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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说你(二)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1、
在芥末坊里遇到唐辉的那天,我俩一块把靓仔给灌醉了,他趴在桌子上昏睡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唐辉的,他说:“大哥你为人真叫爽快,一会儿你受累把帐结了。”这小子最近也学会鸡贼了。
我跟唐辉一块把靓仔送回了家。他住在一个高尚的社区里,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子,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户羡慕的唐辉直咋舌。他替靓仔扒去了外衣给他盖上被子,出来跟我嚷嚷说饿了,我进到厨房去扫了一眼,还有一箱子牛奶和七八袋方便面,我洗了两个西红柿开始煮面,一锅面我放了六个鸡蛋,面煮好了,我到客厅找唐辉,哥们儿正在厕所里享受着靓仔那进口的桑那浴房,我心里想,这哥儿俩还真不拿彼此当外人。
吃过了面条,唐辉接了一个电话,问我,“张元,你最近有什么新作没有,有个台湾的出版公司要个小说。”
“没问题呀。”我说,“我给写个充满伤痕的,正赶上我最近点儿背,写出来的东西非让读者眼泪哗哗的。”
“你不是一直挺幸福的嘛?”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哇!”我忍不住唏嘘起来,“从今以后哥们儿我又得横眉冷对千秋了。找个大款很难吗?”
“不啊。”唐辉眼珠子立刻瞪起来,“你打算批发还是零售?”
“扯淡,都是他妈的扯淡。”我忽然很想哭,怀疑地看着唐辉“我就这么叫人甩啦?”
唐辉跟个二百五似的看着我,“不是我说你呀张元,人呐,该豁达的时候就得洒脱点,什么情呀爱呀,说穿了就仨字儿,瞎扯淡。”他嘴里说着三个字,却夸张的对我伸出了两个手指头,程剪刀状,表情好似那个写资本论的大胡子。“说点正经的,我有个朋友,是个航空公司的老板,跟我说好几回了,叫我给他弄一部反映他们生活的剧本,我最近忙啊,要不你去吧,挣点儿钱才是真的,说句不好听的,咱自己有了大把的人民币想玩什么样的没有!”
唐辉说的话句句在理,也句句都是废话。我听了他说的这个正经事,心想我这是怎么了,跟航空公司干上了,刚被个飞行员给放了单儿,这会又巴巴地给人家写本子,我一口回绝了唐辉。
我跟唐辉从靓仔的家里往外走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两点,走到小区门口打车,刚要走,远远的我看见梁小舟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后边跟着一个女的,不高,长发,瘦,模样看不清楚。我跟唐辉赶紧躲进阴影里。
“那不是你那飞行员吗?”唐辉也看见了梁小舟,他们见过,在一帮文痞的聚会上,那天回来梁小舟还跟我说起唐辉,他形容唐辉带去的一个女友:“这女的长得真是太好认了,我保证全北京找不出第二个,丑,不是一般的。”梁小舟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地盯着唐辉看,“不至于呀,你们文人都穷到这份儿上了。”他最后说的这句话我是四个小时以后反应过来的。
他们神情紧张,步子迈得又快又急,走过我们隐藏的阴影的时候,我看着梁小舟搂着女孩的肩膀,“别着急,别着急”的安慰她,女孩的全身都在抖动,在哭。
我心里恨恨的,立刻就想蹿出来抽梁小舟两个嘴巴,这个念头在我的心头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反而,我的心里充满着好奇。
他们在靓仔住的那个单元门口停下来,连续按了几次靓仔家的门牌号码,大概靓仔醉得太厉害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说起来,这种所谓得高尚公寓就是好,安全,保险。我看见梁小舟掏出手机来打靓仔家得电话,他焦急的神情令我也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呢?我把我所认为的可能性全都一一排除掉,最后认定,是那个女孩出了什么问题,有了重要的事情会在这个钟点儿来着靓仔的只可能是家人,于是我肯定了,这个跟梁小舟在一起的女孩就是靓仔的表妹雪峥。
梁小舟仍然在不停地拨电话,等待,再拨,再等,门一直也没有打开。
雪峥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了下去,双手抱住头,脸埋进膝盖里,肩膀还在抖动,梁小舟也跟着坐下,把雪峥整个搂在怀里,过了一会,梁小舟跟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嗖的一下从台阶上起身,掏出电话。我正在思考靓仔为什么还不接电话的时候,我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颤抖了起来,我立刻想到是梁小舟给我打的电话,心想真是万幸我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我跟唐辉像耗子似的蹿出阴影,飞也似的穿过大门的灯光,又耗子似的蹿过马路栏杆,紧跑了几步冲进了小区对面一个24小时营业的永和大王。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及不耐烦的声音跟梁小舟说话。
“梁小舟找我干嘛?”
“哪呢?”
“外边。”
“嘛呢?”
“喝酒。”
“靓仔呢?”
“回家睡了,高了。”
听说靓仔喝醉了,梁小舟立刻沉寂了下来,半天也没有说话,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我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正准备也挂断的时候,听筒里传来梁小舟沉重的一声叹息,“唉,”他似乎已经到了实在无计可施的地步,出于一个我非常想知道却无法打探的理由。“张元儿,你想办法给我借八万块钱。”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得出来,他心里也没底。从我跟靓仔一起出了门开始,他用脚丫子也能猜到靓仔跟我说什么。
我的大脑飞快飞快地转动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了唐辉一眼,他正伸长了脖子听着电话里的动静。
“你不是知道存折在哪嘛?”
“我现在就要。”
“现在?!”我眼珠子差点掉脚面子上,“大哥你这不是逗闷子嘛?现在?两点多了,大晚上的,你让我上哪给你找那么多钱?”
“你道儿深,想想办法,我这等钱救命呢。”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个钟点儿,那么多钱,肯定是出了大事儿了。
“你怎么了梁小舟?”我感到大脑缺氧,难怪梁小舟以前总说我这个人扛不了大事,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已经开始害怕了,“梁小舟,你说话呀,怎么了你?”
“不是我,是,是靓仔的大姑,心肌梗塞,不给押金医院不收……”
靓仔的大姑不就是雪峥她妈?大半夜我找人借钱就为了她?我他妈的有病!



2、
几天之后,蚊子从新加坡回来,给我带了一双皮鞋,她进来的时候吃了一惊,因为房间十分凌乱,堆满了梁小舟还没搬走的东西。
我书房的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大窗帘,外面的天气就是怎样我一点也不清楚,看了表,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多了,我最后一次吃饭是昨天中午,到现在我已经在电脑前坐了超过24个小时,走出书房,我的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线,因为屈光。
蚊子是个导游,她天南海北的到处乱跑,大中国被她跑了个遍,前年她考到了英文的导游证,隔三差五就出趟国,美国,英国,欧洲背上书包说走就走,更别说新马泰了。蚊子跟方蕾一样,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很瘦,如果靠着墙站直了,你会怀疑是她的照片挂墙上了。
“这不是你们家蝙蝠的行李吗?这家伙有要到国外去腐败了不成?”蝙蝠是蚊子给梁小舟起的外号,来源于一个笑话。话说一只耗子被一只蝙蝠给甩了,失恋的痛苦叫她无法自拔,她的同类开导她说,别伤心,他不就是一只蝙蝠吗,跟咱不是一个路子,瞧他长得那操行,耗子不是耗子,鸟不是鸟的,趁早叫他滚蛋算了。耗子小姐听了却更加难过,反驳她的同类,你可别这么说,好歹人家也是咱耗子当中得飞行员哩!于是梁小舟这个飞行员成了蚊子口中得大蝙蝠。
我乜斜着眼睛看着蚊子,大半天,我说,“爱人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难道是我?”蚊子同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几乎要吧我给吞下去,“恭喜恭喜,这回我又得破财了,说吧,你打算要个空调还是冰箱啊?”
“空调?冰箱?”
“要不这么着吧,张元,我送你们俩海南往返机票外带五星级酒店招待券,吃住全免。怎么样?”
“那哪成啊?”
蚊子一挥手,“你就别客气了,这么些年在一块,谁跟谁呀?”
“不成!我坚决不同意,凭你现在得财力,怎么也得新马泰呀!”我头摇尾巴晃地说完了,惹的蚊子吐了我一脸的口水。
在蚊子来找我之前,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告诉她我跟梁小舟目前的情况的,我心里一万遍地告诉我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梁小舟当方面已经向外界宣布了我们感情的破裂,我就算不同意也于事无补,到了这个时候,我甚至已经无心去追究一下感情破裂的根源。如今这个世道,再没有抛弃这一说了。
多年以前,我养过一条狗,我管它叫晃悠,因为它走起路来常常东摇西晃。这家伙在一个月大的时候被我抱回家里,每天用牛奶和钙片以及一切对狗来说具有营养价值的食品来喂养它,因此它长得飞快,那段日子里,梁小舟拼命从公司往家里顺牛奶和牛肉,用他的话说,我们家的晃悠比头等舱的乘客吃得可好多了。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小狗的伙食,我只是想说,我的确是对它很好,它也十分的依恋我,向我撒娇,对这我摇尾巴,在每一个梁小舟不在家的夏天的风雨交加的夜晚,我的晃悠从来不睡觉,因为我害怕雷电,我不知道它是如何知道我的这个弱点,我从来也没有刻意教导过它,每当雷电交加的夜晚,在我醒着或是熟睡的时刻里,我的晃悠它都是张大了眼睛守在我的床边,那时候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晃悠恐怕是对我最最忠诚的生物了。
我的晃悠在它长到一岁半的时候被一个搬家的邻居带走了,因为我和我的邻居总是拎着各自家中的小狗在公园里散步,他们家是一只漂亮的母狗,我的晃悠是公狗,一来二去的,晃悠彻底爱上了那条优雅的母狗,只要我不留神打开了门,它准顺着门缝钻出去,到邻居家去挠门,当我去找它回来的时候,它几乎藏遍了邻居家所有狭窄的角落,晃悠的表现让我感到心冷,难道爱情的力量真能让它舍弃我给它精美的食物与呵护?还有我给它那些母亲一样的爱,我敢不害臊地说,在晃悠初来我家地日子里,我几乎是比母狗还仔细地照料它的!就是这个小东西,在我的邻居搬家带走了那只小母狗之后,我的晃悠开始不吃不喝,每天都趴在门口的地方,只要我一开门它就疯了似的跑到邻居家已经狗去楼空的门口,拼命地挠门和叫唤,甚至我还看见它掉过眼泪,最后我给我地邻居打了一个电话,希望她看在我们家晃悠对他们家地母狗一往情深的面子上能够收留晃悠,并且好好带它。
邻居欢喜地把晃悠接走了,那天上午,我把给晃悠定做和买回的四季穿的“狗服”以及它洗澡和梳洗,还有吃剩下的零食装在一个纸箱子里叫邻居一起带走了,晃悠舔着小母狗的屁股乐呵呵地在房间里转悠了好半天,得知它要离开我的时刻,它很伤感的瞧了我一眼,屁颠颠地跟着小母狗离开了。
就在我的上一部小说里,我还说过这样的话,“这年头,出了狗,谁对人忠诚啊?”现在,我不得不说,其实我是说错了,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这一次所说的话:如今这这年头,没有谁是对你忠诚的,连狗都不能,更别说人了。



3、
我跟梁小舟做了分手之前最后一次长谈,他的心情比我显得沉重,我想那是因为在我们从相识开始算起的十年里,对情对爱对任何生活的琐碎细节,我对他不曾有过丝毫的亏欠,我的心怀坦荡荡。
我们一起吃饭,在街边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饭馆里。要了两瓶燕京啤酒。
我端起了酒杯,“干一杯吧梁小舟!”他缓慢的举杯,一仰而尽。
我喝了一口,将酒杯放下,又给梁小舟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张元,我现在是众叛亲离……”梁小舟的表情及其痛苦,“跟靓仔这十几年的交情算掰了,蚊子,我爸,我妈,他们要知道了也得有砍了我得心事……真的,张元,看在党国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千万别说些让我心里承受不住的话……你说出来的肯定比他们都狠,我亏欠你多少我比谁都明白……”
“你放心梁小舟,我什么也不说,咱们再干一杯,我祝你幸福。”我笑着端起酒杯。
梁小舟把酒杯抬起,又咣当一下摔在桌子上,“你别拿软刀子扎我了。”
“梁小舟,你自己说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你伤了我,你还不让我说点抱怨的话,我他妈的也忒窝囊点了吧……”
梁小舟听了我的话,把头摇晃得像个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他得手也跟着摆动,“张元儿,我不是怕你骂我呀,我是怕你一不留神跟我说了软话让我留下来,要是那样得话……要是万一你那样的话,张元儿我跟你说句实话,我真是下不了决心离开你呀……”梁小舟瘦长的脸上落下泪来,十年难得一见的梁小舟的眼泪,他又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干净,招手叫服务员,“兄弟,给哥哥拿啤酒!”转过脸来对着我,先做了一个深呼吸,接着说到:“说实话,张元,我是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不管我离开你还是不离开你,你瞧不起我是肯定的了,我不让你说话,我是害怕呀,我真害怕明知道你瞧不起我了,我还是在最后留下来,那样的话,我连彻底的做个王八蛋的资格都没有了,我自己都受不了……真的张元。”梁小舟真诚的看着我,眼睛里面噙着泪,我只能将本来准备好的煽情的那些能刺痛梁小舟内心深处的话都隐藏了起来。
我说,“你想什么呐梁小舟,我能说软话让你留下来?”我尽量将嘴撇的很大,“说实话,我是有点舍不得,你想啊,从咱俩认识到现在,整十年了,咱俩都给对方的生命里做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的证人,证明咱这十年都没白活,今天借这个机会,我只想谢谢你,也替你谢谢我自己……这些年你辛苦了,给我洗衣服,做饭,隔三差五还挨我一顿胖揍……”说着说着,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样说下去,我的眼泪也会掉下来,算了,不说了吧,都挺不易的,也说不定从此以后我们俩都能过得更好呢!想到这里,我将自己的酒杯斟满,“啥也不说了,梁小舟,喝完了这杯酒,咱就算散伙了,十年的交情,还是朋友。”说完了这番话,我和梁小舟都落泪了,喝完了最后的一杯啤酒,我们出了小饭馆,第一次走了相反的路。
回到家里,我发现自己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痛苦,下午我照常坐在电脑前面修改着一部小说的初稿,只是偶尔抬起头看向窗户外面的时候,突然间会想起关于我生活里面发生的这个重大的变故,有些失落而已。
我想,人从骨子里都挺他妈的东西的。这件事情对我是个打击,这是无疑的,可是就算我哭泣,我呐喊,我控诉,我痛苦,我上蹿下跳,就算我大骂梁小舟,我杀了他,甚至我把他剁碎,这些都不能更改一个事实,那就是,梁小舟对我的感情已经不那么强烈了,既然如此,他去追寻一段更令他神往的,刻骨的,更让他身不由己的感情是没有错误的,更何况,我深信梁小舟是身不由己的离开了我。
自从我和梁小舟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回到家里之后,我忽然明白了一个众所周知但又往往被忽略的道理,那就是,一个人,其实在你的生命当中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你的父母,他们有一天会先于你离开这个世界,你的孩子,他们有一天会张大,有了属于自己的爱人和生活,会离你越来越远,你的爱人,他会在突然之间向你宣布他要离开你,甚至没有一个让你满意的理由……所以,想来想去,一生之中只有你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属于你自己的,你的身体和你的头脑,所以我决定我要更加的爱惜自己,前所未有的。
蚊子总会突如其来的来造访我,这次她连梁小舟堆放在客厅里的行李也没有见到。
“他走啦?”
“噢,走了。”我淡淡地说。
“去哪了?”蚊子一到我家就会蜷着身体缩进沙发里,像个刺猬。
我从书房的敞开的门端详着蚊子,她这个粗线条对我的情绪上的变化完全没有任何的洞察,“去……去到一个……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扯什么呐你?越来越像诗人了你。”
“蚊子……”我犹豫着该怎么样跟她讲述我跟梁小舟的这个结局,我怀疑蚊子这个不懂爱情的家伙根本不会明白梁小舟的痛苦,实际上我真切的感受到了,梁小舟的痛苦更甚于我。
当我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给蚊子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就这么分手了?连一个背叛的理由梁小舟都没跟我说清楚。操他个事情的,梁小舟这小子又把我给忽悠进去了。
蚊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进卧室,翻开衣柜,到处找梁小舟的衣服,发现所有梁小舟的衣物都不翼而飞之后并不死心,又冲进了洗手间,她出来的时候红了眼睛,像只发情的兔子。
“不是我说你呀张元,”蚊子指着我的鼻子数落我,“我就说,梁小舟这种人你早晚叫他给绕进去,多少年前我就告诉你,这种男人不踏实,我叫你别对他太实在,我叫你给自己留点余地……真不是我说你呀张元,你就该遇到一个这样的!”蚊子说得咬牙切齿,似乎我做错了什么天大得事情。
可是蚊子这种连初恋都没有过得木头她怎么懂得爱情的滋味,她怎么懂得爱上一个人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呢!我有许多许多个理由相信,我的确是身不由己地爱上梁小舟的,即便是他在大学里跟那个叫栾春的女子谈恋爱的那些日子里。


4、
在我们大学毕业多年以后的一个春节,栾春给我和梁小舟打过一次电话。
似乎栾春是与我和梁小舟心有灵犀,就在电话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钟我们刚刚谈起她。我们坐在地板上谈起我们的生活,梁小舟说这些年他觉得过得很累,还说现在想起来还是在大学得日子最美,最有价值。大学里,总有参加不完的那些集体活动,班级的,系里的,老乡会的,宿舍的,足球队的,有数不清的逃课的理由,说不完的趣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有那么多往来的纯情的女生,即使是那个“一脚踹”的大屁股,梁小舟说起她的时候也是怀这无限的眷恋,他说“哪怕是“一脚踹”也好,毕业之后在也找不到那么纯洁的姑娘,除了追忆那些似水年华,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梁小舟说得十分感伤,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他很后悔没有在珍惜在大学当中那些日子对“一脚踹”进行调戏。
我们说起大学里的恋爱,梁小舟坏笑着对我说,“你还当过几天的军嫂,嘿嘿。”他干笑的样子跟汉奸无异。
我忽然想起他与栾春恋爱的那些日子,心里忽然升腾起酸溜溜的感觉,很遗憾为什么我跟梁小舟之前一定要有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并且我目睹过那么多次他们激情四射的放纵。
我说,“梁小舟,毕业之后你想起过栾春吗?”
“嗯?”他仰起头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噢,”他含糊地答应着,“想啊,我连大屁股都想,别说她了。”他说得很坦然,很淡。
梁小舟曾经埋怨我不该在那个夏天把栾春带到北京,对此我也感到过后悔。
栾春在我的家里住了两个星期,第三个星期她说她要搬到梁小舟家里去住了。那时,我每天都在我表姐的家里给她带孩子,我表姐在是个老师,她刚生了孩子,准备在休产假的时间里突击英语,然后考托福出国。
基本上栾春在我的家里是很自由的,她有钥匙,我的父母长时间的在外地出差,一个暑假我也只见过他们两次,我不在的时候,栾春自己买菜做饭,打扫房间,她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收拾的井井有条,她做的饭菜也十分可口,那两个星期里我们相处得像姐妹一样,每天晚上都会在一个被窝里睡觉,说许多有趣的经历,但是一到白天,我就去表姐家,栾春也出门去了,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那时想,她是去和梁小舟在一起吧,我还曾经在心里有过对梁小舟的不满,他的女朋友住在我的家里,他至少应该出于礼貌给我打个电话表示一下谢意吧。
在栾春搬走之后的第三天,梁小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有两张赵传演唱会的票,问我想不想去看。赵传那时几乎是所有刚有点思想的年轻人的偶像,我十分欢喜,心想梁小舟总算还有点良心。
可是我马上就想到了栾春,我电话里问他,“只有两张票啊?”
“两张还不行啊,你还想要几张啊?你知道这票多少钱一张?”我能想象梁小舟当时肯定是瞪大了眼珠子对这话筒嚷嚷。
“那你女朋友不去啊?”
“我女朋友?谁?”
“栾春啊,她不是搬你们家住去了吗?”
“她搬我们家住?你怎么知道的?做梦梦到的?”
“嘿,你说什么呐?前天刚从我们家搬出去的,说是搬你们家住去了。”当时我跟梁小舟都被对方搞的一头雾水,开学以后我才得知,栾春去北京是为了找他的初恋男友,是他的高中同学,考上了人大,本以为没有结果的一段爱情,他们在北京接头以后迅速又找回了初恋的感觉,他们俩在那个夏天都没有回西安,同居了一个暑假,回到学校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在全校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令梁小舟十分窝火。
一九九三年的九月二十三日是一个令当时所有的在校大学生都记忆尤深的日子。
那天晚上,几乎有很少的人离开教室,我们都怀着欣喜和焦灼的心情等待着中国申办2000年奥运会的结果,当那个奥委会的老萨头在蒙特卡洛的会场里哆哆嗦嗦的打开信封宣布中国仅以两票之差败给悉尼的时候,整个教学楼就像一个烧开了的油锅里被人撒下了一把咸盐一样炸开了,椅子,热水瓶,饭盆甚至连电视机也没能幸免,我的可爱的同窗门随手拿起一切可以拿得东得东西砸向窗外,那些被杂碎的窗玻璃就像我们空洞的眼睛,充满失望和失意的在风中张望,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的大学里三分之二的男生都用砸东西的方式表达了他们激动的内心世界,就连我们班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怯懦的江西小个子的男生在起身离开教室之前还对着电视机里那帮欢呼雀跃的澳大利亚鬼子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
在集体事件当中总有个别运气不佳的个体会被揪出来充当大伙的替罪羊,梁小舟就是其中一个。据说,被梁小舟扔到楼下的一个男生集体打稀饭用的塑料桶连同半桶的大米粥正好落在了他们系主任的脑袋上,于是理所当然的,梁小舟受到了一个极大的记过的处分。学校说,是因为这次的事件添加了爱国因素,否则像梁小舟这样的学生,开除十遍也该够了。但当时我和许多人一样认为,梁小舟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错误,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在一个错误的瞬间里将一个错误的东西错误的扔到了系主任的身上,我像许多人那样在与他不期而遇的时候对他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这才只是梁小舟处分生涯的开始。
开学之后,栾春去医院检查身体,证实她怀孕了,她去做人工流产手术的那一天正好遇到学生处的何老师去妇科做检查。何老师是个十分怪癖的老太太,她像个修女一般痛恨一切与男生说话的女生,我曾经因为跟一个特招的体育生在食堂回来的路上说了两句笑话,被她撞见,她疾恶如仇般地看着我,说了一句“不自重!”恨恨地走了。她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这些渴望与异性交流地少男少女,尽管我早就听师姐们说过她的小女儿还在我们大学的附中上高一的时候就跟一个大款搞上了关系。
就是这样一个老太太,在医院的妇产科遭遇了去做人流的栾春,于是有一个麻烦理所当然地找到了梁小舟地身上。
据目击者说,当时梁小舟跟何老师在学生处吵得天翻地覆,激动之余,梁小舟抄起桌子上何老师喝水得杯子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我并不想对当时的栾春发表看法,我想她当时的缄默也不愧为一个明智的举动,因为事实证明随着学校加大了对梁小舟处分的决心,栾春似乎是以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出现的,直到有一天梁小舟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跑到我的宿舍来,对我胡搅蛮缠。
国庆节的假期刚过不久,一个周末宿舍的姐妹都出去穷逛荡了,剩下我和老五一齐坐在她的上铺上看着不远处足球场上的一群臭脚忙着抢球,刚看到梁小舟他们系二班的一个大个子被人铲了一个跟头,跟刺猬似的蜷在地上不起来,就听见了震天响的敲门声。
“谁呀?”老五一边说着一边跳下床去开门。
打开门,梁小舟站在那,脚上穿着拖鞋,大裤衩,上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的运动衫。他并没有看到我,老五打开门之后,他试图向里张望着,最终什么也没看到。
“呃,……嗯……”他呃啊了半天才对老五说,“我找你们宿舍的张元。”
憨厚的老五微微了一下头,又转向他,“你找她有事?”
“有事。她在吗?”
“进来吧,我在。”我从老五的上铺跳了下来,光着脚丫子走了两步把梁小舟给让了进来。
谁知梁小舟进来以后一看到我脸色马上就变了,指着我的鼻子骂到,“你大爷的张元,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我说什么?”
“暑假栾春是怎么回事,你把她带到北京的,这会她怀孕学校找上我了。”
“她说去北京找你,暂时要住我们家我才带她去的。”
“那你总该去跟学校说一声吧,咱俩看演出的时候你不就知道她没来找我吗!”
“那……那……那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已经有点生气了,我对梁小舟对我表现出来的指责显得有点无辜和莫名其妙。
在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梁小舟站在门口怒视着我有两分钟,一言不发,我能从他粗重的呼吸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里感受到他的愤怒。最终,梁小舟迅速地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不忘狠狠地摔上我们地房门表示他内心地不满。
我和老五也面对面地愣了好一会儿,我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说:“傻B,跟我嚷嚷个屁呀,活该!”然后转身又爬上了老五地床铺,猪似的钻进了被窝。
晚上去食堂打饭,我看到了栾春,她就坐在离我两米以外地一张桌子上,孤独地吃着一碗面条。
我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那个时候栾春变得很憔悴,她地脸色发黄,没有丝毫血色,头发也不像从前那么油亮,宛如柴草一般披散在肩膀上。
“栾春,吃点黄瓜。”我把我打地一份拌黄瓜往她跟前推了推。她嗯了一声,抬了一下头,却躲避着我的眼光。
我想,她真可怜。
“栾春,今天下午梁小舟到宿舍找我了。”
她噢了一声,与我对视了两秒钟又把头低了下去。
“栾春,学校要开除梁小舟的事儿……你知道了吧!”我试探性的问她,其实这只是我一个人说的。
栾春显得很震惊,嗫喏着问我,“他跟你说的。”
“是啊,他下午到宿舍告诉我的,校领导已经找他谈过了。”
“噢。”栾春不懂声色地听着,端起饭盆把面汤喝干净了,“我走了。”
她地表现令我感到十分意外,我从那时候开始坚信梁小舟跟栾春地怀孕无关,并且对着栾春的背影骂了一句:“真他妈不是东西。”
第二天,就在我打定了主意要把暑假里发生的事情向学生处的领导报告的路上,又遇到了栾春,她红的眼睛,低着头与我撞了一个满怀。
“栾春,怎么啦?”
“噢,没事。”她干净擦了擦眼角,“张元,你跟梁小舟替我说句对不起,我刚才去学生科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他不会被开除了,你叫他放心吧。”
于是在不久以后的广播里,听到了栾春被学校给予的留校查看的处分决定。之后我又看到梁小舟,他显得很沮丧。值得一提的是,那时栾春已经上了大三,在未来的两年内,我很少看到她。
她早我和梁小舟毕业一年,到她毕业的前夕我和梁小舟已经交上了朋友,她找到我,把一串非常精美的鲜红的珊瑚手链送给了我。我向梁小舟提议我们一起请栾春吃一顿饭,被梁小舟拒绝了 ,他托我将一只大得夸张得海螺送给栾春,那海螺是我们去南戴河洗海澡的时候梁小舟从地摊上买来的,他一直很喜欢。
你或许会觉得我们大学里的故事荒唐并且索然无味,但实际上,这些平淡的故事在未来的日子常常让我和梁小舟感动得不知所措。
有一天夜里,我和梁小舟在阳台上看月亮,梁小舟忽然问我:“张元儿,你觉不觉得上学那会儿我有点乱?”
“怎么乱法?”
“作风。”
“你乱个屁呀,不就跟栾春有过一腿吗?你还算单纯。”我说得是心里话,在我得心里梁小舟一直是个单纯的大孩子。
“张元,说实话,你这人实在不怎么样,长得难堪就不用说了,脾气也不好,唯一的优点就是宽容,真他妈的让我感动。”
那天我跟梁小舟说了为数不多的掏心窝子的话中的一部分,“梁小舟,从咱俩开始好上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儿,我什么都担心,就是不担心你会欺骗我,说白了就是你这人头脑忒简单,我坚信,要是有一天你有了新的喜欢的女人,你一定丧着眉头跟我说实话的。”
梁小舟当时激动地从背后把我整个抱住,斩钉截铁地说到,“我绝不离开你!”
那年梁小舟刚刚从荷兰结束飞行训练回来,他的胳膊上肌肉开始发达起来,整个人比大学里胖了整整一圈。时间,它总是在不经意中改变着我们,容颜和内心。



5、
大学毕业以后,栾春去了北京一所私立的高中当了英语老师,之后他的初恋男友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全奖,他们结了婚,一齐去了美国。
栾春的际遇有理由让我相信爱情并且为之感动。
美国的这些年他们过得非常不易,她的老公在大学里一待就是四年,奖学金远远不能支付两个人的生活,基本上在她老公找到工作之前的四年他们的生活事依靠栾春在餐馆里刷盘子换来的,他们的生活随着她老公在美国的一家报社找到了一个记者的工作而好转起来,我和梁小舟见到栾春的时候,她也刚刚从美国的一所大学毕业,如愿以偿的拿到了绿卡。
我跟梁小舟在友谊宾馆见到了栾春,她老了,能看到眼角的皱纹和脸庞上黄褐色的斑点,依然很瘦,穿了一件咖啡色的羽绒服,旅游鞋,短发。看见我们走进,她从大堂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含笑的走向我们。
她请我们吃了一顿饭,说了许多她在美国的生活,很辛劳的生活。饭桌上,梁小舟说话不多,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起当年他与栾春那些热烈的亲吻,反正这小子前所未有的深沉,到是我和栾春嘻嘻哈哈说了许多废话。
饭桌上,栾春问起梁小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看来我得准备礼物了。”
梁小舟居然有些腼腆,自从大学毕业这是我所少见的,他闷着头说:“结婚?得等我当了机长以后吧。张元特虚荣。”说着话,他十分不满意地白了我一眼。
那年梁小舟刚从荷兰结束飞行训练,已经是他们航空公司最年轻地副机长了,他们航空公司地小姑娘没一个不对他有意思的。当然这是梁小舟自己说的。
对于梁小舟来说,是不是有姑娘对他有意思其实并不重要,那年他的许多同学都结了婚,梁小舟随的份子钱海了去了,他做梦都希望能和我结婚,以便把那些随出去的份子钱都收回来,对此,我显得十分冷静,郑重地警告他,“建立在金钱基础上地婚姻是不幸福地!”关于那些份子,我自然有打算,我的计划是,结婚的宴席一次,搬家一次,生儿子一次,我儿子满月一次,我儿子上小学一次,考上重点高中一次,考大学一次,入党和参加工作各一次,然后是我儿子的婚礼,搬家……梁小舟一口唾沫呸在我脸上,仰天长啸:“作孽呀!”
你看,生活就是挺奇怪,当你不想拥有的时候,他会追着给你,当你渴望的时候,上天总会送给你一个不耐烦的白眼儿,还得说上两句让你堵心的话,我仿佛听见他说“活该,给你的时候你干嘛不要!”
我发誓,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跟梁小舟结婚。
此刻,我在叹息,为了我的那些应得的份子钱。

