不能断定东山跟黄瘸子有联系。如果东山跟黄瘸子
      没有联系的话,这次争斗就不是为了生意,而是为了势力。东山要吃掉黄瘸子的
      势力。”

        “你就这么看着白雪完蛋?那可会损失很多钱哪。”

        “你哪?”

        我站起身:“我要去看沙漠。”

        街道上的人很多,来来往往,显出与北方小镇不同的活力。我觉得这里比我
      的家乡多一份热情,这种感觉越向南越强烈。不过,我总觉得最没有生活气息的
      却是北京,也许是因为那里没能给我留什么好印象吧?如果我没离开那里,留下
      来了呐?也许会对那里有个不同的感受吧?怎么想到这些?最近的想法越来越无
      聊。李伯桥会在哪里等我?我要从哪里出广东?去北京,转车去内蒙看草原。我
      依稀记得我说过要去蒙古,也许他会知道的。那么他就会在铁路上找我。怎么避
      开他?我苦苦地思索,地理对我来说是很陌生的,我到了车站买到一张票,在车
      站等车。远远的,列车拉着长长的汽笛缓缓开来,我想到一件事,李伯桥见过我,
      他不会低估我的智力,他会想到我要避开他的。那么我就不会直接北上,而应该
      从其他路径绕一个圈子。可是,他同样有会想到我也许会去找他的薄弱环节,冒
      险闯关。那么他该封住出省的每一条铁路。坐长途客车出省哪?我不敢这样低估
      李伯桥,我能想到的一切,他都能想得到。问题是东山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他们
      有没有能力同时监视公路?我不知道。也许白雪说得对,我考虑得太多。我为什
      么要怕东山?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被摆布的角度,而不能去摆布他们哪?如果
      我是李伯桥,我不会呆在广东边界,而是给自己留一段距离,卡在一个四通八达
      的地方,而把手下人派出来找我。等得到确切消息后再赶过来。我想到的,一定
      是他在想的。因为绝没有更好的办法在如此大的地面上找一个人。我将面对的不
      会是李伯桥,只不过是他的手下。他的手下有多强?应该不会比我高多少,那么
      我怕什么?

        我走上列车,在对面的车门下席地而坐。最起码,他们会在广州车站布置人
      找我。那人不是东山的,也不会是什么厉害人物。因为宋宁会留意每一个高手,
      东山不会冒这个险。所以,在广州,他们未必能发现我。出了广东哪?李伯桥有
      没有从凤院带来的,或临时雇佣的高手来对付我?他不会想到我会离开白雪,连
      我自己都不相信白雪肯放我走,他更不能。可是,李伯桥来南方并非为我而来,
      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该带几个人,他能完全信赖的,在有特殊情况出现时足
      以消灭白雪主力的帮手,凤院不会给白雪进东北的机会。他一定会带人,而这人
      数也绝不会多到引起别人注意的程度。凭几个人来阻止白雪如此多的手下,这几
      个人的水平怎样可想而知。所以,我到底有没有机会出广东?我不知道。车到广
      州,我买了张去上海的车票,我想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水平。“把很简单的事情
      考虑得复杂不能显示你有多高的水平,那只证明你是个胆小鬼!”这是白雪曾说
      过的话,她说得没错。如果事情真向我想的那么复杂,我不如回山里去了,还在
      外面混什么?如果东山真象我想得那样强大,我无处藏身。如果他们没我想的那
      样有水平,我不必自己吓唬自己。东山检验过我,现在轮到我检验他们了。

        这是我平生最错误的决定,多年以后我还是这样认为。如果当初我肯安心去
      想怎样避开东山的人,也许,我会走另一条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享受普
      通的乐趣。可我没有,我太关心白雪,我很想替她去看看凤院真正的实力。所以,
      车刚出广东省,我看到了刘文。刘文长着圆圆的脸,带着一副黑色的琉璃边眼镜。
      我看得出,那眼镜没有度数,只是来改变人们对他的记忆才用的。他一定是在什
      么地方跳上车的,找到我,似乎很松了口气,在我身边站下。我知道他该是李伯
      桥的左右手,因为他不加掩饰地将本站在我身边的人推走。那人飞出去好远,摔
      在地上,爬起来之后什么都没敢说,就低着头走到别的车厢去了。我身边的人匆
      匆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都另寻宝地安身,刘文就在我面前稳稳当当地坐下。一
      句话都没说。我也不开口,他在等李伯桥吧?到了吃饭的时侯,我站起身背好书
      包向餐车走去,刘文就在我后面走进餐厅。我要了两个菜,一瓶啤酒,刘文叫住
      我:“家臣,你就要这么点,怎么够我们吃的?”我伸手做个请便的姿势,他又
      要了一个猪耳,一个大肠和牛肉并加了两瓶酒。我付过钱,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他则坐在我对面:“我叫刘文。伯桥让我在这个方向等你,他说你可能有事要问
      我。”

        “没事。”我倒上一杯酒一饮而进,“你有事问我吧?”

        “没有,我没事。你要去蒙古对吧?”

        “是啊,听说那里很好。去过?”

        “嗯。去过。老弟,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坐下先喝,九响一咕嘟。听说过么
      ?”

        “什么是九响一咕嘟?”我很好奇。

        刘文摇摇头:“提起来就伤心。进了蒙古包,桌子上摆着吃不完的羊肉,漂
      亮的姑娘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进来,一两的杯,先来九个,叫九响,一口一杯,主
      人喝下去,你喝不?喝,好。又一大碗,最起码半斤,一下咕嘟死你。他妈的,
      我是给干趴下了,连睡了三天那。那老蒙古大哥,第二天一早领着三哥打猎去了。
      嘿,服了。”

        “三哥的酒量很大呀。”我不由佩服起来,也许在我心中,凤院的人都是英
      雄,很容易引起我的好感,所以,对刘文那个憨憨的眼镜也不太反感了。

        “什么呀?三哥听说过那场面,去了就说他不会喝酒。别提了,回家他才告
      诉我,只要你说不会喝酒,人家就不傧。咱哪知道?还以为到处都跟咱北方似的,
      不喝酒是不给面子哪。三哥不喝,我就得喝。嗨,你可别上那当。”

        我点点头:“那里好看么?”

        “好看。很好看。听说你还要去西藏是么?”

        “有这想法。”

        “西藏很乱哪,要独立,那里最好别去。不过布达拉宫该去看看,金壁辉煌。”

        “真羡慕你,什么地方都去过。”我又喝了杯酒。

        “我?我没去过。”

        我有些无聊,低头喝酒。

        “听说你在北京呆了几天,去故宫了么?”

        “没有,我在那儿呆了几个小时,哪儿都没去。”

        “连故宫都没去?啧啧,我劝你还是在北京停一下,顺道看看故宫。不过,
      怕你最近是没那个机会了。”

        我看了看他,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脸的不怀好意。我坐直身子:“我最近
      会很忙?”

        “是呀,过两天五哥就要对于天辉下手了。所以,你会很忙。你要是走得太
      远,白雪怕是找不到你。”

        “这么快?”

        刘文点点头:“你总不能和我一起等白雪的人来吧?”

        “是。那你能不能不跟着我?”

        他摇头:“你有事要问我,你还没问,我不能走。”

        “所以我如果想摆脱你,就赶快问?我有什么问题问你?”

        “年轻人想问题不要太主观,更不要有成见。”他的眼中流露出同情的意味。

        我不懂他的意思:“李伯桥哪?他在哪里?”

        刘文很认真地看着我:“我不配跟你说话?”

        我的脸一红:“不是。”

        “出门在外,很容易引起误会。伯桥正在去蒙古的路上,万一我找不到你,
      他也好有个地方等。”

        蒙古,我怎么就没想到?既然我要去蒙古,为什么一定要在半路找我?我不
      想让他看出我对自己的失望:“你们不是把所有的出路都封死了么?怎么还要去
      蒙古?”

        刘文叹了口气:“谁都没想到白雪会放你走。所以,我们人手不足。你们进
      了广东后,伯桥就把我们都散出去,盯着白雪的手下,下周三中午十二点一起动
      手,让他们丧失战斗力。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来找你。”

        我把脸转向窗外,心中沉沉地叹出一口气,看来,我太年轻了,不仅算不过
      人家,在李伯桥的眼中,就连找不找我都是件无所谓的事。刘文看出了我的失落,
      端起杯跟我撞一下,我们一饮而尽。“老弟,不是伯桥不重视你,我们这次一共
      才来了五个人,要对付白雪十七个手下,难哪。你这一走,我们整个计划都变了。
      一个对付三个还嫌不够,容易么?还不能要他们的命,这年头不是解放前,到处
      都有警察,见了尸不好做。就我命大,你帮我把那三个料理了,可别人都有一摊
      子活要干。你这一走,真闪了我们一下。”

        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他不知道我和白雪虽算不上朋友,但随时都可能因
      为冲动把这些事说出去么?他有什么理由认为我一定不会说出去?我再问:“我
      想要问你什么?”“你要问我怎么做才能换白雪一条命。”刘文苦着脸看我,他
      的眼中全是例行公事。我脱口问道:“怎么做?”

        “你。”

        “我?”我可是真的苦笑起来,“我到底有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盯着我看,
      我脸上很奇怪么?也许我有两三个麻子,可我脸上没长花,你们都盯着我干么?”

        “你能做很多别人不能做的事。”

        我沉默下来,刘文的表情很认真,没有开我玩笑的意思。列车的行进声在喧
      哗的餐厅中清晰地提醒我时间的流失,我迟疑地开口问:“你们想要卧虎村的皮
      货?”

        “我们不是土匪,如果我们想要,就会花钱去买。你父亲已经在跟我们做生
      意了。公平的生意。”

        “那是什么?听说我师傅收了五哥做徒弟?”

        “那就是说,你是五哥的师兄。”刘文耸耸肩,表示我又猜错了,“我们家
      老爷子亲自去卧虎村请他,他不会不给铁老爷子的面子。”

        “五哥为什么要学这个?”

        “你的时间不多了。”

        “那你来告诉我,有什么事是你们做不到的?我算个屁?”我重重地把酒瓶
      墩在桌子上,瓶底哗的一声列开,酒洒了一地。服务员一步冲到我面前:“喂,
      别在这儿乱砸,瓶子你得赔,押金可不能退。”他说着绕嘴的官话,我只听懂了
      一半:“妈的,老子有钱,滚一边去。”

        刘文对着他亮出个红皮的证件,服务员气呼呼地走开了:“我们有很多事不
      能做,做了会被人看不起。”

        “我可以被人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是。”我点头,“好,只要你们放过白雪,
      我可以为你们做事。”

        “我们可以放过白雪,你不必为我们做任何事。”他停了停,让这句话深深
      地嵌入我的脑海,“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在五哥消灭天辉之后,我们会打
      击白雪分布在广东以外的所有势力。包括她给李自强压货的人。同时,我们会消
      灭红蜂的人马,这样使白雪在被吃掉后不会因为生意问题被别人杀掉。”

        “你们为什么对白雪这样好?”一个念头钻进我的脑海:黄瘸子不想让白雪
      死。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不关你的事。我们想保住白雪的命,你就必需在她身边,不然,她会被
      别人干掉。”

        我们边吃边喝,谈了很多,但都是些没有价值的话,无非让我觉得这个刘文
      的阅历比我深,更加深了我的自卑。“我们这次行动策划了很久,早在年初就研
      究好了,你的出现是我们在等的机会。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你这次离开
      白雪,就等于破坏了我们全年的计划。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因为你走了,白雪
      就要死,而白雪,却又绝对死不得。”“黄瘸子不让么?”

        “本来他坚持让我们干掉白雪,可四个月前他变了主意,因为他失了手,已
      经被关在监狱里。”就这样,我向回走去,刘文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不回去白雪就
      一定要死,但我还得回去。我不知道怎样面对白雪,怎样面对白雪不告诉她东山
      已经将她手下所有的人控制住,只等五哥一声令下,就象割草那样地除去。我顺
      原路回到了广州市,又搭上车来到了那个小镇,向南走。我没有迷路,直到我来
      到那个渔村外的时侯,我才开始迟疑。村子里会有人么?应该不会,白雪早该走
      了,她的行程安排得很紧,不会留在这里。所有的人都马不停蹄,知道自己该干
      什么,我却是例外。我的一切行动都被别人左右着。回到这里有什么用?我在地
      上坐下,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大海,海依旧是蓝色的,泛着白色的波涛,声音也是
      那样的平静。我坐了足足一个下午,因为我没有任何思路,脑中全是白雪的影子。
      白雪,你跟黄瘸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站起身,走过去,记得什么书中有这样一
      句话: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村子里静悄悄的,跟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但我感觉到,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这里似乎是白雪的临时据点,会散了,也就不再有人。原来这些人都是这样的有
      钱,建一个村庄做据点,的确是大手笔。到那里去找白雪哪?我迟疑地走到曾经
      住过的茅舍前,茅舍的门半掩着。我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漆黑一片。我的眼很
      快就适应了黑暗,不必点灯也能看清屋中的一切。一切都没有变,我失望地坐下
      去。到哪里去找白雪?我第一次自言自语起来:“别时容易见时难。别时容易见
      时难。长大了,人就会变得多愁善感。”我在床上躺下去,很产生了看书的冲动,
      记得小时侯,没事的时侯我总会看书,整个人也会溶入书中,去体验书中的世界。
      毕竟,山里永远是山里,看不到广阔的田野。书中的人和事也总是那样的分明,
      好人就是好,坏人就是坏。只有古龙书中的人物跟正常的不太一样。现在,我很
      怀念古龙塑造的那一方寂寞。天上的星怎样了?记得离家前我和毛峰在树上看星
      星,美丽的夜空。我走出屋子,向天上张望,深深的夜空圆圆的罩在头上,映着
      海的涛声是那样的寂静。一缕炊烟杳杳地升起,在蓝色的夜中显出异样的安宁:
      那是白雪住的屋子!

        我飞快地奔过去,推开门,白雪正在跟我见过的几个人喝酒。看到我,她笑
      了,那笑融化了我的孤独。没有询问,没有解释,我们对饮而醉。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十七章 一步逍遥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第二天,我们向西行进。走了三四个小时,来到一个并不浓密的椰林中,在
      林的深处,我可以看到一片房屋。白雪毫不停留地走过去。走近些,我看清那是
      一家旅店,有着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一步逍遥。我的吃惊刻画在脸上,因为我不
      但没能想过有这种店名,甚至连这个词可以做为名词来用都不知道。白雪看出我
      的不解:“这个意思就是只差一步,你就可以逍遥了。就像一线天,一步难蹬都
      是全国著名的景点。这里绝对是最好的地方,不到这里,你永远不懂什么是逍遥。”

        我看看她,白雪的脸上全没有几天前的焦虑,似乎东山凤院已经是遥远的过
      去。不会牵动她的一丝黑发。我已经决定不再为东山的事情烦心,因为他们绝对
      不会交给我一件容易的事去做。也许,是让我卖命吧?杀宋宁么?于是,我问:
      “一线天我听说过,一步难蹬在哪里?”“张家界,那里盛产土匪。”白雪兴致
      勃勃地跟我说,“那里我只去过一次,真是神仙才能造出来的地方。一步难蹬是
      一块孤立的岩石,跟山顶只一步之差,上去容易回头难。我差一点就呆在那里不
      敢下来。”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皱起眉看着眼前的这一汪潭,潭水清澈见地,水
      面上散布着各种各样的石头。潭的对面就是一步逍遥。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这潭上
      没有桥?

        白雪的心情很好,声音也就更有深邃的沧桑:“这是宋宁布置的,这小姑娘
      真有头脑,想过逍遥的时光,就得付出一定的辛苦,我们必需从石头上走过去才
      行。这种乡间野趣给我们这些住惯城市的人更强的吸引,别具匠心。”

        我没接口,我发现白雪的谈吐随着我们靠近旅馆而愈发文雅。我也很难看出
      这几块破石头有什么匠心。想玩跳田鸡,去我们那里寻泉不好么?白雪轻盈地在
      石头上跳跃,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动感。我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追寻着她
      的每一个脚印。她推开旅店门时突然回过头,给了我一个永生难忘的微笑。我的
      脚步略有散乱,跟着她撞进门去。

        庭堂铺着浅灰色的地毯,使乳白色的大理石前台看上去更加柔和顺眼。台后
      站着一位个子高高的男青年,他穿着红色翻黑绒领的上装,打着一个黑领结。我
      从没见过领结,但曾经看过《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小人书,毕竟还没土得掉渣。
      他梳着光艳的背头,使我不由得产生几许妒意。尤其当我看到他用我从来不会的
      那种文明雅致的微笑用最礼貌的态度问白雪:“小姐有预约么?”我的心也就更
      加不是滋味。

        白雪走过去:“白雪。”

        服务员点点头:“请稍等。”他拿过一个深红色的夹子翻开,熟练地查找。
      很快,他的脸上又显出文明的笑意:“您定了三间房,是1066,1067,1068。”

        白雪点点头:“是三间。”

        服务员取出三把钥匙递给白血:“有行李么?”