6、
连初恋都没有过的蚊子在我的面前喷着口水教训我的无能,她张着大嘴,鼓着眼睛,连鼻孔也比平日里显得大了许多。
“不是我说你张元儿,这他妈的梁小舟就欠练!我告诉你说吧,这号人要叫我赶上了,我一把火把他们家房子都点着!”
“真不是我说你张元儿,都这时候了,你还把钱借给那傻逼女的,她妈为什么突然有病了?我问问你张元,为什么呀?一个字,报应!”
“报应是俩字。”我纠正到。
“你跟我这叫什么劲呀,别管一个字还是俩字,反正你就是欠骂!”
“都不是我说你,你也奔三张儿的人了,这么些年,你跟着梁小舟你捞着什么好儿了?你自己想想,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不是我说你呀张元儿……”
蚊子皱着眉头,跟个影子似的在我跟前来回的晃悠着数落我,叫我的心里堵得难受极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地在那喝水。
“不是我说你呀,你自己说,自己说你窝囊不窝囊!”蚊子的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她的话音刚落,为了表示我对她的赞同,我扑倒在沙发上呜咽着哭了起来,之前喝进去的那些白开水全都出来了,连同鼻涕一齐,把我跟梁小舟从宜家新买的米黄色的大沙发弄得像张地图。
蚊子疯了似的冲进卧室,“我现在就给这个王八蛋打电话,我问问他,他的良心哪去了。”她淅沥哗啦的在卧室里拨电话,仿佛电话机跟她有仇,过了大约三分钟,她叫骂着走了出来,“他大爷的梁小舟电话关了,这么欺负我姐妹儿,我非找人练了他!”蚊子挥舞着她麻杆似的小胳膊,红卫兵似的在我眼前晃悠。
有人在这时按响了门铃,我慌忙跑进洗手间去洗脸了,蚊子透过门镜看到了靓仔。她黑着脸把门开打,站在门口的地方冷冷地问靓仔,“你干嘛来啦?”
靓仔一看见蚊子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我……我这不是……来看看张元儿。”
“我谢谢你了靓仔大哥。”蚊子把门关小了一点,不想叫靓仔进屋,“别猪鼻子上插洋葱你跟我们这装相了,你要真是打心眼儿里希望张元好,你把你那表妹给我牵来,我不打她个落花流水的!”
我从洗手间里出来,拉开了蚊子,把靓仔让了进来。
靓仔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显得不知所措,不时地看看蚊子地脸色。
“别这样蚊子,我跟梁小舟都说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十来年地交情,还是朋友。”我给靓仔倒了一杯水,请他坐下,“坐啊靓仔,还客气什么。”
靓仔答应着,坐下来。
“张元,我是来谢谢你……我姑妈生病,多亏你把钱给借来了……”
“你还别提这茬儿靓仔!”蚊子愤怒地跳了起来,“那是张元她傻逼,你别得了便宜还在这卖乖。”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靓仔手忙脚乱地跟蚊子解释着。
我说,“那天的钱是从唐辉那拿的,白天的时候正好他的一个朋友还了他十万块钱的现金,他还没来得及存。再说你要谢就谢梁小舟吧,他跟我借的钱。”
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三个人在房间里沉默了许久,靓仔忽然从沙发上蹿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张元,这件事是雪峥和梁小舟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他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儿,“一个是我表妹,一个是我兄弟……张元,怪我,怪我让他们认识……”
我长叹了一口气,活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靓仔,蚊子,这事你们都别管了,谁也不怪。”我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把头靠在靠垫上,闭上眼睛想了想,“我跟梁小舟不会就这么完了,我们认识了十年,在一起生活了六年,谈恋爱谈了八年……我跟梁小舟都离不开彼此,蚊子,你信我吧,就算我跟梁小舟不能在一起,我们至少是亲人,是亲到骨髓里的那种亲人……”平日里,我很少说这种煽情的话,我不知道是我认为没有必要还是我从心里觉得太矫情而不屑去说,但在这个时候我必须用这样的言语告诉他们,我一直信仰的一个真理,男人和女人都是有心的,我发誓,在我与梁小舟在一起的这些年里,我们是用了心的。
“傻逼!”蚊子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拎起背包打开门出去了。
靓仔在我的面前坐着,我们长久的凝视着对方,过了很长时间之后,靓仔说,“张元,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遇到大事你从来不慌张……张元,我跟梁小舟十年的兄弟,如果他回来在找你的那天,你得答应我,千万别难为他……梁小舟肯定经不起你折腾,你还记得咱们大三那年冬天?他走不远。”
算起来,我跟梁小舟在一起这些年,不算这次的话,我们唯一的一次濒临分手的事件就只有我们上大二的那年冬天,梁小舟也是像这次一样,满怀愧疚地跟我吃了一次散伙饭,情景几乎跟前几天一摸一样,不同的只是,那次,我做错了一件令我终生悔恨的错事,分手的饭桌上,梁小舟表象得很坚强而决绝,他还安慰了我几句。而这一次,梁小舟流泪了。


7、
一九九三年冬天大学校园里的梁小舟显得稳重多了,虽然有过处分,他仍然顽强的当上了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那是我们俩好上了之后的第一个冬天,跟所有靠近海边的城市一样,我们的大学显得潮湿而阴冷。
那时候,学校里流行一首歌,《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旋律忧郁,很符合我们当时追逐的时髦。那歌冬天是我们上大二的第一个学期,大学里学习的人还是很少,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图书馆还是在教室里,我们都在做着各种各样我们认为浪漫的梦。
我记得有一次上公共课,我们班跟梁小舟他们班在一个教室里,教授点名提问,问到梁小舟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流着哈喇子睡大觉。老教授连续喊了几声之后,有些不耐烦了,“梁小舟,梁小舟来了没有?”我记得那天梁小舟是去上课了,就在他们班卧倒在桌子上的人堆里寻找他的脑袋,刚找到他的时候,梁小舟忽然很大声地说了一句,“梁小舟病了。”然后换了一个姿势接着睡觉。老教授不依不饶,“刚才说话地那位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梁小舟一点也不慌乱,迎着教授的目光编瞎话,“我是他们宿舍的,他今天肚子疼。”许多人笑了起来,谁都知道,肚子疼是经常逃课的女生依仗着特殊的生理条件编瞎话的专利。
老教授说,“那你叫什么?”
“我叫刘建军。”刘建军是梁小舟的室友。
“那好吧,刘建军同学,既然梁小舟不在,那么这个问题就由你来回答。”
“这个……这个问题我不会!”梁小舟回答的理直气壮,让老教授十分气愤,他生气地将课本摔在讲桌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学生整天都在干什么!提问从来没有痛快过,堂堂男子汉居然因为肚子疼就不来上课!刘建军,你回去以后叫上梁小舟,今天下午到我地办公室来!”
他们机械系一班地学生被这个突如其来地喜剧给笑倒了一大片,他们宿舍那个真地刘建军就坐在梁小舟地身后,他对着梁小舟地后脑勺狠狠的拍过去一掌。疼的梁小舟两天之后还不能仰卧着睡觉。
刘建军的父母都是军人,他从小在北京长大,后来由于他父母工作的调动,举家迁到了秦皇岛,他们家距离我们的大学很近,坐公共汽车只需要四十分钟,因此成了梁小舟和靓仔一干人等改善伙食的地方,我也曾跟着梁小舟一起去他的家里蹭饭,大概是父母工作太忙的缘故,他很小就开始自己做饭了,我们就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他把红烧肉做好了,再冲出去一通扫荡。他很高,比梁小舟还高,很结实,皮肤细腻得像女孩。
我不知道时至今日梁小舟在心里是不是真的原谅了我,我想他没有。
我已经说过了,九三年我们得大学里最流行得歌是《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受到小资思潮的冲击,我跟梁小舟商量着找一个下雪的周末,我们坐车去北戴河看海。
北戴河的海滨是我们夏天周末常去的地方,不怪连毛主席都要来这里休养,这里的夏天没有丝毫的酷热,海上吹来的风从脸上佛过,带着点腥气,别提有多舒服了。我们常常都是在黄昏的时候或是穿着游泳衣先去洗个海澡,或是干脆穿着背心裤衩买上几个西瓜在海边一通海吃,天黑下来之后坐上公共汽车回学校。
那个冬天的周末,我和我们宿舍的老六,老大,还有梁小舟,靓仔和刘建军一干人等站在码头上,迎着风,望着远处过往的船只,高声的呐喊跳跃,我们相互拥抱,那时刘建军暗恋我们宿舍老六,他们手牵手在海边的大坝上散步,刘建军脸颊通红,肯定是出于兴奋。
那个令人悔恨的决定是我作出的。一个渔人即将出海,我鼓动大家一起跳到他的船上,象征性地给了他几十块钱,尽管他一再强调,这是小船,坐不了这么多人,但看在我狠心多加地二十块钱的面子上,他还是带着我们启动了。
说实话,冬季去看海一点也不浪漫,浑身的关节只要能抖动的地方都在冷风里哆嗦起来,那天最激动的人是刘建军,他生平第一次地牵着他心爱姑娘柔软地小手在海边漫步。梁小舟看着他和老六的背影跟我说,“这小子今天美飞了。”
船是那种烧柴油的简易渔船,坐上去比拖拉机的动静都大。才走了五分钟我就开始犯晕,趴在船舷上呕吐不止,他们几个虽说没有反应,但那些海上吹来的风还是冻得他们够戗。距离海岸越来越远,海上得波涛也开始汹涌起来,我原本趴在船舷上狠劲的跟肚子里的储备叫劲,趴的久了,猛得站起来感到一阵眩晕,一把没抓住梁小舟的手,居然一个跟头扎进了海里,只觉得一阵温热,然后是咸涩,然后就睡着了。
醒了的时候,我一个人趟在医院的病房里,没人照看,挂着掉瓶,盖了很厚的被子。醒来两三个小时以后,梁小舟才红着眼睛进来,端着一碗稀饭。
“梁小舟你怎么不在这守这我呀?”我对梁小舟的要求从来都显得理直气壮。
老大也进来,端着一个大茶缸子里冒着热气。她看见我醒来,紧走了两部到床边,摸了摸我额头,“退烧了吧。”也不知道她当时在问谁。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看见梁小舟站在一边不动弹,我开始吆喝他,“拿过来呀,我早饿了。”梁小舟黑着脸把饭盆摔在茶几上,“哟和,梁小舟一会儿没见你脾气见长啊!”我说完了,也不理会他,端起饭盆两口把稀粥喝了个干净。
“没啦?”我看着老大问到。“你怎么不多买两个馒头?”我又埋怨梁小舟。
说来也奇怪,我知道自己是掉海里了,但是我的心情并不坏,只是觉得饿,很饿。
“我问你呐梁小舟,怎么没……”我是想问他怎么没买两个馒头,话还没说完梁小舟一下子从两米开外跳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你他妈还想怎么着哇?张元你再敢多说一句看我不抽你的!”说完了,他并没有再走近我,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老大也跟着他出去了。
我摇了摇头,心说这两人什么人品!倒头睡去。
半夜里,我醒来,背哭声惊醒。老大抱这老六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我赶紧劝她,“怎么了老六?没事,你看我不是没事嘛!好好的,就是又点饿,别哭,别哭……”
话还没说完,被梁小舟一声怒喝给阻止了。“张元你丫的给我闭嘴!”
老六紧接着对我咆哮,“刘建军为了救你,给淹死了。”
我听了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刘建军的确是死了,而且是因为我。
梁小舟见我栽到了海里,立刻跳了起来,他想往海里跳去拉我,被渔民衣把给薅住了,就在他薅住梁小舟的当口,刘建军已经跳下去了。刘建军的水性很好,几下就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举到了船上,他本来也能上去的,第一次他扒住了船舷,由于用劲太大,整个船几乎翻掉,当船上的人全都站到了另外的一侧等这他再蹿上来的时候,他的脚忽然抽筋了,扑腾了两下就淹没在了波涛里,那个渔民,本来是会水的,他以海水太凉为由拒绝去救人,在梁小舟他们跟渔民讨价还价的时间里,刘建军的肺里呛了许多水,虽然最快的速度送进了医院,没有被抢救过来。
事情当时在学校乃至地区的影响都很大,刘建军被授予了许多许多光荣的称号,到现在,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刘建军在追悼会上,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脸,他的表情很痛苦,梁小舟拉着我在他的遗体前长跪不起……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那些给予他的数不清的光荣称号之外,我记得一切当时的细节,并且十分深刻。



8、
比起因为刘建军的死梁小舟要跟我分手,这次,梁小舟显得更加被动,更加在我面前不知所措,更加应该被我胖揍,更加狼狈和更加的不够意思。
此刻,面对窗外的细雨蒙蒙,我的思绪万千,我想跳起来叫喊,我显得失落,我无可奈何,我悲伤,我落泪,我史无前例地有一种挫败感,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多么地希望梁小舟就站在我地面前,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对他说那句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想亲口对他说却一直也没有机会告诉他的话,我不知道我在今后的日子里还有没有机会告诉他,所以此时此刻,我对着我的显示器,假设梁小舟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充满了情感地大喊了一声:操你大爷!
此时此刻,窗外依然细雨蒙蒙,没有光,我的心情很爽。






9、
大学里的恋爱故事,像是游戏,今天好了,明天又恼了,后天就分了,梁小舟和栾春是如此,我仔细想了一下,似乎我跟教官刘野也是如此。
为什么我会如此憎恨梁小舟的背叛?骨子里我绝对绝对地赞同恋人之间的分别就是一拍两散的那么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当相恋成为过去,根本不必再去思量,然而,我得说上一句,我没有做到,不知不觉当中,我就成了文痞唐辉在他用手纸写成的狗屎文章里臭骂的那种死不要脸型的女人。被男人甩了,还不死心,哭着喊着要回那个男人,不是死不要脸是什么呢?
傍晚,我在家里呆得心烦,出门打了辆车直奔唐辉开的那家朝海轩餐馆,本来是准备大吃一顿的,唐辉见了我的丧气样儿,像个将军那样振臂一挥:“走,到文痞和流氓最多的地方去!”
于是,我们来到了三里屯南街。
我跟唐辉找到一家安静的酒吧,是我们以前没来过的,看样子是新开张,门口贴着海报,青岛啤酒五块钱一瓶,科罗娜十五,唐辉见状,率先钻了进去,我在后边跟着,才探了个头进去,就听见有人高喊一声,:“狗男女!”寻声看去,一群红男绿女中间刘立军跟个土匪似的站在椅子上,哥们儿手里拿个酒瓶子,脑袋上顶着一头乱发,胯下的“老二”将裤子支出个帐篷,左边脸上赫然印着一张大嘴唇的口红印儿,一看就是傍边那个嘴角长颗大黑痣的小妞的杰作。我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又叫这帮无烟产业工人给忽悠的差不多了。
“哎呀呀!”唐辉一看见刘立军就跟见了亲爹似的,一猛子就扎过去了。“刘爷今天好兴致啊!”
刘立军每次见着唐辉每次都吃哑巴亏,这小子就是一点记性不长。“嘿嘿,唐爷过奖,今这不是娱乐娱乐,嘿嘿,娱乐娱乐!”他晃悠着跨过身边小妞的大腿,出来迎接唐辉,“张元你今儿也有空出来啦?我要给你打电话,十次有十一次你得说忙,不够意思!”
我连忙堆着笑,“我今儿不是也出来娱乐娱乐嘛!”
我跟唐辉在一堆人旁边又加了两张椅子,坐下之后,唐辉拿出根烟来,在桌子上戳了几下,正好酒吧的一个服务生过来给他拿啤酒,唐辉一点不含糊,抓住那年轻的小伙子就一通狠批:“小伙子,不是我说你呀,以后看见刘爷往这来就得麻利点儿的,提前把妇女和粮食都藏起来!”小伙子给弄得一脸错愕,还一个劲儿得点头称是,刘立军推了他一把,“赶紧忙你的,是你个大爷!”他的表情惹得我哈哈大笑。
“行啊你,刘立军,你又跟这刷夜呐!”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是……不是跟你们……说了嘛,今天……跟这娱乐……娱乐。”他一着急的时候结巴的毛病就暴露出来,眼睛鼻子眉毛王一块挤。
刘立军跟我和唐辉都挺熟,他父母家就住再我父母家楼上,我们算邻居,上小学我们俩在一个学校,他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恶霸,我上二年级那年他就上了初中,以后偶尔在楼道里遇见我,他还假么假势地问我,“你们学校某某女老师结婚了没有?”要不就是“你们学校某某女老师现在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呀?”“我今儿路过你们学校门口,看见一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女老师往外送你们,她新来的吧?多大了?结婚了嘛?”如此等等的问题,让我有理由相信他在少年时代就急尽意淫手段在大脑里无数次强奸了我们小学里所有还算有点紫色的女老师,真孙子!
前年的时候,唐辉的朝海轩酒楼开业,我带着梁小舟一齐去庆祝,捎带脚跟着大伙海吃了一顿,吃到了一半,刘立军杀了出来,肩上扛着一个大花篮,直奔唐辉就过去了,嘴里嚷嚷着,“食堂开业,可喜可贺!”
唐辉忙不迭失地向来宾介绍刘立军,“各位,各位,我给各位介绍这位北京城一超级流氓,虽说四年以来我只在宿舍见了他十来回吧,他的确是我大学一宿舍的哥们,刘立军,唱片公司老板,大老板。”唐辉拍着刘立军的肩膀重复着,“大老板”,其实那时候刘立军的唱片公司只有俩人,基本属于皮包。我正要跟梁小舟详细介绍刘立军其人其事,转脸瞧见梁小舟正盯着刘立军,流露出一脸的不解,“他怎么来了?”
“你认识?”我一边大吃大嚼一边抽口问了梁小舟一句。
“岂止?”他颇不屑地看了一眼我手里抓着地基围虾,“我舅舅。”
我瞪大了眼珠子,“亲的?”
“多新鲜呐!”
“就你小时候成天追他屁股后边那个?”梁小舟没事老说小时候他在姥姥家里,没事跟着他最小的一个舅舅出去鬼混,俩人号称他姥姥那胡同里的一霸,我一直憋着要见见,上回他姥姥过生日,据说全家都去,我巴巴地跟去了,想一睹这个只比梁小舟大五岁的舅舅,结果中途接到舅舅的电话,生意忙,回不去了,感情就是刘立军啊!真是他妈的应了那句话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刘立军!”我扯着嗓子吆喝他,“刘立军!”
刘立军听见我喊他,一边跟熟人招呼着一边奔我过来,梁小舟飞快地把头低下去,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口啤酒。到了叫我给薅了起来,直面刘立军流氓的脸。
“哎呀呀!”他看见梁小舟大叫起来,“你这干嘛来了梁小舟?”
“我这不是……跟张元儿……”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没说完,把大手搭在我头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刘立军明白了梁小舟的意思,站在距离我们一米开外险些让他的下巴掉到脚面子上,过了好一会,他几乎是跳起来指着梁小舟的鼻子叫喊,“小子,你可真是不开眼呐!”
“嘿,你怎么说话呢刘立军!”我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瞧着他直想乐,“梁小舟找我怎么就不开眼了。”
刘立军两步走到我跟前儿,一脸的苦大仇深,“张元儿,看在咱关系都不错的面子上,放兄弟一马,梁小舟那可是咱亲外甥,亲的。”
“咱各论个的,他给我当老公也没耽误给你当亲外甥不是!”
听我说完了这句话,刘立军得意洋洋地乜斜了我一眼,“那以后你看见我就得随着梁小舟喊我舅舅了。”
“刘立军你玄了。”梁小舟在一边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
其实,说来说去,梁小舟这些年并没有白跟我在一块儿过日子,在这个世界上,我想,梁小舟对我的了解更甚于我妈。
因为唐辉的关系,我有许多次在外边的饭桌上或者在酒吧里与刘立军遇到,我们漫无边际地瞎贫,说许多不着边的话,根本不谈及梁小舟与我们各自之间的关系,我们十分投机并且快乐。
后来的日子我们有许多机会在梁小舟的大家庭里碰面,刘立军都没有露面,我猜那跟我初次以亲戚的身份与他遭遇的那天叫他破费了三千多送了我一双意大利生产的杂牌皮鞋有关。




10、
梁小舟和刘立军,在我的生活当中他们更像兄弟。我跟梁小舟一起生活,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真实的日子,跟刘立军一起娱乐,在酒桌上谈论他的泡牛哲学,唏嘘风花雪月,我是他们中间的一座桥梁,他们通过我来了解各自生活当中发生的些许变化。
梁小舟从来不管刘立军叫舅舅,从小他就没喊过,我们三个人男的相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像唐辉似的喊刘立军“刘爷”,刘立军常常张着朦胧的醉眼把手搭在梁小舟的肩膀上,拍打两下,十分欣慰似的说到:“小子,不是我说你呀,咱家上下五千年就属你最牛B,找了张元这么个媳妇……”这句话他说过许多次,但一次都没有说得完整过,我很明白他所谓的牛B大概有两个意思,一谓我在文学上小有成就,圈里圈外的人都说我写的文字是鬼见愁,能坚持看完实属不易,一谓我远不像梁小舟想象的那么温顺善良,许多许多次的相处,刘立军的眼光穿透我的骨髓,看清楚许多让梁小舟不以为然的劣习。
我像往常一样,对刘立军的狗屁不以为然。
在南街又见到刘立军,我感到很意外,之前的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是在一个月之前,我约了星光和方蕾一起吃饭,我跟方蕾一个在东四环一个在西四环,星光的医院就在我们中间,仨人约好了就在星光的办公室见面。
从小,我对医院里的那股子怪味儿就反感,我知道,那一定是与我小时候为了治疗肺炎频繁地去医院打点滴,频繁地看那些小护士的冷眼有着直接的关系。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在讲台前将护士比喻成白衣天使我就曾公然站起来反驳,她们简直是白衣杀手啊,如果天使真的是像我印象深处那个涂抹着血红的嘴唇,一身劣质花露水的怪味,走起路来尽量摇晃着腰肢对所有雄性生物展开笑脸却对老人孩子急尽呵斥与不屑的家伙的话,上帝在天上该哭成了什么样?
我讨厌医院,不怎么讨厌医生,但谈不上喜欢,我不怎么喜欢护士。
那次就是在星光的办公室外面,我站在门口等着方蕾的到来,时间久了,我觉得无聊,借着星光查房的工夫,我四处走了走,刚走到高干病房区,从第一个窗户看进去,正看见在病房的一角站着的刘立军,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挺好看的女大夫,我刚要进去打声招呼,就见刘立军挥手给了那大夫一巴掌,在我还没坐出反映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病房里厮打成了一团,我连忙推门进去,一把拉住刘立军抬起的胳膊,把我所有的正义感都集中到了一起,大声地质问他:“刘立军你怎么跟着打人呐!”
刘立军当时愣在了我面前,那女的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继而刘立军也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呀?”弄得我一塌糊涂。
正说着,我得身后也传来了一阵狂笑,一个带大黑边眼睛剃光头的家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挥着手,“不是打架,是拍电影儿呐!”他一说完,我才注意到这房间的角落里架这摄影机,屋顶上打这拍摄用的灯光,感情真是派电影的。我赶紧跟人家道歉,“真对不起,我不知道,在玻璃那一看我就看见刘立军打人了,我想他也不能啊……”
刘立军跟拣了钱似的在我身后笑得喘不过气来。
“好么,这刚找到点感觉,想着能过了,这又杀出来一个见义勇为的!现休息一会儿吧。”那个导演模样的家伙说得颇有点无可奈何。
我问刘立军怎么想起来当演员了。
他说导演是他大学一个哥们,给他帮忙,义务的,就这一个镜头。
那次,我们随便寒暄了一会,方蕾就赶到了,我匆忙的跟刘立军告别跟着星光和方蕾一头扎进了烤鸭店,任刘立军在身后哭着喊着让我等他一会。
又在酒吧见着刘立军,果然,没说上几句话他就翻出了上回的旧帐,“张元,你可真抠门儿啊,上回让你请我吃顿烤鸭你瞧你撒丫子跑得那叫一个欢!刷鸡贼是不是?”
“不能吧,张元肯定是紧着上银行提款去了,就您那谱儿,钱包里没个两三张不敢轻易说请你。”我还没说话,唐辉把话茬接了过来。
“是是是,”我赶紧应着,“我那是上银行提钱去了。要不今儿,我豁出去请你了,走吧,金鼎轩夜宵,要不和平门烤鸭店,再要不就只能上唐爷的朝海轩了。”
刘立军一摆手,“我今哪都不去,我就这儿了,等人。佳人。”
“行啊刘爷,你还等佳人!”唐辉大笑,对着我,“你瞧咱刘爷,真是目光如炬!”
我狂笑。
“说说吧,您今儿等的是哪位佳人呐!”我喝了一大口扎啤,一说话险些喷出来。
刘立军伸出一个手指头在我和唐辉面前比比划划的半天,憋得脸通红,舌头在嘴里翻了好几个个都愣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刘爷今天是真喝美了。
“白衣……天使……嘿嘿,”他神秘地笑着,“我梦中……情人……小峥……”
我一个没留神一口啤酒喝呛了,喷了刘立军一脸。
唐辉伸出大拇指对着刘立军一比划,“有前途!”他对着刘立军一脸地严肃,转脸又看着我,笑得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 ……”他学着刘立军得口气,“我梦中……情人……哈哈哈。”
“行勒,我们今儿哪都不去勒,看看这梦中情人什么样!”
“去去去,你赶紧回家,又把梁小舟一人仍家跟着鬼混什么劲儿呀,告诉你呀,可不是我吓唬你,跟唐辉说话多了都免不了怀孕……”刘立军话没说完,就对着门口招手,“小峥,小峥……”我背对着门口,知道刘立军要等得人来了,也忍不住像唐辉一样转身去瞧瞧。
生活里有好些事真叫人没法说,在那天以前,我一直觉得是我自己跟梁小舟他们家人有缘,到现在我才知道,感情缘分这东西也是可以论斤卖的,一毛钱能买一麻袋。
传说中的雪峥就活生生地站在我跟前,活生生让我喉咙里噎得直发痒,活生生让我依旧和颜悦色跟她坐一张桌子上胡说八道满嘴喷着废话,活生生叫我的心里插满了钢针,活生生叫我喝高了。






11、
从南街出来,刘立军跟他的天使一走,我就趴在唐辉的肩膀上哇得哭了出来。我打心眼儿里觉得难受,每个毛孔都透出无可奈何的酸楚。
我跟唐辉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着烟,我把我的从大学到今天所走过的我跟梁小舟一起走过的路完整的给唐辉讲述了一遍,扔掉了最后一个烟头,我抬起头看向天边的时候,黎明的晨曦刺痛了我的眼睛,眼泪哗啦啦地又涌了出来。
唐辉一副死了亲娘地表情。每当有人跟他说点掏心掏肺的话的时候,他都是这个表情。
我已经忘记了最开始跟唐辉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只记得我一遍一遍地跟他耳朵边儿上唱那首《我是真地爱你》,直唱到他一看见我张嘴就打冷颤。
唐辉在天亮的时候说了一句发我深省的话,他说:“记忆使人变得复杂,忘却可以让生活更简单。”
他说完了这句话,我没忍住,把我昨天刚刚知道的关于雪峥的秘密告诉了唐辉。我很庆幸她并不认识我。
我说:“梁小舟会不会被她骗了?”
唐辉沉吟了片刻,拍打着我的肩膀,沉痛的说,“善良的人是容易受伤害的。”
我举双手和双脚同意唐辉的话,并且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不是东西的人。
我到家里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唐辉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我煮了一锅方便面,盛面条的时候把碗打碎了一只,拣那些碎片的时候,手指头被划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大口子,我疼得吱哇乱叫。
唐辉冲进了厨房,“你这是干嘛呐!”他皱着眉头抓着我的手在自来水管子底下冲了又冲,然后问我,“你们家的急救包呢?”
“抽屉里。”
他开始用酒精给我消毒,疼得我一下子窜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唐辉脑袋上,“大哥你受累轻点行不行?怎么跟医院的护士一个操行!”
“我是兽医。”
“你大爷!”我一把推开了唐辉,瞪着眼珠子看着他,想都没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滚蛋!”
唐辉看着我,惊了。“你丫怎么回事啊?跟我耍什么横啊?”
“管着嘛你!”我拉开门,“走,走,有多远走多远!”
唐辉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两步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又朝我走过来,指着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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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小说故事 / 不是我说你(一)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一、
    1、
    我知道,在外人的眼里我是个傻逼,我不知道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外人眼里的傻逼。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让我毫无半点心思去反思一下我目前的生活。
    我的生活最近显得很狼狈,你看,外面的阳光多好,蓝天,绿草,花朵一样招展在马路上的姑娘,无疑春天已经来了,而我还穿着那件从买来以后就没进过洗衣机的纯黑色的羽绒服坐在小区楼底下脏了吧唧的长椅子上抽烟,仿佛我刚进城。
    我已经很久没抽过柔和型的七星了,大概有三四个月了吧,三四个月以前,蚊子跑到我的家里来,抽着我新买的一条七星,只抽了两口,她便咳嗽不止,皱着眉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充满忧郁地问我:“张元儿,你这烟里裹的别不是柴火吧。”说完了,她及认真的撕开一只烟去检查了一通,再看我的时候一脸便秘的表情。那条烟我抽都没抽,等蚊子一走我转脸就给楼底下收发室老头送去了,那老头抽了半辈子大重九,嘬了一口我买的七星之后精神大振,“好抽,真好抽。”伴随着他的眉开眼笑,我只见他的唇齿之间浓烟滚滚。我打定了主意,从此与小区门口那个香烟批发小贩一刀两断,往北走了两站地,在一个门口贴着“假一罚十”招牌的小店里一口气买了五条七星,不为别的,我就冲着店主的实在劲儿,这年头那个做小买卖的敢对顾客有这承诺!然而教训总十残酷并且带血的,新买的那五条七星无一例外地趟在了收发室老头地抽屉里,他乐得一连三天合不拢嘴。
    从此,我抽上了中南海,虽然价钱和口感都跟七星差不多,但毕竟不是进口烟,让我抽起来精神上有一些失落。