        “没有。”白雪回过头,递给我一把钥匙,将另一把给了紧跟在我身后的那
      个人。

        服务员取出一张图,拿出笔:“白小姐,您的房间在……”

        白雪打断他:“我知道。”她不再看那个漂亮小伙,回过头挽住我的胳膊,
      “让我来带你看看逍遥世界的前庭。”这让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拉着我向大庭后面走,绕过一个百鹤戏水的屏风,我看到两扇黄铜做框的
      玻璃大门。我可以看到门外的一个巨大的游泳池。我再次感到自己的贫乏,对我
      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小人书上的知识。走到门前,我还没来得及推它们,它们
      就自动向两旁滑开。白雪把嘴附到我耳边:“这是自动门。上面有感光镜,只要
      你遮住它的光线,它就会开门。”我们脚下不停向院子中间走,“左边的那个小
      池是冲浪浴,里面的水很热,还有按摩作用。我很少游泳,但六点钟的时侯肯定
      会来泡冲浪的。那边那一片空场是打网球的,你可别找服务员要羽毛球拍。对面
      的屋子里是保龄球和台球,你回房后先睡一觉,醒了我教你。你已经是腰缠万贯
      的人了,这些东西一定要学。这是1068,我的房间。你的是前面的那间。醒了叫
      我。”她松开我的手臂,并对我回眸一笑。

        我没什么睡觉的心情,也不再象前几天那样不停地思考。我目不转睛地看了
      整整一下午的电视。那时侯,我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只觉得这东西方方正正有着
      灰突突的圆玻璃很好玩,捅捅就又出人,又出声的。里面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方
      言,语调还怪怪的,像另一个世界的人物。不过屏幕上却会出中国字,有些字我
      还不认识。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香港台。

        天黑的时侯,白雪把我从电视前扯起来,我觉得两眼发涩,头重脚轻。她扔
      给我一条游泳裤:“你听得懂么?”我看着她穿的一件用手巾的布料做成的衣服,
      木呆呆的摇头。白雪指着我的脸笑起来:“你有毛病。”我提着泳裤傻呵呵地望
      着她,刚听完那些绕鼻子的话,我对普通话的反映有些迟钝。白雪的脸一红:“
      小王八蛋,瞅什么?那扇门是澡间,进去换衣服,快点。一天一百多的房间不是
      让你瞎瞅的。”

        我的头脑顺时清醒了许多,一天一百多,要人命么?澡间又是什么东西?我
      推开那扇门,见到里面有很多小人书上从没见过的玩意儿,但这里总还是可以换
      衣服的。于是我脱下衣服换上泳裤再走出来。白雪把脸转向另一边:“里面有浴
      衣。”虽然我不懂什么是浴衣,可还是很听话退回去,用尽头脑思索了一阵,该
      是跟白雪身上的毛衣近似的东西。于是,我在墙上发现了那东西,就老老实实地
      穿好再走出来。白雪领着我来到冲浪浴,里面已经有了两个年轻人,长得都比我
      有人缘。白雪似乎怕我不高兴一般,拉着我在她身边坐下:“这是全国条件最好
      的旅店,很有乡村的味道。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再回来呆上一段时间。”

        水里的温度很高,我的头脑清醒不少。天上的星还看不清楚,但月已经脱离
      了日光的笼罩显出一个半弯的影子。“什么?什么事?”我的反映依旧迟钝。

        “没什么。”白雪放松身体,“我真的很累。这一阵子太紧张了,不过,好
      多了,现在好多了。”我却没那么轻松,也许是心中有鬼吧?“你下午见到宋宁
      了?”我侧过头问她。

        宋宁这个名字似乎很敏感,对面的两个青年人本来合着的眼同时张开,并流
      露出新奇的色彩。白雪摇摇头,没有回答。我自然也闭上嘴享受这种从没体验过
      的逍遥。没过几分钟,那两个人起身走了。我看着他们走远:“宋宁的名字提不
      得么?”

        “那倒不是,只不过是因为很少有人能见她罢了。她长得很漂亮,是宋瑞详
      唯一的孙女,这里又是她的地皮,更巧的是她今年正好二十岁。所以最近来这里
      的人很多。”白雪用很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她很有钱吧?”我自嘲笑了,我怎么神经过敏起来?另一面我也为自己对
      这些根本就不感兴趣而深思,也许父亲说得对,我是个不懂浪漫的人。不过我凭
      什么去浪漫哪?不但没钱,而且是个小兔崽子。白雪伸出手拍拍我的脸:“你不
      动心么?”

        “我才十六,动个屁心?”

        “我倒忘了。”白雪的眸深深的,在朦胧的天光下闪烁着诱我心神的光芒,
      我的心中产生了莫名的冲动,想在她娇艳的唇上打一个我的印记。我深吸一口气,
      把头埋进水里,温暖的水温不但没使我的头脑冷静下来,反而让我脸红。我窜出
      水面,在空中打一个转身“扑通”一声扎进了旁边的游泳池。这里的水温倒带给
      我想得到的清醒,我屏住一口气,尽量让全身感觉这种清凉的镇定,直到我的眼
      前不再有白雪那张倔强的脸才记起自己不会游泳。我很吃了一惊,身体同时迅速
      下沉,脚不沾地的感觉使我的心高悬起来。但我并不想呼救,于是手脚并用拼命
      地击水。越打水,我沉得就越快。一只手托住了我,把我从水里拎起身。白雪苍
      凉的声音同时响起:“你这个小傻瓜。”她的声音中有着无尽的缠绵,不知为什
      么,我的泪水夺框而出。白雪抱住我,用她的身心:“不哭,不哭。”

        白雪耐心地教我游泳,天很快就黑透了,可无论天怎样黑,我都能看清她嘴
      角边淡淡的无奈。

        终于,游泳池里的灯亮了,照亮蓝蓝的水,水中的人,和我永生难忘的无奈。
      “你学会了。”

        白雪离开我走回池边穿起衣服,她似乎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跟我说,可总是
      没能出口。一股难耐的冲动涌入我的咽喉,我跟着爬出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
      没说。“回去洗个澡,我教你打保龄球好么?才九点。”

        她望着我,声音很柔和。我点点头跟着她走回房间,她推开自己的房门头也
      不回地走进去。我默不做声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并告诉自己,不要推开她那扇虚
      掩的门。

        我对澡间里的东西进行了认真彻底的研究,确定了那是洗澡的地方,然后我
      放大水猛冲全身。洗过澡,我走出来。一个白雪的人站在屋子里,我记得他姓姜。
      他递给我新的内衣裤、一套浅黄色的球衣和一双雪白的运动鞋:“白雪给你的。”
      我接过穿上。他很有兴致地上下打量我一番:“不错。”那是大人对孩子说话的
      语气。我点点头:“姜大哥,谭先生去哪里了?”

        他思索了片刻:“四川。”

        我虽然仍不知道他们对我的看法,但看来还不算坏。于是我进一步问:“他
      去哪里干什么?”“找人。家臣,别问了。”他友好地拍拍我肩膀,“别说现在
      形式紧,就算是以前,我们也不清楚别人的事。干这行,只是要多个照应,人多
      好办事,可谁都有失手的时侯,所以很少告诉别人自己的行踪。我们去打保龄球
      吧。”我跟着他来到后面的保龄球馆,一路上他给我讲了很多现代生活的事,我
      有种受益非浅的感觉。进了球馆,他帮我要了鞋,并教了我些基本知识。我很规
      矩地三步走,后甩手,把球推出去。球在球道上骨碌碌地滚了片刻,便刷沟去了。
      我回过身,看见了白雪。她穿一身浅兰色的缎般的衣服,把她鱼一样的身材衬托
      得玲珑可爱。与在游泳池中看上去很有另一种钩魂的味道。她对姜说了几句话,
      又对我招招手,我走过去。她领我进入一个单间,单间中有两条球道和黑色的真
      皮沙发及红木的茶几。服务员进来摆上了些水果和干果并问清白雪暂时没什么要
      求后,退了出去。白雪抓起一只球,干净利落地打出去,十只柱应声而倒:“告
      诉你一个消息,五哥对于天辉下手了,他昨天推平了天辉所有的据点。”我迟疑
      地把球抛出去,再次刷沟。“你的身体要正,推球时不要甩胳膊。”她又打出一
      只球,没能全倒,“不过,他干得并不利索,天辉跑掉了。”她满面笑容地回过
      头:“这意味着东山凤院完。”

        我吃了一惊:“于天辉跑了?那不可能。”

        “我刚接到的电话,千真万确。”白雪把双手抱在一起,向我走进了两步,
      “家臣,我最后跟你说一次,加入我们吧。你刚出道就惹出了很大的风波,现在
      可以说全国稍有名气的人都听说了你。无论是对警察还是小偷,无论是占码头收
      保护费还是卖大烟贩私货的,都在打你的主意,因为你才十六岁就能从陆仁的手
      中活下来。每个人都想拉拢你,而一旦拉拢不到,他们就会想尽办法铲除你,省
      得以后别人收用了你或者,你自己成了气候。”

        “我不会加入你们。”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贼?你不是么?!”白雪的眼如刀般地盯在我的脸上。

        “因为你们跟东山凤院对抗,因为五哥早晚会来要你的命。我要想保住你的
      命就不能与东山为敌。”

        “哈哈。”白雪笑了,她兴致勃勃地坐进沙发里,“告诉我,我的英雄,你
      凭什么认为你能保护我?你连高铮都惹不起?”

        “不为什么。”我弯下腰去认真地研究球。

        “他们会杀掉每一个人,包括你。不管你是不是我们一伙。”

        “他们如果杀了我,就证明他们怕别人招揽我,怕将来与我为敌。那对他们
      的声望有影响。”

        我拎着球,规规矩矩地站在起跑线上,算计着自己的步伐。

        “你错了,他们决不准许任何潜在的危险存在。何况,他们的声望在天辉活
      着离开哈尔滨的时侯就彻底完了。家臣,你太不了解社会了,中国很现实,你能
      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

        我腰背的神经同时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怒气,心头不由一紧,我回过头,
      看着她的眼。“你要杀我么?”

        白雪站起身:“放屁!赵家臣,我告诉你,今天全国都知道凤院没能干掉于
      天辉。明天,东北所有人都会想办法要铁云飞的命。不过,他们没那个能力。可
      我有,我现在已经有十七个人,明天还要跟宋宁见面,宋宁一向以魄力闻名。她
      对东北的烟酒及服装事业很感兴趣,决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谭礼去正在西边
      游说辛国亮,辛国栋对东山拒绝与他合作大烟的买卖很不满意。有了宋家和辛家
      的合作,想干掉凤院易如反掌。如果明天出发前你不给我一个答复,宋宁很可能
      怀疑你是东山的人,你不会有机会活着回家的。我保不住你。”

        “你们从没想过和五哥谈判是么?即使他们干掉了于天辉?”

        “我知道他们并不向传说中的那样可怕。”

        “可如果我没回来见你,我已经在去东山的路上去帮你谈判了!”我在东山,
      你要跟他们动手?

        “不是!我会派人找你的!”

        “你会派人找我么?”我望着她,轻声地问,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缩成一团,
      生怕她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

        白雪温柔地望着我:“会的。家臣,我需要你。”

        我慢慢地放下球,坚定地摇摇头:“我知道想干掉天辉和他手下所有的人,
      只要陆仁一个就够了。天辉绝对没有任何机会逃走。我见过五哥,见过四哥,见
      过陆仁。相信我,五哥不是疯子。凤院把工作交给他一定有目的,凤院作出任何
      事我都不奇怪,但他们决不会作蠢事。我见过于天辉,他领着十几个人去找我,
      他能有什么实力?他的手下见到四哥比见到亲爹还要尊重,谁会去为他拼命?他
      能逃走,一定是凤院让他逃走。白雪,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怎么能相信像凤院那
      样的一个家族会外强中干?”

        “家臣,我研究过凤院,他们自从改革以来一直靠铁升阳在海外的关系在做
      正经生意。杨坤他们的父亲都出国了,凤院动过刀枪的人除了陆仁和他的同窗好
      友李伯乔以外就只有铁云飞一个,他们离开这里太远了。”

        我摇头:“我不信。”

        白雪抓住我的双手:“家臣,听我一句,别太任性,见过宋宁之后,我真的
      保不住你。”她的眼中全是乞求,她的语调因哽咽而颤抖,我不由垂下了头。“
      家臣,相信我,这是你成功的机会,是上天赐给你的。千万别错过。”

        她的手温暖、柔软;她的声音沙哑、轻柔;她的眼中有说不尽的期盼和真诚
      的鼓励。我再次摇头:“白雪,我不能,我不信我也不能。他们救过我,我不能。
      我见过他们,我不信。”

        白雪放开我的手,慢慢地坐回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头。我蹲在她身边:“
      白雪,为人不能太贪婪……”

        “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人!我从八岁开始要饭,八岁!十六年过去了,我
      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宋宁都肯跟我拜干姐妹。如果我不贪婪,如果我没有
      野心,我还得在凌晨三点去翻垃圾堆。什么冲浪浴桑拿保龄球?想都不要想。一
      天一百二的房费,普通人家全家一个月的收入,全家,一个月。凭什么?全凭我
      自己!赵家臣,我,我,我不能看着你死。我真的不能。”白雪的泪顺着她圆滑
      的腮边落下,一滴滴落在她的紧身衣上并迅速地散开,“家臣,宋宁不会让你活
      下去的。就算你现在逃,一夜的时间你怎么能逃出广东省?听话,家臣,听话。”

        我叹出一口气,白雪的眼泪彻底摧跨了我感情的神经。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情,甚至交出我的生命。可我不能看着她去死,宋宁不会跟她联合,辛国栋也不
      会。东山不要她的命,可那些人会要的:“你这点小事都劝不了宋宁,你怎么能
      保证她同意你接替凤院?黄瘸子哪?黄瘸子为什么不出面?他不也是怕宋宁反复
      无常么?跟这种有钱人拜的把子能相信么?”

        “家臣,黄瘸子已经消失了。我能劝宋宁,可你是个危险,对谁都是。这是
      生活,我如果阻止宋宁杀你的话,她会怀疑我疯了的。”

        我点燃一只烟,在沙发中坐下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想过了我离开家
      门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是没找出于天辉逃生的理由。于天辉的逃走,只会逼白
      雪动手。而在白雪动手之前,宋宁一定会杀了她。宋宁在小镇见我的目的明显是
      为了看我对东山的立场,而我的态度已经使她明白,如果我不是东山的人,那么
      东山就很可怕。因为我死都不肯出卖他们,如果我是东山的人,那么一切计划都
      在东山的掌握之中,动起手来,宋宁不会沾便宜。

        “看来你是不会背叛东山了?”白雪若有所思地望着没倒的保龄球柱。

        “我不是东山的人,这种问题问多了没什么意思。”我凝视着她的眼,“我
      只想请你跟宋宁谈的时侯不要先说你要跟东山作对。东山也许没能力一举推平宋
      家,但如果他们知道你想翘他们的行,他们是决不会放过你的。”

        白雪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你走吧,马上离开这里。如果你逃命
      的本领很高的话,宋宁也许找不到你。”

        “五哥已经对天辉下手了,宋宁很可能跟他们联合到一起。就算不联合,也
      不一定肯保护你。”

        “那是我的事。”白雪的脸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意味:“明天我们乘船出海,你不要指望我会保护你。
      在陆地上你还有机会,到了岛上,你就死定了。”

        “我对这里不熟,没有地方可以藏身。何况,我答应过你,要替你去东山谈
      判。我会去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十八章 逍遥岛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我们都没什么话可说了,白雪先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我很尴尬地坐
      在沙发上,我不能走。我顽固地相信东山说的每一句话,因为他们用白雪的命威
      胁我。于是,我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一个服务员敲开我的房门:“赵先生,白小姐在等你。”

        我跟着他来到前厅,白雪正坐在那里吃饭,见到我进来便随便招招手。我走
      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她笑了,拍着自己身边的那张椅子说:“这里。”我
      坐下去,她指着桌上的东西:“在广东,这叫早茶。早起茶饭后酒两大怪事之一。
      你今天别看电视了,那东西看多了头痛。你枪法怎么样?”

        “什么?”

        “听不懂中国话了?”白雪认真地对付盘子里的一个饺子,“放心,我不会
      让你死的。没人能杀了你。”

        “还行。”我是需要一支枪。我们默不出声地吃过饭,白雪把我领进她的房
      间,从手提包中抽出一只枪递给我:“下午到了岛上,千万别离开我身边。如果
      宋宁要杀你,你就用枪挟持我抢一条船。有我在船上,宋宁不会把你怎么样。回
      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一点钟出发。”回到屋中,我的心很乱,宋宁会怎样对付
      白雪?她有什么不杀白雪的理由么?东山不想做的事,她一定会做。这些我能想
      到的,最合理的原因。宋宁能不能跟东山联合?他们一起做事会赚更多的钱呀。
      可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可能性,虽然他们都说不想垄断。可是,谁又原意有别人
      来分钱哪?于是,我闭起眼睡去。睡着后,我做了个梦,梦到白雪躺在血泊里:
      “你出买了我。”她的眼是那样的忧怨,似乎我欠了她一生。我从梦中惊醒,擦
      了擦头上的汗,从床上坐起来。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喂?”

        “收拾一下,走了。”白雪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更加沙哑。我穿上她左天
      给我的运动服和球鞋,很快我就要用上它们了。

        我和白雪离开旅店,那三个人没有跟来。向西走了几分钟。在耶林的边缘停
      着一辆吉普车,我们上了车,司机便发动了机器,向北开出去。我觉得有些奇怪,
      白雪明明说我们要去一个岛,为什么会向内陆走?白雪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们
      要去的地方很保密,他要确定没人跟踪。”

        我回头看看,后面没有人,也没有车:“去见宋宁?”

        “不是。是去逍遥岛。”

        “那是什么地方?”

        “世界上最好的地方。”白雪不怀好意地看看我,“我刚才没找到宋宁,如
      果你幸运的话,今天她不会上岛的。那样,我可以找人帮你开荤。”

        我懂和尚吃肉叫开荤,可我知道她不是指那个,我把脸转向窗外。白雪掐一
      下我的下巴:“你装什么害羞?男人都这样。”

        司机巧妙的绕了几个圈子,然后向西全速前进。我忍不住问白雪:“怎么就
      我们两个?人们来一步逍遥不都是为了去那个地方么?”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她果然没骗我,过了一会,我看到前面有一辆大客车正在前行,吉普按了几
      声喇叭,客车停下来,把我们接上去。车上已经有了很多人,使我觉得好奇的是
      上面不仅有衣着光艳的俊男美女,甚至还有穿着朴素的干部和几个农民打扮的人。
      车沿着崎岖的海岸公路上转了将近一个小时,不时地有人向我和白雪一样地加入,
      这使我的好奇心愈加强烈。等我看到前方的海面上停着一艘渔船的时侯,车上已
      经有了五六十个人,连座位都不够了。可除开我以外,每个人的脸上多少都有着
      一种兴奋的光芒。

        船上的人散漫地或做或站,海面的风呼和做响,吹动白雪的衣裳,她扶着栏
      杆站在那里,我看得出她有很重的心事。也难怪,我们的意见总是差得太多,何
      况,我们相互关心。我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她身边。船头的浪一波接一波很平稳,
      船头上上下下地起伏着。“那是什么地方?”