    2、
    周末的时候,蚊子和我去逛双安商场,过天桥的时候我看见有个人在卖光盘,那是个下岗职工模样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胡子,神情有些呆滞,他对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学生模样的男子问道:“要光盘吗?”学生模样的男子摇头,看也没看他手里的光盘走开了。他又对另外一个走过他身边的中年知识分子兜售,问到:“要软件吗?”知识分子看了他一眼,摆摆手也走了,等到我跟蚊子走过的时候,我故意躲避着他的眼神,绕了两步,但还是被他追了上来,在我的前面拦住去路,真诚地问我:“要毛片儿吗?”我瞪大了眼珠子盯着他看了半分钟,大吼了一声“不要!”
    我觉得我最近有点倒霉。

    3、
    上个星期三晚上,我没在家里做饭吃,到小区门口的一家小饭馆吃了一碗米饭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结帐的时候我担心晚上写稿子的时候会饿,顺便叫了一份炒面装在饭盒里往回走,刚一出门,看见两个狗男女从我面前走过,女的很惊讶地对男的说,“哎,这家饭馆不是不管送盒饭吗?”我强忍着跟踪他们看他们进了哪个门地冲动,低着头回家了,我发誓,自从我大学毕业之后,我再没堵过任何一个锁眼。

    4、
    你看,最近我的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打击来自我并不熟悉的人们,让我来不及防备的心灵再一次受伤。
    我一直也不愿意承认我是一个在生活战场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失败者。
    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在生活的战场上被揍得鼻青脸肿,就像我不得不暂时承认我的确是个失败者一样。

    5、
    蚊子对我说,“作为女人,我认为能挽救你得唯一方法就是学会发骚。”
    我知道她在放屁,不过我想,作为女人,我至少该留个长头发。
    是的,我的读者,你已经开始看我的小说并且已经了解了一点点我最近的生活状态,可是如果现在我不告诉你的话,恐怕你不会想到其实我是一个女的,当然,你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叫我女性,女孩,女青年,女人,等到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你可以叫我妇女。
    作为一个雌性生物,我感到很幸运,从小一听到雌性这个词,我脑海里马上浮现的是一只绵羊,温柔并且充满母性,而说到雄性,我在第一时间反映出黑猩猩,暴躁,丑陋,不爱洗澡。所兴的是,通常我们并不用雌雄来形容男女,否则的话,我将厌烦包括我爸,我爷爷,我老爷,我二舅在内的一切男性。
    现在我想跟你说说最近我为什么这么倒霉,我想我倒霉的开始是从跟梁小舟的感情破裂。


    6、
    梁小舟,男,1973年出生于北京,祖籍山东,身高一米79,体重75公斤,毕业于燕山大学机械系。
    以上,是梁小舟的基本资料,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更改的关于他本人的说明,至于其他比如喜好和理想等等,我想,那都是随时可以更改的,不说也罢。
    这些日子一来我总是不经意地就会想起一九九二年的秋天,在海边的一个城市金色的阳光底下,一群衣衫褴褛表情呆滞的青年拎着旅行箱或者编织袋,用色各的花布包裹着行李从来自全国各地的乡村和城市开来的火车上跳下来,其中的一个又高又瘦,只在背上背着一个大的登山包,不同于其他人那样茫然的东张西望,他从火车上跳下来之后就找了一个荫凉的地方,把包坐在了屁股底下,拿出随身听塞到耳朵上,摇头晃脑起来。
    其实我们坐了同一趟列车,我一直在车厢里看着那个小子美美的在树荫下乘凉,而当我走出车厢的时候,一下子就被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一帮热情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学生给包围住了,“哪个学校?”“是从哪来的?”“什么专业?”他们一边放炮仗似的向我发问,一边热情的抓着我的行李,我依稀记得当时我有些愤怒,一边使劲的跟他们争夺我的行李一边继续用眼睛看着那个小子继续在树荫下摇头摆尾,脸急的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小子看着我狼狈的样子,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很明显地幸灾乐祸。
    那小子就是梁小舟。
    那天,我很快就被一些大学里的爱出风头事儿妈们带到我们大学的接待站,从我开始注册一直到我进到自己的宿舍里始终都有让我厌恶的事儿妈帮着我干这干那,现在我想起来,那时我的师兄师姐们傻逼得就像现在我居住的小区里巡逻的老头老太太们,假装学雷锋的同时试图在新生当中奠定自己的崇高地位,甚至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个村儿里出来的梳分头长满痤疮满身恶臭的小个子在帮我绑好栓蚊帐的竹竿之后拍这胸脯跟我说,“我是体育部的干事,学生会的,以后有什么困难欢迎你来找我,刚到学校,你千万别想家,别哭鼻子……”我现在对那个家伙的印象还是很深刻,因为这么多年以来,那是我唯一见过的一张那么具有考古价值的脸,在没有进化的情况之下,能长得这么像人,真是难为他了。总之,我想说得是,大学的一天这些虚伪得嘴脸真叫我恶心,因为那些被我所记住的大学里的脸庞在入学的第二天我鼓起勇气去跟他们打声招呼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愕然和不可思议,仿佛我是个神经病。
    倒是梁小舟,这个对我幸灾乐祸的家伙,忽然有一天在我去餐厅排队打饭的时候,忽然从我的身后长长的队伍后面蹿了出来,不顾周围那么多的同学给予他“死不要脸”的评价和大批量投向他的白眼球,仍然顽强地把他手里地三个饭盆和一张饭卡塞到我手里,“嘿,北京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知道我也是从北京来的,“北京妞儿,一斤半米饭,菜你随便打,要有肉!”我颤颤巍巍的抱着那三个摞在一起的饭盆,那天连盛饭的大师傅都向我抛了不下十个白眼儿。


    7、
    当许多许多年以后,梁小舟已经当上了飞行员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他喊我打饭的那一幕,问他:“那天你怎么想起来让我给你打饭的?”
    “我看你跟他傻逼似的站在那,知道你肯定管。”梁小舟嘿嘿地坏笑着。
    “凭什么我就肯定管啊,我那时候知道你是谁呀?”
    “嘿嘿,第一天在火车站我看见你那小样儿,跟个柴火妞似的,我就觉得你挺可怜,想着以后罩着你在大学里混,谁叫咱老乡呢。”
    我想梁小舟说的大概是真话,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像个孩子似的,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做事。
    梁小舟这个人呐,总得说来心眼好,性子急,损人不用打草稿。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他形容他们系里号称“一脚踹”的一个女生的一句话,他跟我说,“丫脱了裤子光着屁股在后边追我,要是我回一次头,都算我是流氓。”就连那个女生“一脚踹”的外号也是梁小舟给起的,据说那个女的平常只跟他们班男生来往,梁小舟他们宿舍还有一个男生专门找那女的给他洗衣服,每次,那个女生都装作急不情愿的样子,扭捏着,往往都是男生半开玩笑半耍流氓的用脚踢从后面踢她的大腿根之后,女生假装羞涩和无可奈何的抱着一大堆脏衣服屁巅巅地跑回宿舍去洗。
    据说,靓仔总是在“一脚踹”抱着脏衣服很风骚地一转身然后一阵风似的消失之后趴在梁小舟地耳朵边儿上悄悄地说,“我想强奸她。”说话地时候呼出来地热气总是惹得梁小舟忍不住笑出来,而每次,笑过之后,梁小舟都像首长似的拍打着靓仔得肩膀说,:“有理想!牛逼!”
    我曾经多次问过靓仔关于他对“一脚踹”的梦想,被他矢口否认,声称他从来没有对这种屁股圆滚滚,胸前像堆了两个面团,一见到男的就忍不住发出浪笑的准鸡型女子产生过任何想法,他只钟情蚊子那种搓板儿型,我想,这也难怪,靓仔是广州人,从小见惯了南方瘦小的女子,难免有情结。
    我不记得我们刚上大学的时候靓仔是什么模样,依稀觉得他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爱笑,是个狡黠的人,他高兴起来的时候说话从来不思索,说得比想得快。我熟悉了他是因为在我熟悉了梁小舟之后,梁小舟的名字常常出现在学校的处分名单上,有的时候是通报批评,有的时候是记过,记大过,纠其原因,多半是因为打架,梁小舟常常为了靓仔把一些人揍得鼻青脸肿,有一次甚至打断了电子系一个男生的两根肋骨,因为靓仔这种广东仔的家境相当富裕,又因为靓仔家里的八个孩子当中他有七个姐姐,他一个人在外面读书,家里人恨不得弄一个连的保姆来照料他,当得知雇保姆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之后,就给他弄来了大量的现金,那时候我们这些穷学生基本还都没有存折的时候,靓仔就已经用上了信用卡,他在学校里不是一般的富裕,因此也就招来了各种各样向他借钱,借东西的老乡和老乡的同学。也奇怪,靓仔的个子并不矮,虽然瘦,但也还说得过去,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那么惧怕那些向他借钱的家伙们,一次次地被人欺负,一次次地叫梁小舟压不住火去把别人借走地东西给他要回来,而要回东西地唯一方式就只有拳头,梁小舟在大学里因为爱揍人而名声大噪,牛逼一时。
    直到现在,靓仔在梁小舟得面前依旧像个被保护起来的兄弟。

    8、
    我在前面已经提到过了,我跟梁小舟的感情破裂了,是的,从1992年上大学我们认识开始,到今年有十年了吧,我觉得我们彼此都耽搁了对方十年的时间,十年就是三千六百多天,如果我们是在十年之前种下了一颗苹果树的话,到现得长出一大堆苹果了。可是我跟梁小舟,在经历了十年得光阴之后,我们都是一无所有。
    去年春节得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高中同学方蕾得请柬,她要结婚了,老公是我们得高中同学星光,他们俩人也是从1992年开始谈起恋爱的,我们高中毕业那年,方蕾没能如愿考上北大,她去了厦门大学读国际贸易,而高中时代同我们关系不错的星光则考上了清华,他美美的在清华休了四年的医学,从上大学开始他就频繁的给方蕾写信,1992年我们还都不会上网,甚至没有电脑,而远离北京的方蕾在每一天都能收到星光寄自北京的信,所以寒假一到,方蕾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北京,做了星光的女友。
    我给方蕾准备了一个大红包,先去看了她跟星光地新房,一百八十多平米,装修得有点奢侈。
    方蕾接过我的红包之后无耻的说到:“像你跟梁小舟这种大地主送红包怎么也得给美元,我可听说了啊,飞行员现在可都是年薪制,怎么也得三四万美元吧。”她带个眼镜,跟我说话得时候眼睛瞪得比眼镜片还大。
    “你把梁小舟给拆开了卖到星光他们医院得了,看值不值三四万美元。”我恨不得把手里拿得一个苹果整个塞进方蕾的大嘴巴里。
    方蕾到厨房去给我做大米粥的时候,星光笑眯眯地从屋里踱出来跟我聊天,他是个安静的大男孩,也带着一个眼镜,喜欢穿带格子的衬衣。
    他微笑着跟我说,“张元,咱多长时间没见了,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甭跟我废话,你跟方蕾现在过着小日子能想得起我来?”
    “不是,不是,我是有个事想跟你说。”
    “说呗。”
    星光刚要说,一看见方蕾从厨房出来了,就不言语了。我觉得纳闷,他们俩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想了想,我指使方蕾,“方蕾,想吃拌黄瓜了。”
    方蕾进了厨房到冰箱里给我翻黄瓜,出来告诉我,没了。我说,那你受累到楼下菜市场买点吧。她极其不情愿的穿上大衣出去买了,走过客厅的时候星光扬起手对着方蕾的大屁股意巴掌打下去,告诉她,“快点回来啊,别感冒了。”
    方蕾一走,星光就凑近了跟我说,“张元儿,不是我多事,这回你可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我本人怎么不知道?”我看着星光一脸的神秘有些错愕。
    “不是你本人的事,是你们家梁小舟。”星光的脸不由自主的凑到我耳朵边上,马上又反应过来方蕾不在屋里,把距离拉开了,“我们医院新分来一个实习医生,跟着我,前儿我们一块出去吃饭,她非要掏钱,她掏钱的时候我正好看见她钱包里的照片,跟个男的搂着在公园里照的,那男的是你们家梁小舟……”他终于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似的,长舒了口气,“我都没敢跟方蕾说,跟她一说,她一准儿跟个炮仗似的炸了,非得见天上我们单位找那实习医生不行。”
    星光的话我听着都新鲜,梁小舟成天跟个苍蝇似的天马行空的那么飞来非去还有功夫泡妞儿!心里这么想,我却没说出来,还一个劲儿地跟星光致谢。
    那天从星光家回去,我给梁小舟打了一个电话,他刚飞完了墨尔本的航班,正准备回家,他问我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嗅了一个飒蜜,还是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梁小舟说既然你都知道了,看来我也只有坦白这一条路了。梁小舟的语气逗得我哈哈直笑,我说你快别磨蹭了,早点开完了会,早点回家,晚上我给你做排骨,红烧的。
    梁小舟嘴里答应着,放了电话,那天晚上他回来的很晚,排骨凉了,米饭也让我给做糊了。
    还像往常一样,梁小舟每次飞墨尔本回来都带个毛绒的考拉,他从来不像其他的飞行员总能从国外的机场免税店里带回香水,化妆品和时装等等,他说那些东西合适送给水一样妖娆的女子,放到我这里就等于被打进了冷宫,如果不能物尽其用就是浪费,浪费可耻。他每次都说得义愤填膺。其实我喜欢香水,每次出门之前我都会喷洒一些在衣服上,我总觉得陌生人会对带香味儿的女子产生好感,梳妆台上那瓶从法国买来的古瓷香水是靓仔送给我的,刚买回来的时候他还遭到了梁小舟的一通嘲讽,“靓仔,没你这么浪费资源的,给她送香水?”接下去的话梁小舟没敢说,因为我已经伸出了拳头,只等他把话说完,看见我的架势,他对这靓仔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去看足球了。
    这瓶香水我用了很久了,因为我单独出门的机会并不多,梁小舟在的时候我从来不用,究其原因,恐怕是以为我在梁小舟面前一贯的自信。
    从墨尔本回来之后,梁小舟有两天的假期,这两天里我因为忙着给一家出版公司赶稿子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守着电脑,偶尔出来透口气,在客厅里喝一杯咖啡或者看会电视的空隙里,我发现梁小舟都在卧室里整理东西,他把所有他喜欢的衣服和心爱的小玩意儿都归置在了一起,随时准备去远行似的,我透过虚掩的门看着他不知疲倦的在那鼓捣,我忽然就有了一种预感,看来这小子要单飞了。
    第二天的傍晚,靓仔来了,看见梁小舟忙碌的背影,他大吼了一声:“哥们,你这是要闹独立呀!”梁小舟一脸悲壮地拍打着靓仔地肩膀,:“兄弟,我想通了。”靓仔一拳头打在梁小舟胸口的地方,“敢做梦总是好的。”
    靓仔是梁小舟他们宿舍第一个百万富翁,他和他的一个亲戚合伙开了一个文化公司,想请我抽空去给他盯着点,这小子刚当上了一家加拿大通信公司的副总,在技术方面是公司得“大拿”,赚钱的心思重得很。他酷爱表演艺术,大学刚毕业得时候,削尖了脑袋想混到文艺工作者得队伍里,未果。
    我已经两天没洗澡了,趁着他跟梁小舟瞎白活得空隙,我去冲了个澡。回来的时候,他正跟梁小舟压低了嗓门商量着什么重大的事情,看见我,他忽然高声地大笑起来,“别逗了你,想换工作,太难了,你还是踏实地当你地飞行员算了!”他拍打着梁小舟地肩膀,继而又转向我,“张元,梁小舟最近地思想波动很大,他居然想换工作,我正做他地思想工作呢,真是没事找事,你换什么换呐?都干了这么多年了,你就舍得?舍得离开……离开工作岗位?不是我说你呀梁小舟,你这一换,什么都没了,一切从零开始,搞不好你还是要回来的!回到你现在的岗位,真的,不是我说你……”靓仔语重心长地开导梁小舟,梁小舟面带笑容,一言不发。
    我站在距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盯这他们看了足足两分钟。最后,我叹了口气对靓仔说,“人各有志,你让他折腾吧,不然他心里难受,随他去吧……”说完了,我转身进了房间。
    靓仔和梁小舟又嘀咕了一阵什么,他起身要走,我叫住他,“靓仔,干嘛去呀!等会我,我送你。”
    换上了牛仔裤和一件黑色毛衣,随手又抓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羽绒服我跟这靓仔一块出了门。
    靓仔的车停在路边的停车场里,距离我们的小区很长的路,一路上,靓仔挖空心思想跟我说点什么,却连一个话题也找不到。
    上了车,靓仔终于开口了,“张元,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吧。”
    “行啊,”我说,“咱上三里屯喝酒去吧。”
    三里屯的南街是我经常去的地方,那里有许多跟我一样以文为生的混混,唐辉是我在南街最好的酒友,我们俩曾经在一个叫做芥末坊的酒吧有过三十瓶科罗娜不醉的记录,他与我臭味相投,对于他的一句至理名言我近乎到了迷信的地步,他逢人变高呼“我绝对绝对的不赞成你,我也绝对绝对的不反对你。”这句废话我是认为迄今位置他所能放出的最精辟的阙辞了,另外他的许多随笔,例如“人的屁股比脸贵”,“爱情就是请客吃饭”等等等等,也能算做有点价值的废话。
    到了南街,找了一家清冷的酒吧,我跟靓仔一头扎了进去,什么也没说,我先干了一杯扎啤。酒吧里放着不知名的什么鸟乐队的爵士,有点吵。
    “张元,你别怪我。”靓仔先说的话,他有点胆怯。别说他了,就是梁小舟本人在看到我这副样子的时候也得小心再小心,此时的我,有点像他们说的煤气罐,易燃易爆。
    我嘿嘿一笑,点着了一根烟,及其凶恶地拿余光扫向靓仔地脸“你怕我什么?”
    “我,我……谁怕你了?”靓仔嘟囔着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啤酒,呛了,一咳嗽全喷我脸上了。
    我抓起餐巾纸,把脸擦干净。
    “说吧靓仔,梁小舟是换工作还是换保姆呀。”
    梁小舟的保姆就是我,因为我的工作地点就在家中那个9平米的书房里,买菜做饭洗衣服都比较方便,梁小舟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生虫给了我一个保姆的职称。
    “也保不齐他是去当保姆了,”我见靓仔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
    靓仔在一旁憋红了脸,吭哧了半天,“张元你可别怪我,那个女的是我表妹。”
    我对靓仔竖起了大拇指,“行啊,哥们儿,你真行。”这些年来我一如大学里面,跟靓仔等人称兄道弟。
    “你听我说兄弟……”靓仔也偶尔会向现在这样叫我兄弟。大学的那几年,我们就像共产主义乌托邦那样同吃同睡。
    “行,靓仔,你对得起我!”我咚得一声把装扎啤得空杯子放到桌上,“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表弟呀!”我感到心酸。
    “你放心张元,梁小舟那边我一定好好再劝劝他,我妹妹那边我也要教训她……”靓仔见我感叹的那么凄凉,拍着胸脯跟我保证。正在我沉默的时候,我的背后传来更深刻的一声叹息,“唉!”我转头一看,是唐辉,他跟死了娘似的忧愁地看着我,继续说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呐!”





    9、
    时至今日,我是那么强烈地怀念我的大学生活,在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我们单纯的让人心疼。
    刚刚经过了吃人的高考,每个跟我一同走进大学的家伙都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仿佛刚刚经过了饥荒。在进入大学之前,我们这些天南海北的同龄人并不相识,相同的高考志愿让我们从五湖四海走到了一起。比如我们的宿舍,六个人,来自不同的地域。
    我是第二个到415宿舍报道的,在我之前已经有一个上海的女孩入住,并且选择了一个冬暖夏凉的好床位,我进去的时候,她正悠闲地啃着一个又大又红地苹果看着我忙来忙去。在我们宿舍的人都到齐,并且相互介绍,熟悉了之后,那个啃苹果的家伙成了我们宿舍的老二,不知道是谁的提议,我们按照年龄和生日的大小互相称呼起了老大老二直到老六。说句实话,我打从心眼里厌恶这种称呼,不但媚俗,听起来简直让人反胃,但那时,似乎所有的宿舍都是这么干的,我只能为自己掉进这帮俗人堆里终日自怜自艾。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我再也没有跟我们宿舍里地任何家伙有过任何联系,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毕业离校那天我们的十年之约,十年之后也就是2006年的7月14日,我们将在我们大学时代住了四年的公寓楼门口见面,这些年,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并且努力压制着我对她们的那些想念。
    不管你是不是有兴趣,我要告诉你一些当年在我们宿舍离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这些已经略微发黄的往事就像胡同口那个摊煎饼的老头随口说出的那样――看起来很美。
    我们的老大是个东北妞,农村来的,她是一个腰和肩膀一样粗的姑娘,梳着长辫子却总是乱糟糟的,她勤劳善良,品学兼优,大学四年她一直以老大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照顾宿舍的其他成员,我粗略的估计,四年里,她给老二洗过不下上千件衣服,包括内衣。
    刚住进宿舍的第一个星期,我曾经跟上海老二打了一架,打架的原因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她当时很激动,用许多上海方言来问候我的家人,主要是我母亲,面对她的情绪激昂,我优雅地保持着冷静,当我认为无需再忍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打开窗户把她的包括枕头在内的一切床上用品扔到了楼下,她愣了几秒钟之后,抄起墙边的笤帚扑向我,当我也抄起地上地脸盆准备迎战之后,老大挺身而出,结果我跟老二都冷静了,因为老大的脸被笤帚苗划成了一幅地图,脑门上还粘着一块苹果皮。由于这次事件,四年里老二一直对我爱理不理的神情,甚至在我已经当上了生活部的部长之后她跟我也只是点点头,从不多说一句话,当然,我是连头也不主动和她点的,直到我们分别的那一天。
    老三就是我本人。
    老四是从浙江来的,她说话不多,在宿舍的时间里除了看书就是吃东西,她爱磕瓜子,有洁僻,但对公共卫生从不关心。
    老五是我的死党,四年里我们相亲相爱,一路扶持着拿到了大学的毕业证书。她的学习成绩不好,但深得各科老师喜欢,每到考试前夕她都会频繁往来于各个办公室,老师宿舍甚至是系主任的家里,她总能从老师那套到比别人更多的考试提纲。她的家就在离学校不远的河北省境内一个小县城里,我曾经不止一次去过她的家,她有两个姐姐都已经结了婚,我第一次和她到家里去的时候是秋天,推开铁门,我看见她们家院子中间一棵巨大的柿子树上结满了硕大的柿子,已经有些发黄的柿子在纯净的桔红色夕阳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性感,我良久地站在门口的地方看着那些逆光的叶子边缘发亮的茸毛和金黄的柿子在一起所产生的奇异的色彩,正要感叹几句,忽然从楼上冲下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一边跑向我们一边弯腰拣起了地上的一个铁锹,老五反应神速,拉起在一边发楞的我朝夺门而去。
    后来我知道那是老五的妈妈,因为她在现成里当小官的父亲有了新欢而变得精神恍惚,每隔一段时间精神病就要发作一次,这次刚好被我们俩赶上。
    据老五说,那次的病发作了很长时间,在我们返回学校之后的第三天由于家里没有人照看她,妈妈一个人在厨房里玩菜刀切掉了自己的两个手指头。
    宿舍里最小的女孩是武汉人,她娇小并且皮肤白皙,不爱多说话,似乎也不爱学习,但考试的成绩总是出奇的好,每次大考过后她都会用奖学金买来一大堆的零食在宿舍里聚餐。有一次放假归来,梁小舟到宿舍来找我,我不在,老六接待了他,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老六从家乡带来的特产吃了个精光,正要下榻在老六的铺上睡午觉,被我痛打了一顿。
    就是这样的六个人,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四年的光阴,总得来说,我们相亲相爱,尽管我跟老二有过种种的矛盾,当我们一起走出宿舍的时候,不管谁受了欺负,我们都会六个人手拉手去讨回公道。
    我们六个最出名的经历是在大一那年因为老二的新床单被一个大三女生给换走而堵到人家宿舍门口,逼着她承认自己不光彩的行为,并且将老二的床单换了回来,那个家伙的旧传单则被我们留在了宿舍里当抹布。
    大学毕业的分别的那个夏天,我们六个爬上公寓楼的楼顶,喝着啤酒,一遍一遍地唱《骊歌》,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那歌曲的忧伤的旋律:南风又轻轻地吹送,相聚地光阴匆匆,亲爱的朋友请不要难过,离别以后要彼此珍重,绽放最绚烂的笑容,给明天更美的梦,亲爱的朋友请握一握手,从今以后要各奔西东……不管未来有多遥远,成长的路上有你有我,不管相逢在什么时候,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整整一个夜晚,我们都呆在楼顶上,望着海的方向,夜风起的时候,我们依偎在一起,六个人的身体一齐在风里抖动,老二紧紧的抱着我,把她身上仅有的一件外衣的一大半都披在我的身上,我在她怀里居然睡着了,天亮的时刻,迎着风里带来的海的气息,我们抱头痛哭,老二把眼泪和鼻涕一起都抹在了我的肩膀上,之后,我们回到宿舍里,带上行李,各奔西东。


    10、
    我绝对得承认一个事实,在刚刚进入大学进行军训的那些日子里,我对我们的教官产生了一点点的暧昧感情,我说不清楚那是不是爱情。
    因为我们的大学是在一个海滨城市里,并且是一个许多国家的高级领导人每年夏天都会来修养的重要海滨城市里,这里的军队有很多,受命训练我们的教官是都是从一个部队的通信联里掉出来的军校毕业生,似乎都是排长一级的,我得说明一下,我对解放军是有感情的,说不上来的感情,就是觉得亲。我从小就觉得解放军长得都好看,精神,这种追随了我许多年的情愫在军训刚开始不久差点演变成一次对军民关系有严重破坏性的违纪事件。
    我们的教官叫刘野,我最早喜欢上他只是因为他跟别的教官不一样。说起来,那时我们新生聚到一起的话题最多的就是讨论哪个班的教官好看,刘野在教官里面不算最好看的,个子不高,但五官长得十分精致,我说的精致是相对于男人而言,圆脸,鼻子很挺拔,眼睛贼亮,他的嘴长得和我很像,十分完美,他穿着军装站在那里的时候,有几次,我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跳加快,相对别地教官,他显得洁净,腼腆,有几次被男生问到女朋友的话题,我都看见他红了脸。
    我所说的刘野和别的教官不一样是以为他处处为我们谋福利。军训的场地有限,夏天的阳光又很毒辣,而场地上仅有的那些荫凉从来都是我们的地盘,别的班包括别的班的教官常常都是羡慕的看着我们,但从来也没有人来抢我们的地盘,让我肯定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家伙,另外的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每到训练间歇的时间里,刘野都会解下腰间的皮带,将它套在脖子上,摘下帽子悠然地闪着风,有时男生会拿过他地帽子装腔作势地戴在头上,他靠在树边,笑容里充满着愉悦。
    我知道不是所有地女生都喜欢像刘野这样地教官,我曾经听见老二及其不满地抱怨刘野没有一点军人的优良作风,素质低下,居然将腰带套在脖子上,还有别的班的女生也曾在背后议论刘野的个子太矮,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解放军,所有的这些我并不在意,就是觉得我喜欢上了他。
    最初的日子里,我苦苦找寻着接触他的机会,刚进大学的女生都以能和教官搭上关系为骄傲,我倒不是为了什么虚荣,但也是挖空心思寻找着机会跟刘野说话。机会很快被我逮到了,在教官们检查内务的时候,我故意将一本《罗兰小语》摆在床单上,将牙膏和脸盆摆放得乱七八糟,被子几乎是团在床上,果然,我们宿舍得了个全班最差,刘野于是将工作重点放在我们宿舍的我的身上,并且如我所愿的将《罗兰小语》借走了。
    于是,我又了跟刘野接触的堂而皇之的理由,只要军训结束的空隙里,我们都是做在操场边的双杠上闲聊,聊我在高中的生活,聊他在军校的生活,我们甚至聊到了各自家中的情况,我从与他的闲聊当中知道了他为何在所有的教官当中如此牛B的原因,他有两个哥哥,最大的哥哥是军区司令,二哥就是他所在连队的通讯参谋,于是我感到十分得意。就在我和刘野无所顾忌谈天说地的时候,麻烦也来了。先是我们的班主任找到我,拐弯抹角,废话说了一卡车才表达了学生不许和教官谈恋爱的意思,他说的很严肃,我在听了他的训斥之后居然心中说不出的兴奋,我和刘野谈恋爱了?!之后,系主任也找到了我,阴阳怪气地问我,“听说你是你们班高考分数最高地学生?既然文化成绩这么好,想必也不会是一个不守纪律地学生吧!早恋是可耻的,和教官恋爱是尤其可耻的。”他按照我们班主任的思路又把我教训了一顿,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刘野,他也刚从领导的宿舍回来,看见我,他红了脸,从那以后,我们改用写信的方式谈天说地了,这种小小的变故更让我的心中激动不已。直到有一次,我跟老大一起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饭馆吃饭,正好遇到梁小舟他们几个人。
    梁小舟一看见我就高喊:“军嫂!”
    “滚!”我毫不示弱地骂了他一句。
    靓仔当时也在,我记忆当中地每一次梁小舟去饭馆吃饭靓仔都在,我想那是因为他要付帐地缘故。
    “张元,听说你们教官的哥哥是他们的通讯参谋,很了不得哟。”靓仔也跟着起哄,还每等我做出愤怒的反应,梁小舟又接上了话,“切,”他及其不屑一顾地将杯子里地啤酒一饮而尽之后说到:“你没听人说?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他们一桌子地牛鬼蛇神听了他的话全都哄笑起来,我显得十分被动。
    亮子又说话了,“你没听咱们教官说吗?他还有个哥哥是军区司令哩!”说罢,他居然有些得意地看着梁小舟,仿佛他这些情报是独家的。
    “啊呀呀!”梁小舟忽然高声叫喊起来,表情诡秘,“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他一连三个了不得让饭馆里吃饭的人们的眼光都投向了他,“司令走路,吉普代步!牛B!牛B!”他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受到他的影响,他们一桌子的同学也同时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牛B,牛B!”他们假装由衷地感叹起来,仿佛吉普代步的那个人是我。
    那天要不是老大拉着我,我险些把桌子上的一大盆水煮肉扣在梁小舟脑袋上,但最终的结果是我含着眼泪走出了小饭馆,脸饭也没吃,那天晚上,梁小舟叫靓仔把两份扬州炒饭送到了我们宿舍。