        白雪微微一笑:“那里是天堂。在那里,人可以忘掉一切。忘掉生意,忘掉
      事业,忘掉身分和家人。”

        “喔。”海水是蓝色的,跟在岸边看上去不太一样,岸边总会透出绿色。“
      你真的想好了?”

        “什么?”

        白雪转过头盯着我的眼:“你真的下定决心不入伙了么?”

        “是。”我呼出一口气,“是的。我定了。”这类谈话已经说得太多,我们
      都没什么兴趣继续下去。于是我们就这样肩并肩地站着,看着远方。

        渐渐的,我什么都不再想,似乎海浪的起伏已经溶入了我的身体,控制住我
      跳荡的不安,看着海,世界上就不再有烦人心神的杂乱。船行了有一个多小时,
      我发现自己对太阳的方位越来越不敏感,我只知道现在是两点多了,可看不出具
      体的时间。我回头看看船上的人,船上的人群已经不再像起航时那样的平静,大
      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说着。他们有不同的衣着,不同的面孔,不同的
      身分,可他们有着同样激动的表情,同样激动的眼。眼中期盼的光芒都在闪烁。
      我忍不住顺着他们的目光向前眺望,远处的蓝天下出现一个小小的山尖,被强烈
      的日光照得模糊不清。我感觉到白雪的身体开始崩紧,她的身上充满着热情和紧
      张。我实在看不出她在盼着什么,什么是陆地上没有的?山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慢慢地吸引住我的眼。我猜想这就是岛吧?当船驶近的时侯,我看到岛很大,那
      山,不过是岛上最突出的部分。我们正是对着山而行。我看到山尖上似乎有什么
      亮光在闪烁,便顺手取出望远镜去观察。当我搜寻到那亮点时不由笑了,那同样
      的是一个人在举着望远镜看这里。他冲着我挥了挥手,动作很大,很坚定。看得
      出他并不像我这样觉得好玩。一个荷枪的人走过来,对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那
      意思是让我放下望远镜,更似乎我坏了什么规矩。白雪跟他讲同一种方言,表情
      和语气却比他严厉得多。那人连忙向我道歉,临走开前还对我做了个请继续看的
      手势。我对他点点头,收起望远镜。虽然我很想用它再看看海,并得到了这个特
      权,但我并不想坏了别人的规矩。白雪笑笑:“你的好奇心不太强啊。”

        我怔了怔,在山里的时侯我可是从不放过任何新奇的东西:“可能吧?”人
      是不是在变?还是我长大了?原来长大并不是什么很遥远的事情。其实,在被赶
      出来前我的好奇心已经不多了,在高中时就被磨光了。原来我那一年过得竟然是
      这样的可怜。以后我要是有了孩子,决不会把他送进什么城里的高中,省得他的
      青春也变得跟我一样灰暗。“想什么哪?”白雪望着我,“怎么这么伤感?还很
      温柔?想到田家寨的情人了?”我扑哧一声笑了:“想以后跟你生个孩子。”话
      一出口,我们的脸同时变的绯红,我低下头,默默地走开。

        山岩有着各种奇怪的样子,甚至整个山峰被浪掏出一个大洞,洞壁上挂着杂
      乱的水草和成片成片的贝壳。船开始转向,顺着山壁向东绕去。山势渐渐低缓,
      直到我看到岛的另一面。近百个风帆是最先吸引我注意的东西。帆成七彩,如飘
      在海上的雨虹。一个小小的仅容一个人坐的小船从我们的左侧飞驰而过。让我吃
      惊的是它后面脱着一条长长的索,索上挂着一个大降落伞。那伞不是我在画书上
      和电影里看到的白色,也是很花,很漂亮。伞下挂着一个人,对我们大声叫喊。
      白雪走过来:“那是一种运动,前面的艇叫摩托艇,因为它小,马力大,所以开
      得快,且灵活。一开起来后面的伞兜风,人就上天了。想试试么?”我看了那人
      好久,觉得这人比我有毛病:“不,还是在船上或地上好,那儿上不着天,下不
      着地的,掉下来怎么办?”

        “下面是水你怕什么?何况,穿救生衣的。”

        我还是摇头,我只信任我的双脚,对悬在空中的一片破布,我决不会寄托我
      的生命。那么高掉下来,不摔死也得是个晕厥。白雪微微一笑:“下次来就好了。”
      我们在一次沉默,还有下次么?帆成群结队地从我们面前滑过,海岸附近有嬉笑
      的青年,这里的确是逍遥的地方。

        沙滩上耸立着五顶巨大的帐篷,帐篷是蓝白相间,跟远处海天的颜色差不多。
      每个帐篷前都支着一只油桶,桶冒着腾腾的热气,桶边立着一个赤臂的汉子在用
      一只长杆绞来绞去。沙滩贴近后面岩石的地方长着一大片我不认识的树,树页大
      大的,从高处垂下来,掩住一片用这种树建造的房屋。看来这岛上也有招待所。
      船在一个大码头上停住,我们跟着人流走下来。一些人匆匆地走到那些壮汉身边
      的桌子旁坐下,汉子们从桶里捞出一堆堆的海物堆到桌上,人们毫不讲究地或坐
      或站,大口地吃。我们剩下的这些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中,有很多对那些人露出轻
      蔑的态度。白雪拉着我向那片房屋走去,我问:“那些吃的东西都不要钱么?”
      “那些东西满地都是,根本就花不了几个钱。何况,有陪就有赚。”

        我再次回头看了看,在北方,这种虾蟹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是死的吧?”
      “什么死的?在海中央谁吃死的?”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我们能吃么?”

        “上辈子饿死的?去开了房就来。你急什么?”白雪没有嘲笑我见识短浅,
      而是拉着我跑起来。每次白雪动起来的时侯,她的身体都会吸引住我所有的视线,
      让我想起很久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将她压在身下时感觉到的,她肌肤
      的弹力和她赤裸的身躯。也许是海浪起伏的声音唤起我在山麓中穿梭的野性,我
      的呼吸突然急促,人凌空跃起,像捕食的山猫那样直扑过去,将她合身压在地上。
      不知是那一座帐篷突然爆发出震天般的声响,叫声和掌声连成一片,白雪在我的
      身下本能地缩成一团:“小死崽子!大白天的,你疯了?”

        我吐出一口气,放开她站起身伸出手,她握住我的手站起来对我轻轻一笑,
      用手环住了我的腰:“都这么大了,真是难为你。等会儿大姐给你挑一个。”

        她租了两间房,我的心沉沉地不是滋味。房间里富丽堂皇,跟一线天没什么
      差别。我扔下行李走出门,白雪自然在刷洗打扮,我做了个深呼吸,伸胳膊踢腿
      解除一下坐船的疲劳,然后向那些免费的食物走过去。

        吃,是我最近常常忽略的事。在火车上泡得久了,吃的都是餐车,也分不出
      什么好坏。但海活还是我十分向往的东西,我抓过一只螃蟹,虽然我的手久经锻
      炼,已经变得又大又厚,但那蟹还是有我两个手合起来那么大。我捧着螃蟹很认
      真地看身边的人揭开蟹壳,将蟹掰成两半吃里面的肉。有些人将蟹钳用一种很特
      殊的工具掰开,另一些人干脆丢弃到桌边一个大桶中。我看会后开始大嚼头一顿
      海活。这东西活的和死的就是不一样,我连吃了三个,吃得满嘴都是螃蟹的味道。
      当我拿起第四只的时侯,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心急,我不但吃得很熟练,而且有
      空去看身边的人。我发现这些人吃蟹子都像在应付任务,匆匆忙忙,食不甘味的
      样子。好像这些北方绝不会有的海鲜唯一的作用就是填饱肚子,他们一边吃一边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顶顶硕大的帐篷,里面有宝么?为什么会不时地爆发出震天
      的吼声和笑声?白雪在我身边坐下,斯文地拿起一只虾细心地剥着壳。我咽下嘴
      里的东西:“帐篷里是什么?”

        “你吃了多少?”白雪瞪大双眼望着我。

        我摇摇头:“没多少,仨。”

        “你不烧得慌?”

        我当然摇头:“这里好。”

        “有吃的就好。”白雪笑了,“瞧你这点出息。那里是天堂,真正的天堂。”
      一个人从帐篷里走出来,穿一件破烂的小挂,裤角挽得很高,身后还背着一只抖
      篥。他的脸灰突突地,像挂了一层铅,腿也蹒跚迟疑。突然,他蹲在地上用自己
      的头嘭嘭地撞地。看到这儿,我恍然大悟:“啊哈!赌博!”

        白雪瞟了我一眼:“满有眼光的么。”

        “那当然,我是在赌桌上泡大的。”

        “我怎么不知道陆地上哪里有什么赌场?”

        “什么赌场?谁家没人谁家就是赌场。何况,山边上空房子多了。我们县里
      就有三四间随到随有的赌屋。”

        “听起来你是个老手。”

        我忍不住高兴起来,赌,本来就是让人高兴的事:“我到不是什么老手,只
      是从没输过。”

        “我没想到这世界上除了东山凤院还有能让你感兴趣的事。”

        “我对东山凤院不感兴趣,我只对他们要杀你感兴趣。”我的眼坚定不疑地
      望着她。白雪淡淡一笑:“可惜,你是个要死的人了,如果你没要死,就是我要
      死了。走吧,别浪费时间,我保证这是你从没见过的真正的赌场,不是你们县里
      的茅草屋。”我们站起身走进帐篷。帐篷里冲斥着雾一样的烟,连我都被呛得咳
      了两声。这里的光线很好,点着十几只日光灯,照得跟外面一样的亮。帐篷里有
      四张赌台,台子是棕红色的木架,墨绿色的台布,台布上用红白黑三色描着图案,
      从人群后面是看不清楚的。人们在四张台子边或坐或站,在帐篷外我从没想到过
      这宽阔空旷的海岛里竟然会有这么拥挤的地方。帐篷随大,但人都挤在台子旁边,
      绝对有上百人。我伸了伸舌头,县里的屋子里能挤上十个人的就是大局子了。白
      雪拍拍我的肩膀:“好好玩,别忘了回去睡觉。”我的心一颤,回头看了看她,
      她面带微笑,很纯洁的笑。我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然后挤进人群中。这桌子
      跟我们的桌子也很不一样,我们是桌子中间划一道,左边是大右边是小。这桌子
      里不但有大小,还有从三到十八的数字,还有描绘清晰的骰子的图形。我举过头
      顶的两张十元停顿在那里,这他妈是什么东西?真是农村来的?这大地方的?木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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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 / 第十九章 海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女孩笑笑,开始很认真地剥虾,很快就剥了一大堆。看起来她对剥虾很在行。
      她的手并不像脸那样的白嫩,手指虽然依旧很细很长,却一层层的暴皮,手指上
      细微的伤痕在灯光的照应下更显可怜。我想,也许是剥过很多虾的原因。她见我
      在注视她,便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吃吧。”

        我点点头,随手塞给她一把钱。她推回来。这让我很惊奇:“你剥虾我买,
      这是天公地道。”

        她并没有去看那把钱,而是摇头:“我剥虾你吃,是天公地道。”

        我耸耸肩,扔下钱:“你不收钱,我不吃。我没来过这地方,却也知道这里
      没有白干的事。”

        她点点头:“这里永远没有白干事的,不过有人已经付过钱了。”

        我迟疑片刻:“宋宁么?”

        她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吃吧。”

        我只有吃,无论谁送了我什么,我都得吃。因为那人这样做一定有她这样做
      的理由,不吃我怎么能知道?吃了一口,我又放下:“你手很快呀。”我一把抓
      住她向回缩的手,她的指间夹着一个细长的薄膜。我失声而笑:“这是什么?”

        “这不是坏东西。”

        “什么是坏东西?你吃给我看?”

        对面那个大汉叫了一声什么,顺时,有十几个穿黑衣的人围过来,把那个女
      孩围在中间。女孩的脸一下变白了。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一个应该是领头的人对
      我道过欠并问我想不想听他们问话,因为有时侯会很复杂,怕影响我的游兴。我
      摇摇头告诉他们我习惯了。于是那人和蔼可亲的开口:“燕子,你清楚这里的规
      矩,这是什么?”

        燕子的全身都在发抖,扑通一声跪下去:“这不是我的,这是白小姐给我的。”
      “白小姐是谁?”

        我站起身拍了拍那人的肩:“白雪,你们老板的结拜大姐。”

        那人迟疑了片刻:“不管是谁,就算我们老板自己也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是
      我们公司的产业,老板只是负责这一片,她也不能坏了规矩。一旦传了出去,这
      岛就不用混了。”我摇摇头:“这是她跟我开的玩笑,这该是春药吧?”

        燕子点点头。那人笑了:“先生就请玩好。对不起,打扰了。”

        我看着他们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回头给了厨子几张钞票算谢过他:“白小
      姐在哪里?”

        “中间那座帐篷。”

        我走过去,掀开帘,发现这里跟我呆的那个帐篷很有区别。帐篷里铺着厚厚
      的地毯,顶篷掉着巨大的玻璃灯。四周散布着十几张大沙发,有四五个人或坐或
      躺在吃着各种各样的水果,甚至还有啤酒。赌桌边的赌客还是一样的拥挤,但手
      中的钱不是一张张的,而是一摞摞地掐在手中,什么颜色的钱都有,这阵仗让我
      吃了一惊。我忙往庄家头上看,那里的牌子上标着最低二百,上额不限的字样。

        白雪坐在背对门的位置,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她回头看了看我,淡淡地
      问:“你怎么来了?”

        “我在房里等了你很久,你没过来。”

        她没理我,转过身去看赌台。我耸耸肩,扔进去一把钱约莫有个两三百。白
      雪哼了一声:“瞧你那穷样,像什么万元户。”

        “我这可是抗大个来的辛苦钱。”我的话音刚落,身边几个小姐都吃吃地笑
      起来。一个三十多岁瘦瘦小小的中年人看了看我:“这局子也太黑了点,连孩子
      的辛苦钱都不放过?”到是一口的北方话。我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买好离手!”庄家是个和蔼的老人,他也对我友好的笑了笑。

        点子开过,是二五六,我们三个都压的大。瘦子对我笑笑:“我和白小姐连
      输三把了,还是老弟有福气。老弟贵姓?”

        “免贵,姓赵。”我把钱又推出去,放在小上。白雪压大,瘦子跟着压大。
      他笑着跟我说:“怪我眼浊,老弟一表人才,该是大少赵家臣吧?”

        大少是什么东西?我点点头:“是我,大哥贵姓?”

        “免贵,姓侯,侯深。”

        没听说过。我跟他握了握手。便转过头看赌局。桌面汤陆续堆满了钱,看起
      来有个三两万。庄家唱过开点,是小。白雪低声骂了一句,我怔了怔她面前摆着
      一堆钱,这次只压了三四百块,怎么这么大的火?

        “我赌钱还没输过。赌神菩萨在我屋里贡着。跟我下吧。”

        “有女人不睡,跑这儿的搜什么?燕子哪?”

        “我一进赌场就这样,被看场子的扔海里了。”

        “少他妈放屁!”白雪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她:“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找人给我下春药,我是睡她还是睡你。”

        “你今天晚怎么这么多废话?”白雪喝了口酒。

        “你为什么给我找个妓女?”

        她瞪着我:“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大姑娘去?”

        “我没让你给我找什么人!”我把面前的票子全都推上赌太,还是压小。“
      你喊什么?嗓门大很了不起么?”

        “嗓门大没什么了不起,我从不大嗓门跟别人说话。”

        “那你凭什么跟我喊?滚!”

        我点点头,站起身:“那好,我不喊,我走!”

        “走吧!走了就别回来!”

        我气冲冲地走出帐篷,问旁边那个厨子:“什么时侯有船离岛?”

        “$%?$*&^)”又是一堆方言,我根本就不懂,看起来他也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干脆不理他,走回房间,问那个登记的小姐:“什么时侯有船离岛?”

        “明天早晨三点。”

        “现在是几点?”

        “九点了,先生。先生要什么么?”

        “要船!离岛!!”

        “先生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住房和饮料可以免费,每个帐篷前都有海鲜,
      如果先生不喜欢吃,我们还可以为您做”

        “我没输钱。”

        “喔,如果先生真有什么急事,我可以看看有没有鱼船回……”我看到一群
      人从不远的一条小路向中间很大的一个屋子走去。那里的一个女孩看起来很象宋
      宁。“宋宁!”

        宋宁回过头像这里张望,见到我似乎有些吃惊。我的心一惊,蹿过去:“宋
      宁,你跟白雪见过了?”

        宋宁拦住向我逼近的保镖:“你怎么还没走呀?”

        “你见没见过白雪?”

        “见过了。”

        我深吸一口气:“能给我们一条船么?”

        宋宁想了想:“你进来吧。”

        我跟着她走进大房间,房间里富丽堂皇的摆设我根本就没心情欣赏:“宋小
      姐,我猜得出你跟她谈了什么,我只希望你能看在跟她结拜的份上借我们一条船。”
      宋宁用探索的目光看了我很久:“你也有先说话的时候。”

        “是的,人都有着急的时候。”

        “给赵先生倒酒。”

        “多谢,我需要船。”

        “酒哪?你不需要么?这个时候出海,天可是很冷的。”

        我靠回沙发上,等人给我倒上酒,并喝了一大口。宋宁笑起来:“你又不说
      话了。我真的很佩服你,是的,我有话跟你说。再你听完之前我不会给你船的。
      赵家臣,你是个很聪明很清醒的人,我身边的人虽然很多,本领比你大的人也不
      少,但没有比你聪明的。我给你个提议,你先别急着回答我,提议完了还有个问
      题,你考虑清楚。我出每月一万,你给我做事。问题是:你真的要跟黄夫人走么
      ?”