    11、
    距离新学生军训结束地前一个礼拜,各个系地各个班级都在抓紧一切可能地时间训练,为军训结束的检阅做准备。
    我们班把中午休息的时间和晚饭过后闲聊的时间都用上了,我们都在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集体荣誉而累死累活,我的落后思想从根本上注定了我拖我们班后腿的这个既成事实。不论是走正步还是原地坐下再站起来这些训练科目,就连最简单的向后转我都完成的一塌糊涂,跟我犯同样错误的还有老五和其他几个装腔作势的女生以及一个发育不良的男生,于是我们七八个人成为开小灶的对象,有时候刘野单独训练我们到晚上9点。那段时间里,有许多令我心跳的瞬间,给我留下了至今仍然美好的回忆。
    走正步,我的手臂不是太往前就是太靠后,为了纠正我,刘野通常会站再我的右侧,一旦发现我的不标准动作他便会握住握的手,一点一点的纠正,匍匐前进,握总舍不得让衣服袖子在地上蹭来蹭去,刘野通常两腿分列在握的身体两侧俯身按住握的肩膀,兴许是握的小脑不发达,一听见向后转的口令握的身体向后转的同时总会不自觉的晃来晃去刘野没法办只能从背后按住我的胳膊……如此等等,他废了许多心思纠正我的动作,我承认,我必须承认他的特别关照让我心里有些沾沾自喜,但更多的麻烦接踵而至。
    有一天回到宿舍,老大爬进我的被窝里,在我耳朵边上吹着热气问我:“张元,你是不是在跟教官谈恋爱呀?”
    “扯淡,我们没谈。不过我到的确有点喜欢他。”
    “咱班同学都议论你呢。”
    “说什么?”
    “说……都说……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你自己也能想得出来。”
    “谁爱说谁说?”当时,我显得颇不以为然,结果证明,我是错的。
    离军训结束还有三天的时候,班主任找到我,他跟我说:“张元,如果那些训练科目你实在完成的不好的话,检阅你就不要参加了吧。”
    “为什么,我是咱班一份子,我得参加。”
    “你是不是故意不好好做动作接近刘教官?”
    “没啊。”
    “噢。”他抽着烟,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之后告诉我:“我已经跟刘教官打过招呼了,检阅你就不参加了,以免拖后腿,这两天得训练你也不用参加了,在宿舍休息休息。”他不容我说点什么,转身就走了。
    就这样,我从那天以后没见过刘野。
    军训结束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们班级的男生常常会收到刘野的信件,其实他们的部队离我们学校很近,他许多次的邀请我们班同学去部队玩,在我们刚上大学的第一年里,我们班的男生女生也去看过刘野许多次,有时候,我听见他们从刘野的连队回来很兴奋地说起那里的生活,心里会在突然之间觉得失落,他们一次也没有说起过我,甚至出于礼貌邀请我。
    另外,我要说的是,我们班军训的成绩并没有因为我的退出而表现优异,全系倒数第二。在刘野他们回连队的前一天晚上,各个班级都在举行跟教官告别的晚会,我趟在宿舍里睡大觉,老大跑回来喊我,说教官希望每个人都来参加送他的晚会,我翻了个身,告诉老大记着跟他把我的《罗兰小语》给拿回来,然后我接着跟周公会晤去了。
    不知道是老大忘了,还是刘野把我的书给弄丢了,那本书他没还我,让我对解放军的素质产生了怀疑,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明明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小子说好了借着看的书却给顺走了。



    12、
    有一回在三里屯跟人拼酒的时候,大作家唐辉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你想描述许多年以前一个什么人的状态,你千万不能说“在某某年,某某某在某地过得怎样怎样”这样得说法已经过时很久了,现在最时髦得叙述手法是,“某某年秋天得某某地地某某某过得如何如何。”我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当时唐辉给我举例子的时候不说是夏天或者冬天,偏偏选中了秋天,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受到二三十年代伤痕文学的影响太深刻了,那时文学作品当中荡气回肠的那些爱情故事的总是开始在秋天里,比如《半生缘》,比如《白玫瑰红玫瑰》。
    1992年秋天的大学校园里的梁小舟过得如鱼得水,军训过后不久,他开始发胖,但伴随这其中考试的到来很快又瘦了回去,甚至比之前瘦的更邪乎。
    在那段日子里,我总觉得梁小舟比我们显得早熟,有一次我们几个北京的老乡一齐去老龙头穷逛荡说起了黄鼠狼给鸡拜年到底会出现什么后果,靓仔说,那还用想,肯定是小鸡丢了,另外一个叫刘建军的男孩说鸡窝空了,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关”的巨扁,梁小舟说,鸡怀孕了。
    期中考试之后梁小舟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一个叫栾春的西安女孩,英语系的,高我们一级。
    进入大学的第一年,我们都热衷于举行喝参加各种聚会和舞会,往来穿梭于各个学生组织之间,我荣幸的加入了学生会的生活部,并且成为学校文学社的骨干,梁小舟做什么我不清楚,只是每个周末我都看见他在足球场上与人厮杀,春天,从塞北吹来强劲的风,鼓动起万里黄沙,梁小舟的长发与尘土一齐飞扬,宛若一只土狗。



    13、到了大学一年级结束之后的暑假,我在宿舍里收拾行李的时候老五带进来一个女生,指着我对她说,“这就是张元。”
    我面前的女孩十分时髦,她化了妆,口红是我喜欢的枣红色,胸脯高耸,走近我的时候带来一阵高贵的香气。我看着她一分钟,最后确定,我不认识她。
    当时与我往来的女生只限于我们生物系为数不多的几个,另外还有一些是北京老乡,她显然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你是张元吧。”她笑的时候露出深红色的牙龈,我立刻觉得她不美了。
    我把手里的衣服扔回到床上,疑惑地答应了一声,“哎,是我。你找我什么事?”
    “我叫栾春,是梁小舟的朋友……”
    “噢,梁小舟回北京了吧?”我依稀记得我考完了最后一科往宿舍走的路上他跟靓仔一块背着个大背包向外走,跟我打了一声招呼,还说暑假他会给我打电话。
    她点头,“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我随她一直走到楼道地尽头,她才委婉的表达了来找我的目的。暑假她不想回西安,想到北京去看看,打打工,想临时在我家住几天。我想了想,反正我的房间是够大的,就答应了下来,栾春见我答应下来,显得十分兴奋,几乎雀跃起来。我忽然想到了梁小舟,问她:“梁小舟知道你要去北京吗?”
    “嗯,知道。”她答应的有些含糊。
    我对栾春的最初印象非常不好,感觉她是一个精于算计并且社会经验丰富的女孩,不知道梁小舟那种喜欢把自己化妆成色狼处处希望表现自己深厚阅历但实际上却头脑简单的,成天抱着漫画书的“猪样男孩”是出于什么目的找了这样一个女生谈恋爱。
    大学里谈恋爱其实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有几次在黄昏,我去水房打开水回来的路上,看见梁小舟在人来人往的杉树下肆无忌惮的亲吻一个姑娘,只从他的身边走过,我能感觉他们的激情四射,似乎有一次在我走过很久之后,梁小舟从背后叫我,“柴火妞,过瘾不?”我被他得流氓行径激怒,转身骂了他一句,“傻B!”背后梁小舟和那个姑娘一起哈哈大笑。
    我之所以说梁小舟是一个单纯的家伙不是没有根据的,他每次见到我都会用几乎调戏的语气跟我说话,惹的他的同伴或者我的同伴一阵大笑,让我感到不好意思,但当我们单独遭遇的时候他常常都是不知所措的。大学里,有一段时间学校整修浴室,只有临时的一个大浴室男女共用,通常都是五点到六点女生洗澡,六点到七点则是男生的时间,有一回我去的很晚,等洗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男生在浴室外面排队了。我在拐角的地方碰到梁小舟,他睡眼悻松,站在人群后面打着盹,我对他怒目而视,梁小舟显得十分腼腆,甚至紧张,似乎他的大脑转动了很长的时间,觉得应该跟我说点什么,憋了好久,在我已经快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慌乱中冒出了一句,“嘿,张元,洗澡啊……嘿嘿,里面人多吗?”我笑得岔了气。


    14、
    此时此刻,我坐在我的朝阳的小书房里,窗外桃花别样粉红,听着老狼的歌,思绪起伏。我想,我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容易被感动,离开学校之后的这些年里,我无数次的回忆,在梦里,在旅途中的火车上,在人群的喧嚣和夏天的榕树底下,我回忆大学里的生活,甚至我曾经在佛祖面前长跪不起,祈祷他能让我做一个完整的梦,重温我和梁小舟我们在大学里度过的每一天,过去的时光就像我们拉出的大便一样,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去到一个永远不能再回来的地方。
    这么多年,我依然喜欢听老狼,许巍,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他们在CD机里不知疲倦的为我高歌,找回遗失在岁月当中的大学往事。
    此时,老狼在没完没了地絮叨:
    这些仰起地低垂地陌生的熟悉的脸,
    这些欢畅的惆怅的修长的歌唱的岁月,
    这片望不穿的秋水,这片城市落下的灰,
    你躲在角落里等谁
    于是相遇了相许了相依着想不起时间,
    然后风来了雨来了人来了等来了转变,
    一片年轻时落下的叶,
    落到地面已是昨天,捡起来吧我们昏黄的容颜,
    天空里的风雨飘摇和不能承受的夕阳,
    你说这样吧去看海洋,看我们被风吹的模样,
    你说来吧看秋水春江,还映着当时的月亮
    ……………………
    奇怪,那个名叫高小松的小子好像在北京念了一个什么鸟大学,他是如何知道我们发生在燕山大学里的那些往事呢?海洋和秋水春江以及映着的月亮。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不是我说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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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在芥末坊里遇到唐辉的那天,我俩一块把靓仔给灌醉了,他趴在桌子上昏睡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唐辉的,他说:“大哥你为人真叫爽快,一会儿你受累把帐结了。”这小子最近也学会鸡贼了。
      我跟唐辉一块把靓仔送回了家。他住在一个高尚的社区里,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子,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户羡慕的唐辉直咋舌。他替靓仔扒去了外衣给他盖上被子,出来跟我嚷嚷说饿了,我进到厨房去扫了一眼,还有一箱子牛奶和七八袋方便面,我洗了两个西红柿开始煮面,一锅面我放了六个鸡蛋,面煮好了,我到客厅找唐辉,哥们儿正在厕所里享受着靓仔那进口的桑那浴房,我心里想,这哥儿俩还真不拿彼此当外人。
      吃过了面条,唐辉接了一个电话,问我,“张元,你最近有什么新作没有,有个台湾的出版公司要个小说。”
      “没问题呀。”我说,“我给写个充满伤痕的,正赶上我最近点儿背,写出来的东西非让读者眼泪哗哗的。”
      “你不是一直挺幸福的嘛?”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哇!”我忍不住唏嘘起来,“从今以后哥们儿我又得横眉冷对千秋了。找个大款很难吗?”
      “不啊。”唐辉眼珠子立刻瞪起来,“你打算批发还是零售?”
      “扯淡,都是他妈的扯淡。”我忽然很想哭,怀疑地看着唐辉“我就这么叫人甩啦?”
      唐辉跟个二百五似的看着我,“不是我说你呀张元,人呐,该豁达的时候就得洒脱点,什么情呀爱呀,说穿了就仨字儿,瞎扯淡。”他嘴里说着三个字,却夸张的对我伸出了两个手指头,程剪刀状,表情好似那个写资本论的大胡子。“说点正经的,我有个朋友,是个航空公司的老板,跟我说好几回了,叫我给他弄一部反映他们生活的剧本,我最近忙啊,要不你去吧,挣点儿钱才是真的,说句不好听的,咱自己有了大把的人民币想玩什么样的没有!”
      唐辉说的话句句在理,也句句都是废话。我听了他说的这个正经事,心想我这是怎么了,跟航空公司干上了,刚被个飞行员给放了单儿,这会又巴巴地给人家写本子,我一口回绝了唐辉。
      我跟唐辉从靓仔的家里往外走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两点,走到小区门口打车,刚要走,远远的我看见梁小舟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后边跟着一个女的,不高,长发,瘦,模样看不清楚。我跟唐辉赶紧躲进阴影里。
      “那不是你那飞行员吗?”唐辉也看见了梁小舟,他们见过,在一帮文痞的聚会上,那天回来梁小舟还跟我说起唐辉,他形容唐辉带去的一个女友:“这女的长得真是太好认了,我保证全北京找不出第二个,丑,不是一般的。”梁小舟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地盯着唐辉看,“不至于呀,你们文人都穷到这份儿上了。”他最后说的这句话我是四个小时以后反应过来的。
      他们神情紧张,步子迈得又快又急,走过我们隐藏的阴影的时候,我看着梁小舟搂着女孩的肩膀,“别着急,别着急”的安慰她,女孩的全身都在抖动,在哭。
      我心里恨恨的,立刻就想蹿出来抽梁小舟两个嘴巴,这个念头在我的心头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反而,我的心里充满着好奇。
      他们在靓仔住的那个单元门口停下来,连续按了几次靓仔家的门牌号码,大概靓仔醉得太厉害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说起来,这种所谓得高尚公寓就是好,安全,保险。我看见梁小舟掏出手机来打靓仔家得电话,他焦急的神情令我也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呢?我把我所认为的可能性全都一一排除掉,最后认定,是那个女孩出了什么问题,有了重要的事情会在这个钟点儿来着靓仔的只可能是家人,于是我肯定了,这个跟梁小舟在一起的女孩就是靓仔的表妹雪峥。
      梁小舟仍然在不停地拨电话,等待,再拨,再等,门一直也没有打开。
      雪峥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了下去,双手抱住头,脸埋进膝盖里,肩膀还在抖动,梁小舟也跟着坐下,把雪峥整个搂在怀里,过了一会,梁小舟跟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嗖的一下从台阶上起身,掏出电话。我正在思考靓仔为什么还不接电话的时候,我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颤抖了起来,我立刻想到是梁小舟给我打的电话,心想真是万幸我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我跟唐辉像耗子似的蹿出阴影,飞也似的穿过大门的灯光,又耗子似的蹿过马路栏杆,紧跑了几步冲进了小区对面一个24小时营业的永和大王。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及不耐烦的声音跟梁小舟说话。
      “梁小舟找我干嘛?”
      “哪呢?”
      “外边。”
      “嘛呢?”
      “喝酒。”
      “靓仔呢?”
      “回家睡了,高了。”
      听说靓仔喝醉了,梁小舟立刻沉寂了下来,半天也没有说话,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我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正准备也挂断的时候,听筒里传来梁小舟沉重的一声叹息,“唉,”他似乎已经到了实在无计可施的地步,出于一个我非常想知道却无法打探的理由。“张元儿,你想办法给我借八万块钱。”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得出来,他心里也没底。从我跟靓仔一起出了门开始,他用脚丫子也能猜到靓仔跟我说什么。
      我的大脑飞快飞快地转动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了唐辉一眼,他正伸长了脖子听着电话里的动静。
      “你不是知道存折在哪嘛?”
      “我现在就要。”
      “现在?!”我眼珠子差点掉脚面子上,“大哥你这不是逗闷子嘛?现在?两点多了,大晚上的,你让我上哪给你找那么多钱?”
      “你道儿深,想想办法,我这等钱救命呢。”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个钟点儿,那么多钱,肯定是出了大事儿了。
      “你怎么了梁小舟?”我感到大脑缺氧,难怪梁小舟以前总说我这个人扛不了大事,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已经开始害怕了,“梁小舟,你说话呀,怎么了你?”
      “不是我,是,是靓仔的大姑,心肌梗塞,不给押金医院不收……”
      靓仔的大姑不就是雪峥她妈?大半夜我找人借钱就为了她?我他妈的有病!



      2、
      几天之后,蚊子从新加坡回来,给我带了一双皮鞋,她进来的时候吃了一惊,因为房间十分凌乱,堆满了梁小舟还没搬走的东西。
      我书房的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大窗帘,外面的天气就是怎样我一点也不清楚,看了表,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多了,我最后一次吃饭是昨天中午,到现在我已经在电脑前坐了超过24个小时,走出书房,我的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线,因为屈光。
      蚊子是个导游,她天南海北的到处乱跑,大中国被她跑了个遍,前年她考到了英文的导游证,隔三差五就出趟国,美国,英国,欧洲背上书包说走就走,更别说新马泰了。蚊子跟方蕾一样,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很瘦,如果靠着墙站直了,你会怀疑是她的照片挂墙上了。
      “这不是你们家蝙蝠的行李吗?这家伙有要到国外去腐败了不成?”蝙蝠是蚊子给梁小舟起的外号,来源于一个笑话。话说一只耗子被一只蝙蝠给甩了,失恋的痛苦叫她无法自拔,她的同类开导她说,别伤心,他不就是一只蝙蝠吗,跟咱不是一个路子,瞧他长得那操行,耗子不是耗子,鸟不是鸟的,趁早叫他滚蛋算了。耗子小姐听了却更加难过,反驳她的同类,你可别这么说,好歹人家也是咱耗子当中得飞行员哩!于是梁小舟这个飞行员成了蚊子口中得大蝙蝠。
      我乜斜着眼睛看着蚊子,大半天,我说,“爱人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难道是我?”蚊子同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几乎要吧我给吞下去,“恭喜恭喜,这回我又得破财了,说吧,你打算要个空调还是冰箱啊?”
      “空调?冰箱?”
      “要不这么着吧,张元,我送你们俩海南往返机票外带五星级酒店招待券,吃住全免。怎么样?”
      “那哪成啊?”
      蚊子一挥手,“你就别客气了,这么些年在一块,谁跟谁呀?”
      “不成!我坚决不同意,凭你现在得财力,怎么也得新马泰呀!”我头摇尾巴晃地说完了,惹的蚊子吐了我一脸的口水。
      在蚊子来找我之前,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告诉她我跟梁小舟目前的情况的,我心里一万遍地告诉我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梁小舟当方面已经向外界宣布了我们感情的破裂,我就算不同意也于事无补,到了这个时候,我甚至已经无心去追究一下感情破裂的根源。如今这个世道,再没有抛弃这一说了。
      多年以前,我养过一条狗,我管它叫晃悠,因为它走起路来常常东摇西晃。这家伙在一个月大的时候被我抱回家里,每天用牛奶和钙片以及一切对狗来说具有营养价值的食品来喂养它,因此它长得飞快,那段日子里,梁小舟拼命从公司往家里顺牛奶和牛肉,用他的话说,我们家的晃悠比头等舱的乘客吃得可好多了。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小狗的伙食,我只是想说,我的确是对它很好,它也十分的依恋我,向我撒娇,对这我摇尾巴,在每一个梁小舟不在家的夏天的风雨交加的夜晚,我的晃悠从来不睡觉,因为我害怕雷电,我不知道它是如何知道我的这个弱点,我从来也没有刻意教导过它,每当雷电交加的夜晚,在我醒着或是熟睡的时刻里,我的晃悠它都是张大了眼睛守在我的床边,那时候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晃悠恐怕是对我最最忠诚的生物了。
      我的晃悠在它长到一岁半的时候被一个搬家的邻居带走了,因为我和我的邻居总是拎着各自家中的小狗在公园里散步,他们家是一只漂亮的母狗,我的晃悠是公狗,一来二去的,晃悠彻底爱上了那条优雅的母狗,只要我不留神打开了门,它准顺着门缝钻出去,到邻居家去挠门,当我去找它回来的时候,它几乎藏遍了邻居家所有狭窄的角落,晃悠的表现让我感到心冷,难道爱情的力量真能让它舍弃我给它精美的食物与呵护?还有我给它那些母亲一样的爱,我敢不害臊地说,在晃悠初来我家地日子里,我几乎是比母狗还仔细地照料它的!就是这个小东西,在我的邻居搬家带走了那只小母狗之后,我的晃悠开始不吃不喝,每天都趴在门口的地方,只要我一开门它就疯了似的跑到邻居家已经狗去楼空的门口,拼命地挠门和叫唤,甚至我还看见它掉过眼泪,最后我给我地邻居打了一个电话,希望她看在我们家晃悠对他们家地母狗一往情深的面子上能够收留晃悠,并且好好带它。
      邻居欢喜地把晃悠接走了,那天上午,我把给晃悠定做和买回的四季穿的“狗服”以及它洗澡和梳洗,还有吃剩下的零食装在一个纸箱子里叫邻居一起带走了,晃悠舔着小母狗的屁股乐呵呵地在房间里转悠了好半天,得知它要离开我的时刻,它很伤感的瞧了我一眼,屁颠颠地跟着小母狗离开了。
      就在我的上一部小说里,我还说过这样的话,“这年头,出了狗,谁对人忠诚啊?”现在,我不得不说,其实我是说错了,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这一次所说的话:如今这这年头,没有谁是对你忠诚的,连狗都不能,更别说人了。



      3、
      我跟梁小舟做了分手之前最后一次长谈,他的心情比我显得沉重,我想那是因为在我们从相识开始算起的十年里,对情对爱对任何生活的琐碎细节,我对他不曾有过丝毫的亏欠,我的心怀坦荡荡。
      我们一起吃饭,在街边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饭馆里。要了两瓶燕京啤酒。
      我端起了酒杯,“干一杯吧梁小舟!”他缓慢的举杯,一仰而尽。
      我喝了一口,将酒杯放下,又给梁小舟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张元,我现在是众叛亲离……”梁小舟的表情及其痛苦,“跟靓仔这十几年的交情算掰了,蚊子,我爸,我妈,他们要知道了也得有砍了我得心事……真的,张元,看在党国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千万别说些让我心里承受不住的话……你说出来的肯定比他们都狠,我亏欠你多少我比谁都明白……”
      “你放心梁小舟,我什么也不说,咱们再干一杯,我祝你幸福。”我笑着端起酒杯。
      梁小舟把酒杯抬起,又咣当一下摔在桌子上,“你别拿软刀子扎我了。”
      “梁小舟,你自己说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你伤了我,你还不让我说点抱怨的话,我他妈的也忒窝囊点了吧……”
      梁小舟听了我的话,把头摇晃得像个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他得手也跟着摆动,“张元儿,我不是怕你骂我呀,我是怕你一不留神跟我说了软话让我留下来,要是那样得话……要是万一你那样的话,张元儿我跟你说句实话,我真是下不了决心离开你呀……”梁小舟瘦长的脸上落下泪来,十年难得一见的梁小舟的眼泪,他又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干净,招手叫服务员,“兄弟,给哥哥拿啤酒!”转过脸来对着我,先做了一个深呼吸,接着说到:“说实话,张元,我是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不管我离开你还是不离开你,你瞧不起我是肯定的了,我不让你说话,我是害怕呀,我真害怕明知道你瞧不起我了,我还是在最后留下来,那样的话,我连彻底的做个王八蛋的资格都没有了,我自己都受不了……真的张元。”梁小舟真诚的看着我,眼睛里面噙着泪,我只能将本来准备好的煽情的那些能刺痛梁小舟内心深处的话都隐藏了起来。
      我说,“你想什么呐梁小舟,我能说软话让你留下来?”我尽量将嘴撇的很大,“说实话,我是有点舍不得,你想啊,从咱俩认识到现在,整十年了,咱俩都给对方的生命里做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的证人,证明咱这十年都没白活,今天借这个机会,我只想谢谢你,也替你谢谢我自己……这些年你辛苦了,给我洗衣服,做饭,隔三差五还挨我一顿胖揍……”说着说着,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样说下去,我的眼泪也会掉下来,算了,不说了吧,都挺不易的,也说不定从此以后我们俩都能过得更好呢!想到这里,我将自己的酒杯斟满,“啥也不说了,梁小舟,喝完了这杯酒,咱就算散伙了,十年的交情,还是朋友。”说完了这番话,我和梁小舟都落泪了,喝完了最后的一杯啤酒,我们出了小饭馆,第一次走了相反的路。
      回到家里,我发现自己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痛苦,下午我照常坐在电脑前面修改着一部小说的初稿,只是偶尔抬起头看向窗户外面的时候,突然间会想起关于我生活里面发生的这个重大的变故,有些失落而已。
      我想,人从骨子里都挺他妈的东西的。这件事情对我是个打击,这是无疑的,可是就算我哭泣,我呐喊,我控诉,我痛苦,我上蹿下跳,就算我大骂梁小舟,我杀了他,甚至我把他剁碎,这些都不能更改一个事实,那就是,梁小舟对我的感情已经不那么强烈了,既然如此,他去追寻一段更令他神往的,刻骨的,更让他身不由己的感情是没有错误的,更何况,我深信梁小舟是身不由己的离开了我。
      自从我和梁小舟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回到家里之后,我忽然明白了一个众所周知但又往往被忽略的道理,那就是,一个人,其实在你的生命当中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你的父母,他们有一天会先于你离开这个世界,你的孩子,他们有一天会张大,有了属于自己的爱人和生活,会离你越来越远,你的爱人,他会在突然之间向你宣布他要离开你,甚至没有一个让你满意的理由……所以,想来想去,一生之中只有你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属于你自己的,你的身体和你的头脑,所以我决定我要更加的爱惜自己,前所未有的。
      蚊子总会突如其来的来造访我,这次她连梁小舟堆放在客厅里的行李也没有见到。
      “他走啦?”
      “噢,走了。”我淡淡地说。
      “去哪了?”蚊子一到我家就会蜷着身体缩进沙发里,像个刺猬。
      我从书房的敞开的门端详着蚊子,她这个粗线条对我的情绪上的变化完全没有任何的洞察,“去……去到一个……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扯什么呐你?越来越像诗人了你。”
      “蚊子……”我犹豫着该怎么样跟她讲述我跟梁小舟的这个结局,我怀疑蚊子这个不懂爱情的家伙根本不会明白梁小舟的痛苦,实际上我真切的感受到了,梁小舟的痛苦更甚于我。
      当我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给蚊子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就这么分手了?连一个背叛的理由梁小舟都没跟我说清楚。操他个事情的,梁小舟这小子又把我给忽悠进去了。
      蚊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进卧室,翻开衣柜,到处找梁小舟的衣服,发现所有梁小舟的衣物都不翼而飞之后并不死心,又冲进了洗手间,她出来的时候红了眼睛,像只发情的兔子。
      “不是我说你呀张元,”蚊子指着我的鼻子数落我,“我就说,梁小舟这种人你早晚叫他给绕进去,多少年前我就告诉你,这种男人不踏实,我叫你别对他太实在,我叫你给自己留点余地……真不是我说你呀张元,你就该遇到一个这样的!”蚊子说得咬牙切齿,似乎我做错了什么天大得事情。
      可是蚊子这种连初恋都没有过得木头她怎么懂得爱情的滋味,她怎么懂得爱上一个人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呢!我有许多许多个理由相信,我的确是身不由己地爱上梁小舟的,即便是他在大学里跟那个叫栾春的女子谈恋爱的那些日子里。


      4、
      在我们大学毕业多年以后的一个春节,栾春给我和梁小舟打过一次电话。
      似乎栾春是与我和梁小舟心有灵犀,就在电话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钟我们刚刚谈起她。我们坐在地板上谈起我们的生活,梁小舟说这些年他觉得过得很累,还说现在想起来还是在大学得日子最美,最有价值。大学里,总有参加不完的那些集体活动,班级的,系里的,老乡会的,宿舍的,足球队的,有数不清的逃课的理由,说不完的趣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有那么多往来的纯情的女生,即使是那个“一脚踹”的大屁股,梁小舟说起她的时候也是怀这无限的眷恋,他说“哪怕是“一脚踹”也好,毕业之后在也找不到那么纯洁的姑娘,除了追忆那些似水年华,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梁小舟说得十分感伤,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他很后悔没有在珍惜在大学当中那些日子对“一脚踹”进行调戏。
      我们说起大学里的恋爱,梁小舟坏笑着对我说,“你还当过几天的军嫂,嘿嘿。”他干笑的样子跟汉奸无异。
      我忽然想起他与栾春恋爱的那些日子,心里忽然升腾起酸溜溜的感觉,很遗憾为什么我跟梁小舟之前一定要有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并且我目睹过那么多次他们激情四射的放纵。
      我说,“梁小舟,毕业之后你想起过栾春吗?”
      “嗯?”他仰起头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噢,”他含糊地答应着,“想啊,我连大屁股都想,别说她了。”他说得很坦然,很淡。
      梁小舟曾经埋怨我不该在那个夏天把栾春带到北京,对此我也感到过后悔。
      栾春在我的家里住了两个星期,第三个星期她说她要搬到梁小舟家里去住了。那时,我每天都在我表姐的家里给她带孩子,我表姐在是个老师,她刚生了孩子,准备在休产假的时间里突击英语,然后考托福出国。
      基本上栾春在我的家里是很自由的,她有钥匙,我的父母长时间的在外地出差,一个暑假我也只见过他们两次,我不在的时候,栾春自己买菜做饭,打扫房间,她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收拾的井井有条,她做的饭菜也十分可口,那两个星期里我们相处得像姐妹一样,每天晚上都会在一个被窝里睡觉,说许多有趣的经历,但是一到白天,我就去表姐家,栾春也出门去了,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那时想,她是去和梁小舟在一起吧,我还曾经在心里有过对梁小舟的不满,他的女朋友住在我的家里,他至少应该出于礼貌给我打个电话表示一下谢意吧。
      在栾春搬走之后的第三天,梁小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有两张赵传演唱会的票,问我想不想去看。赵传那时几乎是所有刚有点思想的年轻人的偶像,我十分欢喜,心想梁小舟总算还有点良心。
      可是我马上就想到了栾春,我电话里问他,“只有两张票啊?”
      “两张还不行啊,你还想要几张啊?你知道这票多少钱一张?”我能想象梁小舟当时肯定是瞪大了眼珠子对这话筒嚷嚷。
      “那你女朋友不去啊?”
      “我女朋友?谁?”
      “栾春啊,她不是搬你们家住去了吗?”
      “她搬我们家住?你怎么知道的?做梦梦到的?”
      “嘿,你说什么呐?前天刚从我们家搬出去的,说是搬你们家住去了。”当时我跟梁小舟都被对方搞的一头雾水,开学以后我才得知,栾春去北京是为了找他的初恋男友,是他的高中同学,考上了人大,本以为没有结果的一段爱情,他们在北京接头以后迅速又找回了初恋的感觉,他们俩在那个夏天都没有回西安,同居了一个暑假,回到学校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在全校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令梁小舟十分窝火。
      一九九三年的九月二十三日是一个令当时所有的在校大学生都记忆尤深的日子。
      那天晚上,几乎有很少的人离开教室,我们都怀着欣喜和焦灼的心情等待着中国申办2000年奥运会的结果,当那个奥委会的老萨头在蒙特卡洛的会场里哆哆嗦嗦的打开信封宣布中国仅以两票之差败给悉尼的时候,整个教学楼就像一个烧开了的油锅里被人撒下了一把咸盐一样炸开了,椅子,热水瓶,饭盆甚至连电视机也没能幸免,我的可爱的同窗门随手拿起一切可以拿得东得东西砸向窗外,那些被杂碎的窗玻璃就像我们空洞的眼睛,充满失望和失意的在风中张望,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的大学里三分之二的男生都用砸东西的方式表达了他们激动的内心世界,就连我们班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怯懦的江西小个子的男生在起身离开教室之前还对着电视机里那帮欢呼雀跃的澳大利亚鬼子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
      在集体事件当中总有个别运气不佳的个体会被揪出来充当大伙的替罪羊,梁小舟就是其中一个。据说,被梁小舟扔到楼下的一个男生集体打稀饭用的塑料桶连同半桶的大米粥正好落在了他们系主任的脑袋上,于是理所当然的,梁小舟受到了一个极大的记过的处分。学校说,是因为这次的事件添加了爱国因素,否则像梁小舟这样的学生,开除十遍也该够了。但当时我和许多人一样认为,梁小舟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错误,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在一个错误的瞬间里将一个错误的东西错误的扔到了系主任的身上,我像许多人那样在与他不期而遇的时候对他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这才只是梁小舟处分生涯的开始。
      开学之后,栾春去医院检查身体,证实她怀孕了,她去做人工流产手术的那一天正好遇到学生处的何老师去妇科做检查。何老师是个十分怪癖的老太太,她像个修女一般痛恨一切与男生说话的女生,我曾经因为跟一个特招的体育生在食堂回来的路上说了两句笑话,被她撞见,她疾恶如仇般地看着我,说了一句“不自重!”恨恨地走了。她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这些渴望与异性交流地少男少女,尽管我早就听师姐们说过她的小女儿还在我们大学的附中上高一的时候就跟一个大款搞上了关系。
      就是这样一个老太太,在医院的妇产科遭遇了去做人流的栾春,于是有一个麻烦理所当然地找到了梁小舟地身上。
      据目击者说,当时梁小舟跟何老师在学生处吵得天翻地覆,激动之余,梁小舟抄起桌子上何老师喝水得杯子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我并不想对当时的栾春发表看法,我想她当时的缄默也不愧为一个明智的举动,因为事实证明随着学校加大了对梁小舟处分的决心,栾春似乎是以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出现的,直到有一天梁小舟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跑到我的宿舍来,对我胡搅蛮缠。
      国庆节的假期刚过不久,一个周末宿舍的姐妹都出去穷逛荡了,剩下我和老五一齐坐在她的上铺上看着不远处足球场上的一群臭脚忙着抢球,刚看到梁小舟他们系二班的一个大个子被人铲了一个跟头,跟刺猬似的蜷在地上不起来,就听见了震天响的敲门声。
      “谁呀?”老五一边说着一边跳下床去开门。
      打开门,梁小舟站在那,脚上穿着拖鞋,大裤衩,上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的运动衫。他并没有看到我,老五打开门之后,他试图向里张望着,最终什么也没看到。
      “呃,……嗯……”他呃啊了半天才对老五说,“我找你们宿舍的张元。”
      憨厚的老五微微了一下头,又转向他,“你找她有事?”
      “有事。她在吗?”
      “进来吧,我在。”我从老五的上铺跳了下来,光着脚丫子走了两步把梁小舟给让了进来。
      谁知梁小舟进来以后一看到我脸色马上就变了,指着我的鼻子骂到,“你大爷的张元,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我说什么?”
      “暑假栾春是怎么回事,你把她带到北京的,这会她怀孕学校找上我了。”
      “她说去北京找你,暂时要住我们家我才带她去的。”
      “那你总该去跟学校说一声吧,咱俩看演出的时候你不就知道她没来找我吗!”
      “那……那……那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已经有点生气了,我对梁小舟对我表现出来的指责显得有点无辜和莫名其妙。
      在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梁小舟站在门口怒视着我有两分钟,一言不发,我能从他粗重的呼吸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里感受到他的愤怒。最终,梁小舟迅速地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不忘狠狠地摔上我们地房门表示他内心地不满。
      我和老五也面对面地愣了好一会儿,我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说:“傻B,跟我嚷嚷个屁呀,活该!”然后转身又爬上了老五地床铺,猪似的钻进了被窝。
      晚上去食堂打饭,我看到了栾春,她就坐在离我两米以外地一张桌子上,孤独地吃着一碗面条。
      我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那个时候栾春变得很憔悴,她地脸色发黄,没有丝毫血色,头发也不像从前那么油亮,宛如柴草一般披散在肩膀上。
      “栾春,吃点黄瓜。”我把我打地一份拌黄瓜往她跟前推了推。她嗯了一声,抬了一下头,却躲避着我的眼光。
      我想,她真可怜。
      “栾春,今天下午梁小舟到宿舍找我了。”
      她噢了一声,与我对视了两秒钟又把头低了下去。
      “栾春,学校要开除梁小舟的事儿……你知道了吧!”我试探性的问她,其实这只是我一个人说的。
      栾春显得很震惊,嗫喏着问我,“他跟你说的。”
      “是啊,他下午到宿舍告诉我的,校领导已经找他谈过了。”
      “噢。”栾春不懂声色地听着,端起饭盆把面汤喝干净了,“我走了。”
      她地表现令我感到十分意外,我从那时候开始坚信梁小舟跟栾春地怀孕无关,并且对着栾春的背影骂了一句:“真他妈不是东西。”
      第二天,就在我打定了主意要把暑假里发生的事情向学生处的领导报告的路上,又遇到了栾春,她红的眼睛,低着头与我撞了一个满怀。
      “栾春,怎么啦?”
      “噢,没事。”她干净擦了擦眼角,“张元,你跟梁小舟替我说句对不起,我刚才去学生科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他不会被开除了,你叫他放心吧。”
      于是在不久以后的广播里,听到了栾春被学校给予的留校查看的处分决定。之后我又看到梁小舟,他显得很沮丧。值得一提的是,那时栾春已经上了大三,在未来的两年内,我很少看到她。
      她早我和梁小舟毕业一年,到她毕业的前夕我和梁小舟已经交上了朋友,她找到我,把一串非常精美的鲜红的珊瑚手链送给了我。我向梁小舟提议我们一起请栾春吃一顿饭,被梁小舟拒绝了 ,他托我将一只大得夸张得海螺送给栾春,那海螺是我们去南戴河洗海澡的时候梁小舟从地摊上买来的,他一直很喜欢。
      你或许会觉得我们大学里的故事荒唐并且索然无味,但实际上,这些平淡的故事在未来的日子常常让我和梁小舟感动得不知所措。
      有一天夜里,我和梁小舟在阳台上看月亮,梁小舟忽然问我:“张元儿,你觉不觉得上学那会儿我有点乱?”
      “怎么乱法?”
      “作风。”
      “你乱个屁呀,不就跟栾春有过一腿吗?你还算单纯。”我说得是心里话,在我得心里梁小舟一直是个单纯的大孩子。
      “张元,说实话,你这人实在不怎么样,长得难堪就不用说了,脾气也不好,唯一的优点就是宽容,真他妈的让我感动。”
      那天我跟梁小舟说了为数不多的掏心窝子的话中的一部分,“梁小舟,从咱俩开始好上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儿,我什么都担心,就是不担心你会欺骗我,说白了就是你这人头脑忒简单,我坚信,要是有一天你有了新的喜欢的女人,你一定丧着眉头跟我说实话的。”
      梁小舟当时激动地从背后把我整个抱住,斩钉截铁地说到,“我绝不离开你!”
      那年梁小舟刚刚从荷兰结束飞行训练回来,他的胳膊上肌肉开始发达起来,整个人比大学里胖了整整一圈。时间,它总是在不经意中改变着我们,容颜和内心。



      5、
      大学毕业以后,栾春去了北京一所私立的高中当了英语老师,之后他的初恋男友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全奖,他们结了婚,一齐去了美国。
      栾春的际遇有理由让我相信爱情并且为之感动。
      美国的这些年他们过得非常不易,她的老公在大学里一待就是四年,奖学金远远不能支付两个人的生活,基本上在她老公找到工作之前的四年他们的生活事依靠栾春在餐馆里刷盘子换来的,他们的生活随着她老公在美国的一家报社找到了一个记者的工作而好转起来,我和梁小舟见到栾春的时候,她也刚刚从美国的一所大学毕业,如愿以偿的拿到了绿卡。
      我跟梁小舟在友谊宾馆见到了栾春,她老了,能看到眼角的皱纹和脸庞上黄褐色的斑点,依然很瘦,穿了一件咖啡色的羽绒服,旅游鞋,短发。看见我们走进,她从大堂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含笑的走向我们。
      她请我们吃了一顿饭,说了许多她在美国的生活,很辛劳的生活。饭桌上,梁小舟说话不多,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起当年他与栾春那些热烈的亲吻,反正这小子前所未有的深沉,到是我和栾春嘻嘻哈哈说了许多废话。
      饭桌上,栾春问起梁小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看来我得准备礼物了。”
      梁小舟居然有些腼腆,自从大学毕业这是我所少见的,他闷着头说:“结婚?得等我当了机长以后吧。张元特虚荣。”说着话,他十分不满意地白了我一眼。
      那年梁小舟刚从荷兰结束飞行训练,已经是他们航空公司最年轻地副机长了,他们航空公司地小姑娘没一个不对他有意思的。当然这是梁小舟自己说的。
      对于梁小舟来说,是不是有姑娘对他有意思其实并不重要,那年他的许多同学都结了婚,梁小舟随的份子钱海了去了,他做梦都希望能和我结婚,以便把那些随出去的份子钱都收回来,对此,我显得十分冷静,郑重地警告他,“建立在金钱基础上地婚姻是不幸福地!”关于那些份子,我自然有打算,我的计划是,结婚的宴席一次,搬家一次,生儿子一次,我儿子满月一次,我儿子上小学一次,考上重点高中一次,考大学一次,入党和参加工作各一次,然后是我儿子的婚礼,搬家……梁小舟一口唾沫呸在我脸上,仰天长啸:“作孽呀!”
      你看,生活就是挺奇怪,当你不想拥有的时候,他会追着给你,当你渴望的时候,上天总会送给你一个不耐烦的白眼儿,还得说上两句让你堵心的话,我仿佛听见他说“活该,给你的时候你干嘛不要!”
      我发誓,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跟梁小舟结婚。
      此刻,我在叹息,为了我的那些应得的份子钱。

      6、
      连初恋都没有过的蚊子在我的面前喷着口水教训我的无能,她张着大嘴,鼓着眼睛,连鼻孔也比平日里显得大了许多。
      “不是我说你张元儿,这他妈的梁小舟就欠练!我告诉你说吧,这号人要叫我赶上了,我一把火把他们家房子都点着!”
      “真不是我说你张元儿,都这时候了,你还把钱借给那傻逼女的,她妈为什么突然有病了?我问问你张元,为什么呀?一个字,报应!”
      “报应是俩字。”我纠正到。
      “你跟我这叫什么劲呀,别管一个字还是俩字,反正你就是欠骂!”
      “都不是我说你,你也奔三张儿的人了,这么些年,你跟着梁小舟你捞着什么好儿了?你自己想想,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不是我说你呀张元儿……”
      蚊子皱着眉头,跟个影子似的在我跟前来回的晃悠着数落我,叫我的心里堵得难受极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地在那喝水。
      “不是我说你呀,你自己说,自己说你窝囊不窝囊!”蚊子的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她的话音刚落,为了表示我对她的赞同,我扑倒在沙发上呜咽着哭了起来,之前喝进去的那些白开水全都出来了,连同鼻涕一齐,把我跟梁小舟从宜家新买的米黄色的大沙发弄得像张地图。
      蚊子疯了似的冲进卧室,“我现在就给这个王八蛋打电话,我问问他,他的良心哪去了。”她淅沥哗啦的在卧室里拨电话,仿佛电话机跟她有仇,过了大约三分钟,她叫骂着走了出来,“他大爷的梁小舟电话关了,这么欺负我姐妹儿,我非找人练了他!”蚊子挥舞着她麻杆似的小胳膊,红卫兵似的在我眼前晃悠。
      有人在这时按响了门铃,我慌忙跑进洗手间去洗脸了,蚊子透过门镜看到了靓仔。她黑着脸把门开打,站在门口的地方冷冷地问靓仔,“你干嘛来啦?”
      靓仔一看见蚊子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我……我这不是……来看看张元儿。”
      “我谢谢你了靓仔大哥。”蚊子把门关小了一点,不想叫靓仔进屋,“别猪鼻子上插洋葱你跟我们这装相了,你要真是打心眼儿里希望张元好,你把你那表妹给我牵来,我不打她个落花流水的!”
      我从洗手间里出来,拉开了蚊子,把靓仔让了进来。
      靓仔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显得不知所措,不时地看看蚊子地脸色。
      “别这样蚊子,我跟梁小舟都说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十来年地交情,还是朋友。”我给靓仔倒了一杯水,请他坐下,“坐啊靓仔,还客气什么。”
      靓仔答应着,坐下来。
      “张元,我是来谢谢你……我姑妈生病,多亏你把钱给借来了……”
      “你还别提这茬儿靓仔!”蚊子愤怒地跳了起来,“那是张元她傻逼,你别得了便宜还在这卖乖。”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靓仔手忙脚乱地跟蚊子解释着。
      我说,“那天的钱是从唐辉那拿的,白天的时候正好他的一个朋友还了他十万块钱的现金,他还没来得及存。再说你要谢就谢梁小舟吧,他跟我借的钱。”
      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三个人在房间里沉默了许久,靓仔忽然从沙发上蹿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张元,这件事是雪峥和梁小舟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他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儿,“一个是我表妹,一个是我兄弟……张元,怪我,怪我让他们认识……”
      我长叹了一口气,活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靓仔,蚊子,这事你们都别管了,谁也不怪。”我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把头靠在靠垫上,闭上眼睛想了想,“我跟梁小舟不会就这么完了,我们认识了十年,在一起生活了六年,谈恋爱谈了八年……我跟梁小舟都离不开彼此,蚊子,你信我吧,就算我跟梁小舟不能在一起,我们至少是亲人,是亲到骨髓里的那种亲人……”平日里,我很少说这种煽情的话,我不知道是我认为没有必要还是我从心里觉得太矫情而不屑去说,但在这个时候我必须用这样的言语告诉他们,我一直信仰的一个真理,男人和女人都是有心的,我发誓,在我与梁小舟在一起的这些年里,我们是用了心的。
      “傻逼!”蚊子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拎起背包打开门出去了。
      靓仔在我的面前坐着,我们长久的凝视着对方,过了很长时间之后,靓仔说,“张元,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遇到大事你从来不慌张……张元,我跟梁小舟十年的兄弟,如果他回来在找你的那天,你得答应我,千万别难为他……梁小舟肯定经不起你折腾,你还记得咱们大三那年冬天?他走不远。”
      算起来,我跟梁小舟在一起这些年,不算这次的话,我们唯一的一次濒临分手的事件就只有我们上大二的那年冬天,梁小舟也是像这次一样,满怀愧疚地跟我吃了一次散伙饭,情景几乎跟前几天一摸一样,不同的只是,那次,我做错了一件令我终生悔恨的错事,分手的饭桌上,梁小舟表象得很坚强而决绝,他还安慰了我几句。而这一次,梁小舟流泪了。


      7、
      一九九三年冬天大学校园里的梁小舟显得稳重多了,虽然有过处分,他仍然顽强的当上了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那是我们俩好上了之后的第一个冬天,跟所有靠近海边的城市一样,我们的大学显得潮湿而阴冷。
      那时候,学校里流行一首歌,《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旋律忧郁,很符合我们当时追逐的时髦。那歌冬天是我们上大二的第一个学期,大学里学习的人还是很少,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图书馆还是在教室里,我们都在做着各种各样我们认为浪漫的梦。
      我记得有一次上公共课,我们班跟梁小舟他们班在一个教室里,教授点名提问,问到梁小舟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流着哈喇子睡大觉。老教授连续喊了几声之后,有些不耐烦了,“梁小舟,梁小舟来了没有?”我记得那天梁小舟是去上课了,就在他们班卧倒在桌子上的人堆里寻找他的脑袋,刚找到他的时候,梁小舟忽然很大声地说了一句,“梁小舟病了。”然后换了一个姿势接着睡觉。老教授不依不饶,“刚才说话地那位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梁小舟一点也不慌乱,迎着教授的目光编瞎话,“我是他们宿舍的,他今天肚子疼。”许多人笑了起来,谁都知道,肚子疼是经常逃课的女生依仗着特殊的生理条件编瞎话的专利。
      老教授说,“那你叫什么?”
      “我叫刘建军。”刘建军是梁小舟的室友。
      “那好吧,刘建军同学,既然梁小舟不在,那么这个问题就由你来回答。”
      “这个……这个问题我不会!”梁小舟回答的理直气壮,让老教授十分气愤,他生气地将课本摔在讲桌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学生整天都在干什么!提问从来没有痛快过,堂堂男子汉居然因为肚子疼就不来上课!刘建军,你回去以后叫上梁小舟,今天下午到我地办公室来!”
      他们机械系一班地学生被这个突如其来地喜剧给笑倒了一大片,他们宿舍那个真地刘建军就坐在梁小舟地身后,他对着梁小舟地后脑勺狠狠的拍过去一掌。疼的梁小舟两天之后还不能仰卧着睡觉。
      刘建军的父母都是军人,他从小在北京长大,后来由于他父母工作的调动,举家迁到了秦皇岛,他们家距离我们的大学很近,坐公共汽车只需要四十分钟,因此成了梁小舟和靓仔一干人等改善伙食的地方,我也曾跟着梁小舟一起去他的家里蹭饭,大概是父母工作太忙的缘故,他很小就开始自己做饭了,我们就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他把红烧肉做好了,再冲出去一通扫荡。他很高,比梁小舟还高,很结实,皮肤细腻得像女孩。
      我不知道时至今日梁小舟在心里是不是真的原谅了我,我想他没有。
      我已经说过了,九三年我们得大学里最流行得歌是《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受到小资思潮的冲击,我跟梁小舟商量着找一个下雪的周末,我们坐车去北戴河看海。
      北戴河的海滨是我们夏天周末常去的地方,不怪连毛主席都要来这里休养,这里的夏天没有丝毫的酷热,海上吹来的风从脸上佛过,带着点腥气,别提有多舒服了。我们常常都是在黄昏的时候或是穿着游泳衣先去洗个海澡,或是干脆穿着背心裤衩买上几个西瓜在海边一通海吃,天黑下来之后坐上公共汽车回学校。
      那个冬天的周末,我和我们宿舍的老六,老大,还有梁小舟,靓仔和刘建军一干人等站在码头上,迎着风,望着远处过往的船只,高声的呐喊跳跃,我们相互拥抱,那时刘建军暗恋我们宿舍老六,他们手牵手在海边的大坝上散步,刘建军脸颊通红,肯定是出于兴奋。
      那个令人悔恨的决定是我作出的。一个渔人即将出海,我鼓动大家一起跳到他的船上,象征性地给了他几十块钱,尽管他一再强调,这是小船,坐不了这么多人,但看在我狠心多加地二十块钱的面子上,他还是带着我们启动了。
      说实话,冬季去看海一点也不浪漫,浑身的关节只要能抖动的地方都在冷风里哆嗦起来,那天最激动的人是刘建军,他生平第一次地牵着他心爱姑娘柔软地小手在海边漫步。梁小舟看着他和老六的背影跟我说,“这小子今天美飞了。”
      船是那种烧柴油的简易渔船,坐上去比拖拉机的动静都大。才走了五分钟我就开始犯晕,趴在船舷上呕吐不止,他们几个虽说没有反应,但那些海上吹来的风还是冻得他们够戗。距离海岸越来越远,海上得波涛也开始汹涌起来,我原本趴在船舷上狠劲的跟肚子里的储备叫劲,趴的久了,猛得站起来感到一阵眩晕,一把没抓住梁小舟的手,居然一个跟头扎进了海里,只觉得一阵温热,然后是咸涩,然后就睡着了。
      醒了的时候,我一个人趟在医院的病房里,没人照看,挂着掉瓶,盖了很厚的被子。醒来两三个小时以后,梁小舟才红着眼睛进来,端着一碗稀饭。
      “梁小舟你怎么不在这守这我呀?”我对梁小舟的要求从来都显得理直气壮。
      老大也进来,端着一个大茶缸子里冒着热气。她看见我醒来,紧走了两部到床边,摸了摸我额头,“退烧了吧。”也不知道她当时在问谁。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看见梁小舟站在一边不动弹,我开始吆喝他,“拿过来呀,我早饿了。”梁小舟黑着脸把饭盆摔在茶几上,“哟和,梁小舟一会儿没见你脾气见长啊!”我说完了,也不理会他,端起饭盆两口把稀粥喝了个干净。
      “没啦?”我看着老大问到。“你怎么不多买两个馒头?”我又埋怨梁小舟。
      说来也奇怪,我知道自己是掉海里了,但是我的心情并不坏,只是觉得饿,很饿。
      “我问你呐梁小舟,怎么没……”我是想问他怎么没买两个馒头,话还没说完梁小舟一下子从两米开外跳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你他妈还想怎么着哇?张元你再敢多说一句看我不抽你的!”说完了,他并没有再走近我,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老大也跟着他出去了。
      我摇了摇头,心说这两人什么人品!倒头睡去。
      半夜里,我醒来,背哭声惊醒。老大抱这老六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我赶紧劝她,“怎么了老六?没事,你看我不是没事嘛!好好的,就是又点饿,别哭,别哭……”
      话还没说完,被梁小舟一声怒喝给阻止了。“张元你丫的给我闭嘴!”
      老六紧接着对我咆哮,“刘建军为了救你,给淹死了。”
      我听了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刘建军的确是死了,而且是因为我。
      梁小舟见我栽到了海里,立刻跳了起来,他想往海里跳去拉我,被渔民衣把给薅住了,就在他薅住梁小舟的当口,刘建军已经跳下去了。刘建军的水性很好,几下就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举到了船上,他本来也能上去的,第一次他扒住了船舷,由于用劲太大,整个船几乎翻掉,当船上的人全都站到了另外的一侧等这他再蹿上来的时候,他的脚忽然抽筋了,扑腾了两下就淹没在了波涛里,那个渔民,本来是会水的,他以海水太凉为由拒绝去救人,在梁小舟他们跟渔民讨价还价的时间里,刘建军的肺里呛了许多水,虽然最快的速度送进了医院,没有被抢救过来。
      事情当时在学校乃至地区的影响都很大,刘建军被授予了许多许多光荣的称号,到现在,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刘建军在追悼会上,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脸,他的表情很痛苦,梁小舟拉着我在他的遗体前长跪不起……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那些给予他的数不清的光荣称号之外,我记得一切当时的细节,并且十分深刻。



      8、
      比起因为刘建军的死梁小舟要跟我分手,这次,梁小舟显得更加被动,更加在我面前不知所措,更加应该被我胖揍,更加狼狈和更加的不够意思。
      此刻,面对窗外的细雨蒙蒙,我的思绪万千,我想跳起来叫喊,我显得失落,我无可奈何,我悲伤,我落泪,我史无前例地有一种挫败感,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多么地希望梁小舟就站在我地面前,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对他说那句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想亲口对他说却一直也没有机会告诉他的话,我不知道我在今后的日子里还有没有机会告诉他,所以此时此刻,我对着我的显示器,假设梁小舟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充满了情感地大喊了一声:操你大爷!
      此时此刻,窗外依然细雨蒙蒙,没有光,我的心情很爽。






      9、
      大学里的恋爱故事,像是游戏,今天好了,明天又恼了,后天就分了,梁小舟和栾春是如此,我仔细想了一下,似乎我跟教官刘野也是如此。
      为什么我会如此憎恨梁小舟的背叛?骨子里我绝对绝对地赞同恋人之间的分别就是一拍两散的那么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当相恋成为过去,根本不必再去思量,然而,我得说上一句,我没有做到,不知不觉当中,我就成了文痞唐辉在他用手纸写成的狗屎文章里臭骂的那种死不要脸型的女人。被男人甩了,还不死心,哭着喊着要回那个男人,不是死不要脸是什么呢?
      傍晚,我在家里呆得心烦,出门打了辆车直奔唐辉开的那家朝海轩餐馆,本来是准备大吃一顿的,唐辉见了我的丧气样儿,像个将军那样振臂一挥:“走,到文痞和流氓最多的地方去!”
      于是,我们来到了三里屯南街。
      我跟唐辉找到一家安静的酒吧,是我们以前没来过的,看样子是新开张,门口贴着海报,青岛啤酒五块钱一瓶,科罗娜十五,唐辉见状,率先钻了进去,我在后边跟着,才探了个头进去,就听见有人高喊一声,:“狗男女!”寻声看去,一群红男绿女中间刘立军跟个土匪似的站在椅子上,哥们儿手里拿个酒瓶子,脑袋上顶着一头乱发,胯下的“老二”将裤子支出个帐篷,左边脸上赫然印着一张大嘴唇的口红印儿,一看就是傍边那个嘴角长颗大黑痣的小妞的杰作。我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又叫这帮无烟产业工人给忽悠的差不多了。
      “哎呀呀!”唐辉一看见刘立军就跟见了亲爹似的,一猛子就扎过去了。“刘爷今天好兴致啊!”
      刘立军每次见着唐辉每次都吃哑巴亏,这小子就是一点记性不长。“嘿嘿,唐爷过奖,今这不是娱乐娱乐,嘿嘿,娱乐娱乐!”他晃悠着跨过身边小妞的大腿,出来迎接唐辉,“张元你今儿也有空出来啦?我要给你打电话,十次有十一次你得说忙,不够意思!”
      我连忙堆着笑,“我今儿不是也出来娱乐娱乐嘛!”
      我跟唐辉在一堆人旁边又加了两张椅子,坐下之后,唐辉拿出根烟来,在桌子上戳了几下,正好酒吧的一个服务生过来给他拿啤酒,唐辉一点不含糊,抓住那年轻的小伙子就一通狠批:“小伙子,不是我说你呀,以后看见刘爷往这来就得麻利点儿的,提前把妇女和粮食都藏起来!”小伙子给弄得一脸错愕,还一个劲儿得点头称是,刘立军推了他一把,“赶紧忙你的,是你个大爷!”他的表情惹得我哈哈大笑。
      “行啊你,刘立军,你又跟这刷夜呐!”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是……不是跟你们……说了嘛,今天……跟这娱乐……娱乐。”他一着急的时候结巴的毛病就暴露出来,眼睛鼻子眉毛王一块挤。
      刘立军跟我和唐辉都挺熟,他父母家就住再我父母家楼上,我们算邻居,上小学我们俩在一个学校,他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恶霸,我上二年级那年他就上了初中,以后偶尔在楼道里遇见我,他还假么假势地问我,“你们学校某某女老师结婚了没有?”要不就是“你们学校某某女老师现在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呀?”“我今儿路过你们学校门口,看见一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女老师往外送你们,她新来的吧?多大了?结婚了嘛?”如此等等的问题,让我有理由相信他在少年时代就急尽意淫手段在大脑里无数次强奸了我们小学里所有还算有点紫色的女老师,真孙子!
      前年的时候,唐辉的朝海轩酒楼开业,我带着梁小舟一齐去庆祝,捎带脚跟着大伙海吃了一顿,吃到了一半,刘立军杀了出来,肩上扛着一个大花篮,直奔唐辉就过去了,嘴里嚷嚷着,“食堂开业,可喜可贺!”
      唐辉忙不迭失地向来宾介绍刘立军,“各位,各位,我给各位介绍这位北京城一超级流氓,虽说四年以来我只在宿舍见了他十来回吧,他的确是我大学一宿舍的哥们,刘立军,唱片公司老板,大老板。”唐辉拍着刘立军的肩膀重复着,“大老板”,其实那时候刘立军的唱片公司只有俩人,基本属于皮包。我正要跟梁小舟详细介绍刘立军其人其事,转脸瞧见梁小舟正盯着刘立军,流露出一脸的不解,“他怎么来了?”
      “你认识?”我一边大吃大嚼一边抽口问了梁小舟一句。
      “岂止?”他颇不屑地看了一眼我手里抓着地基围虾,“我舅舅。”
      我瞪大了眼珠子,“亲的?”
      “多新鲜呐!”
      “就你小时候成天追他屁股后边那个?”梁小舟没事老说小时候他在姥姥家里,没事跟着他最小的一个舅舅出去鬼混,俩人号称他姥姥那胡同里的一霸,我一直憋着要见见,上回他姥姥过生日,据说全家都去,我巴巴地跟去了,想一睹这个只比梁小舟大五岁的舅舅,结果中途接到舅舅的电话,生意忙,回不去了,感情就是刘立军啊!真是他妈的应了那句话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刘立军!”我扯着嗓子吆喝他,“刘立军!”
      刘立军听见我喊他,一边跟熟人招呼着一边奔我过来,梁小舟飞快地把头低下去,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口啤酒。到了叫我给薅了起来,直面刘立军流氓的脸。
      “哎呀呀!”他看见梁小舟大叫起来,“你这干嘛来了梁小舟?”
      “我这不是……跟张元儿……”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没说完,把大手搭在我头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刘立军明白了梁小舟的意思,站在距离我们一米开外险些让他的下巴掉到脚面子上,过了好一会,他几乎是跳起来指着梁小舟的鼻子叫喊,“小子,你可真是不开眼呐!”
      “嘿,你怎么说话呢刘立军!”我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瞧着他直想乐,“梁小舟找我怎么就不开眼了。”
      刘立军两步走到我跟前儿,一脸的苦大仇深,“张元儿,看在咱关系都不错的面子上,放兄弟一马,梁小舟那可是咱亲外甥,亲的。”
      “咱各论个的,他给我当老公也没耽误给你当亲外甥不是!”
      听我说完了这句话,刘立军得意洋洋地乜斜了我一眼,“那以后你看见我就得随着梁小舟喊我舅舅了。”
      “刘立军你玄了。”梁小舟在一边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
      其实,说来说去,梁小舟这些年并没有白跟我在一块儿过日子,在这个世界上,我想,梁小舟对我的了解更甚于我妈。
      因为唐辉的关系,我有许多次在外边的饭桌上或者在酒吧里与刘立军遇到,我们漫无边际地瞎贫,说许多不着边的话,根本不谈及梁小舟与我们各自之间的关系,我们十分投机并且快乐。
      后来的日子我们有许多机会在梁小舟的大家庭里碰面,刘立军都没有露面,我猜那跟我初次以亲戚的身份与他遭遇的那天叫他破费了三千多送了我一双意大利生产的杂牌皮鞋有关。