        我的手一抖,杯中不多的酒竟然洒出来殷湿了我的裤子。白雪是黄瘸子的夫
      人?这句问话卡在我的喉头像根刺一样难受。宋宁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等着我的
      回答。我张了张嘴,除开喉咙中噫呀了两个谁都听不懂的音节,什么都没有。宋
      宁做个手势,有人给我满酒,我喝下,他再满,我再喝下。当他给我倒第六杯的
      时侯,我的眼角不知道有什么渗了出来,在脸上滑过,清清凉凉的。宋宁面带深
      思地望着我,我笑了:“怎么,没见人,没见人哭过么?”宋宁摇头,她抬起脸,
      目光略过我,望像很远很远的地方:“给我也倒一杯。”有人给她端杯满酒,她
      看了看我喝酒的样子,学着扬脖,酒咕咚一声下肚。她喝酒的样子像白雪那样的
      可恨。

        我又喝了三杯酒,每一杯喝得很快,她也连干掉三个。突然她站起身走过来
      给我倒酒,倒得很慢,我盯着酒从空中滑落,液体呈变换的柱状将瓶口与杯底紧
      密地联合起来,当杯中的酒稍多一些,那液面就会被酒激荡出一个不深的漩涡,
      漩涡消失,一杯酒满了,我扬起脖子喝下去。再看她给我倒另外一杯:“你少喝
      了一杯。给我船。”“我醉了。”宋宁抬起头,她的眼圈很红,“我一直很羡慕
      白雪,她竟然能找到像你这样一个对她好的人。我会给你船的,但不是因为我比
      你少喝了一杯酒。你和白雪年龄差很多,她又是个结了婚的人,你为什么对她很
      好?你如果自己离开的话,东山会放过你的。”她仰起脖子,把酒瓶塞进嘴里。
      气泡一个个从瓶口涌出,冲到高高在上的底端。她放下瓶子,“铁翼是个什么样
      的人?”

        “问他干什么?”

        宋宁的嘴角突然浮现出一缕笑容,更多的,是悲伤。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
      扔在我面前:“很多人说你们很像,是同一种人。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照片上是短发的铁翼,他的眼很大,双眉又黑又粗,嘴角向左侧斜斜地翘起,
      满脸凶残的表情。看上去很向个小画书里的国民党参谋长。但他的眼神却是深深
      的,深得看不到底,引人深思。这张照片拍得很好,我看了再看,渐渐的,我从
      他的脸上看到一种很熟悉的情绪:忧愁。这是我脸上常有的东西,每次晨起刷牙,
      镜子里的我就会有这种表情。那是对生活的无奈。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宋宁说我们
      相像。我们不是做小偷、流氓的年龄,我们该在学校里和别的高中生那样去享受
      考试做弊,跟父母争吵和用很天真的办法戏弄老师的快乐。可现在,我们却要承
      受住来自成人世界的压力。我觉得照片上的这个人很可怜,因为我跟他有着同样
      的悲哀。在那一顺,一个念头像闪电那样略过我的头脑:我在这里干什么?这不
      是我的圈子。

        宋宁盯住我:“我可以给你船,但你必需回答我。”

        “他?”我听自己的声音很飘渺,像从很远的海面上被风吹送的东西,“我
      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什么人?”

        “赵家臣,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在问你这个问题,到现在你也没回答
      我。有无数人告诉过我关于五哥的事,我也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可那些人不是
      你,你见过他,跟他打过架,他还放出风来任何人杀了你都将成为他的敌人,所
      以,你上次才能在我面前走开。我有一种感觉,五哥跟你是同一种人。今天如果
      你还不说的话,就没有船,东山的人现在已经在往海边来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到了明天早晨,你们下了船就是死。”

        “他们保证过,只要有我在,就不杀白雪。”我嘿嘿地笑了,“不是白雪,
      是,黄夫人。”

        我闭起眼,铁翼的面容并不因为我们只见过一面而显得模糊:“我们有很多
      差别,他看起来比我聪明,比我有个性,做起事来决不会像我这样瞻前顾后,畏
      首畏尾。他说过的话也未必会算数。他很善于隐藏自己,让每个人都认为他是疯
      子。这点我学不会,每个人见到我都会感兴趣,像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更喜欢
      跟我比比脑力。因为跟我比脑力不但有趣,而且还没有危险,更不会输。无论我
      想得多深多远,我都没有能力去操纵事态的发展。你们要面子,摆身分,把我这
      种小人物耍得团团转却要表现出很欣赏的样子在自己高兴的时侯给些施舍。但他
      不是。他只是不像你们那样该做的事不做,不该做的事瞎做。该做的事他连想都
      不想就会去做。如果你不把他看成是疯子,他会很不高兴的。跟他在一起的唯一
      办法就是你比他更疯。他是假疯子,只有真疯的人才能打败他。但不管怎么说,
      那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我的麻烦是白雪。”

        “你是在说他还是在说你?”

        “我和他不是同一种人,这就是我为什么活得很累。他却可以在东山凤院里
      泡妞。我也有个问题,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有没有信用两个字可言?白雪怎么说
      也是你的结拜姐妹。”

        “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将东山的人限制在广东之外。可是,白雪来找我
      的目的你知道。我们不可能,也没有任何必要跟东山的人开战,合则两利,战则
      两败。这个国家这么大,养几十个宋家都够了,我们为什么要跟东山开战?四哥
      在上海新开了一间服装厂,请我堂兄去观礼。我做了最大的努力劝他晚去两个小
      时,就是现在,我堂兄才去赴宴。这种失礼的代价是一条价值十六万元的黄金船。
      但我想,五哥会找机会换我的。”“我要一条船,听我指挥的船。”

        我进入那个大帐篷,白雪已经不再赌钱,她呆呆地蜷缩在沙发上,两只手抱
      着一个大酒瓶。我走过去:“我知……”

        还没等我说完,她突然扑到我怀里呜呜地哭,我轻声地安慰她,连自己都不
      知道说什么好。她的泪不停不住地落在我的肩上,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话要
      跟我说,是不是她要说的话都化做泪水,浸湿了我前胸的衣衫。我抱起她,她把
      头藏进我的胸膛,我们出了帐篷。帐篷中的“买好离手”已经不再是我们的逍遥。

        船在码头上停着,宋宁在那里等我们。看到我抱着白雪的样子,她忍不住低
      下头。我知道,她在想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很像我的人。也许就是因为我和传
      说中的那个人很相似,她才肯给了我一条船。“这船,是你花五千元买的路。看
      你有没有命了,如果海上没有浪的话,你会比东山的人早一个小时到海岸。”她
      低头看了看白雪,白雪在我怀中合着双眼。

        我跳上船,对宋宁看了看:“多谢。”

        宋宁笑了:“我一直想给你船,放跑了你们,五哥会不会亲自来找我问罪?”
      “为什么要他来找你?”我用很奇怪的目光望着她,我不了解这些有钱人。宋宁
      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对我挥挥手。船便开走了。

        我把白雪放在一张长椅上,她直盯盯地看着我的眼:“别离开我。”

        我点点头。按刘文的话,这时侯东山的人已经解决掉白雪的嫡系,现在他们
      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不过是要掉白雪的命,让她的手下烟消云散。所以,他们应该
      尽快赶到海滩上,在我们下船的时侯来个乱枪击毙。按宋宁说的,我们有机会比
      他们早到一个小时,在村子里有车,我们大可开车逃遁。可是,宋宁未必会说实
      话,她没在岛上干掉我们,已经算很对得起白雪了。退一步讲,就算她说的是实
      话,那又怎么样?东山的人会将出省的路封死的,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办法,但
      我相信他们一定有办法。如果我是铁翼,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跟广东警察厅说有两
      个黄瘸子团伙的主犯现在广东,望查处。这是我父亲跟县公安局在酒桌上常说的
      话。我看看四周黑漆漆的海面,对船老大说:“大哥,麻烦您转去福建上岸好么
      ?”

        船老大点点头,看来宋宁吩咐过他听我指挥。宋宁不错。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二十章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这是一片广阔的沙滩,在月光的照映下发着银白色的光芒。无论谁走在上面
      都将是最好的标靶。我拉着白雪跳下船,向沙滩上跑去。海水冰冷,白雪打了个
      哆嗦,她木浊的双眼中霍然闪过一丝恐惧,她猛然挣脱我的手向后退去。踉踉跄
      跄地,她半跌在水中。我知道,东山的人随时都会出现。于是,我叫着:“快!”
      并向她伸出手。白雪将我的手一把扇开:“不!”

        “你疯了么?快!”

        “不!”白雪站稳脚跟,向前倾着身子对我怒吼:“不!”

        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月亮的光照着我们腿边翻卷的浪花,汽船已经滑开,
      向海的中央荡着,发动机鸣响起来,那突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好远。我
      知道,这个时侯李伯桥已经进了广东,在广东的海岸找不到我们,他们就会以最
      快的速度向东搜索,我当然希望他们判断错误向西而去,但我不敢作这种奢望。
      延海岸过来很费时间,他们可能会封锁公路及铁路。所以,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向
      我们的生命那样的宝贵。我用最诚恳的目光注视着白雪的双眼“白雪,跟我来,
      乖,别怕。”我的声音因压抑而颤抖。泪,从白雪的眼中滑落,先是一滴滴,再
      是成串。当她眼中的泪几欲流成河的时侯,她跪下去,在冰冷的海水中。是长潮
      的时分,海浪一层层撞击她的腰,她的肩,她纤柔的颈。终于,一个大浪由上至
      下轰隆一声将她盖在下面,浪下,传出她苍凉的呼嗥。那叫声如受惊的鹰。却长,
      而不停息。

        我将白雪从海中抱出来,抱着她奔跑。她在我怀中沉沉地睡去。黎明时分,
      我搭上一辆北上的长途客车,我知道,白雪造成了至少三个小时的迟延,否则,
      我们就可以在半路扒上列车,而东山的行动再快也未必能赶在我们前面。但现在,
      他们应该到了。能不能闯出福建,就只有看命了。命?我忍不住在心里祈祷那些
      我从没信过的神佛。车上人很少,我守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让白雪的头搭在我
      肩上。白雪还在睡,我摸摸她的头,一片冰凉。她的手也冷冷的,没一丝热气。
      我的心不由得越来越沉,我很担心她下午会发起高烧来。那样,我们就真的死定
      了。

        白雪沉沉地睡着,这种打击对她来说似乎是难以承受的,所以干脆用睡觉来
      逃避。我望着窗外,窗外是光秃秃的一片。除了大地什么都没有。,我叹出一口
      气,如果东山的人截住这辆车,我们将无处可逃。而很显然,我们早晚会被截住
      的。当车经过一个小村的时候,我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卡车,卡车的后面是一家小
      饭店。我叫住司机,抱着白雪跳下去。进了店,我摇醒白雪,要了五瓶老白干和
      店里所有的罐头。白雪抓过酒瓶咕咚咕咚地喝着,直到酒从她的口中呛咳出来。
      我看着她把酒瓶敦在桌上,咳得连整个桌子都随着她震动。

        “吃点吧。”我低下头大口地往嘴里塞吃的,连嚼都不嚼直接咽下肚去。小
      店中没几个人吃饭,大家都用很掩饰的目光注视我们。白雪咳得轻些了,便跟我
      抢吃的,我挟那里,她就挟那里,搞得谁都吃不下。终于,她笑了:“操,你就
      不知道让让我?”

        “是你不让我。”

        “怎么办?”白雪呼出长长的一口气靠回椅子。她的眼中有了让人放心的思
      索。一个黑突突精瘦的汉子吃完饭出门去向卡车走去,我站起身追上去:“大哥,
      大哥!”汉子回过头:“什么事?”“我姐病了,能不能捎我们一路?”汉子摇
      头:“不行。”白雪似乎猜出我要干什么,她迅速地将桌上的东西包起来靠在门
      框上。
        
        汉子用无神的眼上下打量我很久:“不行,我有急事。”我掏出一打钱塞过
      去,汉子看都不看推回来,轻声地说:“老弟,我有急事,往南走。”我叹了口
      气,看来他看到我们从长途车上下来了。我搂住他的肩,把枪抵在他心口上:“
      上车。”他打开车门爬上去,白雪迅速地从另一面上了车掏出枪来,我收起家伙
      绕过去跟她挤在一起:“我还以为你要发烧哪。”“酒很好,酒让人现实。开车。”
      司机铁青着脸发动汽车上路。车开了近半个小时,我依在白雪的身上睡去。

        我睡的很沉,直到白雪推醒我。我睁开眼,车已经停下,司机站在车下。白
      雪发动机器继续向前开。我四下看了看,这里还是荒芜的一片,没有山林。没看
      到树丛,我的心就没底:“我们去哪里?”

        “找火车。”在找路方面,她自然是高手,“我们搭车去西安,我的人在那
      里。”“别去了。李伯桥已经去过了。”

        白雪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刘文说的。”

        “刘文是谁?”

        “东山的人。”

        “噢。”她再次沉默。

        “在想什么?”

        “你都知道什么?”白雪轻声一笑,“你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是的。”我点点头,“是啊。是他们找我的。”

        “他们找你?什么时候?”白雪停下车,挂上铛,“我怎么不知道?”

        “我一直在劝你不要跟他们作对。”

        白雪失声而笑,笑了好久:“别告诉我你是东山的人,如果你是,请在这里
      杀了我。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游戏,但我,我以及没有任何价值,我也不想玩
      了,家臣,我真的不想玩了。”

        我静静地望着白雪,是呀,他们想要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宋宁传话来要杀白
      雪?他们不是说他们不想要白雪的命么?东山想消灭这个团伙,他们已经做到了,
      还想要什么?我的头像裂开那样痛起来,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甚至连吃都没吃
      饱,我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于是,我放弃去思考东山,他们不过是想要白雪的命,
      我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们得逞,至于为什么,则不用去知道。我突然发现自己能找
      到放松自己的方法,这到让我的精神振作了些。我摸出酒喝了两口,并起开一盒
      罐头开始细嚼慢咽。这已经不是着急搭车的时侯,我大可放松。白雪瞪着眼看我,
      像要把我活吞下去,但终于,她还是把车转上正道继续往前开。“在哪儿学的开
      车?”我把觉高高地翘在车窗上往嘴里塞着鱼边问。“干你屁事?”白雪撇了我
      一眼,“山东。”

        “喔。”我把头探出车外,向远处望着看公路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东山
      的人居然没有出现,这让我很惊奇,按说他们该从广东过来了。

        “我们是坐火车还是就开这辆破车走?”白雪从我手中拿过罐头,看来她不
      再紧张,有心思吃饭了。

        “附近有火车么?我想睡一觉。”

        “有啊,再开五六里路就是火车站,不过是短途,没卧厢。”

        “到哪里的?”

        “长沙。到了长沙我们就可以换车了。”

        “那还不如我们开到长沙去安全,从检票口出站,才真是疯了。”

        白雪看了看我:“知道古龙么?”

        我点点头:“怎么?”

        “古龙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那是放屁。古龙是个作家,他只知道坐在家里放屁。他的屁放着不但臭而
      且很响。如果你想在福建找什么人,这个人一定要想办法溜出福建省,你会去哪
      里找?”我真不明白白雪这种靠偷盗为生的人怎么能相信古龙的鬼话。

        白雪看了看我:“你对古龙怎么这么大的火?”

        “你对古龙为什么没火?”

        “我刚出道的时侯,全靠他的屁话才没被警察抓到。”

        “我刚出道的时侯,全因为他的屁话差点被警察抓到。”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觉得,东山没来找我们。”白雪没出声,继续吃她的罐头,吃得叭叭有声。
      “如果他们来找你,那么,他们早就在这条公路上出现了。”

        “我们还有五里才到。”

        我点点头,五里,并不是很短的距离。

        我们没遇到任何人。将车停在小镇的边缘,我和白雪对望了一眼。东山前天
      给我们的打击是那样的突然、迅猛,以至于我们根本不敢相信这一路上的平安。
      最终还是白雪先说话了:“怎么样?你一向很有主意。”

        我摇摇头,我没有任何主意。开车,车是抢来的,该报案了。坐火车,已经
      不是昨天夜里时分,那时侯,东山还在广东的海岸上搜索。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
      坐车去长沙,无疑是自投罗网。“下车吧。”我把吃的喝的往背上一搭,走下了
      汽车。被黑白两道追捕的名声可不好受,我宁肯面对东山也不想被警察抓住。这
      是性质问题。我对自己这种装好人的心态很是自嘲了一番,妈的,小偷一个,被
      警察抓有什么了不起?铁翼被警察抓了才丢人呢。何况,被警察抓总不至于送命
      吧?从站外上车呐?我盯着铁路北上的方向摇了摇头,这里一马平川,连兔子都
      不拉屎,跟本没有遮挡。一条三八大盖可以将我和白雪两都解决在扒车的路上。
      在镇内,既算我们被发现,总还有一博的机会。白雪跟在我身后,我们一前一后
      来到了车站外面。我向站内张望,希望能看出点门道。站内坐这几个穿中山装的
      人,或拎着包,或拿着装鸡的篮子,看不出丝毫异样。我耸耸肩,顺着电线杆蹲
      下去。白雪跟着我蹲下:“进不进?”

        我回头看她一眼,都什么时侯了,还说废话,有不进的选择么?我鼓足勇气
      站起身,从容地穿过马路来到售票口:“长沙,两张票。”

        在长沙下车后,我跟白雪都有点不知所搓,站台上的人来来往往,根本就没
      人注意我们。长沙竟然没有任何危险。我们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心思去想,
      直接扒上去北京的列车,找到车长补了两张卧票便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以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我起得很早,天黑黑的,看不到星星。我点
      燃一只烟,默默地抽。看来,东山根本就没派人来找我们。思索了一会儿,太阳
      的光透过云层射进车窗,车内时明时暗。但天上的云已经越来越稀薄,看来,这
      将是一个晴天。我叫起白雪吃饭。白雪摇摇头:“去餐车吃饭,你疯了。”

        我笑起来:“走吧,说不定是最后一顿哪。”

        白雪想了想,跳下来跟我进了餐车。我们要了一箱啤酒和四个菜,在桌边坐
      下碰杯对饮。白雪喝了一瓶酒后对我夸奖地笑了笑:“还是你主意多,看来东山
      根本就没想到我们会转道福建。”

        窗外层层的山峦吸引着我的目光,这里跟我们逃出来的那条路相比简直是另
      外一个世界。

        “你也很富呢。”我想想自己背包里的钞票,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是
      呀,我可是大财主了,虽然比不上这些老江湖,但真的亮出货来,举国上下比比,
      我绝对是个富翁。杀了我,就有花不完的钱。于是我跟白雪撞了杯很满意地喝了
      半瓶酒。

        “到了北京后,要去哪里?”白雪收起脸上的笑,欢乐是暂时的,我们要为
      活命而奔波。

        我想了想笑道:“我要去故宫看看,上次在北京路过很匆忙,这次我想多呆
      几天。会照相么?给我照几张像好不好?”