      10、
      梁小舟和刘立军,在我的生活当中他们更像兄弟。我跟梁小舟一起生活,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真实的日子,跟刘立军一起娱乐,在酒桌上谈论他的泡牛哲学,唏嘘风花雪月,我是他们中间的一座桥梁,他们通过我来了解各自生活当中发生的些许变化。
      梁小舟从来不管刘立军叫舅舅,从小他就没喊过,我们三个人男的相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像唐辉似的喊刘立军“刘爷”,刘立军常常张着朦胧的醉眼把手搭在梁小舟的肩膀上,拍打两下,十分欣慰似的说到:“小子,不是我说你呀,咱家上下五千年就属你最牛B,找了张元这么个媳妇……”这句话他说过许多次,但一次都没有说得完整过,我很明白他所谓的牛B大概有两个意思,一谓我在文学上小有成就,圈里圈外的人都说我写的文字是鬼见愁,能坚持看完实属不易,一谓我远不像梁小舟想象的那么温顺善良,许多许多次的相处,刘立军的眼光穿透我的骨髓,看清楚许多让梁小舟不以为然的劣习。
      我像往常一样,对刘立军的狗屁不以为然。
      在南街又见到刘立军,我感到很意外,之前的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是在一个月之前,我约了星光和方蕾一起吃饭,我跟方蕾一个在东四环一个在西四环,星光的医院就在我们中间,仨人约好了就在星光的办公室见面。
      从小,我对医院里的那股子怪味儿就反感,我知道,那一定是与我小时候为了治疗肺炎频繁地去医院打点滴,频繁地看那些小护士的冷眼有着直接的关系。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在讲台前将护士比喻成白衣天使我就曾公然站起来反驳,她们简直是白衣杀手啊,如果天使真的是像我印象深处那个涂抹着血红的嘴唇,一身劣质花露水的怪味,走起路来尽量摇晃着腰肢对所有雄性生物展开笑脸却对老人孩子急尽呵斥与不屑的家伙的话,上帝在天上该哭成了什么样?
      我讨厌医院,不怎么讨厌医生,但谈不上喜欢,我不怎么喜欢护士。
      那次就是在星光的办公室外面,我站在门口等着方蕾的到来,时间久了,我觉得无聊,借着星光查房的工夫,我四处走了走,刚走到高干病房区,从第一个窗户看进去,正看见在病房的一角站着的刘立军,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挺好看的女大夫,我刚要进去打声招呼,就见刘立军挥手给了那大夫一巴掌,在我还没坐出反映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病房里厮打成了一团,我连忙推门进去,一把拉住刘立军抬起的胳膊,把我所有的正义感都集中到了一起,大声地质问他:“刘立军你怎么跟着打人呐!”
      刘立军当时愣在了我面前,那女的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继而刘立军也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呀?”弄得我一塌糊涂。
      正说着,我得身后也传来了一阵狂笑,一个带大黑边眼睛剃光头的家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挥着手,“不是打架,是拍电影儿呐!”他一说完,我才注意到这房间的角落里架这摄影机,屋顶上打这拍摄用的灯光,感情真是派电影的。我赶紧跟人家道歉,“真对不起,我不知道,在玻璃那一看我就看见刘立军打人了,我想他也不能啊……”
      刘立军跟拣了钱似的在我身后笑得喘不过气来。
      “好么,这刚找到点感觉,想着能过了,这又杀出来一个见义勇为的!现休息一会儿吧。”那个导演模样的家伙说得颇有点无可奈何。
      我问刘立军怎么想起来当演员了。
      他说导演是他大学一个哥们,给他帮忙,义务的,就这一个镜头。
      那次,我们随便寒暄了一会,方蕾就赶到了,我匆忙的跟刘立军告别跟着星光和方蕾一头扎进了烤鸭店,任刘立军在身后哭着喊着让我等他一会。
      又在酒吧见着刘立军,果然,没说上几句话他就翻出了上回的旧帐,“张元,你可真抠门儿啊,上回让你请我吃顿烤鸭你瞧你撒丫子跑得那叫一个欢!刷鸡贼是不是?”
      “不能吧,张元肯定是紧着上银行提款去了,就您那谱儿,钱包里没个两三张不敢轻易说请你。”我还没说话,唐辉把话茬接了过来。
      “是是是,”我赶紧应着,“我那是上银行提钱去了。要不今儿,我豁出去请你了,走吧,金鼎轩夜宵,要不和平门烤鸭店,再要不就只能上唐爷的朝海轩了。”
      刘立军一摆手,“我今哪都不去,我就这儿了,等人。佳人。”
      “行啊刘爷,你还等佳人!”唐辉大笑,对着我,“你瞧咱刘爷,真是目光如炬!”
      我狂笑。
      “说说吧,您今儿等的是哪位佳人呐!”我喝了一大口扎啤,一说话险些喷出来。
      刘立军伸出一个手指头在我和唐辉面前比比划划的半天,憋得脸通红,舌头在嘴里翻了好几个个都愣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刘爷今天是真喝美了。
      “白衣……天使……嘿嘿,”他神秘地笑着,“我梦中……情人……小峥……”
      我一个没留神一口啤酒喝呛了,喷了刘立军一脸。
      唐辉伸出大拇指对着刘立军一比划,“有前途!”他对着刘立军一脸地严肃,转脸又看着我,笑得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 ……”他学着刘立军得口气,“我梦中……情人……哈哈哈。”
      “行勒,我们今儿哪都不去勒,看看这梦中情人什么样!”
      “去去去,你赶紧回家,又把梁小舟一人仍家跟着鬼混什么劲儿呀,告诉你呀,可不是我吓唬你,跟唐辉说话多了都免不了怀孕……”刘立军话没说完,就对着门口招手,“小峥,小峥……”我背对着门口,知道刘立军要等得人来了,也忍不住像唐辉一样转身去瞧瞧。
      生活里有好些事真叫人没法说,在那天以前,我一直觉得是我自己跟梁小舟他们家人有缘,到现在我才知道,感情缘分这东西也是可以论斤卖的,一毛钱能买一麻袋。
      传说中的雪峥就活生生地站在我跟前,活生生让我喉咙里噎得直发痒,活生生让我依旧和颜悦色跟她坐一张桌子上胡说八道满嘴喷着废话,活生生叫我的心里插满了钢针,活生生叫我喝高了。






      11、
      从南街出来,刘立军跟他的天使一走,我就趴在唐辉的肩膀上哇得哭了出来。我打心眼儿里觉得难受,每个毛孔都透出无可奈何的酸楚。
      我跟唐辉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着烟,我把我的从大学到今天所走过的我跟梁小舟一起走过的路完整的给唐辉讲述了一遍,扔掉了最后一个烟头,我抬起头看向天边的时候,黎明的晨曦刺痛了我的眼睛,眼泪哗啦啦地又涌了出来。
      唐辉一副死了亲娘地表情。每当有人跟他说点掏心掏肺的话的时候,他都是这个表情。
      我已经忘记了最开始跟唐辉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只记得我一遍一遍地跟他耳朵边儿上唱那首《我是真地爱你》,直唱到他一看见我张嘴就打冷颤。
      唐辉在天亮的时候说了一句发我深省的话,他说:“记忆使人变得复杂,忘却可以让生活更简单。”
      他说完了这句话,我没忍住,把我昨天刚刚知道的关于雪峥的秘密告诉了唐辉。我很庆幸她并不认识我。
      我说:“梁小舟会不会被她骗了?”
      唐辉沉吟了片刻,拍打着我的肩膀,沉痛的说,“善良的人是容易受伤害的。”
      我举双手和双脚同意唐辉的话,并且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不是东西的人。
      我到家里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唐辉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我煮了一锅方便面,盛面条的时候把碗打碎了一只,拣那些碎片的时候,手指头被划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大口子,我疼得吱哇乱叫。
      唐辉冲进了厨房,“你这是干嘛呐!”他皱着眉头抓着我的手在自来水管子底下冲了又冲,然后问我,“你们家的急救包呢?”
      “抽屉里。”
      他开始用酒精给我消毒,疼得我一下子窜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唐辉脑袋上,“大哥你受累轻点行不行?怎么跟医院的护士一个操行!”
      “我是兽医。”
      “你大爷!”我一把推开了唐辉,瞪着眼珠子看着他,想都没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滚蛋!”
      唐辉看着我,惊了。“你丫怎么回事啊?跟我耍什么横啊?”
      “管着嘛你!”我拉开门,“走,走,有多远走多远!”
      唐辉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两步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又朝我走过来,指着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妈呀,真能扯,:
        • 切,我还以为这位没有读过庄羽的东西,原来是故意装糊涂而已!
    • 不是我说你(三)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三章
      1、
      天气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暖和,在我感情发生变化之前的我的那些好心情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最近,一直是我一个人,很少有人来找我,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别人找不到我的缘故,我把一切与朋友联络的工具都藏了起来,假装自己找不到。
      自从上次的事件以后,蚊子很长时间没来看过我了。正是春夏交替的时候,是旅游的黄金季节,蚊子他们的生意一定很好,我不知道她对我的一些牵挂会不会被数钱时候的喜悦所冲淡,我有点害怕被遗忘。
      可是,我依然还坚持着每天一个人打发时光。
      我觉得我写不出来东西了,并且因此而更加凭添了苦恼。
      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的状况,我是说我在春节之后与梁小舟的感情之间出现的问题,我知道许多人会同情我,我要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你们听了之后或许会对我感到失望。
      我想跟你们说说关于钱的事儿。如果你坚持认为一个摆弄文字的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谈人民币有点不合适的话,那么我只能换另外一种你们可以接受的说法,让我重新说一次开场白:我想跟你们说说关于生活的压力。
      其实我最想表达的意思是说,虽然没有了梁小舟,可是我仍然得生活下去。你看,我还有十几年的房屋贷款没有还清,我每个月还得有几千块钱的花费,在梁小舟没有离开之前,我正准备买一辆汽车……这些都需要钱。你千万别跟我说,生活的压力与梁小舟的离去无关,实际上,随着梁小舟的离开,我自己生活的压力更重了,从前两个人分担的这些问题全都跑到了我一个人的头上。当然,我并不是告诉你我现在很穷,我的意思是说,我需要更多的钱,我相信作为读者,在这一点上你完全同意我的看法,但问题的重点是,我们怎么来赚更多的钱。
      说起钱,我得感谢梁小舟,由于这些年里我们俩的花费基本都是由他一个人承担的,所以那天我翻开存折看了一眼之后居然有点惊讶,因为我发现我的存折里还有不少钱,这些钱足够我什么也不干,在家里呆上五六年的,可是我却不能高兴起来,我告诉自己我必须得存更多的钱,如果你一定让我告诉你原因的话,那么我说,因为我没有了依靠。女人的依靠有两种,一是男人,一是钱,现在我没了梁小舟,就只能去赚更多的钱。
      是的,像我这样一个人要存钱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多多的写字,把每一个字都换成人民币。可是,我已经说过了,我最近写不出来东西。
      我写东西很快,许多与我合作过的公司和许多我的朋友,他们常常向新的朋友介绍我的时候很随意的加上一句,“张元儿写东西像拉屎一样快!”很多次我都十分地感到奇怪,他们这帮俗人为什么喜欢用拉屎来比喻我的工作,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拉屎的速度的呢?
      请允许并且原谅我偶尔的一些抱怨,我得给你们继续讲故事了。



      2、
      我觉得我得去看看心理医生了,我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类似忧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或者厌食症也说不定,因为我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出过家门了,似乎也没怎么吃东西,尤其让我感到惶恐的是,我总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想不起来我在前一天都在房间里做了些什么。
      当我决定去医院的心理诊所看大夫之后,我就给星光打去了电话,如今是一个“熟人好办事”的年代,所以每次我决定要去医院的时候总是先给星光打电话。
      星光给了我一个他同事的电话,说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人特别和善,热心肠,约好了叫我下午三点去医院的心理咨询室找她。
      下午三点,我准时到达了星光所在的医院,心理咨询室找到了星光电话里说的那位姓白的大夫。
      白大夫稍微有点胖,人长得特别喜庆,她站在你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得时候你就能感觉到她脸上得笑容,嘴巴在笑,眼睛也在笑,等她开口跟你问候并且向你伸来一双手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信赖和好感。我就是这样。
      在一间小粉红色的小房间里,我们坐下来聊天。
      “小张啊,你的情况我听星大夫给我说了,你不用紧张,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人的情绪总是在不断的波动,别担心,咱们先谈谈,之后呢我再考虑是不是给你开点什么药,视情况而定……”她给我倒了一杯水之后在我跟前坐下来,我发现她的皮肤保养得挺好,非常有光泽,特别是眼角,几乎看不出来什么深刻得皱纹。
      “小张啊,你放松,跟我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想肯定是因为我的面部没有表情,让白大夫误以为我很紧张,其实我的内心十分放松,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想到这里,我假装被她说中了似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展现给她一个我自认为十分完美的微笑,笑过了之后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忘了刷牙。
      没想到,看到我的笑容,白大夫又强调似的给我来了一句,“小张,不是跟你说了吗,叫你别紧张。”
      “哦,哦,白大夫,我没紧张。”我赶紧跟她解释,“我一点也不紧张,真的。”
      “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心里又什么感觉?”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手里拿着一支笔,想是随时准备记录我的病情。
      “心里什么感觉?……”我自己想着,但什么也想不起来,突然间我发现白大夫身后的书架上放着饭盒,饭盒盖子上有个馒头,我本来心里没什么感觉的,一看见那馒头,感觉立刻来了,:“白大夫,您架子上的馒头有人吃吗?”
      她有些错愕,转过身去看见了饭盒上的馒头,疑惑地说:“没人吃啊,中午我在食堂打的,没吃了。”
      “那给我吃了吧。”我真诚的向她请求到,“我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一看见您这馒头我就觉得有点饿了。我心理没别的感觉,就是有点饿。”
      白大夫一听,赶紧把她吃剩下的馒头递到我跟前,又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袋方便面来搁饭盒里泡上放到我面前。
      “谢谢您了。”我接过馒头,咬了两口,“白大夫,您这有酱豆腐吗?”
      “哟,那可没有。”她显得挺抱歉。
      “行,没事,麻烦您了。”
      我一边吃东西,白大夫一边跟我说话,相信我的情况星光跟她多少透露了一些,否则的话,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不会突然多了那么些个同情。
      “其实我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最近常常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有点冷,从心里往外冷,盖三床背子,捂一身的汗,还是觉得不暖和……”
      白大夫微笑着,站起来又给我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才坐下来跟我说话,“小张啊,咱都是女人,大姐对你的事呢多少也有些了解,大姐年轻的时候也经受过感情上的不如意,这感情啊,最是伤人呐……”
      “是啊,白大夫,可我就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好么秧儿的觉得冷?一不感冒,二不发烧的。”
      白大夫喝了口水,慢慢的说到:“张元啊,跟你说说我的经验吧。”她忽然开始有些腼腆了,“人,从心里来说都需要一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这个人在我们生活当中的时候呢,我们都觉得踏实,突然有一天因为某个原因离开我们生活的时候,由于我们已经习惯了有这个人的日子,在他离开之后会忽然觉得不适应,得试着习惯另外一种生活,你的这种情况实际上是对生活里突然的变化还没有习惯……”
      “白大夫,要是你在家里出现这种情况你怎么办?”我喝干了最后一口泡面的汤,把饭盒放回桌子上。
      她微微红了脸,“说实话,你同样的问题我也遇到过,觉得冷,从心里往外冷,那时候我母亲刚去世,我心情十分低落,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哭,然后觉得冷,所以我先生就会在那个时候抱着我……”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我是说,抱着安慰我。慢慢的,我在他怀里就会放松,然后跟他交谈,这样慢慢就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雪峥也是在这家医院里上班,并且还是星光带的学生,不知道我待会去找星光的时候会不会遇到她,要是遇到了我该怎么办呢?说话?不说话?抽她一个嘴巴?两个?对,抽两个嘴巴再踹两脚……临走的时候要不要在往她脸上吐口唾沫呢?带血的那种……
      我正琢磨着这事的时候,发现白大夫正诧异地看着我,大约我走神的太厉害了。“哦,是啊,放松,您的这个办法好,抱着,然后跟他交谈……我得尝试一下,不知道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话一出口我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连忙跟人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白大夫,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要跟他聊聊,因为……最近有个女性杂志上我开了一个专栏,是的,专栏,专栏您知道吧?就是专门写一些好丈夫……我想跟您先生聊一聊……”我觉得自己笑得脸有些僵硬,一定显得很慌乱。
      再看白大夫的时候,她一脸的尴尬。我一看见她的表情,立刻下了决心,走,飞快的,离开医院这鬼地方,趁她还没被我气糊涂。
      我看了看手表,佯装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做焦急状,我说:“白大夫,我得走了,我刚跟一个杂志的编辑约好了,今天下午有个访问……您看,要不我们改天?”
      她深深地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到:“小张啊,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你得相信我……”她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说真对不起白大夫,如今我还能相信谁呢?我连自己都不相信。
      “小张啊,这样吧,今天你时间也挺紧张,那咱们就先到这里,不过你的问题我得说清楚了,你现在神经高度紧张,长久下去你的精神会出现问题,你也知道,精神上的问题可大可小……”
      “您是说我有可能得精神病?”我吃惊不小,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家住在平房里,用公共厕所,有天夜里我拉肚子起来去厕所,刚走出院子门口,就感觉后背一阵发紧,转身一看,是个患了精神病的中年女人,满身恶臭又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从垃圾站拣来的一双没底儿的运动鞋,把两根鞋带系到了一起,一把挂在我脖子上,她双手拽着鞋带使劲儿把我往她怀里拉,喃喃自语地说到:“鞋坏了,妈给你买了新的,穿上试试……”一边说话她腾出另外的一只手尽情地摸我的脸,似乎还想亲我来着,未果。至于未果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一下子窜了起来,并且连滚带爬地进了房间。
      那次是我为数不多的受过的几次惊吓当中的一次,我吓得半年都说不出来话,整日里躲在被窝里念叨“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据说,我的英勇的母亲在经过无数次心里斗争之后曾经有过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的想法,至于我最终幸免的原因,另据我英勇的母亲回忆说,就在她下定决心叫救护车来接我的前一天,她心血来潮对我进行了一次测试,考我古诗,因为我打三岁开始能把《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她问我答,大概情况是这样的:问:两只黄鹂鸣翠柳,告诉妈下一句是什么? 我答:一行白鹭上西天。
      又问:西塞山前白鹭飞……下句?
      我答:东村河边乌龟爬。
      再问:洛阳亲友如相问?……
      又答:就说我去打酱油。
      ……………………
      我妈每次说起这事来都恨不得拿个放大镜我,她说:“我就纳了闷儿了,说你没病吧,成天痴痴呆呆,跟傻子无异,说你有病吧,只要我说出来个上句,你回答得连个奔儿都不打,活生生自己给编出来的……”
      说实话,我自己不仅感到奇怪,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我小的时候居然有如此高超的文学造诣,当然,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记得了,不,应该说,我从来也没有记得过,所有这些,都只是从我母亲那里听来的。不管怎么说,我活生生给她编排出来的故事让我母亲大人坚信了一点,我没毛病,只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所以她坚决地把我留在了家里,直至痊愈。
      说句实话,我真不敢想象,我这样一个具有崇高理想的有志青年如果当年被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在今天将是一个怎样的悲剧。
      当然,这些只是我生命的一个小小的插曲,或者说是意外也不为过,人的一生当中,又有谁没有过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呢!我想说的是精神病患者。
      是的,精神病人的确很可怕,就算这么多年以后,我再次想起那个险些葬送我大好人生前程的精神病妇女的呆滞的眼神和扭曲的脸,我还是心有余悸。尽管我承认,我一直是一个对自己关心不够的人,但是我对天发誓,我想活着,健健康康,干干净净,头脑清醒的一塌糊涂并且想抓住一切的机会发财致富,我对人生的追求跟你一样。
      是什么时候,我开始变成了一个悲观的人呢?
      是什么让我变成了一个悲观的人呢?



      3、
      如今在我的周围好人真多,医生对我耐心细致,朋友对我关爱有加,电话里我跟唐辉一念叨,我的病情,那厮立刻给我送来了一根鱼竿叫我没事的时候去护城河边跟那帮退了休老头去钓鱼,他说钓鱼是一个对我来说最完美的运动,其一是因为我这个人太懒,钓鱼不用动弹,只坐在那里就行了,这符合我的一贯爱好,其二,每天围绕护城河转悠着玩儿的都是一帮吃饱了没事干的退休老头,由国家或儿女供养着,除了挖空心思地给自己找老伴儿就是满世界转悠着找人说话,我这样的疑似自闭症患者一到他们中间,不出两天一准变得心胸开朗谈笑风生的一塌糊涂。
      我对唐辉的提议将信将疑,鉴于我实在写不出一点象样的东西,思量之后决定扛起鱼竿直奔护城河。
      说起钓鱼,我又想起了梁小舟,想起了我生命当中第一次去钓鱼的经历,也许你会觉得不以为然,但是对于我来说,那是很难忘的,也许,我所难忘的并不是钓鱼本身。
      一九九七年的夏天,我跟梁小舟,靓仔还有蚊子四人一起去碧溪钓鱼,那时我们刚刚离开大学校园不久,没有多少社会经验,显得年轻而稚气,刚到停车场门口就与人打了一架。因为一件小事。
      那次去碧溪靓仔从他爸爸一个做大生意的朋友那里借了一辆丰田的大吉普,他的技术不高,在马路上开车还凑合,一遇到个倒车,钻小胡同什么的就歇了。
      我们当时计划把车停在外边的一个停车场里,那的车停得密密麻麻,我们的车又大又笨重,靓子瘦瘦小小的骨骼坐在里面,从远处看颇像无人驾驶,要说靓仔,一点不含糊,勘察了半天地形,瞅准了一辆奥迪旁边的空地,一猛子扎了进去,还算顺利,我们收拾了车里的东西转身要走,从车前边跳出了两个年轻人,看样子跟我们差不多大小。其中的高个子的一个喊住靓仔,:“这不能停车!”
      “怎么不能停啊,这不停车场吗?”
      “那也不行,我们的车在这停着呐!”
      “你车哪呐?”梁小舟把靓仔拉到自己身后,走上前去问了一句。
      “买东西去了,一会就回来。”
      那人话来没说利落,蚊子拉着梁小舟,“别废话,走咱们的。”转身又朝着那俩人嚷嚷了一句“哥们真有远见,您有这工夫占车位还不如提前先上八宝山排着去,到时候省得你们再等着,那可是大事!”说着我们四人一起向垂钓的河边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一声脆响,好象什么东西给砸碎了,扭头一看,果然那俩孙子把副驾驶一侧的玻璃给脆了。
      “怎么着哇?告诉你们别不听劝啊,你不把这地方让出来我今天把车都给你砸了。”其中的小个子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仿佛他刚治好了痔疮那么洋洋得意。
      我和靓仔一时间愣在那里,想不出来一个对策,而梁小舟和蚊子则一前一后像首长和警卫员那样朝那两个倒霉的小子走去。
      没说话,梁小舟充分发扬他在大学里面稳准狠地揍人作风,一拳将小个子打倒,咬牙切齿地问他,:“还砸不砸啦?你再砸一个我看看!”大个子走上前来,梁小舟又一脚踹在那家伙两腿之间,噔时,他躺在地上开始做驴打滚状。
      小个子见了,有些慌张,迎着梁小舟又一次挥起的拳头大声叫嚷着:“你有胆儿,你有胆再打?!操!”
      在一边的蚊子像猴子一样蹿到梁小舟跟前,给他加油,:“有了追求谁还需要胆儿?!胆儿就是正义的拳头,胆就是扫黄打非的坚决,你丫的不就会假装大尾巴狼吗,我是流氓我怕谁?!”她指着梁小舟跟那傻小子穷白活,说话间从地上拣起半拉砖头硬塞到梁小舟手里,“咳丫的!”蚊子命令到,同时又像猴子一样地跳了出来。
      梁小舟一点不含糊,举起砖头就要行凶,那小子一见梁小舟要来真的,撒丫子就跑,结果那半拉砖头结结实实掉梁小舟自己脚面子上了,那天之后的半个月里,梁小舟没出家门。
      其实那次不能算做真正意义上的钓鱼,虽然我们已经站在了垂钓园的岸边,靓仔连鱼食都钩好了,想到有可能被梁小舟胖揍的那俩小子有可能叫上同伴来寻仇,靓仔连个商量都没有,抓起外套就往停车场跑,把车开到路边上吆喝我们,“嘿,哥儿几个,过来!”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派梁小舟过去,他们俩嘀咕了一阵之后又招呼我跟蚊子,“过来,你们俩快过来。”我们俩过去才知道这俩家伙是想开溜,蚊子又免不了把靓仔给阴损了一顿,“行啊靓仔,你是得跑快点,要不然人家过来人一巴掌把你拍成底版!”正在僵持着走还是不走的时候,就只见身后开来一辆普通型的桑塔纳里坐了四个男青年,刚挨过楱那俩哥们看见我们大叫一声,“就是他们!”当时我有点蒙,就听见他们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之后感觉蚊子像个蚂蚱似的,从我身后两尺多远的地方一下蹿进了车里,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被梁小舟一把拽了进去,屁股还没沾到座位,靓仔就已经让这大吉普飞了出去,险些撞到路口的杨树上。汽车飞奔上了四环路之后,我才发现,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大家都显得十分紧张,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居然我们连鱼竿和梁小舟挂在椅子上的外套也没来得及带回来。
      快到家的时候,蚊子叹了口气,“看来以后发财了要买车还是得买好车……”
      我连忙接过来把蚊子的话补充完整了,“那是,跑地快啊,一踩油门一百八十多迈呐……”
      靓仔怀着极度地不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梁小舟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嘿嘿干笑了两声。
      那天晚上在我们家,梁小舟买了许多鲫鱼,我们做了米饭,还有红烧鲫鱼,清蒸鲫鱼,醋溜鲫鱼,还有一个鲫鱼豆腐汤,吃得我好几年一看见鱼就忍不住打嗝,最搞笑的是,我们可爱的靓仔在喝完了四瓶燕京啤酒之后瞪着通红的眼睛吹着满嘴的酒气学着蹩脚的天津话对我说,“二他妈妈,给烙五张糖饼,明天有拨咸带鱼……我得去钓……”
      蚊子在靓仔对面,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靓仔没躲过,被蚊子打了个结结实实。
      梁小舟一瘸一拐地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拍了拍靓仔地肩膀,说:“兄弟,我对你别的要求没有,只求您钓那拨咸带鱼的时候抽空把我那衣服跟鱼竿给捎回来。”
      梁小舟冷峻的表情把我跟蚊子乐得直掉眼泪。
      也真是奇怪,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还记忆这么深刻。我得告诉你,我的记忆力并不好,我十个月会说话,三岁学会直立行走却直到六岁才有记忆,六岁之前的日子,在我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从我家往护城河边走,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里我把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次与钓鱼有关的往事,几年以前的我们在我的回忆里非常鲜活,特别是蚊子,我仿佛又听见她像激进份子那样挥舞着胳膊嚷嚷:“有了追求谁还需要胆儿?!胆儿就是正义的拳头,胆就是扫黄打非的坚决,我是流氓我怕谁?!”还有靓仔仓皇的表情以及被板砖咳了脚面子的梁小舟咧歪了的那张嘴……
      迎着照耀在我身上的那些光芒,我眯缝着眼睛仰望太阳的方向,我忽然想起了毛主席,想起老毛头的话,我坚强的挺直了腰板:操,唯心主义最省心!钓鱼!



      4、
      我记忆力那些年轻的梁小舟,我幻想中满头银发的梁小舟,我心中呼唤千百次的梁小舟,我梦里渴望的梁小舟,我终日为你担忧的梁小舟,我用十年光阴死心塌地爱着的梁小舟,我愿意为之舍弃生命的梁小舟,我太阳一般热烈的梁小舟,我月亮一样皎洁无暇的梁小舟,我海一样博大,山一样深沉的梁小舟,你是我的父亲,我的孩子,我的朋友和爱人,你是我的生命里不能剥落的孪生体,是我最最难以割舍的一段记忆,是我久久不能忘却的温存,是我命里注定的一个劫数……
      梁小舟,其实你什么也不是。


      5、
      对于我来说,钓鱼的乐趣并不是钓鱼本身,而是老围着护城河转悠的那帮老头。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见天的扛着鱼竿往河边跑,跟那帮老家伙打成了一片。我通常把鱼钩挂上鱼食往河里一扔就不管了,看身边的老头下象棋或者跟他们放风筝,闲聊天,偶尔,我看着他们玩得兴高采烈的模样会觉得他们可真幸福。其中有一个干瘦戴眼镜皮肤白皙的老头,他总是一个人拿着空筝在一边抖,也常常拿着各种各样的风筝在河边放,累了,他就坐在自带的马扎上,笑呵呵地看着河对岸,有时候,看见有鱼上钩了,我跟老头玩得正欢的时候,他会自己做主,帮我把鱼竿拉起来,再装上鱼饵放回水中,有一回他居然给我钩上来一条一斤多的鲤鱼。
      我从他的衣着和神态上判断,老头退休前肯定是个老干部,他抽烟斗,看不清楚牌子,但是看得出来一定很贵,因为他每次抽完了都仔细地擦拭,逐渐的,他对我也产生了好奇,一天傍晚,我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盯着鱼漂的时候,老头跟我说话了,“姑娘,又来钓鱼啊?”
      “是啊,老先生,您也出来散步啊。”
      他点了点头,把马扎放在我旁边坐下,掏出烟斗,抽了起来。抽了几口,他怀着强烈的好奇心问我,“姑娘,最近我常常看见你来钓鱼,你不上班?”
      “我初中毕业,找不着工作,在家呆着也烦。”我也点了一颗烟,“您今天不放风筝了?”
      “嗨,总放也没啥意思,一个人干啥也没意思。”他显得十分失落。没等我问,就自顾地说下去“老伴儿过世了,三个儿子都不在北京,为了孝顺我,退休以后给我买了一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说到这,他指着马路对面新开发的高楼,“呐,就是那个楼房,在这都看得见……”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又是一个高尚社区,我估计这小区的房子不低于七千块钱一平米,现在的老头啊,真幸福!我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挺好的啊,您一个人在这安渡晚年。”
      “好什么呀!”他对我的观点反映激烈,“孩子们一年也不回来几趟,退休了,我见天闷得直发慌,饭也不想吃……这两天我琢磨着找个保姆……”说到保姆,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忽然闪出光亮,“姑娘,要不你来给我当保姆吧!”他的的上身向我的方向倾斜着,非常有诚意的看着我,“真的,姑娘,正好你没工作,到家里给我当保姆吧,管吃管住,一个月六百块钱,家里其实没什么活,也就是收拾收拾房间,做做饭,衣服我一般自己洗……”他顿了一下,“其实,我想找个保姆主要为了有个伴儿……”
      他说话的工夫,我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一个月六百块钱,六百块钱相当于我给时尚杂志写一篇艳粉小说的稿费,这样的小说我一天能写八个,的确,我写字写得顺了一天一两万字跟玩似的,我不在乎这六百块钱,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人民币,这是真话,可是我离不开,就在不久以前,在一本杂志上看见唐辉写的一篇文章,题目非常血淋淋,叫做《就让我用人民币划破你的处女膜》看过之后,连我这种不怎么爱钱的家伙也忍不住有了想振臂高呼的冲动―――人民币好坚挺啊!!我觉得唐爷最近的修炼有了成果,他又进步了。
      想了片刻,我非常爽快的答应了老头。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解闷和治疗我的忧郁症,其实不是,我是想挣老头开给我那每月六百块钱的工资,况且,吃饭睡觉都是免费的。我没撒谎,我说过,梁小舟的离去让我更加感觉到的生活的压力,我得赚钱养活我自己,虽然我还有数目惊人的一笔存款,我仍然想赚钱,虽然我告诉你我一天能写八段故事去换钱,可是我的问题在于,最近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想知道除了卖淫和写字我应该还有别的方式去赚钱,哪怕只是一点。当然,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卖淫活动,我只是想更形象地告诉你,写字对我来说就像妓女脱光了衣服躺在嫖客的床上那么简单。
      那老头见他的提议得到了我的首肯很是不一般的高兴,扛着他的小马扎就带我先熟悉一下他家的环境,也就是我今后将为之奋斗的地方 。
      果然不同凡响,老头家的厕所都比我家客厅大。整个家里布置的十分素雅,三室一厅的房子老头自己睡一间,另外朝阳的一间被他布置成了一个书房,门口的地方悬挂着一个挺叫人肃然起敬的名字“满廷芳”看来这老头还是个有学问的人,难怪看起来跟他们只会饶世界遛鸟聊闲篇儿的老头们有点不大一样,第三间屋子里比较简单,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写字桌,不用问,这间肯定是我即将要下榻的“工人房”。
      老头领着我在房子里转了一个圈,见我站在他的书房门口一直对着“满廷芳”三个字发呆,他笑呵呵地给我解释到,:“是个书法家朋友给我提的,书房嘛,自然书香遍地,所以教满廷芳。”
      “哦,真不错,您家环境挺好的。”我指着满廷芳三个字对老头恭维到,“原来是书法家的手笔,难怪看着这么大气。”
      他显得有些惊讶,“哟,原来你还懂书法?”
      “不是,上中学那会儿练习过几天……”我话还没说完,被老头又拉进了书房,指着一整面的墙壁叫我看,“这里还有,你再看看这个,这个是我自己写的。”他有些得意地指着墙上挂着地一幅书法作品给我看,是一首诗词,毛泽东的《沁园春.雪》。说实话,尽管我不懂半点书法,我还是觉得那些汉字地笔划之间透露着刚劲,他写得非常用心。
      “好,写得好!”我夸张地惊叫起来,老头先是一机灵,之后看见我地表情,显得更加得意起来,跟我说,“我写了一个礼拜才写完的。你快说说,怎么个好法?”看来这老头平常的日子过得是真寂寞,好容易在家里看见一个活人,一会不闲着让你跟他说话。
      “好,好,字写得好。”我继续拍他得马屁,乐得他何不拢嘴,意识我接着往下说,“好,就是好!”
      “你快说说怎么好法啊?”
      “这个……您看啊,您这词写的:千里冰,封万里雪,还飘长城……”我一边跟他忽悠着自己差点没忍不住笑出声来,毛主席伟大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活生生叫我给篡改了,真是罪过,罪过。
      我说完了这一句之后老头立刻不言语了,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天,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少壮不努力,老大涂伤悲啊!”不用问,肯定是在影射我了?
      “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张元,弓长张,一百元那个元。”我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他从冰箱里给我拿了一罐可口可乐,打开了递给我,“哦,张元,像个男孩地名字嘛!我姓刘,今年七十六了,你看看你管我叫爷爷合适不合适……”
      “不,不,不,刘老,我真没您想的那么小,我父亲才六七岁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我就没怎么机会用爷爷这个称呼,您看,这冷不丁的我还真不习惯……”我一边说话一边喝了半罐的可口可乐,“要不这么着,我就暂时先称呼您刘老,或者刘老师,不,不,干脆就刘老吧,这样既表示对您的尊敬,也符合我的身份,我是您的保姆啊……”
      我这么一说,老头乐开乐花,又把他平常的一些生活习惯跟我叙述了两遍,把周围的超市,菜市场,公共汽车站等设施给我画了一张草图,讲解了三遍,确定我记住了之后才放我走,我答应他明天一大早就来他家正式上班,捎带脚从南来顺把早点给他买回来。
      晚上回到家,接到了星光地同事白大夫给我打来的电话,她询问我的心情,尽量避免了医生对病人说话的语气,但是我还是感觉得到,在她的眼里,我还是一个病人,尽管,我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她仍然有理由从医生的角度来判断我是否正常,不为别的,就凭我那天在医院里问她的那句“请问您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她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我的精神已经开始不正常。
      这生活当中的有些事情你说不清楚,解释不明白。
      既然我不能成为一个贤淑的温顺的令男人满意的女人,那么就让我成为一个优秀的病人吧!我真不明白,人们都怎么了,我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成了他们眼中的病人和没文化的保姆。
      我的不明白与世界是否变化快无关。




      6、
      跟白大夫通过电话之后,我又应邀参加了一个流氓聚会。我发现每当我的心情开始好转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忙碌,而当我陷入哀伤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只有蚊子和唐辉等少数坏份子来给我一些关怀。我不知道他们的表现是否出于最基本的人道。
      后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火起来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打从春天开始,这的人就勿泱勿泱的,其中老外居多,其次是那些个专门泡老外的或是龅牙或是小眯眼儿的小妞们,再者,恐怕就是像唐辉和刘立军这类或是有钱又有时间,或是喜欢附庸风雅的俗人们。
      靠近银锭桥的一间小酒吧,外边摆了一长遛的桌椅,远远地地方我就听见唐爷爽朗的笑声。
      走近了他们,我往唐辉边上一站,照着肩膀给了他一拳,“有道是流氓聚会天天有啊,今你们又探讨什么龌龊话题呀!”瞅了一眼刘立军,他满脸通红,看来又喝了不少,“刘爷你悠着点行不行!多少事业等着你去干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身体!”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刘立军拉我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使劲瞪着我的眼睛跟我说话,恨不得钻进去。“张……张元儿,你又开始糟禁我是不是?回回电你,你都来晚了,这都不说,你回回出来都把我外甥一个人扔家里,不是我说你呀张元,你这种女人,你这种女人真是要不得……”
      “嘿,嘿,刘爷差不多行了啊。”唐辉打断刘立军的话,看了我一眼,对我说,“丫又喝高了,甭搭理他!”
      刘立军还在对我不依不饶,转头对这旁边两位我不认识的一男一女,“真的,真不是我说她,好几回了……找老婆,张元儿这样的不能要……不能要,坚决不能要……”他又摇头又摆手的,看得我眼晕。
      唐辉见状也没再搭理他,给我介绍对面的两个人,“这个是老K,我的哥们,这个是她老婆。”又指着我给他们介绍,“这个是张元儿,才女!”
      我对他们点头笑笑,老K连忙说,“张元,听说过,听说过,真是久仰久仰,你编的电视剧我老婆特爱看……”
      刘立军冷冷的看着我们之间相互寒暄,最后及其轻蔑地说,“张元她就是再怎么牛B,也就是个女人!女人的位置在哪?张元儿,我问问你,你自己说女人的位置应该在哪?!家!真不是我今天多喝了两杯跟你犯贫,前儿我见着梁小舟了,你瞧瞧他现在瘦成什么样儿了!咱都是朋友,是不是张元,抛开我是梁小舟他亲舅舅不说,就是你哥们,今儿我还是得多说你两句……你再怎么潇洒,再怎么出来玩吧,也得把你自己男人照顾好了,我昨儿还问梁小舟来着,不是我说啊,梁小舟怕你怕得跟三孙子似的……一说起你连个P都没有了,你到底想把我外甥怎么着啊,要是你觉得不合适你干脆把丫蹬了算了,哪怕你明儿就跟唐爷好上了,我刘立军不说什么,咱还是朋友,实话说了吧,我早觉着你跟唐辉眉来眼去的,好几回呀!我都懒得说你…………”
      老K和他老婆带着有些尴尬得笑容在听刘立军说话,我全当没听见,全当他说的跟我没关系,没看到唐辉的表情,等我喝完了一瓶科罗娜之后,听见唐辉吆喝到:“刘立军你丫的今天是真高了,人家俩的事你跟着搅和什么?喝酒喝酒……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怎么就觉得和尚是全中国最好色的男人?!你又什么证据说他们好色。”
      说道和尚的话题,刘立军立刻闭了嘴,他对任何与色和性有关的话题保持高度的兴趣。
      刘立军喝酒的功夫,唐辉有点担心似的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举起啤酒跟刘立军碰了一下,将剩下的半瓶一饮而尽。真他妈的痛快。
      “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对,对,我说啊,你们别拿宗教压我!我还真就觉得这帮秃驴是全天底下最好色的男人,别的不说,你就听听他们丫的给放佛经的地方起的名字——藏经(精)阁!听听,藏精阁!就是现在的精子库!还有,你听听他们给那些佛经起的名字——什么《金刚经》、《易金经》听着都像是治疗阳痿的科普读物……”
      刘立军的狗屁理论听得我直想揍他,“刘立军你他妈的真是亵渎神灵,下雨天你得留点神。”
      “放心,咱说得对,雷公也同意,舍不得劈我!”
      唐辉对着老K夫妇笑哈哈地说,“是啊,是啊,像他这样的流氓,中国几千年也就出这个一个!他就这样,打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就这德行……喝酒喝酒……”
      刘立军仗着自己喝多了还来劲,“不光是这些,那帮和尚还有偷窥癖,你再瞧瞧他们供奉的那点神灵,五百罗汉,什么罗汉呐,是裸汉!裸的!我操,都什么他妈玩意儿!”
      我真担心哪天他出门从天上掉下一个什么宝贝,正中这厮脑袋上。
      我们又喝了一会,刘立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我胳膊往他怀里拽,“过来,张元儿,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什么事还这么秘密呀,说吧,大点声!”我有点不耐烦,每回刘立军喝多了都是这操行,叫人腻歪。
      “我跟你说……你回去告诉梁小舟再飞印度的时候给我带点东西……”他一说话满嘴的酒气,熏得我往后直躲。
      “神油?”唐辉也听见了,笑着问他。
      “不是,不是……”他连连摆手。
      我也被刘立军得表情逗乐了,我说,“要是空运姑娘可没戏。”
      “不是,也不是。”他又喝了半瓶啤酒之后接着说,“民族服装,印度的民族服装,女人的……嘿嘿,我送给我的小宝贝儿,最近才知道她喜欢收集民族服装……”刘立军对着无尽的夜空又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你哪个宝贝儿啊?”
      “小峥啊,上回你们见的那个……我的生命,我的天使,我的……”他的表情逗得老K两口子哈哈大笑,刘立军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你们别乐啊,恋爱当中嘛,不都这样?!你们刚结婚那会儿保不齐比我还热烈呢!”说到结婚,他跟电到了似的又转向我,“对了,张元儿,你跟我外甥啥时候结婚?要说也差不多了吧,难道你真想再钓个像唐爷这样的又有钱又英俊的不开眼的傻小子把我外甥蹬了?……告诉你啊,张元儿,门儿都没有……你想玩我外甥,门儿都没有!你都耽误人家梁小舟十年的青春了,我外甥可是真心实意的把男人一生当中最有价值的日子都奉献给你了,张元儿,可不是我说你啊,你小子看着就水性杨花……”
      唐辉在一边刚要打断他,被我拦下了。
      “刘立军,你他妈的别仗着自己多喝了两杯就跟我这耍混蛋!”我没有再控制自己的情绪,狠狠地将喝空了地酒瓶子摔到了地上,粉碎。
      “别他妈的得了便宜还跟我卖乖!别以为我张元太老实你们就欺人太甚!”我抓住刘立军地背心领子,指着他的鼻子说话。我不想在人前哭,可我的眼泪还是没听话,它们全都正义地涌了出来。我使劲儿吸了一口鼻涕,继续说到,“我耽误了梁小舟十年的青春?我玩弄梁小舟?!你要再敢这么说一个字,我大嘴巴煽你,信不信?!”
      我的右侧,唐辉拼命地抓我的胳膊,拍我的肩膀,嘴里说着,“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对面的老K两口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刘立军,你今儿滚回家问问梁小舟,我们俩是怎么回事儿?!你问完了再回来跟我说话,是我把他蹬了还是他把我玩儿了?……十年呐,我跟梁小舟一起胡搞了十年,搞到我现在连报名当个二奶的资格都没有,我老了刘立军,你张开狗眼看看……”我声泪俱下的哭诉把刘立军给弄蒙了,酒也醒了不少,直愣愣地看着我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张元儿,别跟他生气了,他不了解情况又喝了酒,你可千万别怪他。”唐辉哭丧着脸给刘立军说好话,对面的老K也连忙打圆场,“是的张元,他喝多了,别往心里去。”老K的老婆干脆站起身到我的身边,搂着我的肩膀,像哄一条狗一样的在我的头上来回抚摩着。
      我原本平静的内心就这样被刘立军这个醉鬼打乱了。
      我们都看着刘立军,他显得有些慌乱。
      “这个孙子!”他忽然骂了一句,掏出了手记狂打,我们都能猜到他在给梁小舟他电话。
      “小子,你跟张元儿怎么着了?”
      …………
      “什么我别管呐!我告诉你,张元儿是我妹妹,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着,你小子要是真这么没良心,别怪你舅舅我对你不客气……我打不死你小东西的。”
      …………
      “你甭跟我来这套,张元跟了你十年,你就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三孙子!张元哪点配不上你啦?你不就是个破开飞机的嘛,又什么了不起的!”
      ………………
      “我不管你心里难受不难受,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能这么对人家张元,你叫我都觉得没脸,男人,男人呐你是,男人就是大丈夫,顶天立地,一口唾沫吐地上也订个钉子……喂?喂?喂!!”
      刘立军还要说下去,那头梁小舟已经把电话给挂了,刘立军再拨,梁小舟已经关机了。
      “我操!”刘爷恨恨地骂了一句,顺手把手机扔到了后海,接着是酒瓶子,接着是烟灰缸,接着他又拿起了唐辉放在桌子上地手机,还没来得及出手,叫唐辉一把给抢了回来,嘟囔着,“祖宗,这可是我昨天才新买地啊!”
      桌子上能扔地东西都进了后海之后,沉默了片刻,刘立军搂着我的肩膀仗义地说,“妹妹,兄弟,张元儿,刘爷今儿对不住你了,惹你伤心了,刘爷给你赔礼……”他一挥手又叫了一打科罗娜,“来,刘爷请你喝酒,这瓶是我自己给你陪不是,”说着,咚咚两声,那瓶啤酒已经干了,“这瓶,是我替梁小舟……张元儿我以前总说你这不好,那不好,其实那不是真话,你是个好女人,刘爷我打心眼儿里觉得你是个好女人……来来来,我敬你这瓶儿……梁小舟,我回去收拾他。”
      刘立军这么一说,我心里更难受了,这种难受就好像有人往你嗓子眼儿里放了一块儿芥末,让你噎得荒,让你不由自主地想流眼泪却不得不忍住。
      我看着刘立军在面前豪饮,耳边回响着他刚才对我说的那些关于梁小舟的义愤填膺的话,我忽然想起了他所谓的“宝贝儿”,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连他自己也还蒙在鼓里,到最后轮到他自己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委屈而落泪,五彩斑斓的生活当中发生的这些污七八糟的乱事儿啊,真是折磨人,我们这些看似肝胆相照的朋友之间,谁又该同情谁,谁又能永远忠于谁。
      如果真的会在天上有一个什么鸟儿神仙,我真想问问他,这究竟是他的安排是他对我们的嘲弄还是我们自己前生的因果,按照轮回的说法,我之所以在现在真是的生活里过得这么悲惨,一定是因为我上辈子做了天理不容的坏事。可是,我多善良啊,我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想过在漆黑的梁小舟每天必过的那个小胡同口埋伏着,对他做点什么,我都一直舍不得出手。
      在我的心里,梁小舟仍然是我的亲人,砸断骨头还有筋相连的那种。







      7、
      晚上我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我看见靓仔和蚊子在我家门口的楼梯上坐着。黑漆漆的楼道,我一眼就看到了蚊子的小身板儿斜靠在墙上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
      “你们怎么来了?”我走路的声音打亮了楼道里的灯。
      蚊子一听我说话,一机灵跳了起来,一下子蹦到我跟前,“你上哪去了?”
      “我出去跟朋友聊会儿天儿。”我一边开门一边回答她,“你们俩这么晚到这干吗来了?”进了屋我问靓仔。
      靓仔没说话,看着蚊子,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你看我干嘛?”她不耐烦地白了靓仔一眼,自己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喝着。
      “今天,下午没事,我叫蚊子陪我一块去买衣服,在商场看见雪峥跟梁小舟了……”他顿了一顿转向蚊子,“给我喝一口。”
      “自己拿去!”
      我从冰箱里又拿了一罐饮料打开了递给靓仔,听他继续说,“看见梁小舟,蚊子上去就训了他一顿。”他不说了,又看着蚊子。
      “我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呢,蚊子也没少教训梁小舟啊?”我自己倒了一杯子凉白开,酒喝得多了嗓子干得难受。
      “不光是梁小舟……蚊子还打了我表妹……雪峥一嘴巴……”
      我看了一眼蚊子,她安详地在沙发上翻报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你们找我什么意思啊?你表妹还想打回来?打回来也没什么不对呀,你叫她找蚊子单挑不结了?”
      “不是那意思,雪峥倒没什么,蚊子打了她她也没说什么,拉着梁小舟就走了。”
      “那还有什么说的?”
      蚊子哗啦一声把手里的报纸扔在沙发上,冲着靓仔发起火来,“我说你怎么那么废话呀,你就快点告诉张元你那亲表妹想跟她见个面儿不就结了?还有啊,以后再遇上这事,别管是你表妹还是表姐,你要再敢拦着我,靓仔我不是跟你闹着玩,我连你一起胖揍!”
      “瞧你那小身板儿吧,你能胖揍谁呀!”我白了蚊子一眼,怪不得她叫蚊子,胳膊瘦的跟蚊子腿似的,细而长。“行啊,见就见,多认识一个朋友,时间你安排吧靓仔。”
      “你有病啊?”蚊子又一次跳了起来,“你见她干嘛?!不是我说你张元,你有时候忒他妈冒傻气,成天跟人家假仗义,你能捞到什么好啊?弄不好人家找几个人把你胖揍一顿呢!”
      “雪峥不是那种人。”
      “她那种人呐?你给我说说看?好像你挺知道似的,你跟你表妹一样,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蚊子一开始训话,靓仔的脸就变得通红,并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打断他们,“行了,行了,别吵了。不就这事儿吗,靓仔你到时候通知我,我肯定去,不早了,你们要不回家睡觉吧,蚊子要不你住这儿,我明天一大早还有事呢。”明天是我第一天到刘老头家里当保姆上班的第一天,甭管怎么说,我也得表现的精力充沛一点儿。
      蚊子哼哼唧唧地站起来,“我明天还得带团呢,走了。”
      送走了靓仔和蚊子,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醒了,忽然很想梁小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调侃地跟他闲聊了几句,我说哥们儿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他说还凑合,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挺好的,他刚开始迷迷瞪瞪的,聊了两句之后,这厮彻底从梦里把自己家拔了出来,说,张元我的手机快没电了,你给我打到座机上吧,咱们聊会儿,我说行了,哪那么多闲功夫,聊两句行了,我找了个工作,差不多得出门了,你自己多留点神,尤其在天上的时候,他答应着,说行啊,我一会也得飞,等飞回来了我一定请你吃饭,上次说请你,结果下午在我们同事家里喝多了,睡了两天……没等他说完,我把电话给挂了。
      为什么在大早上给梁小舟打电话?一是因为有点想他,二是因为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他了。我梦到雪峥和我见面的情景,雪峥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术刀,对准了我的心脏,狠狠地扎了进去,我感到剧烈地疼痛,在我闭上眼睛即将死去的那一瞬间,我恍惚看到梁小舟站在距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大理石柱子的背后,对着我的方向掉下了眼泪,我还看到,梁小舟的手里拿着我们上大三的那年冬天我拆了自己的一条围巾用旧毛线给他织的一双红色的手套。


      8、
      感情真的是很伤人的。你想快速减肥吗?想办法失恋。你想感受一下什么是人神分离吗?想办法失恋。你想活的超脱远离这些潮水一般向你汹涌得俗人们吗?想办法失恋?你想挑战极限看看自己可以多久保持不吃不喝的状态吗?想办法失恋……
      总之,你得失恋,否则你根本体会不到完整的人生。
      你还没有恋爱吗?别浪费时间了,赶紧的找个爱人去尽情体会爱情带给你的美好…………然后,想办法失恋……这样,你的人生就完美了。
      只有失恋能让你更深刻的体会俗人们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心疼”是怎么一回事。
      9、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个饭盒,在南来顺给老刘头买了五个牛肉包子,另外还买了一份儿豆腐脑儿,到他家的时候,八点半,看样子他早已经起床打扫过了房间,我进门的时候老头正在书房里看书,房间里满是茶叶的香气。
      “刘老,我给您带早点来了。”我把饭盒放在桌子上,“以后您别自己打扫了,这都是我的事儿。”
      老头一看见我,显得特别高兴,“来来来小张,给你看看这个。”他手里拿着一本关于电脑的书,“我昨天从我一个老部下家里借来的,闲来无事,我是不是也得学习学习高科技了?你懂不懂啊?”
      我一看他手里得书,还是我上大学那会学习的C+语言的编程书籍,这种书只能当教材。我笑着,把他手里的书合上,“老爷子,您要真能把这本书研究透了,就找到您发挥余热的新岗位了,这是编程的书,看多了掉头发,您瞧您脑袋上本来就不富余……先吃饭吧,以后我教您点简单的,闷的时候还能上网聊聊天儿。”
      老头坐在饭桌前,拿筷子夹了个包子咬了一口,连呼“好吃”,我仔细地看了看整个房间,家具,桌椅,早就被他擦拭的一尘不染了。
      “您瞧瞧您,把家里的活都干了,我干什么呀。”
      他在稀里哗啦的喝豆腐脑,抽空抬起脑袋跟我说话,“咱俩就玩儿!你说吧,一会咱是去放风筝还是去钓鱼?对了,你不是说要教我使电脑吗,要不你先教我电脑吧,上网什么的,我孙子前天打电话还跟我说呢,让我跟他什么什么语音聊天,能看见真人……我好几年没看见孩子了,还真想。”
      几句话的功夫,一碗豆腐脑叫他吸溜干净了。
      我说,“老爷子,上网得用电脑,咱这又没有,等明天吧,我把我得电脑给你拿来。”我走进厨房看了看冰箱,没青菜了,我问他“刘老,您中午想吃什么呀,我一会去买菜。”虽然我没当过保姆,但是我多少明白点,保姆就跟佣人差不多,别管干什么都得听主人的意思。
      老头把饭盒拿到水池子里,正打算自己耍,叫我给拦下,“我都给您当保姆了,什么事您就尽管吩咐,让我干。”
      “呵呵,什么保姆不保姆的,我又不是干不了,说是保姆,其实我就是想让这家里多个人,这样热闹点,我爱玩儿,出去的时候也好有个伴儿……”
      “那您干脆,找个老伴儿得了!”
      “找什么老伴儿啊,我都七十多岁了,我就喜欢跟你们年轻人一起说说话,能学好些东西……学到老活到老嘛!”他坐在沙发上开始抽烟斗,“一会咱们上市场买点牛肉跟土豆,中午看我给你做土豆炖牛肉……以前在部队里,这可是我最爱吃的……中午咱家还有客人来……”
      “感情您是首长啊。”
      他呵呵地笑着,“在部队待了几十年,跟部队大院儿里的战友成天泡在一起,想啊,真想他们呐……”他的神情跟我想起大学那些同学时候的神情无异,“中午来看我的这个小刘啊,我有将近十年没见了,最早的时候,他当过我的警卫员,现在,也是大官儿了……”
      我嘴上没说出来,心里可吃惊不小,连他的警卫员现在都成了大官,那眼前这位老爷子得多高得级别!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跟首长搭上了关系。
      吃过了早饭,我跟刘老头在河边放了一会儿风筝,我给他拿着小马扎,我拽着风筝线上窜下跳的,不得要领,老头拿个拐杖在一边给我指挥,宛若战场上的指挥官,不一会我就满头大汗,“不行了,不行了,我没劲儿了。”我觉得胳膊发酸,脖子都木了,将风筝交到老头手里,他嘟囔着“年纪轻轻,才这么一会就累了,还没我这个老头子!”我一边擦汗一边跟他开玩笑,“多新鲜呐,您是谁呀,老首长,您在部队锻炼了多少年?我能比得过吗。”他听了,更显得高兴。我看着他上窜下跳得样子,心想老头可真好哄,带个老头比带个孩子省心多了。
      放完了风筝,我们去菜市场买菜,除了土豆和牛肉,我们还买了一大堆的青菜,海鲜,以及水果和零食,老头说零食是给我买的,我心里那个温暖,别提了!
      回到家,十点多一点,老头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一开始,我在旁边给他洗菜,打下手,忙活了十分钟,老头嫌我碍手碍脚,把我赶走了,留下自己忙活。
      我一边在客厅里吃着零食看着电视,我心里忍不住想着,就老头这利落劲儿,这硬朗的小身板儿,还用保姆?!他自己都能去给别人当保姆了!人的心里可真摸不透,我知道,老头只想找个能陪这他一起说说话儿,放放风筝的人,一个人的日子,孤单呐!
      一连做了几个菜,我把桌子擦好了,偷偷捏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被老头抓个现行,他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问我,“怎么样?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呜,呜,好吃,真好吃,烫死我了。”
      “呵呵,糖放少了,要不更好吃。”他擦着手,自己也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当年呐,小刘一到周末就嚷嚷着要吃我做的土豆炖牛肉,今儿他来了肯定美坏了……这小子,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连他媳妇还是我给找的呢……”
      我看着老头的模样,真慈祥,我想不管是他的部下,还是他已经去世的老伴,或是孩子们,甚至连我这个保姆也算上,能跟这样的一个老头遇到一起都是我们的幸福。
      电话响了两下,老头对着话筒说,“快上来,快上来!”然后吩咐我,“小张,赶紧,把厨房的那几个凉菜端上来,茅台,拿茅台!”他因为兴奋有些语无伦次,“今天我们要喝我藏了二十年的茅台!小刘非得乐坏了!”
      我知道,老头的客人来了,于是麻利地把菜端到了桌子上,摆好了椅子,又在老头的酒柜里拿了一瓶茅台。
      门铃响,我开门,还没等我说话,老刘头一下窜了出去,抱住一个穿军装的来客,我赶紧接过他手里带的几个大塑料袋,放在一边。看着他们,我看着穿军装的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稍微又点黑,大眼睛,牙齿特别白,笑的时候有两个大大的酒窝…………我怎么看着那么面熟!
      老头招呼我,“小张,给小刘倒杯茶!”老头叫我小张,叫他小刘,可见我这个“小保姆”也跟这个“大官”一个级别。老头还向他介绍我,“这个是我新结交的小朋友,也是我请来的小保姆。”我们相互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倒水的时候我显得有些迟疑,因为我的脑子在飞快飞快的转动,我真的觉得我认识这个人。
      我把茶水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我听见老刘头问他,“最后一次看见你还是那回去秦皇岛视察,有十年了吧……”
      “是啊,十年了…………”
      “这次打算再北京待几天?多待些日子,好好陪我转转吧,我现在真成了光杆司令了…………”
      “好好好,我一定多陪陪您…………”
      秦皇岛?!燕山大学?我的母校!
      天呐!我猛吸了一口气,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他是谁了。看着他,我险些掉下泪来,他老了许多,鬓角的头发也白了,我记得我在燕山大学念书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头发黑亮,比现在健壮得多……十年了,我毕业也将近十年了,十年里每个人都发生了巨大得转变,我自己一定也是一样!难怪,他现在都认不出我了。