        白雪突然在唇边挂上一丝笑容:“我给你出个主意,我在银行有个朋友。她,
      她不会知道我已经破落了。哈,正常人谁又会知道我是谁。想想真傻。你把钱存
      下,把存折给家里邮去。然后去新疆,你不是说那里能让人思考人生么?如果你
      真能想出什么,说不定还可以去北大当教授呢。”

        我认真地望着白雪的眼:“你不想再混了?”

        白雪同样很认真地望着我:“要去新疆的是你。到了北京,我不希望再见到
      你。”“为什么?”我半抬着眼问她。

        “因为我不需要你了。”

        我点点头,这是个很好的理由。她不需要我了。我们闷闷地喝了会儿酒,白
      雪给我挟了口菜:“以后自己照顾自己,多吃饭,少喝酒。我那个朋友在海淀路
      中国银行,姓刘,叫刘淑云。你跟她说,你是方清清的朋友就好了。”

        “你有现金么?”

        白雪笑了:“我会没有现金么?你现在富得流油还嫌不够?”我们相视而笑。
      列车在站台缓缓地停下,我回头看了看白雪:“保重。”

        白雪点点头:“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再管我的事,别再找我。”

        我点点头:“好吧,你多保重。找个人多的地方躲起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二十一章 休息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我看着白雪离开,她步履有些迟疑,走出几步她突然回身走回来:“我们去
      天安门看看好不好?”我点点头。

        天安门还是高高地遮挡住半边天,我们来售票处,里面那位卖票的还是很好
      心地告诉我们今天怕是来不急了,白雪笑着说没关系,我们就是要看看黄昏时的
      故宫。高高的城门,红墙绿瓦。里面的人已经不多了,金色的夕阳投射在空旷的
      广场上,巨石成铺的地面空隙生着枯黄的野草,墙角还堆着些灰白色的积雪。再
      想想这家的主人已经被赶出了家门,我心中萧瑟瑟不是滋味。“这雪真脏。”白
      雪的声音中有着无限的遗憾。我点点头,在我家乡的山上,雪厚厚的,看不到人
      类的足迹。无论飞龙还是松鸡,只要落上去就绝对跑不出我的枪口。一阵北风吹
      过,白雪打了个冷颤,我这才意识到行旅匆匆,我们还穿着南方的服装:“走吧。”
      白雪点点头,这种落日帝王的悲凉不是我们在能承受的。

        走出故宫,白雪拉着我来到对面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下面,找到一个拍照的老
      师傅请他给我们照一张照片。老师傅让我们面对纪念碑,找好天安门对上镜头,
      “笑一笑。”我咧了咧嘴。照过像,老师傅走过来笑笑:“姐俩该多穿点,这北
      京可不比南边呀。姓名?”

        白雪没有看我:“赵雪。”

        “住址?”我和白雪相互望望,都是没家的人。老师傅迟疑地抬起头:“住
      哪儿呀?我得给你们邮回去是吧?”

        “我们暂时没有住址,就先放您这儿吧,过一个月我们来取。”

        老师傅抬起头看了看我们:“好吧。年轻人出门小心点。我洗出来就把相片
      放板上,如果我不来,我儿子肯定在。”

        我们沿着长安路慢慢走,终于白雪松开手:“我走了。”她搭上一辆公车离
      开。在北京闲逛了几个小时,我买了很多年货,估计全村每人都能分上两件,又
      给自己买了一身最贵的棉衣。从邮局出来,天已经黑透了,我便来到火车站,看
      有没有北上的列车。从上海来的列车刚刚经过,下一班就是明天了。我在车站住
      下等到第二天。

        上了车,从车长那里买到卧票,我蜷缩在毯子里不想吃饭。大白天,又是刚
      开车,旅客们都在整理随身物品或抽烟闲聊。车行了不到一个小时,窗外飘飘扬
      扬地下起雪来,广播里报餐车开始营业,我从铺上跳下来,来到餐车要酒肉吃。
      餐车中静悄悄的,大多旅客都在车下吃过,谁都不原意吃车上又难吃又贵的东西。
      我守着窗看外面飘扬的雪,车越向北行,雪便越大,铺天盖地,将天遮得灰灰的
      不透光。铁路两边的树像各种奇形怪物攀爬向灰色的天空,树丛中不时出现一片
      片坟墓,这坟到是被雪修饰成洁白的圣地了。我放下啤酒,去买白酒,没想到这
      里竟然有一瓶五粮液,这是我最喜欢的酒了,可惜不常能碰到。估计是谁托餐车
      代卖的。我喝了二两,便舍不得喝了,吃过饭捧着瓶子回到卧铺。车厢里的灯灰
      突突地跟外面一样的压抑,我再次缩进毯子里。“广州专刊,武侠专号,长篇小
      说,射雕英雄传。世界大案,中国神探,躺在浴盆中的女尸。全国流行,半价折
      扣,中国妇女辽宁青年。”我把头伸出去:“喂!”“老弟看什么?”“躺在浴
      盆中的女尸。”喝着酒看着刺激不是很好么?我翻着报纸,报纸黑黄,错字连篇,
      画的粗糙难看。但我还是看完了,这种东西在火车上读最好,色情刺激,百看不
      厌,把别人靠睡了,一走一过好下手。因为这人睡觉之前都下意识地摸摸兜里的
      钱。果然,等我翻完报纸的时侯,身边的人都是一脸皮惫,到了快睡觉的时侯。
      可我却没心思偷他们的东西。我坐起身,对面的那位叫了我一声:“老弟。”

        我抬头瞧瞧他,他笑笑:“您那报纸看完了么?”我递给他,他道谢接过,
      顺手翻了翻,又递给我:“谢谢。”看来他对这种东西到没什么兴趣。我随手把
      报纸团成一团掖进枕下,等什么时侯高兴了入厕时扔掉。“你是学生吧?”看来
      他很有兴趣跟我聊天,我蹦下铺,拿出报纸准备扔掉,下铺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拦
      住我:“老弟,我能看看么?”

        “看过你扔掉,别还我。”

        “好。好。”

        我走出车厢,来到两车接驳的地方洗洗脸。“武侠专刊,中国最流行的长篇
      小说。”那个卖书的看来收获不小,只剩这东西卖不出去了。

        这人也是,金庸这本射雕英雄传我早就看过,还是父亲的朋友从南方带来的
      香港原版书,都三四年了,怎么还卖?我叫住他:“多少钱?”他瞧瞧我:“老
      弟,给你个八折,六块。”我买下书,这也许是我最后一个夜晚,看金庸的小说
      渡过会很有意义。

        这已经是第四遍看这书了,我看得飞快。当上集看完的时侯,天已经黑透,
      车厢里亮着昏暗的灯光。白雪是怕连累我,所以才在北京跟我分手。我们北上很
      幸运,但那并不意味着没有人想要她的命。只有干掉她,黄瘸子团伙才算彻底被
      消磨。这也是包括宋宁在内的所有人希望看到的结局。我用手猛力地锤着头,把
      这个我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从脑袋中砸出去,抓起第二本来看。为什么车上没有那
      个鹿什么的书?据说那是金庸的最后一本书,看一看的话应该比这本老掉牙的东
      西吸引人得多吧?我咬咬牙,拿起下册。灯突然息了,应该是九点了。我放心地
      嘘了口气躺下身去闭上眼。车轮有节奏的喀隆声在夜里听得很清晰。这本是我最
      原意听的音乐,可现在,我从头下扯出枕头蒙在头上,声音自然透过枕头传进我
      的耳中。如果不睡觉的话,我会被脑中的想法吓死。我翻来复去地在铺上打着滚,
      床铺小得可怜,我从上面跳下来拿着小说走到车厢外,在过道上蹲下去接着看。
      也不知又看了多久,我终于将脑中的胡思乱想忘去,沉浸在书中。看完书已经是
      后半夜,我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栽倒铺上,混浆浆地睡去。再醒来意过了早饭时间,
      我跳下铺,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哈尔滨了。铁路两边的雪厚厚的,没有人类的足迹。
      我向手上哈了哈气,发现车里并没有我熟悉的北方的气息。伸过懒腰,为自己倒
      了杯水,我把那两本书揣进书包。这两本书伴我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夜。

        车门打开,车外寒冷干燥的空气夹杂着家乡的气息冲入我的鼻孔。我的眼亮
      起来,虽然昨夜睡得不好,可我的精神很旺。跳下车,我的脚接触到地面,在北
      京已经踩过雪,可我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兴奋。我向出站口快步走去,如果不是因
      为我身上背着好几万元钱,腰里还别着把枪,我肯定会跑起来的。在出站口验过
      票,我忍不住捂住鼻子,站外的南侧围墙下有个大大的垃圾堆,这在其他大城市
      的火车站还是很少见的。也许是冬天没人扫?我绕开垃圾堆,来到车站,到哪里
      去好哪?现在刚刚九点多,该不到九点二十,这个时侯去东山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下午去,等他们吃过饭养足了精神也许有空见我吧?早听说过这里的冰灯,去瞧
      瞧吧。打听好去兆鳞公园的路,我爬上公车,这个时侯的车上人很少,我很快就
      看到两个贼头贼脑的小子盯上了我。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四叔的门徒子弟还
      在这片混饭吃。我一身标准的外地有钱小崽子的打扮,他们怎么会不盯上我?果
      然,他们向我靠过来,我对他们笑笑,趁没人注意的时侯掀起棉袄露出下面掖着
      的手枪,吱了吱牙。两个人疯一样地挤到另一个门那里,车还没停稳就跳了下去。
      我在车上看着他们边跑边回头,忍不住笑了。妈的,老子要是警察还跑了你们两
      王八蛋?想到这里,我张大了嘴巴久久没能合拢,这就是白雪的理由!我突然明
      白她为什么要当那不要命的老大,这就是理由,可以轻视别人原来有这么强烈的
      满足感。几个月前,我还是跟那两个人一样的街头扒手,可现在,我有钱,有枪,
      有见识。我可以称自己做老子,称他们做小王八蛋。因为他们见了我就要跑。这
      就是白雪追求的东西。如果有一天,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赵某人能跟五哥平起平
      坐,别人会怎样看我?妈的,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两个小扒手往哪里跑?赶动我
      的注意?活腻了是不是?想到这儿,我的胸膛挺起来,两眼中放射出晶亮晶亮的
      光芒,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就算你成了五哥,那些扒手就一定要知道你是谁么?他们偷钱不过是做一天
      和尚撞一天钟,就因为他们在打你的注意,你就要他们的命么?你怎么就这么了
      不起?这个声音来自我的大脑,将我火热的血液浇灭。是呀,他们有什么罪哪?
      这年头,偷东西必需看清楚是谁的货,偷错了要被活埋。这是我刚出省时在火车
      上一位同行的话。这是真理。因为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了,这是权力和欲望,高于
      他人,高于一切的欲望,偷错了,就要付出代价,做错事,就要死。我去了东山
      又怎么样?他们会放过白雪么?那要用什么来交换?

        “终点到了。”乘务员喊了一声当先跳下车去,我吃了一惊,坐过站了。下
      了车买一根冰糖葫芦,我问那位老大娘:“哪里有卖干肠的?”

        “大白楼。”

        我四下瞧瞧,附近没什么白色的楼:“在哪儿?”

        “朝东走,前面那个公园看见了么?那是兆鳞公园,到了哪儿往南拐,一大
      白楼就是。”

        我怔怔地往东边瞧了瞧,一里多路外是有一个铁栅栏的公园:“他们告诉我
      兆鳞公园在七道街下车呀?”

        “那是南门,这是北角。一共三门哪。”

        “冰灯怎么样?”

        “冰灯?冻死人,啥新鲜东西也没有。不过还没开哪,得下礼拜。”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二十二章 任务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我点头谢过她,顺着街道往东走。

        马路中央的雪被扫到两边的树下,高高地堆起。几个看来还没到入学年龄的
      孩子穿着厚厚的衣裳在嘻笑。我绕过他们走到公园门前,公园的门紧闭着,我问
      过一个行人才知道,冰灯尚在修建中,因危险而闭院。我顺便又问了大白楼的方
      位,路人回身指给我,不过是在街道那一边。我兴冲冲地跑到马路上,脚下一滑,
      吓了我一跳。低头细看,这马路上的雪下面竟然结着冰,跟山林中单纯的雪地比
      起来,危险得多了。来到楼中我四处寻找着,终于找到了干肠,我又按着售货员
      的指点来到农贸市场买了只烧鸡,然后在紧贴着市场的一家饭店中坐下,要了两
      个炒菜,从怀里扯出半瓶五粮液开始了最后的晚餐。厨子的手艺很不错,菜掂得
      香色味具全,我吃得又香又甜。现在是上午时分,没什么人,大师傅炒过了菜就
      从后面转出来跟跑堂的聊天。他瞧了瞧我:“兄弟,那是五粮液吧?”我点点头。
      他笑笑:”从家里带出来的?“我又点点头,端起面前的酒杯递过去。大师傅干
      尬的笑笑:“不不不,你留着喝吧。”

        厚厚的棉被门帘被掀开,一个高大健壮的干警从外面走进来:“王师傅,给
      做几个菜行么?过会我一朋友生日。”我的心疙瘩一声,慢慢地回过头,那警官
      长得威风凛凛,可眼中总有一丝抹不去的萧瑟:潘志刚。潘志刚见我看他,便笑
      着对我点点头,人们对单身外出的少年总是友好和鼓励的。随即,他的脸慢慢沉
      下来:“赵家臣?”

        我很吃了一惊,我们从没有见过。但我还是笑了笑指指面前的凳子。

        他在我面前坐下:“赵大少跑这儿来干吗?五哥正找你哪。”然后他伸出手:
      “我叫潘志刚。”

        我向服务员要套餐具给他倒酒,他连连摇手:“不会喝,真的不会喝。”

        我瞧瞧他:“不喝就算了。”

        “喂喂喂,老弟,我可不是不想跟你喝酒,我真的是从不喝酒。”

        “潘队长回来省亲?”

        他乐了:“你怎么知道?”

        “我在太湖见过你。枪王怎么样了?我刚看你俩对上就跑了,省得让你抓去。”

        “那时侯你在太湖?”

        我点头:“离你也就一里地。”

        “在坡低下那个是你呀?跟艘船跑了?你胆子挺大,离那么近不怕被误伤了
      ?”

        “遇到熟人了,吃点吧?”

        潘志刚点点头跟我吃:“你来这儿干吗?我可听说五哥在找你。他找你干吗
      ?”

        “不干吗,他找我,我就来呗。你怎么认识我?”

        潘志刚笑了:“谁不认识你呀?”

        “谁都不认识我。你在找我?还是在找五哥?”

        “找他。我调回来了,现在是刑警队副队长。”潘志刚知道我很快就会去见
      五哥,也就不再隐瞒。

        “国家满重视他的。”

        “不是,你没听说过么?黄瘸子被抓到了。五哥跟那人有仇。”

        我的心脏猛一收缩:“黄瘸子被抓了?”

        “怎么,兔死狐悲?”潘志刚笑笑,“老弟,今儿咱俩见面也是有缘,谁向
      你似的大清早就吃饭?我劝你一声,可给我个面子,别在这儿闹事。我可听说你
      的手不次于黄老大,我现在忙得要死,没空找你去。不然我先把你请家去,供你
      吃供你喝,你要上哪儿玩,我给你出车出人当导游,玩够了你就走怎么样?”

        “你撵我?”

        “我不是撵你。”潘志刚盯着我的眼,“赵大少爷,你别在我的地面上犯事。
      我这里乱得跟锅粥似的……”

        门帘又被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俩个人,前面的是个小白脸,一米七六的个头,
      长得跟唐伯虎差不多。后面是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姑娘,那女孩长着长长的发,柔
      嫩的脸,一双雾蒙蒙的眼向冬天清晨的湖水。我们俩都住嘴,我第一次知道什么
      叫美丽不可端方。我低下头,对自己年龄的幼小很是惭愧。潘志刚则满脸满眼的
      痛苦。我瞧见他们笑着走过来,明白了三分,估计那女孩把他甩了,带情人跟他
      谈清楚。果然潘志刚站起身迎接:“来了?早呀。”那声音瑟瑟的,像被卡住脖
      子的公鸡。

        白脸说话:“我操,你能不能不闹?都他妈几点了还早呀?真鸡巴能整。这
      老弟是谁?”

        “喔,一个朋友,我们……”

        我忙站起身:“我走了,你们聊。”

        白脸拉住我:“别介,有啥不好意思的?坐坐,坐,我说咱俩见过是不?我
      瞧你眼熟哪?”

        我笑着摇头:“不不不,我还有事,你们聊吧。”

        “卧虎村,赵家臣,赵大少。我没认错吧?”

        那女孩开口:“没错,就是他。坐吧,这是我哥哥叶飞,我叫叶玲。”

        我怔了怔,我什么时侯成名人了?潘志刚拍拍我的肩:“坐吧,这哥俩都是
      我的好朋友。”我听他的口气酸酸的,而且看这架式也是走不脱了,便坐下。

        叶飞抓起酒瓶瞧了瞧:“老弟不错呀,还能整到五粮液,怎么就三两多了?”

        “我俩喝了两杯,这些都是你的。”我又回头要菜。

        叶飞惊讶地瞧着我:“操,你能喝七两酒,说话还正常?别告诉我这小子跟
      你俩一起喝的,他喝一口酒就跑桌子底下去了,你什么时侯走?咱练练。”

        “不是,这酒本来就半瓶了,我这一杯还没喝完呢。”

        “操,这不就对了么?我说也是。”叶飞从大衣底下撤出另一瓶五粮液,“
      今儿咱俩拼拼,先喝这个,三人,三一三十一。你说你喝二两了,我们兄妹俩先
      跟你撤平,你别瞅他,他啥也不是那伙的,带他没劲。”

        我瞧瞧潘志刚,再用眼角瞟瞟叶玲。妈的,这丫头一张脸像可以放光一样照
      人。漂亮这词的涵义看来该改成可以发光的脸。亮,亮本来就是要发光的么。我
      见过的女孩子都捏到一起也不如这个。难怪潘志刚跟欠钱似地低着头:“好好。”

        我跟叶飞干了俩杯酒,吃过菜:“叶先生干吗的?”

        “我?老师。”

        “那你怎么认识我?”我笑了,这他妈要是连学校老师都认识我的话,我也
      不用混了。

        “我专教警察。”

        我咽了口唾沫:“今天我是遇到条子了,一下碰上俩。”

        “俩半,我妹妹是警校学员,明年夏天毕业。”他举杯跟我碰了碰,“你也
      够倒霉的。来干吗来了?五哥全中国找你哪你知不知道?”

        “我有个事儿问你,如果五哥不找我,你们能认识我么?”

        “操,这话问的见外了不是?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五哥不找你,我找你干吗
      ?咱也不是那种管闲事的人对不?志刚,别他妈活不起似的,喝酒。”

        我瞧了瞧潘志刚和叶玲,问叶飞:“咱是不是换个桌?”

        “换?为啥?”叶飞把酒杯顿在桌上,伸手指着潘志刚的鼻子:“操,就你
      这熊色,愧是我朋友哪,从幼儿圆到现在快二十年了,我的长处你他妈一点都没
      学会!”

        叶飞和我换了一张桌子,再叫了几个菜边吃边聊,把潘志刚和叶玲留在那里。
      叶飞说话很快,不像什么警察,更像个混子出身的人。他跟我碰过杯:“废话说
      得差不多了,你来干吗?”

        我摇头:“不知道。”

        “别唬我,我可什么都知道。你来杀黄瘸子是不?”

        我手中的筷子当地一声掉在桌上:“什么?”

        “什么什么?”叶飞笑了,“你来杀黄瘸子是不是?”

        “他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

        “嗯,我知道。所以东山要找一个跟他们无关的人来下手。于天辉这个人名
      你有没有听说过?”叶飞不等我回答,“他能从五哥手下活着出去唯一的原因就
      是潘志刚掉任回来。潘志刚被李叔掉回来的原因也就是因为今年这座城市里死的
      人已经足够的多,不需要东山再来一次血腥屠杀。”

        我迟疑地抓起筷子:“我,要我杀人?”

        “要你杀人。”叶飞的眉皱在一起,“杀人有什么了不起?你杀过狼杀过熊,
      抢准手黑。别跟我说你念佛吃素。何况,黄瘸子比狼和熊都坏,你也不必有什么
      思想负担,就这么乒的一抢,他就咯儿屁朝凉。”

        我吃惊地望着他,有些搞不懂他是警察还是土匪。何况这人长得文文静静,
      居然能说出这种连我都少说的话,真是奇怪。我侧头看了看叶玲那张美丽的脸,
      不知道她会不会向她哥一样张嘴骂人。就算她生性腼腆,跟这种哥哥混在一起也
      决不会有什么好熏陶。叶玲的眼明亮,直视着潘志刚。我心里对这个警官产生了
      几许同情。

        叶飞伸过杯子撞了撞我的:“喝酒喝酒。别瞪俩眼睛瞎瞧,瞧到眼睛里拔不
      出来长疖子。”

        “你说话很粗。”我瞪着他。

        叶飞笑了:“你不喜欢?跟你在一起用什么语气说话?老弟,你连高中都没
      念完。你以为我平时也这么说话?我是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对你这种人,黑道上
      最年轻的高手,不说这话行么?你想听什么?听我给你讲讲唐诗宋词?”叶飞笑
      了,“别他妈惹我生气好不好?我知道你的主业是小偷,副业是谈判专家。可你
      的谈判对手除了小偷就是流氓,至不既是个挂着经理牌子的新老地主,都是被镇
      压对像。你今年才十六,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混得如此心安理得?十六,离六十还
      有四十多年,这四十年你早晚要杀人,不差这一个黄瘸子。”

        “你好像怕我不杀他。”

        “我怕你杀他。向他那种人不会我和志刚都不能亲自看守。因为这是检查院
      的案子,交出去就是交出去,连过问一下都会惹人讨厌。所以,看着他的人都是
      一年放不上十枪的地方部队。搞好了你一个可以对付他们一个班。我有两个办法
      来解决这个问题,第一,是我干掉你。不要用这种不服气的眼光看我,我以第一
      名的成绩从公安大学毕业,你不是我的对手。第二条路,你以前是个学习很好的
      好孩子。喜欢这座城市么?我送你去三中读书,完成你的学业。你要学习,你是
      学生不是小偷混子流氓地痞什么的。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的学校,想进北京么?多
      少人为了一张北京户口争得头破血流你不用。我送你去。那里不但有很多好学校,
      大学入取分还比别的地方低。人不能只看眼前,你还有四十多年,四十年,你不
      想当杀人犯吧?”

        “你什么时侯盯上我的?”

        “你下火车的时侯。我派了十个学生蹲在车站,找到你就算本学期满分,找
      不到都不及格。”

        我指指潘志刚:“他们哪?”

        “他们?我操,你别整混了,人家是真刀真枪的,可不是演戏给你看。他们
      处了半年多了,最近我妹要跟他吹。谁知道哪,上个月大病一场就非黄不可了。
      我早就从小长大的朋友处不长,谁都了解谁,这太了解了就是没劲。你说这人就
      劝不住,当初我劝他们劝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是不听。你说这潘志刚一会儿云
      南一会儿太湖的,都是拼命买卖,跟他在一起守寡的机会都没有。还是李叔见他
      妈哭得可怜给挖门挖窗的整会来,进了局子就当刑警队副队长,又他妈跟五哥耗
      上了,你说人是不是有病?不我说家臣你这人怎么情绪波动?我替姓潘的吹吹牛
      你就满脸的敬佩?他毕业可只是优秀,跟我可没的比。我们那届百十号优秀生哪。
      你要是想当警察也没问题,凭你这身手出来后混个教员没问题,穿警服还没生命
      危险。”

        “你当老师的,操黄瘸子的心干吗?”

        叶飞的嘴咧了咧:“以后你就知道了。怎么样?我给你的建议够不够好?”

        中午时分了,警察们陆陆续续走进这家小店,我问:“这是你们食堂?”

        “谁吃食堂?我们局就在后面,都到这儿来吃饭。你考虑考虑,别让我找你
      去。”

        我站起身走出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二十三章 凤院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天阴下来,看来又是下雪的日子。我向人问了去东山的路,来到车站。站台
      上等车的人很多,大概是因为中午到了吧?靠在站台的栏杆上,酒意涌上头。杀
      人?东山设这么个圈套兜如此大的弯子就为了让我去杀人么?杀了黄瘸子还有白
      雪,杀了白雪还有谭礼,杀了谭礼还有什么红蜂蓝蜂的。杀人是杀不完的。如果
      杀人就可以解决问题,黄瘸子早在被抓起来之前都被干掉很多次了。他们不会让
      我来杀人,杀人不光要武力和技巧,杀人要有决心。像我这种多虑的人不会在东
      山的侯选单上。

        远远的,车来了。等车的人开始骚动,有几个年轻人迅速占领了最佳位置,
      那些年老的人根本就挤不到车前,我觉得自己很可笑。生活对这些人来说是上班
      赚钱,养家胡口。对我来说,连活着都是一种奢侈。我有他们做梦都赚不来的钱,
      可就算在梦中,我也想不出他们生活的方式。我失去了做一个正常人的权力,这
      权力在我上初中的时侯是深深唾弃的,那时侯,我要进山,要比别人寻泉寻的远,
      要带回最大最好的石头,却又交给毛峰,让他站在光荣的地方。为什么我自己不
      享受那种光荣?我呆呵呵地站着,我是个胆小鬼,没有承受光荣的胆量么?不是
      的,我瞧不起那种荣誉,那是普通人的荣誉。我不要。我之所以要比他们做得更
      好,不过是因为我要证明自己比他们任何人都了不起,他们不如我,我比任何人
      都强!我跟他们--这些平凡普通幸福的人不是一个群体,我比他们高大。我才知
      道这是多么的愚蠢,而做一个普通人又是怎样的幸福。谁能比谁高多少?别人利
      用我去杀人,搞阴谋,那些人就比我了不起么?他们搞阴谋难道就不是身不由己
      ?白雪失败了,有很多人要杀她,五哥失败了那?同样会的。只不过是在杀人与
      被杀之间挣扎罢了。车开走了,车门上夹着不知是谁的半个身子。一辆机动自行
      车在我身边停下:“老弟,外地的吧?挤不上车,我拉你怎么样?一块钱,到哪
      儿都行。”

        我坐到他身后:“东山凤院。”

        他从车上跳下来:“呦,大哥您别开玩笑,那地方咱可去不了。您还是找别
      人拉吧?”

        “我给你钱,你不用到门前,找个地方给我停一下就行。”

        “大哥大哥,您行行好,我一家老小可都靠这辆车活,您还是搭别人车吧。”

        “他们吃人?你怕什么?”

        “吃人到是不吃,不过咱这小老百姓跟人家也搭不上关系,还是不往那儿去
      ……”

        我知道,这不过是东山的传奇太多罢了,凤院的人还不至于这样恶毒。我看
      他实在吓得可以,便跳下来,放他走了。过了十几分种,当站台上又挤满人的时
      侯,另一辆车来了。我学着那些年轻人人的样子攀爬在车门上,顶住下车人潮

        我成功的挤进了车厢。车里挤得透不过气来,尤其当人和人身上的棉布袄相
      互摩擦在一起,使本就蠕动困难的人群滞住,后面的人拼命地推我,我的身体在
      车厢中杀出一条胡同,被挤到了中心。也许是职业病吧,我想:这时要是有人偷
      我东西,怕很难发觉。但这种连手都伸不出的环境中,到也很难下手。车走走停
      停,不时有人挤上挤下,但渐渐的,车上有了空间,一则固然是过了中午时分,
      二则是车过了市中心。我顺着窗望去,这里的一条条街道两旁都铺着厚厚的白雪,
      路边的人行道上少有人迹。灰色的树光秃秃地站着枝杈上偶尔会挂这一两片枯黄
      的残叶。

        “炮队街。”售票员的声音沙哑,经过市区的拥挤叫喊后,他到是可以歇歇
      了。我下了车,在站台上四下张望,这里与小画书上的欧洲古城很相近。到了这
      里,我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管省城叫东方小巴黎。我吸了一口清寒的空气,找一
      位突然出现的路人问清霞明路的方向。霞明路这条长约一里的街道上只有一扇黑
      漆漆饱经风雨的木门,门对面是一面灰色的墙。我明白了为什么在打听霞明路的
      时侯那路人会用很奇怪的目光看我。我走过去,在门前迟疑了片刻举手扣门。门
      打开,里面是一个面带微笑的青年,穿着黑色的中山装,也许是没穿棉袄的关系,
      那身衣服看起来不像我这样雍肿。他的嗓音也很好听:“您找谁?”

        “请问五哥在么?”我想不出见别人的理由,更重要的,我很想他。也许是
      同龄的关系吧?

        “他上学去了。您贵姓?”

        “免贵,姓赵。赵家臣。”

        “喔,大少呀,请进来。”他闪开门放我进去。我很有些懊恼,什么大少小
      少?这都哪儿跟哪儿

        呀?谁给我起了这么个绰号?他在我身后掩上门,“请等一下。”转身进了
      门边的一间屋子,把我一个人留在门前。

        院子很大,除开我面前有一条直通正楼的一条小路,别的地方全是皑皑的雪。
      使这个院子看上去比外面更加宁静。小路是长方形花岗石铺成的,灰色的石身上
      布满着青色的斑点。那人从屋中转出来:“大少旅途疲劳么?”

        我摇摇头:“还好。请不要叫我大少好么?”

        他笑了:“对不起。仁兄马上就出来接您。”果然,正楼的大门开了,陆仁
      快步走出来,离我很远就开始说话:“家臣,什么好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从没想到过我会来,并对我的来访有着由衷的喜乐。
      我走过去:“陆先生好。”

        他点头:“忙。进来吧。”

        走进正楼,我吃了一惊,一个大大的客厅从一楼直通到三楼,高大空旷。我
      们来到左边的沙发上坐下,陆仁吩咐给我倒酒,我推说刚喝过。他又叫了茶:“
      旅途辛苦么?”

        “还好。”

        “你健壮多了,要是被五哥看到我又有麻烦了。他现在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整天泡在电子游戏机上,连叫他吃饭他都会急,我每天又多个叫他吃饭的活。”

        我听得出陆仁是想让我放松下来,便顺着问:“别人不能叫么?”

        “别人?”陆仁摇摇头,“他跟别人急了就打架。白雪还好么?”

        我摇头:“不知道。”

        “黄瘸子被抓住了。”陆仁望着我,我也望着他。“你并不觉得奇怪?”

        “很多人告诉过我。”

        “喔。”陆仁并没有追问是谁,他向我举杯敬茶,我们对着喝了一会儿,都
      没有话说。我觉得很尴尬,不管怎么说是我找上门的:“请问五哥什么时侯能回
      来?”

        “五点左右吧。来,我带你转转。”我跟着他站起来在楼里转着,我们从一
      楼转到后院,一路上陆仁很给我指点了些东西,有北宋的花瓶,唐朝的丝卷,日
      本刀美国枪。最引我注意的是在回屋时路过的客厅拐角处的一只落地大钟,那钟
      古老得很,而且停了。陆仁笑了,很自豪地摸了摸钟的框架:“这是铁升阳老太
      爷离开哈尔宾的时间。虽然,他老人家走得匆忙,但也不乏明智。过不多久,文
      革就开始了。听说过红色恐怖么?”我摇头。“当时四五百人围住了凤院。”说
      到这里,陆仁停住了口,转过头很认真地审视着我:“也许以后吧。现在还不是
      时侯。黄瘸子被抓了,接下来有一连串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只要有他在一天,
      他的团伙就在。白雪虽然当了老大,但很多是靠着她跟宋家的关系,并且有很多
      人希望她这此游说宋家成功,来东北干掉我们。他们是从这里起家的,都这么大
      个组织了,也没个卧子,怪难的。既然白雪没成功,那么谭礼、红蜂且不说,就
      连她手下的四寨寨头也不会卖她的帐。嘿嘿。都是靠手腕子赚钱的,谁不想分个
      大头?”陆仁指了指沙发,我发现我们回到了原地。有人为我们换过新茶陆仁瞧
      瞧我:“你对茶了解多少?”

        “我不会喝茶。”

        “啊。”陆仁喝了口茶,“白雪跟黄瘸子本来就是互惠的婚姻,现在黄老大
      另宠了红蜂,所以,”他又停了口。我有一种感觉,凤院对我的出现并不很关心。
      我的来访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无意义的事情,在他们的计划中,没有我这个人的
      位置:“陆先生,是不是我来得很冒昧?我听说五哥找我,所以才来的。”

        “五哥是在找你。”陆仁从茶几上抽出一只烟递给我,自己也点燃了一只。
      然后他把脸转向窗子,看外面的雪。

        “我听说五哥找我来杀黄瘸子。”

        陆仁的脸转回来:“谁说的?”

        “叶飞。”

        陆仁笑了:“你认识的人还满多的。那你一定见到潘志刚了?”

        “还有叶玲。”这话一出口,我觉得陆仁的神经突然崩紧。他的表情依旧没
      变,动作也不见异常,但我却知道,叶玲这个名字远比叶飞潘志刚更能吸引他的
      注意。

        陆仁同样查觉到我的注意:“永远不要在五哥面前提这个名字。”

        我怔了怔,本来以为那个漂亮的女孩无论从相貌和职业上跟陆仁本身该有什
      么联系,结果却是关于五哥的事。五哥到底有什么媚力?我见过的,两个吸引我
      注意的女孩子都跟他有扯不清的关系?

        陆仁吐出一口烟,“我对这东西真是不行。”他顺手掐掉烟,“你还没见田
      小媚吧?”

        我摇摇头:“我和她没关系。”

        “年轻人不要太绝情,她对你满好的,至少比白雪强。”陆仁似乎理清了思
      路,“其实,五哥找你不过是想带给你一句话,黄瘸子被抓了,应该是判死刑的。
      但他很有钱,而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五哥认为他会供出很多人来买自己的
      命。检察院刚把他的案子立起来,像他这种人审起来不会草草毙掉,当然希望从
      他嘴里掏出些什么。这案子审个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两年也是常事。这些时间足
      够他买通些人来减刑说好话,由死刑变死缓,由死缓改无期,钱花到了的话整个
      表现好,立立功,估计七八年就出来了。而这其间,他不但要花钱,还要供人出
      来。如果五哥猜得没错,第一个被供出来的就该是白雪。如果搞好的话,白雪会
      成为幕后主使人,而黄瘸子则会被定为从犯。李健特意将潘志刚和叶飞都掉回来
      主抓这次搜捕,要一举消磨黄瘸子集团。这是大案。五哥希望你不要被卷进去。”

        “你们不知道我会来找你们是么?”

        “我们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们。”陆仁纠正我的错误,“你应该跟在白雪身
      边,因为有很多人想要杀她。”

        我的头脑有些不够转,我搞不清这里的原因。不过我肯定陆仁说的都是真话,
      现在的确有很多人要杀白雪,而且,黄瘸子肯定要出卖她。我站起身:“那李伯
      桥为什么不让我离开白雪?你们不希望她死么?”

        陆仁思索片刻:“家臣,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别皱眉,孩子就是孩子,你的
      年龄是事实。事实上,我们并不想让白雪死掉。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死掉了
      黄瘸子,出个白雪,死掉了白雪,又会有谭礼、红蜂或其他的什么人。我们要的
      是这个团伙彻底消失,死个把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按理说,想杀白雪的那些人
      都不是什么高手,你应该能对付他们。可是,你现在不在她身边,这是个错误。”

        “我认为你们想跟我谈判。”我不相信他们不想杀白雪。也许他们不可能将
      整个团伙一个个地干掉,但黄瘸子和白雪,他们一定是要杀的。

        “跟你谈什么?”陆仁指了指沙发示意我坐回去,“首先,大哥和四哥认为
      你前途不可现量,无论是在道上混,或者,你有没有考虑过回学校念书我们并不
      知道,不过,我们到希望你能回去。更明确些,凤院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是要除
      掉他们。不是因为很多人传说的什么货的问题,而是要,除掉他们。这是我们的
      目的。我们不希望你掺杂在其中。”

        我重新站起身:“仁兄,我走了。”

        陆仁像没听懂我的话:“你不想多知道些?”

        “你不会告诉我任何我想知道的事情。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们希望黄瘸子在
      监狱里供出他所有的手下,然后通过警察的手来除掉他们。我出了这个门的第一
      件事,就是干掉黄瘸子。所以,你或者可以在这儿杀了我。”

        “你看起来很生气,也很激动。”

        陆仁脸上浮现出几许笑容,我不知道那笑代表这什么,可在我眼里,那像急
      了嘲讽。他有权嘲笑我的冲动,更有权嘲笑我的实力。虽然我最近对自己的进步
      很有信心,但我更知道自己再练上四五年也许才会有机会跟陆仁面对面地站着。
      “我是很生气。生自己的气,我总对你们有很强的好感,认为你们是很讲道义的
      人。可我从没想到你们会跟警察勾结在一起。”

        “警察,可是维护制安的好人。我们跟他们谈不上什么勾结。警民结合吧。”
      陆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知道你不是在为这种事情生气。我也告诉你一个经
      验: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对我们有好感,我知道。我也认为你是个很吸引人的
      年轻人。所以,我也从没有把你当成敌人,或者,瞧不起你。我很想告诉你更多
      的事,可是职权所在,我无权自做主张。”

        我转身走出去:“你们查得出我住哪里。如果想要我的命,后悔还来得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二十四章 密谋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出了凤院,我的心空荡荡的。虽然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追杀白雪,但我认为只
      要他们不是凤院和宋宁的人,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白雪还不是什么人都能
      杀得了的。我担心的是警察。黄瘸子很可能供出白雪,也许东山之所以不再追杀
      白雪,就是因为他们知道黄瘸子一定会出卖自己的妻子。何况白雪在鱼村中已经
      做了老大,如果我是警察,那么我肯定会收黄瘸子的钱把白雪说成是帮派老大。
      反正都是立功,如果能揪出幕后黑手,功劳也许能更大些吧?干掉黄瘸子,叶飞
      曾说这是东山找我的目的。我不这样认为,像凤院这种家族,想在监狱里干掉黄
      瘸子,不会比踩死只蚂蚁更困难。他们不急,根本不必冒这种刺杀重要人犯的险。
      他们更倾向于留黄瘸子的命,让他供出更多的人,彻底瓦解这个帮派。我漫无目
      的的走,一个年轻人追上来:“大少。”我回过头。“我叫朱宏友,仁兄让我帮
      您找个地方住下。”我跟着他来到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旅店住下,朱宏友便走了。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下午,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我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何况
      这么大的地方,黄瘸子被关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叶飞话里话外警告我,警察对我
      一定有所防范,我有多少机会?我能对付叶飞么?我自认还不是潘志刚的对手,
      但叶飞的深浅我却看不出来。无论是他们谁,我都没什么机会。怎么办?

        有人敲门,我起身开门,一双黑亮亮的眼在乱糟糟的头发下闪烁,是五哥。
      他吱出一口颜色奇怪的牙齿:“喝酒?”

        我跟着他出门,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色泽光亮,很漂亮。铁翼看出我羡
      慕的心理,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是出公差,派给我的。哼!他们个个有车,就
      欺负我小。等有机会我再跟他们算帐!走吧。”我们来到一座高楼的下面,一个
      中年人迎上来为我拉开车门,我的心跳有些紧张,这世面还是没见过。走下车,
      铁翼率先往里走:“这是银日大厦的经理钱栋,你面子不小。”钱栋笑了:“你
      装什么装?别虎人了。大少,五哥这人软的欺负硬的怕,你别理他。”

        铁翼挺直的腰板矬下来:“我好久没这么威风了,你别揭露我好不好?”他
      脸上突然浮现出纯真的笑容,拉住我的胳膊,“这可是我们家的产业,我有股份
      在里面。怎么样?”我被他搞得有些手足无措,深深地吸了口气,跟他上了电梯
      来到顶层。大大的餐厅空荡荡的,没有客人。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赚钱。铁翼看
      出我的不解:“我们要谈很多事,不能有人来打扰。”他终于收起了一切奇怪的
      表情,漏出严肃的面貌。钱栋也不再跟他开玩笑:“五哥,上菜吧?”

        我们坐下,菜很快就上来了。铁翼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吃饭,我对他这种不
      客气的表现很满意:

        “五哥找我什么事?”

        “你。不要说五哥,说你就行。我们家讨论过,认为黄瘸子团伙已经没什么
      前途,所以,我们希望能跟你成为朋友。当然,我到希望你肯来我们家。不过,
      他们觉得,你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发展起来。我倒是因为祖训的关系不能跟你结拜,
      那样的话,你以后怕是会跟仁兄和伯桥那样了。对他们两个我父亲已经很愧纠,
      所以,他不想再因为祖训耽误你。所以,他们要我出面解答你的一切问题。”

        “黄瘸子关在哪里?”

        七所,在红砖街,一个灰色的三节楼。一共有四十六名人犯,白天有二十几
      个警察,晚上有十二个人值班。就算仁兄或者伯桥亲自出马也只有一半的胜算,
      你没有任何机会。”

        我忍不住把杯中的酒干进去。铁翼为我斟满,我们碰过杯,再饮尽。我抢先
      抓过酒瓶为他斟满,铁翼笑了:“你的动作真快呀。”

        “白雪怎么样了?”

        铁翼沉默了片刻:“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生气。”

        我的心豁然缩成一团:“她出事了?”

        “离出事不远了。”

        “下午,陆仁告诉我你们并没有找我。”我见铁翼点头承认,便接着说,“
      那你们为什么要我回到白雪身边?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对我很看中,那么我在白雪
      身边如果不是被人杀掉的话,就一定会被警察抓到。”

        铁翼摇头:“我们没想到白雪的能力那么差。更没想到她居然自信到没为自
      己留后路。”

        “什么后路?”

        “出海。去台湾或者香港或者大马什么地方。如果宋宁拒绝了她,那么她就
      没有回陆地的机会,如果我是她,在上岛以前必定会找一条船,遭到拒绝后可以
      逃到国外去,按常理,我们会封锁海岸,无论广东的还是福建的,你们没机会上
      岸。”

        出了凤院,我的心空荡荡的。虽然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追杀白雪,但我认为只
      要他们不是凤院和宋宁的人,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白雪还不是什么人都能
      杀得了的。我担心的是警察。黄瘸子很可能供出白雪,也许东山之所以不再追杀
      白雪,就是因为他们知道黄瘸子一定会出卖自己的妻子。何况白雪在鱼村中已经
      做了老大,如果我是警察,那么我肯定会收黄瘸子的钱把白雪说成是帮派老大。
      反正都是立功,如果能揪出幕后黑手,功劳也许能更大些吧?干掉黄瘸子,叶飞
      曾说这是东山找我的目的。我不这样认为,像凤院这种家族,想在监狱里干掉黄
      瘸子,不会比踩死只蚂蚁更困难。他们不急,根本不必冒这种刺杀重要人犯的险。
      他们更倾向于留黄瘸子的命,让他供出更多的人,彻底瓦解这个帮派。我漫无目
      的的走,一个年轻人追上来:“大少。”我回过头。“我叫朱宏友,仁兄让我帮
      您找个地方住下。”我跟着他来到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旅店住下,朱宏友便走了。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下午,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我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何况
      这么大的地方,黄瘸子被关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叶飞话里话外警告我,警察对我
      一定有所防范,我有多少机会?我能对付叶飞么?我自认还不是潘志刚的对手,
      但叶飞的深浅我却看不出来。无论是他们谁,我都没什么机会。怎么办?

        有人敲门,我起身开门,一双黑亮亮的眼在乱糟糟的头发下闪烁,是五哥。
      他吱出一口颜色奇怪的牙齿:“喝酒?”

        我跟着他出门,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色泽光亮,很漂亮。铁翼看出我羡
      慕的心理,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是出公差,派给我的。哼!他们个个有车,就
      欺负我小。等有机会我再跟他们算帐!走吧。”我们来到一座高楼的下面,一个
      中年人迎上来为我拉开车门,我的心跳有些紧张,这世面还是没见过。走下车,
      铁翼率先往里走:“这是银日大厦的经理钱栋,你面子不小。”钱栋笑了:“你
      装什么装?别虎人了。大少,五哥这人软的欺负硬的怕,你别理他。”

        铁翼挺直的腰板矬下来:“我好久没这么威风了,你别揭露我好不好?”他
      脸上突然浮现出纯真的笑容,拉住我的胳膊,“这可是我们家的产业,我有股份
      在里面。怎么样?”

        我被他搞得有些手足无措,深深地吸了口气,跟他上了电梯来到顶层。大大
      的餐厅空荡荡的,没有客人。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赚钱。铁翼看出我的不解:“
      我们要谈很多事,不能有人来打扰。”他终于收起了一切奇怪的表情,漏出严肃
      的面貌。钱栋也不再跟他开玩笑:“五哥,上菜吧?”

        我们坐下,菜很快就上来了。铁翼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吃饭,我对他这种不
      客气的表现很满意:

        “五哥找我什么事?”

        “你。不要说五哥,说你就行。我们家讨论过,认为黄瘸子团伙已经没什么
      前途,所以,我们希望能跟你成为朋友。当然,我到希望你肯来我们家。不过,
      他们觉得,你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发展起来。我倒是因为祖训的关系不能跟你结拜,
      那样的话,你以后怕是会跟仁兄和伯桥那样了。对他们两个我父亲已经很愧纠,
      所以,他不想再因为祖训耽误你。所以,他们要我出面解答你的一切问题。”

        “黄瘸子关在哪里?”

        七所,在红砖街,一个灰色的三节楼。一共有四十六名人犯,白天有二十几
      个警察,晚上有十二个人值班。就算仁兄或者伯桥亲自出马也只有一半的胜算,
      你没有任何机会。”

        我忍不住把杯中的酒干进去。铁翼为我斟满,我们碰过杯,再饮尽。我抢先
      抓过酒瓶为他斟满,铁翼笑了:“你的动作真快呀。”

        “白雪怎么样了?”

        铁翼沉默了片刻:“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生气。”

        我的心豁然缩成一团:“她出事了?”

        “离出事不远了。”

        “下午,陆仁告诉我你们并没有找我。”我见铁翼点头承认,便接着说,“
      那你们为什么要我回到白雪身边?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对我很看中,那么我在白雪
      身边如果不是被人杀掉的话,就一定会被警察抓到。”

        铁翼摇头:“我们没想到白雪的能力那么差。更没想到她居然自信到没为自
      己留后路。”

        “什么后路?”

        “出海。去台湾或者香港或者大马什么地方。如果宋宁拒绝了她,那么她就
      没有回陆地的机会,如果我是她,在上岛以前必定会找一条船,遭到拒绝后可以
      逃到国外去,按常理,我们会封锁海岸,无论广东的还是福建的,你们没机会上
      岸。”

        我沉默下去。铁翼连干掉两杯酒:“也不怕你听了生气,其实,出海是我的
      推测。大哥他们更倾向与白雪想不到这点,所以,他们认为如果没有你在身边,
      白雪肯定能在逍遥岛上找到一条肯拉她走的船。大哥认为,如果你在白雪身边,
      她不会忍心让你跟她一起逃到国外去,她应该把你逼走,让你对她断了念头。这
      样,对你的将来有好处。因为白雪性情倔强,做事顾前不顾后。何况,我们不可
      能跟一个敌人联合,她要抢我们的地盘,我们就要杀她,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所
      以,大哥希望你能跟白雪断掉。”

        我冷冷一笑:“他是你大哥。”

        铁翼瞟了我一眼:“你他妈别阴阳怪气的。我还不至于要跟你套什么交情。
      能处就处,不能处就不处,谁也用不着求谁。既然你跟白雪同时回了陆地,岛上
      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我们能猜到的了。爱咋咋地吧。反正我到是不在乎你娶什
      么样的老婆,娶老婆是自己的事,是好是坏你自己心里有数。说实话,我对跟你
      交朋友本来很积极。但既然白雪没甩掉你,居然冒着风险跟你回了大陆,那么,
      至少她对你很好。我觉得你不该辜负她。至于今后你是不是要在警察追杀或者是
      黑道仇杀中过日子,那也不是我的事。总之你不会有好日子过。”

        “你一定有办法杀掉黄瘸子是么?”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方法。”

        我的脸皮还没厚到求一个毫无交往的人去杀人的地步:“能告诉我么?”

        “不能。我做得到,你做不到。只要我向七所里传句话,甚至,只要我随便
      对任何人说一句,我希望那个人死掉,他就会被杀。监狱里有成百上千个人希望
      我能照顾他们的家小。你不能。虽然你很有钱,但,绝不会有任何人为你做事。”

        我不再问,端起杯一个个地往下灌酒。铁翼陪我干掉两个就不再喝,低头吃
      菜。我没有跟他濒酒,他做的够多了,我无权要求更多。时间过得很快,我喝完
      第九瓶的时侯,铁翼已经吃饱了,在沉思。他的发乱糟糟地胡乱堆在头上使他沉
      思的样子很像个装大人的娃娃。我扑哧一声笑了。

        他的姿势没有动,只是翻起眼皮看着我。我摇摇头:“人生如梦。你能不能
      答应我一件事?”

        铁翼没有回答,而是思索了很长时间:“你要我帮你照顾白雪?”

        “可以么?”

        “我不会为任何人照顾他的女人。你要自己活下去照顾她。何况,她是我的
      对头。朋友就是朋友,对头永远是对头。当朋友娶了对头的时侯,我还没遇到过。”
      他又停下来思考,等他再抬起头的时侯,我第十一瓶酒已经下肚:“赵家臣,你
      知不知道,我认为我比你聪明?”

        “知道。你这种人当然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

        “你这话真让人伤心,好像我很自恋似的。你刚才比我多喝了九瓶半,我想
      出一个绝妙的注意,你可以不见血地杀掉黄瘸子。”

        “什么主意?”

        “我喝九瓶啤酒,你来想,看看我们谁更聪明点。”

        我抱起瓶子又喝了一口:“你不过是想喝酒罢了,找什么借口?我又不是这
      城里的人,当然想不出来。何况你是五哥,杀人是你的本行,我可从没杀过。我,
      只会用绳子勒死他,那样我可以保证他不会流血。”

        铁翼吐了一口:“那跟用枪打死他有什么区别?家臣,我跟你说,你知不知
      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知道。审犯人的时侯贴在墙上的那个。”

        “如果黄瘸子交代出白雪之类的十七八个人,钱再堆足的话,他就会被减刑。”

        “仁兄下午时说过。”我觉得胃在悸动,于是开始吃饭。

        “如果他抗拒的话,就会被枪决。”

        “是呀。”

        “他这种案子审起来怎么也得有个三年五载的。因为他供出的人必需抓住几
      个才能结案。而且,他就像一个聚宝盆,只要留住他,就总会有人抓,那么立功
      的机会多如牛毛。所以警察肯定想尽量留住他。”

        我点头。

        回到旅店,我知道自己被铁翼的提议吸引住。这是铁翼在酒桌上想出来的,
      或是他们家里讨论出来的,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最好的一个办法。至少,
      我可以不去做杀人犯。东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定要借我的手除掉黄瘸子么
      ?我摇摇头,就像五哥说得那样,他们只要传个话,就有人替他们干这脏活。用
      不着我这个生荒子,万一被抓了说不定还连累他们。操,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就
      算我被抓了指证凤院,又有谁会理他们家?我又把计划在头脑里过了一遍,不得
      不佩服铁翼的计划周密,应该没什么问题。然后,我对自己说:赵家臣,你想不
      出这个主意的原因是你根本就不了解罪犯,更不了解警察和监狱的规矩,不是你
      不如他。然后安安稳稳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从床上爬起来,结了帐闲逛到红砖街,认真看了看那所监狱。
      然后我来到不远处的一家旅店开了个单人房间,交了一个月的压金。我从旅店出
      来,找到一个汽车站,挤上拥挤的汽车。坐了两站便跳下来换车,连换了七趟车
      直到我确认没人跟踪为止。我找到昨晚铁翼指给我的一家银行把钱存了。又找了
      一家劳保商店,买了黄布棉袄棉手套,军用鞋之类的大众用品穿戴整齐。我找到
      铁翼告诉过我的市第一医院,这里离红砖街果然不远。医院的大门紧闭着,紧挨
      着大门的一个不小的门房却有人进进出出。我走进去,发现有两个穿黑棉袄,带
      红胳膊箍的老头在把门,他们身边的墙上贴着探视时间表。看起来这里不准许随
      便进入。我退出去,围着灰色的高墙转了一个圈,发现旁边有两个大书店,一个
      食品店和一个百货商店。我看看天才下午一点左右,于是钻进了食品店买了些久
      违的香肠,边往嘴里扔,边走进对面的书店。书店的一层是科技书,我转了个圈
      子看到了很多高中物理,化学等书,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于是我干脆爬上楼去看
      有什么闲书。楼上的服务员居然连金庸古龙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比我这个山里人
      还土。我索性不再理他,在玻璃柜上爬了很久,找到了四本丁丁历险记,其中居
      然有两本不成套。我问到了另一家大书店的地址,便到收款处交钱取书下楼。顺
      着医院的围墙向后走,我看到一家回民饭店和一家食杂店,再远处,我看到了一
      条南北走向铁道高高地悬在一个桥洞上,桥洞下面就是我所在的这条街。我进了
      设在拐角处,医院后身的食杂店,随便买了块糖嚼在嘴里,打听出一个住处便离
      开医院的范围向铁路走,只一趟街,我便来到铁路边上。那铁路是高高建在一个
      看起来是人为的大坡上的。我穿过一个桥洞,走到铁路的另一面,这一面的街道
      宽广,少有人迹。我看到一个大大的工厂和出出进进的人。我折回医院,延着院
      墙向北走。这一面的院墙则很矮,也有一个高高的铁门,从门向里望,可以看到
      紧挨院墙的那一边是个太平间。我伸了伸舌头,继续向前走。街道另一面,也就
      是铁路跟医院的中间隔着一个个住宅楼。有平房有楼房,我同时也看到这家医院
      的后院里有很多未完成的建筑和低矮的房屋。我自然不知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可也并不关心。

        傍晚的时侯,我走进一个挂着出版社招待所牌子的地方,开了间房,买了餐
      券,去后院的食堂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回房睡去。睡了一个多小时,我翻身坐起
      来。出了门向医院再次走去。这里离医院不过百米,我来到一个阴暗的院墙边一
      越翻上墙头,向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顺着墙溜下来,蹲在雪地上。四下看看,
      院里的房屋乱七八糟,除开我面前的主楼外,没有一个成形的建筑。我白天已经
      想好了路径,便顺着墙根向前院摸去。看到前院围墙的时侯,我才发现这里并不
      是我想的那样前后贯通,居然还有个三节的建筑物将前后院格开,我绕不过去。
      于是我向主楼的另一侧绕去。绕到另一侧,我心中开始叫苦,另一侧到是有个大
      门洞跟前院相通,可是不但灯火辉煌,而且一侧甚至还有个院内门房,里面传出
      阵阵劝饮声。后来我才知道,这一侧是高干楼,治安严密。我顺着主楼的后身往
      回走,在后院兜了个圈子,这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太平间和白天我看到的医院
      与铁路中间的那一片民房。五哥向我保证过他可以找人劝说黄瘸子在单间里吞洋
      钉,搞什么保外就医来这家医院开刀,因为七所犯人的手术全在这里做。保外就
      医不但可以使审讯案子的时间被迫脱长,好多些活动的余地,像黄瘸子这种要犯
      更能使得一些高官增加与他单独见面的机会。所以黄瘸子肯定会采纳个计策。我
      不认为五哥会通过凤院的人去劝他,无论谁都不可能不对凤院产生戒心,反倒不
      如监牢里的狱友或者黄瘸子的某个手下来出主意更容易使黄瘸子采纳。现在的问
      题就是黄瘸子要经过多久的思想斗争才能往自己的肚子里活生生地吞下一根长钉。
      如果快,明天他就会来这里。铁翼告诉我必需每天晚上都守在这里,因为吞钉子
      的人很难在白天光线十足的时侯有勇气将泛着金属光泽的钉子吞下肚,或者吞一
      根足够长的,狱床上拆下来的生满红锈的铁丝,更因为保外就医是逃狱的机会,
      夜晚逃跑的机会总会比白天大些。以前还从没有过罪犯在白天吞钉子的先例。所
      以我唯一的机会就是等着他们来这里,私闯监狱,面对二十几个武装警察在从没
      见过的现代建筑里杀到黄瘸子的单间外面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如果那样的话,还
      不如一枪蹦了自己更方便。我相信五哥的计划,更相信他有办法。相信就是相信,
      我从没怀疑过东山会出卖我,一则固然是因为他们要干掉我是轻而一举的事,二
      则更因为我不值几个钱。所以关键问题是我怎么撤出去。从楼上打破窗子跳下来
      么?我摇摇头。这时,我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从主楼走出来,我很奇怪刚刚为
      什么我会没看见有什么门在那里。走到那里,我看出了究竟,那不是什么门,而
      是一扇半地下室的窗子。我顺着窗爬进去,里面是一条长长而干净的大走廊,我
      进到了医院的内部。

        医院里静悄悄没有声音,我的毡底鞋踩在花岗岩的地面上没有一点声响。我
      四下寻找着手术室,在医院里飞快且不出声响地兜着圈子,很快,我找到了设在
      二楼的手术室,并发现,手术室是一个很大的科室,独自占据了大楼的一侧。一
      面接前院,一面接后院。从方位上我判断出它就是下面人声喧哗的那个门房。但
      这地方有个很让我头痛的问题:它竟然有自己上了锁的大门,怎么才能混进去?
      我不知道。

        我知道,今晚黄瘸子来这里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因为凤院找到合适得人再
      传进话去怎么也得三两天的工夫,所以,只要不是黄瘸子自己乱吃东西,他就没
      有来这里的可能性。我下了楼,从新来到后院,仔细辨认了手术室的位置,发现
      它就在那个喧哗不止的门房的上方。从医院里跳墙出来,我回到了招待所睡下。
      第二天的白天,我一直睡到下午,才出了门来到医院旁边的回族饭店吃了碗羊汤,
      顺着铁路向南走,走了十几分钟,扒上一辆运木材的列车。车开出去半个小时左
      右,我找到一处地方跳下去,将原来那套质量很好的衣服装进大塑料袋子找了个
      大石头把包裹压在下面,并小心地布置好四周的雪,让石头看起来从没动过一样。
      然后,我扒上一辆回城的列车。天很快黑下来,但时间还早,北方天短。我从兜
      里扯出半根干肠在嘴里嚼着,没多久,车进城中,我再次跳下列车,潜入医院。

        这样昼伏夜出了三天,第四天的时侯,他们来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雪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那时我正在医院的三楼向远处看,一个带红袖标的门卫打开大门,接着一辆
      救护车号叫着从车库里开出来,向红霞街的方向冲去。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一定是
      去七所,更不知道是不是黄瘸子,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是他们。我从楼上溜下
      来,进到厕所在棉袄外面罩上一件偷来的白大褂,并带好了听诊器和口罩,然后
      回到三楼去手术室的拐角处向外张望。我的心有些紧张,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胆
      量对着人开枪。没过多久,一辆吉普车跟在救护车的后面开回医院的门口。四个
      警察跳下来看着医生护士用担架抬出一个人,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我知道,这
      个肯定是黄瘸子,因为他的手上和脚上都带着死囚犯才会带的手铐和脚镣。以前
      游荡时看法场毙人见过。他们进了楼,嘈杂的脚步声很快就在一楼响起,我把后
      背靠在墙上,闭起眼听他们的动静,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他们的脚步声还要响。
      “上电梯上电梯。”不知谁在下面吆喝着,我的心骤然一惊,电梯?是呀,谁会
      背着病人往楼上爬呢?我竟然忽略了电梯,电梯在哪里?手上的汗水很快让我感
      到不舒服,我顺手抹在衣服上,雪白的大褂被抹得黑黄一片。好在我听到了电梯
      的动静,是在手术室外。

        电梯在二楼停下来,人们哄哄地把载人的车推出电梯。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
      己:想什么都晚了!然后我飞快地跑下楼梯,正好看到一群人进手术室的背影。
      我追上去,在护士要锁门的时侯推开门问:“他怎么样?”

        护士侧开身,带理不理地回答:“不知道。”

        推着病人的车继续向里走,撞开下一道门,警察被阻止在门外,我追上去,
      在路过一个警察身边的时侯我问:“是黄瘸子么?”

        警察脱口而出:“是。”我的枪在白服兜里竖起对着他的小腹扣动板机,枪
      声在狭窄的过道里发着沉闷的回声,所有人都惊讶地呆在当场。我又击中一个警
      察的小腹,我从来没想过要杀警察。

        医生和护士惊恐地叫嚷着,或者向地下爬,或者向甬道两边的门外冲去。余
      下那两个警察伸手去拔枪我握枪的手从兜里掏出来一枪托砸在身边那警察的径部,
      他向地上软到的同时我手中的枪第三次鸣响,乘下的那个人摔在花岗岩的地面上。
      我向前一扑推着黄瘸子的车往里窜去。进了里面的走廊,我发现这里面有六七间
      屋子,大概是手术室了。我撤开黄瘸子身上的棉被,看了看他的双腿。果然是假
      肢,我笑了低头问:“黄老大?”

        黄瘸子长得眉清目秀倒像个书呆子,但他的脸色很苍白,看得出他是吞了钉
      子,肚子里在流血。

        “朋友是谁?来杀我么?”外面的走廊内传出了大批人的喧哗:“快!快!”
      我有些惊讶,铁翼曾经说七所常规派两个人看押保外的罪犯,而医院会派保安协
      助。这次派了四个,难道是保安来了?

        我摇摇头,推着他进了靠后院的一个单间。我拎起门边的椅子狠狠地砸向玻
      璃窗,窗框带着碎玻璃和里面防寒的锯末碎肖撒了一地。我抱起黄瘸子准备从窗
      户跳下去,我身后的门被人踢开,潘志刚出现在门口:“赵家臣!”

        我怔住,怎么也没想到潘志刚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持枪跟我面对面地站着,
      然后,他看到我的惊讶,笑了:“你小子在七所开了房就跑,我们时刻在盯着那
      里。他妈的检查院居然拒绝我们进驻七所。一听到黄瘸子吞了铁丝,我就知道你
      要在这医院里出现,怎么样?是铁翼那荽脑袋里转出的主意吧?你这没顿过监狱
      的傻子怕还想不到。”

        “信不信我一把掐死他?”我问。

        “不信。”

        我点点头,抱着黄瘸子顺窗翻下楼。潘志刚果然没敢开枪。但楼下是叶飞黑
      洞洞的枪口,我毫不迟疑地把黄瘸子向他抛去。

        “但黄瘸子团伙并不是善与之辈,警察肯定会担心有人要杀了他,如果这么
      重要得人犯被刺死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我盯着铁翼的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些我都知道。

        铁翼上半身探过桌子,两只圆滚滚贼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那还
      是小事,万一他被救走了哪?就算劫狱未遂,那也是罪加一等吧?我要是警察,
      肯定怕他什么时侯真的被劫走,索性草草毙掉算了。那样他就算供出些从犯来,
      也就当这人不存在,添个潜逃,省得上司派赏的时侯影响了彻底剿灭黄瘸子团伙
      功劳。”

        我的酒一下醒了,头脑飞快地转起来。铁翼不给我思考的机会,他指着我的
      鼻子:“第一,你要承认,诚恳地承认你比我笨。第二,你要答应欠我一个天大
      的,永远还不起的人情。”

        “我欠你什么人情?劫狱,我连杀他都没把握,更何况劫他?”

        “你劫他做什么?把他带到哪里?要劫而不带走。你的目的是要他死。但我
      告诉你,最好不要杀人,而且,用不着你动手,有警察来干这种脏活。”

        “好吧,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站起身,“我要回家去想想。”

        叶飞对我并不关心,跟黄瘸子比起来,我不过是只蚂蚁。我在他检查黄瘸子
      生死的时候已经蹿到了后院的墙边并回身对着紧随我跳下来也在关心黄瘸子的潘
      志刚瞄准。叶飞和潘志刚护着黄瘸子向旁边闪动,我一跃而起跳过墙头向火车道
      飞奔而去。我的身后,潘志刚和叶飞几乎同时越过了墙头向我追过来。但是,我
      比他们先起步,也许打架开枪我不如他们,但跑起来没人是我的对手。住宅区的
      地形顺利地掩护着我来到铁路下面的沟边,我用最快的速度跳到坡上并再次回头
      对刚从住宅区里冒头的两个警官开枪,开枪的同时我滚下坡去。果然,回击的子
      弹击中铁轨,迸裂出闪烁的火花。能在被攻击的瞬间反击,看来他们是比我强。
      但我已经再次越起蹿上高高的围墙跳进大工厂里面。我饶进厂房,尽量保持着自
      己跟铁道的距离,边在心中祈祷有火车从这里经过。可惜,以我的速度,工厂未
      免显得太小了,只几分钟,我跑完了七里左右的厂房,来到围墙的后面。出了这
      工厂是什么,我全不知道。但我没多少考虑的时间,潘志刚和叶飞的脚步也不会
      很慢。我凌空越起,手在墙头一搭,人便出了工厂。工厂外面是淘淘的江水,没
      有路了。我再次蹿过铁路延着江边飞奔,我的速度越来越快,身边的风呼呼做响。
      很快,我听到了后面的叫嚷:“赵家臣!你跑不了!”

        那是我的事,既然追不上我,就少他妈在后面放屁。很快,前面又出现一座
      桥,却没有铁路。我顺着桥跑过江去。游游荡荡的生活又开始了。我不知道自己
      有没有成为通辑犯,但我知道黄瘸子被枪毙了。各地报纸的头板头条都写着什么
      罪大恶极偷盗团伙之类的事,火车上的乘客似乎比以前亲切了许多,他们谈着说
      着,话题从黄瘸子一直能谈到里根,都很兴奋。但我并不兴奋,因为已经有一个
      多月我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找不到白雪的一点消息。王伯已经死了,是凶杀。没人
      知道这个老头是谁杀的,但小镇里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因为谁都不知道他家
      里居然那么富丽堂皇。好人不会有那么多的钱,有钱的人都投机倒把。我叹出一
      口气,把身体靠回到造革的倚背上,我该怎么办?火车一站又一站地开,一站又
      一站地停。我倒车,再上车,希望能发现一两个团伙的人,可惜仅有的几个还敢
      偷东西的小偷都是不入流的人物,还没等我找到他们,他们就被乘警抓走了。我
      觉得生活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无聊。有好几个晚上我梦到白雪坐在我身边跟我说
      话,醒来后,却只有空旷的列车声,白雪的沙哑再没有浮现。

        我又到了北京,第几次到北京我已经记不得。大多数倒车的时候,都是经过
      这里的。这次也不例外。下了车,我突然想起我和白雪曾经在这里照过一张照片,
      于是,我急匆匆地来到天安门广场。广场像以前一样穿梭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我
      在人群中寻找立牌子的摄影者。很快,我在一块板上看到了我和白雪的照片,照
      片照得很好。“大哥,我是赵雪的弟弟,这张照片是我们的,我来取。”

        板子后面的中年人笑了笑:“好。”他取下照片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来。照
      片上的白雪显得很单薄,似乎在哆嗦着。她是为了我回大陆的。我总用这个念头
      来折磨自己。中年人笑了笑:“大少,近来可好?”我惊讶地抬起头。“上个月
      三哥在这里看到了你们的照片,就买下了这个摊子,让我在这里等你。”

        “白雪怎么样?”

        中年人尴尬地笑笑:“她死了。”

        我的灵魂似乎在瞬间消散了,她死了?怎么会?

        中年人咳了一声:“大少,人死不能复生。”

        “她不会死。”

        他递给我一封信,我抽出信纸,里面有着眷秀的字迹:家臣,我去了。你要
      好好保重。生活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有意义,我失去了一切,所有的。包括你。你
      不是一个孩子,在我眼里,你永远不是。我用一生的时光等到了一个最完美的恋
      人却不能跟你分享快乐。也许十几年之后,我便老了,而你,还年轻。我生命中
      唯一追求过的东西就是做老大,凭我的实力,我的头脑做老大。而不是靠别人或
      者嫁一个残废。原谅我,你不曾是我的追求,因为我从没想要得到过你,更不想
      让你还没有开始的人生因为我而多一抹阴云。我很自私,其实我不该告诉你这些,
      我只该说一句请多保重。可是,我要你永远记得我。就算我不能占据你的生活你
      的心,我却希望你心里有我。哪怕是回忆。我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人
      们说那是死,我不知道。我更不会相信我会死。也许阴间有另一个社会,我还可
      以做老大。你相信阴间么?照片,我这里还有一张,那一份你收下吧。

        赵雪绝笔

        信和照片在我手中滑落,在空中略微转了个圈子落在地上。我一把揪住他的
      衣领:“她没死!她没死!!没死!!!”

        “大少,她真的死了。”

        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泪便落了。一颗颗顺着我的双颊滑落。中年人在我
      身边默默地站着,似乎很理解我的痛苦。天上的云越来越多,雪落下来。北京的
      雪不是白色的,而是灰色。哭过后,我站起身在雪中慢慢地走。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ZT) / 后 记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寻泉”到今天算匆匆止笔。后面的感觉明显不如前面。本来赵家臣和白雪
      应该再见一面,但中间有些顺应没能搞好。何况没去过张家界,怕写不出那种沧
      桑。最后几章会再加润色,但不会有很大变化。除开最后一章会全部改掉外,其
      他的不会有大变动。因为要表达的最后结果是赵家臣只是个小人物,他对全盘没
      有任何影响,只是别人的棋子。可在“龙族”中稍带了一笔,更何况龙族系列的
      下一本“嘈杂的人”初步定以赵家臣为主角,所以不打算让他跟铁翼有过多的冲
      突。

        事实上,龙族系列是要写一整套传奇故事,以东山凤院为中心,写出城市流
      氓,大学生活,普通人的生活和上层社会的生活四章。也许会加一本铁翼爷爷的
      故事。但估计不会写那本。

        事实上在龙族系列中从来没有过寻泉这本书的勾想,但是因为顺手写了出来,
      也就规划进来了。何况,黄瘸子的故事是对我影响最深的一个故事。

        我打算用不同的手法写这个系列,寻泉是自诉,并且偏与真实。但凤院帮助
      赵家臣的原因却因为赶稿的原因没太表达清楚。等过了今年再回头看看吧。但因
      为写作水平不佳,没能搞好。

        龙族的写作是传奇了,从网上的回复来看,传奇小说更受人欢迎。这本书写
      得也比寻泉好,自我感觉我的传奇手法不会再好了,因为我越来越现实。下一本
      书会过些时候,过两天会跟蝙蝠起哄,他要写金评,我也觉得目前纸醉金迷的老
      朋友都是看的多说的少了,我本人从来不看转贴的东西,因为也许是自恋狂吧,
      我认为我们写的比他们好。

        我将会尽力赶出一本武侠小说,具体是天功物语还是天涯索事还没定下来。
      再说吧。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