      10、
      我轻易的就打通了靓仔的电话,我说靓仔你得来一趟,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连追问了三次“怎么了。”我说我看见刘建军他爸了。我能感觉到靓仔在电话那头吃惊不小,“给梁小舟打电话了没有?”他问,我说,“今儿早上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今天飞,我估计现在在天上呢。”靓仔说,你再给他打一个电话,看看通不通,我直接打电话给机场的调度员,问了跟梁小舟关系不错的一个同事,他说按照时间梁小舟现在差不多该到了海南机场,晚上下榻杭州,要明天下午才能回北京。
      又给靓仔打电话,他问我,“他知道你是张元儿吗?”
      “知道了。”我心情沉重地回答靓仔,“他一点也没认出我来,我要认不出他来的话,今儿就算错过去了。”
      “人呢?”
      “跟老爷子上公园溜达去了?”
      “老爷子谁?”
      “我新认识的一个老头。”
      靓仔最后说,还是等梁小舟回来,等梁小舟回来以后我们仨一块把他接出来,好好跟他说说话。
      “有十年了吧张元儿?”靓仔问我,“建军哪年出的事?”
      “九三年。”我沉痛的说到,“九三年的冬天,在靠近码头的地方……”
      “张元儿,张元儿……你别呀……”听见我的声音有些哽咽,靓仔急了,“那是意外!”
      “是我给他安排的意外……靓仔,你说建军会不会怪我?”
      靓仔忽然在电话里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哥们儿,你想得太多了,过去了,不想了。”
      放下电话,我还是不能平静,眼前飞舞着一九九三年冬天里发生在我们中间的那些故事的碎片。
      参加过了刘建军的追悼会,回到学校,梁小舟将我远远地甩在身后,我追上去,他飞起一脚踹在我地膝盖上,我从地上爬起来,又追上他,他忽然迅速的转身,并且用他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子尖儿,瞪着眼睛警告我,:“张元!你给我听着,从今以后,你别找我,别让我再看见你,就算在路上不小心遇上,你最好也把我绕开!不然的话,我看见你一次就想揍你一次!滚!”
      天气阴沉沉的,开始刮风。
      北方的冬天并不十分寒冷,但秦皇岛的冬天就免不了让人生厌,这个城市靠着海,夏天自然很享受,但是冬天的时候,特别是阴天的时候,从海边吹来的那些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腥气又阴又冷,让整个城市看起来像个太平间。
      面对梁小舟的恐吓,我显得不知所措。老大和老刘相互搀扶着从背后走来,仿佛我是透明的一般,她们走过我的身边,表情除了悲痛欲绝之外还很高贵,她们甚至没有受累抬一抬红肿的眼皮看我一眼。于是,从那天起,我在他们的面前开始了夹起尾巴做人的生涯。
      没有人责备我,他们都只是平静的看着我到处乱窜。学生处领导找我,想给我一个处分,我是准备无条件接受的,后来不知道那个傻逼说了一句话,说反正人也已经死了,给学校和系里都带来了巨大的荣誉,这证明我们培养处了这样的好学生,对于张元,我们批评教育一下也就算了。于是就这样算了,似乎他们还很感恩我,由于我掉进海里,才有了刘建军的死,才有了他们所谓的那么多巨大的给予刘建军个人和学校的荣誉。
      我操!那些垃圾奖状和红色证书!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礼拜,我也被他们孤立了半个月,这种滋味你尝过吗?很难受。他们都把我当成摆在路中间的大便一般,看见我绕着走。就连靓仔,瘦瘦小小,从前喜欢跟我开玩笑的靓仔,因为受到了梁小舟的警告也不肯开口跟我说半个字,甚至不敢看我。我去梁小舟的宿舍,我想找他谈谈,梁小舟出去踢球了,他们宿舍的人叫我在屋里等他,刘建军的书桌和铺盖都在,宿舍的人跟我说,每天晚上睡觉以前,梁小舟都把刘建军的被子铺开,枕头放好,边儿上再放一本书,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梁小舟就是把刘建军的被子叠好了,把书桌给他擦一擦,牙缸子里灌好水,然后自己再去上厕所,刷完牙之后,他再把刘建军牙缸子里的水倒掉,然后出操,吃早饭……出事以后,梁小舟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宿舍的人跟我说。
      由于梁小舟爱揍人,他宿舍的同学对他都有点敬畏,什么都由着他,以免遭遇他的拳头。
      我很难过,刘建军的枕头上还留着几根头发,我把它们拣了起来,装再口袋里。
      我正思量着等梁小舟回来之后跟他说点什么的时候,靓仔进来了,他刚洗澡回来,皮肤白的吓人,先把脸盆放好了,把毛巾搭在一边,转身之后他才看见我,他几乎跳了起来,“张元儿,你怎么在这?!”
      “等梁小舟。”
      靓仔立刻显得紧张,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刘建军的床铺上拽起来,“不让坐那!他不让别人碰!”靓仔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梁小舟,“你还真敢来?!你别惹他了,还是走吧,他一会就该回来了……”靓仔显得紧张而焦急,“快走,快走啊张元……”
      我倔强的摔开靓仔的手,“我不走,我等着他回来。”我眼泪都流出来了,也是因为难过,也是因为害怕,我是真的想见到梁小舟,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揍我。
      宿舍里另外一个人见我开始哭起来,不声不响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靓仔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张元,真的,真的,你快走吧,他一会就回来了,现在他都不许我提起你……”
      “我不怕,靓仔,我就是要等梁小舟回来。”
      靓仔也没办法了,把我拽到一边,“那你坐我床上,别碰建军的床铺。”这样,我就在靓仔的铺上坐下,对面就是刘建军的床,我想象不出来他趟在床上的样子。
      刚才出去的那个家伙有些神色惊惶地推开门又进来了,不知道是对靓仔说地还是对我说的,反正他紧张的说,“梁小舟回来了。”
      过了一分钟,门被踢开了,一阵汗臭迎面扑来,紧接着是足球在地上跳了两下,滚到了我的脚边,梁小舟把鞋甩到一边,穿这袜子走到床边,一跳,在架子上把毛巾摘了下来,他一直没抬眼看人,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靓仔,洗澡的人多不多?”一边问一边弯下腰去从桌子底下把肥皂盒拿出来扔在洗脸盆里。
      “嗯,不多了。”靓仔瞟了我一眼,哼哼唧唧的回答。
      我刚要站起来跟梁小舟说话,这小子已经端着脸盆走出了宿舍的门口。我追了出去,在后面喊他“梁小舟!梁小舟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他站住,缓缓地转身对着我,瞪着眼睛看我,我正想开口再跟他说话,“咣当”的一声,他忽然把洗脸盆连同里面装着的洗漱用品一起摔到地上,一阵风似的走回了宿舍,重重的关上了门,我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靓仔发出的鬼哭一般的嚎叫。
      我把脸盆放在他们宿舍门口,转身回了自己的宿舍,掉了一路的眼泪。
      我的宿舍里,老二在摇头晃脑的听音乐,老大抱着书本在吃零食,老六在蒙头大睡。我擦了擦眼泪,隔着被子拍了拍老六的屁股。
      她掀开被子的一角,看见是我,冷冷的问了一句,“有事吗?”
      我没事似的对着她嬉皮笑脸,“大周末的干嘛躲床上睡觉?出去玩会儿?乒乓球台上没人,咱俩去打会儿?”
      她像看动物似的看着我,一言不发,又把头缩回到被窝里。我又问老大,“老大,去不去?”她也冷漠的对着我摇了摇头,我对着老二,还没开口,她就连忙对我摆了摆手,似乎叫我不要打扰她。我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轻松的表情,“都不想去啊?也好,反正今天天气也不好。”我跳上床铺,然后装作没事似的大声的说,“今天天气不好,明天吧,明天要是晴天了你们可都得跟我出去打球!”说完了,我悻悻的拿出英语书来,假装背单词,故意很大声。背了五分钟,老六忽然“倏”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及其愤怒地看着我,我立刻闭了嘴,也学着她的样子用被子蒙住脑袋,在我自己制造出来的黑暗当中,我显得十分孤独和恐惧,眼前开始闪烁着刘建军晶莹的眼神,无论如何,我得跟他们一样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刘建军的确是因为我得提议才去了海边,也的确是因为我的坚持才上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不是我说你(四)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四、
      1、
      我的故事写到这里,我的读者,我想你大概对我有了一些了解,是的,不管你的心里对我的评价如何,我要告诉你,我就是你想的那样。
      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我的直接而愤怒。
      见过钱吗?知道有钱人什么样儿吗?
      我知道我是个文化人,但是对于这个问题,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更含蓄的提问方法。我老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告诉过我,一句话,当你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最好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所以,请你不要因为我的提问而直接的蔑视我,看在我老爷的面子上。请别误会,我老爷他什么头头也不是,他只是个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实巴交的农民,看在他是个农民的份儿上,请你们原谅我冒昧的提问。
      你的回答会是怎样呢?见过?没见过?或者您本人就是大款?呵呵,我告诉你实话吧,自从靓仔发达了之后,我对一般意义上的有钱人已经没什么概念了。
      我才俩月没见着靓仔,他已经跃入了亿万富翁的行列,我打心底里庆幸自己有生之年结交了靓仔这么一个朋友,除了有点替他担心。
      靓仔的发迹与他跟刘立军的相识有着最直接的关系。我这话可能听起来有点别扭,但是如果我换一种说法的话,你就不难理解了,那就是,如果有一天靓仔东窗事发被伟大的人民检察院逮捕的话,作为他的同谋,刘立军将成为另一个主犯。
      虽然我没有问过,但是我想,靓仔与刘立军的相视必定是通过他的表妹雪峥的关系。
      其实我早该想到,靓仔和刘立军两个人一旦珠联璧合,肯定能做成大事。刘立军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他是个实干家,而靓仔的脑袋里有的是做大生意的好创意,他缺少实行的勇气,这两个家伙经过优化组合和优势互补之后,两个大款诞生了,从此,他们俩开始在人群里招摇,在世界上胡搞,在大街上无数姑娘的胸脯上乱瞟。
      事情是这样的。通过某个机会,雪峥把刘立军介绍给了靓仔,刘立军是个小有名气的文化商人,而靓仔一直巴望着把他的文化圈子扩大再扩大,除了挣钱,更能满足他精神上的追求。他们俩人相见恨晚,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做大生意的筹划,靓仔事先委托了一个在美国的朋友帮忙,在美国鸟不拉屎的一个地方只花了五美元就注册了一个公司,并且伪造了许多的商业材料,包括用电脑合成了一张美国总统接见刘立军的合影和全球巨星麦当娜以及杰克逊与他们俩的合影,之后,他们以跨国大公司的名义开始了在国内招摇撞骗的行当,声称他们与好莱坞的多家电影公司和世界知名的电影导演都有着非常紧密的合作与联络,凭借着这些材料以及刘立军在文化圈里的小名气,他们在一个月之内就签订了一个邀请美国巨星杰克逊到北京演出的合同,合同规定的酬金是两亿人民币,对方先付了50%就是一个亿!我操,这些不开眼的生意人!拿着这一个亿,两个家伙又在两个星期之内跑到河北的一个发达城市,以外商的身份谈妥了一个与当地政府共同合作开发大型游乐原的项目,据靓仔交待,对不起,不是交待,现在说交待还早了点,他们还没被抓住。据靓仔跟我说,这个大型游乐园总共投资七千万,双方共同投资,各三千五百万,但“外商”提出,游乐园开幕的时候要请摇滚巨星麦当娜来剪彩,麦姐的酬劳是八千万,按照先付50%的合同规定,当地政府又先行将四千万打到他们的帐户上,这样,出去投资,这俩个家伙净赚了五百万…………我的苍天呐,靓仔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几乎一头撞死在墙上了,原来一万富翁是这个操行。
      我咣咣咣咣的使劲拍打靓仔的肩膀,“行,行,行啊……”我对着他伸出大拇指,“你是这个!靓仔!你小子真是这个!你就不怕东窗事发把你们俩枪毙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中国人都是傻冒呐!你们这是诈骗!”我义愤填膺,指着靓仔的鼻子痛斥他,仿佛我是法官。
      靓仔呵呵的笑,“不会的,张元,没事,你就放心吧,他们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我们注册的公司在美国申请了保护,没有我们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调查我们的资料。FBI也不行!”他拍了拍大腿,神气的说,“美国的法律就是好!”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就算你不害怕,靓仔,你给我说说,演出的时候你上哪找杰克逊去?他是你亲戚?你说来他就来?你说啊傻逼!”
      “这个也不用担心,合同上有漏洞,到时候我们可以按照合同上的漏洞违约。”靓仔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退一万步说,就算非得请麦哥来不可……”
      “瞧你那操行,还麦哥?!”我斜着眼睛看靓仔,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
      “好好好,杰克逊,就算非得把他请来不可的话,我也想好了,这中国人呐,看外国人长的都一个模样,随便在美国乡下找个跟杰克逊长得像的人不难吧!再说了,那杰克逊天天整容,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模样啊?”
      “那记者呢?杰克逊来中国这么大的事儿,全世界的媒体都得惊动了,人家杰克逊本人能不知道?!”我都快让这个大脑没发育的傻逼给气疯了。
      靓仔还是笑,“你放心,这些我们能不提前想到吗?对一切媒体封锁,谢绝任何媒体的采访,就是CNN来了也不行,中国的媒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大笔银子……有了钱,没有办不成的事!”
      我无话可说了,连杰克逊来演出这么大的事他都说得如此轻松,那“麦姐”到河北剪彩的事儿更是不再话下了!
      靓仔还在喝这我给他泡的十几块钱一盒的袋装红茶,他十分悠然。有了钱,感觉上的确是不同了,据他刚进门的时候跟我说,昨天他才刚换了一辆车,顶级豪华的劳斯莱斯,就在我们家院子门口停着呢,我听了,赶紧给我们看门儿的老头打了一个电话,我关照老头,“门口那锃亮的小轿车您可得给看好了,就那车得一个倒车镜买我住这样的一套房子都有富余!”我在从窗户往下看的时候,老头已经搬了个椅子坐到汽车旁边了,眼睛一眨不眨,死盯着倒车镜。
      我到冰箱里拿了一瓶水,经过靓仔身边,他突然向我伸出胳膊,我一个没留神,坐在了地上。
      “我操,靓仔,你干嘛?!”
      他赶紧把我拽起来,“快起来,快起来张元。”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又把胳膊腕子露出来,让我看他的大金表,“看,张元!劳力士!”
      叫我一把给推开,“傻逼,滚远点!还劳力士?!知道劳力士英文怎么写吗?你甭跟我们人民面前假装资本家,也不知道收敛着点儿!”
      靓仔不服气的哼哼了两声,“我?我可比刘立军收敛多了,就昨天一天,光是八十多万的翡翠,他就买了两块儿……”
      “你们俩呀……真让我没法说。”我表情严肃的看着靓仔,“不是我说你,就算你们现在有钱了,好歹也是自己销尖了脑袋挣来的,不会好好花?就跟有今儿没明儿似的!真不是我说你靓仔……”
      “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管我有钱没钱,咱们都还是像上学那时候一样,有饭同吃,有钱同花……用钱,需要东西的时候,让我知道就行了,钱不就是拿来花的?”靓仔十分激动,“从上学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把钱当过一回事,现在我赚了钱,我还是不把它当回事,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靓仔有本事赚这些钱就够了……至于钱本身,花掉就算了……”
      我忽然恨感动,靓仔这个家伙,上学的时候在我们宿舍,他有一个外号,“暴发户的儿子”,至今,他的这个绰号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花起钱来从不心疼,说起钱的时候一拍胸脯就是“让我爸送来!”典型的暴发户作风。现在,我看着眼前的靓仔,好像忽然明白了,也许他要的真的不是钱。
      一瞬间,我忽然忘记了靓仔在大学时候的模样。应该是比现在还瘦吧,四年里,几乎我没见过他做出像梁小舟那样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唯一的一次,在我们学校组织的学生团体与日本留学生的联谊会上,靓仔高唱了一首革命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当时我们都惊了,那帮日本鬼子却听得津津有味,后来才知道,这帮东洋傻逼的汉语水平只停留在“谢谢”“你好”的阶段,靓仔唱完了,我们一起欢呼,鼓掌,有个日本小妞问梁小舟靓仔唱的歌词是什么意思,梁小舟出了一脑门子汗才跟那小妞比划明白,“他唱的是赞美你们日本人民勤劳善良,日本姑娘温柔美丽的歌儿。”当时,那女的听了,一激动,抱住梁小舟的瘦脸稀里哗啦的亲了他一脸的口水,我在旁边乐得直肚子疼。
      后来我们才知道,前一天晚上,靓仔跟梁小舟打赌,俩人光这膀子站在公寓楼门口,看谁坚持的时间长,赢了的人,可以叫对方做任何一件事情。
      联谊会结束的当天下午有一节大课我们班跟梁小舟他们班在一个公共教室里,我们两个班的学生都憋着劲给他们俩请功,可是,他们俩谁都没来,下课的时候我跟他们宿舍的同学打听,得知他们俩都发烧了,一起去了校医院打点滴。


      2、
      这两个月,梁小舟好像从我的生活里蒸发掉了似的,我没有从靓仔或者刘立军的口中听说半点关于他的近况,我给他打电话,他的电话总是关着,我打他家里的电话,从来也没有人接过电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十分为他担忧,后来,我忽然想到,他一定是故意躲避着我,因为他为之放弃许多东西的雪峥似乎对他不在垂青,也就是说,梁小舟又一次失恋了。
      我想,我比梁小舟本人更加为他的失恋感到难过。

      3、
      蚊子来找我,开着靓仔送给她的一辆奥迪。
      我说,“蚊子你留点儿神,靓仔的钱来的太容易。”
      蚊子不屑一顾地看着我说,“我管他钱来的容易不容易,反正他送给我的我就开。”
      “你接受了他送的汽车就得给他当媳妇了。”
      蚊子幽幽地看着我,下定了决心似的,“我已经答应了靓仔了,过几天我们就去办手续。”
      我忽然对蚊子感到很失望,钱是个什么东西?“感情你这么长时间的矜持就是为了这辆奥迪?”我的语气及其轻蔑,我特别明白自己的标准,这样的朋友我不要。
      蚊子还是倒在沙发上,斜着眼睛跟我说话,“你错了张元。”沉吟了片刻,她“呼”地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话,“我不是因为这辆车或者那些人民币嫁给靓仔。这几年,你也知道,靓仔一直追我,我一直不答应,不是因为靓仔的钱还不够多,是因为我一直看不清楚。”拿过我手里的可口可乐她喝了两口,又接着说,“如今,靓仔发了财,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就凭他这个时候还是低眉顺眼的来找我,没有因为人民币撑腰在我跟前硬气……我觉得,我看明白了。”她一口气说完了,继续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对她挑了挑眉毛,“我还能说什么?你这个家伙运气好!”我心里想,起码蚊子这家伙的运气比我好。
      “梁小舟最近好像不太好。”蚊子忽然冒出来一句,“昨天听靓仔说了一句,好像他现在谁都不搭理,靓仔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他现在狂加班,求着他同事替他们加班……”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打断蚊子,我觉得梁小舟真倒霉,比我还倒霉。
      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从一开始就是梁小舟的错误,我们周围的这些人,没有人会同情他,只除了我。我想我必须从伤感的圈子里跳出来,我必须告诉梁小舟我同情他,希望他过得好,尽管我知道,那会让他更加难过。
      蚊子还告诉我,她从两个星期之前就不去旅行社上班了,靓仔又注册了一个新的公司,把他的资产一大半都押在新公司上面,蚊子当上了董事长,靓仔总经理,他们居然也开始了夫妻档。是啊,如今的年头,谁能相信谁?连他们这种所谓的夫妻也都同样的不保险,只是比“外人”稍微好一些而已,看看你周围的这些人,有谁不是在相互怀疑与自我保护当中挣扎,看来看去,似乎只有我,只有我对他们没有怀疑,只有给予,梁小舟,一个我连青春都可以奉献的人,如今,我连一个电话也打不通!这个世界啊,究竟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梁小舟许多年人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他说:我如果很久都没有出现,一定是过得不好……我知道,他现在的苦,可是他忘记了我也告诉过他的那句话,我说:不管我们今后是不是在一起,如果你过得不好,一定得让我知道……
      回想起我与梁小舟之间从前和现在的对话,其实我们许多次都在探讨一个话题,那就是——如果我们有一天分手了,我们该怎么办?我想,即使我们许多年前就已经结了婚,我们还是会长时间讨论一个类似的话题,换成了——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婚了,我们怎么办?所以你看,人跟人根本就没法几十年如一日的在一起过日子,我是说从人性本身来看。当然,大街上白头偕老的老头老太太比比皆是,可你听听他们相守终生之后的感触,肯定一脑门子官司地跟你说——我们这辈子真是不容易呀!说到动情地地方,没准儿还流下几滴浑浊地泪来,那都是受尽感情折磨之后的警世啊!!
      尽管如今我得承认两个人的生活比单身的日子更加让人受折磨,可是我就是这么贱招儿,我喜欢,我愿意,我高兴跟梁小舟一起过日子。于是,又一个更尖锐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如果梁小舟回来找我,我还要不要他?我得声明,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还并不是真的,我只是在假设,我在假设当中酝酿一下情绪,以免事情真的发生了,我显得局促,尴尬甚至不知所措。
      想来想去,我觉得,我还是会原谅梁小舟,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比梁小舟更合适的男人说过爱我,或者说一个非常一般的男人喜欢我。但是我要给梁小舟一个非常深刻的教训,我得叫他流眼泪,叫他在今后大半辈子的岁月里知道一点,这世间的女人虽然很多,但属于他,忠于他,愿意将一辈子的热情和激情都奉献给他的就只有我张元一个,甚至,我敢说,如果梁小舟的生命遇到威胁,我张元是愿意放弃我自己的生命去换取的!
      我曾把我心中得这些话说给唐辉听,并且像个造反派那样高举起拳头恨恨地说到,“梁小舟就应该是属于我的!”唐辉当时死了全家似的口气跟我说,“这世界上哪那么多应该的事儿啊!”
      但是,我想不出来别的了,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子可以给予一个男人的东西,除了这些我再想不出来其他的了,如果别的女子可以给他更多,我到情愿他可以因此过得更好,离开我,对我而言,我张元所能给予一个男人的,这些,已经是全部。
      想到这些,我再次拿起电话,毫不犹豫的,给梁小舟打电话。


      4、
      给梁小舟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我有点精疲力竭的感觉,一下扑倒在床上,我想让自己这么睡过去算了,睡到老,睡到死。
      有时候,你会发现,其实死并不让人害怕,让人害怕的是你死不了,我真怕自杀未遂被人救起之后再次面对人群的尴尬,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死。
      电话声疯响起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梁小舟给我打电话来了!因为知道我家里电话的人不超过五个。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挺了起来,抓起电话,使劲对这话筒“喂喂喂喂”喊了好几声,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唐辉的声音。
      “你着什么急呀!喂喂喂喂的。”他一边笑着一边说话,呼哧呼哧对着电话听筒吹气。
      我有点尴尬,赶紧撒了个谎,“噢,我,我刚等一个同学从国外打来的电话,美国的。”怕他知道我说瞎话,我还补充了一句美国。
      “行啊,你这朋友失眠够厉害的!”唐辉跟我打哈哈,“现在美国是凌晨四点,这钟点都不睡觉?”
      “人家几点给我打电话你也管?”我恼怒,“你有事快说,我,我,我等电话呐!”
      “也……没什么大事,请你吃个饭。”说到这儿,这孙子不说话了,要跟往日,天大的事儿也先跟电话里透露点儿风声,看来他今天是真没事找我打发时间了,问题是我有事啊,梁小舟就是我天大的事!
      “不去。”我一口回绝了,“我今晚上好多事儿呐!哪有闲工夫陪你吃吃喝喝?”
      “你不来啊?”唐辉跟我卖关子,“你不来可别后悔,今儿找你肯定是有好事儿。”说着话,他在那边又抽上烟了,看来是准备跟我长谈的。
      “那什么事儿你说吧。”我也抽烟,长谈就长谈,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唐辉显得有点得意“嘿嘿,着急了吧。”我总觉得今儿他在电话里怪怪的,肯定有事儿。
      “我操,你快说成不成?我等着上厕所拉屎呢!”
      “你瞧瞧你这劲儿,你一着急就这样!”唐辉又开始废话,“你先拉,拉完了我详细跟你说。”
      “我不拉了,你快说吧。”
      “是这么回事,今儿晚上老K两口子上我这来,想找你作陪……”
      “就这点事儿?”我气得想抽丫大嘴巴。
      “有你的好处!刚给K总他们公司写的本子,人家高层看过了,觉得挺好,要了,让你出个价……另外,另外,另外还有点私事儿,老K他老婆想跟你说,的确是私事儿啊,是老K两口子想的,跟我没关系,别到时候你又赖到我头上……跟我没关系,反正,反正你要是那什么呢,我也就那什么了,你要不那什么呢,我也还跟现在这样不那什么……”
      “你吃了耗子药啦唐辉!”我听他这么说话特别生气,平日里唐辉说话真跟个爷似的,今儿跟吃错了药似的那么颠三倒四,“你甭说了,甭说了,见面儿再说吧。”他还想跟我解释点儿什么,叫我给堵回去了。上回给航空公司写那稿子的时候,老K两口子对我特别照顾,吃的用的,想得特别周全,别说我今晚上没事,就是有事的话,知道他们两口子在我也得去打个照面儿!更何况唐辉说他们找我有事儿。
      放下电话,我接着想梁小舟,我很奇怪,他是不是真的忘记了我对他说过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话,我说过的如果他过得不好,一定要让我知道的话!我觉得在当时,梁小舟是相信的,难道他现在不再相信了吗?
      我又想,如果我死了的话,梁小舟会怎么样?他应该会感到后悔应该会掉眼泪吧。
      想得太多了,我有点累,想着给谁打个电话说说话。在我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会发生,要么我把自己关起来,什么也不说,直到我能睡着,要么我给朋友打电话,说点杂七杂八的破事儿,说完了之后,我便会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而烦恼,放下电话之后该干嘛就去干嘛。
      方蕾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最近在干嘛,自从我上次给她送过红包之后,就再没了她的消息,虽然最近许多次见到星光,因为总是有事,没顾得上问问方蕾得情况,按照我的想象,她着大半年应该又赚了好多好多美元,这帮搞国际贸易的家伙们,随便把中国人不要的下脚料拿到非洲国家就能换回点硬通货来,在我的朋友圈子里,除了靓仔和刘立军利这俩一夜之间暴富的家伙之外,方蕾应该算最有钱的了,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总喜欢在朋友们面前装穷。
      电话打通了,方蕾居然在家里看电视,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飞往某个国家的飞机上。
      “是你啊,张元,最近忙什么?还能想起我来?”听起来这家伙的情绪不大好,平常你给她打电话,十次有九次她扯这嗓子跟你高谈阔论贫个没完没了。
      我啃着一个苹果,咯嚓咯嚓嚼得我腮帮子发酸。
      “你吃什么呐!”方蕾在那头问我,“说话啊,这么长时间没你得信儿,给你打一千次电话你都不在家……”
      “等会儿,等会儿……吃苹果呐……你最近忙什么呐?听声音怎么这么差,跟星光吵架啦?”
      我随便开玩笑这么一说,原想逗逗方蕾,没想到她听后居然声音哽咽起来,“哼,吵架!我们准备离婚呢……我快一个月没上班了,在家寻思这件事儿……”
      我手里拿着的苹果掉到了下来,正砸我脚面子上,疼得我直倒吸凉气。
      “你又跟我开玩笑!我两个多月以前才见过星光,他一点儿没提这事儿……要是真的,他见了我不能不说吧,而且,我见他的时候,他精神抖擞啊……”
      “也就这两个月的事儿……他跟别人好上了,听说也是个结了婚的女人,张元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方蕾肯定哭了出来,女人一遇到这种事情都是欲哭无泪,你千万别给她机会叫她说出来,一有机会倾诉,那眼泪肯定是哗哗的,“年前的时候,说起梁小舟,星光比我恨得都厉害,他说人家梁小舟左一个不是东西,右一个不像男人,这回轮到他自己了……张元,你说这些男的他们……他们怎么那么不要脸呐!”
      我听说方蕾声泪俱下的说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原以为只有我这样儿没结婚的说被甩就被甩了,没个理由,没想到像方蕾跟星光这样结了婚,修成了正果的,也说出事儿就出事儿!我说,“方蕾你别着急,先这么着,你确定吗?你确定星光他跟别人好了?他亲口承认了?”
      “他死不承认,可是我在他们医院有朋友,他们全医院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那女的是一病人家属,就在医院陪了两个月床星光就跟她搞上了……我一定得跟他离婚,一定得离…………可是张元儿,我现在怀孕了,你说我怎么办呐……”方蕾在电话里哭得哇哇的,像个孩子,我在电话这头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遇上这样的情况,劝又劝不得,哄又没法哄,真是干着急。
      “方蕾方蕾,别哭,别哭……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别为难自己,好歹……”我话还没说完,方蕾在那头把电话撂下了,我估计,这厮肯定甩下电话一猛子扎到床上哭个天昏地暗的。
      我操,这都是怎么了,这些傻逼男人们!




      5、
      我晚上到朝海轩找唐辉和老K他们,心情十分不好,到的时候,他们仨已经在一间挺雅致的小屋里喝上了茶,见我进来,唐辉起身到外面张罗着弄了点酒。
      我发现今儿这些人看见我全都有点不一样,特别是老K两口子,她老婆自打我一进门儿,就盯着我看,一脸暧昧的笑。
      坐下,先寒暄了几句,老K一开口直奔主题,让我给本子开个价儿,我说开什么价儿啊,你们看着给吧,反正你们几百架飞机跟那摆着不会黑了我。K总听了,哈哈大笑,我也笑,坏笑。
      我是故意这么说的,这年头,朋友之间遇到过钱的事儿都得小心,就说这本子,你开价高了,钱人家肯定照你开的给你,可背地里免不了一通叨叨,“你以为自己是谁?写个本子要了我这么多钱?值吗?”先不说值与不值,给钱的只要这么一叨咕,谁听了都会觉得这钱是人家赏给你的,所以我让他看着给,一来碍于朋友的面子他不好意思少给你,二来,钱是你看着给的,不是我开的价,背后你说不着我!这些小把戏说来简单,却都是吃亏之后悟出来的。所以,别管什么事,你只有经历过了才能明白,钱和朋友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
      到今天,我忽然感觉自己明白了许多事情。
      老K听了我的话,嘿嘿笑了半天。“不是我说你呀张元,你可真贼!难怪唐辉成天跟我说,张元这家伙谁也玩不过她!”
      “瞧您说的K总,我这实实在在的人还落了这么个真贼的恶名,我让您看着打赏,多了不嫌多,少了也不嫌少,咱是朋友我才这么说,您可别觉得我张元耍小心眼子。”我也跟他嘿嘿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表示我一点也不在乎他怎么说我。
      他喝了口茶,看了看K嫂,“张元儿,我们知道你是实在人,刚才跟你开个玩笑……我们早商量过了,一共二十集,公司打算花三十万买,要是你觉得少,我们就再加五万……”
      “那就三十五万。”我一点不含糊,我说过,我得攒钱,“五万块钱也就能买你们飞机上的俩钉子,对我们小老百姓……呵呵……”剩下的话我没说,他们心里也明白。
      “行行行,”老K大手一挥,“你别把我们说的跟资本家似的,就按你说的,三十五万……”
      唐辉这是时候进来,听见我们说三十五万,对着我咧开嘴就乐了,“行啊,张元,又发了!”
      “嘿嘿,唐爷你又笑话我呢!”我没想搭理他来着,可看在这买卖是他帮我联络的份儿上,我挣了钱怎么也得对他表示表示,“赶明儿,我请你喝酒,泡妞!”
      K嫂在旁边看着我半天也没言语,看着我跟唐辉贫,也开口了,“张元儿,最近心情好多了吧。”跟我说着话,她眼睛却看着唐辉,她一看唐辉,唐辉就又走出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今天玩的什么把戏。
      我一边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一边回答K嫂,“挺好,没什么不好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真让你们见笑了。”
      “嗨,什么话呀!我跟你K哥不是看着你挺好的一个姑娘成天心情郁闷觉得不忍心嘛!以前咱们不熟,又什么话也不好跟你说,现在我们都熟落了,有些事也没啥不好意思的了。”她看了K总一眼,K总点头意识她继续说下去,“我跟你K哥商量着,觉得你老这么一个人过下去也不是事儿,就……就……想着……嗨,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明白说了吧,我跟老K觉得你跟唐辉都不错,心眼实在,人又仗义,想问问你的意思……你们俩年龄也差不多,关系又好,再说,又……”
      “说什么呐!”我觉得特别突然,“你们就跟我说这事儿啊!开玩笑!”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让我跟唐辉……那什么?!“我谢谢您了嫂子,谢谢您了K哥……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事儿呢……你们就别操心了……”
      “好好好,不操心不操心……”老K打圆场,“咱们吃饭,喝酒!”
      唐辉半天也没进来,为了表示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我嚷嚷着,“这唐爷怎么回事儿,上他这吃饭来了,他人影都找不着了?唐爷――唐爷――”我一边吆喝着一边向门外走去,去找他。
      大厅里,唐辉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窗户外头发呆。我一把打掉他抬在茶几上的脚丫子,“这发什么愣呢?”
      “噢。”他被我吓了一跳,身子往一边挪了挪,给我腾出一点地方,“没事儿,待会儿。”看了我一眼,“坐吧。”
      我坐下。
      “K嫂跟你说了?”
      “说了。”我默默点了一根烟,“他们俩也真多事。”
      唐辉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狠嘬了一口烟。
      “他们肯定先跟你说了吧!”我问他。
      “是啊,先问过我的意思了,我没反对,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是反对的……”唐辉小,眯缝这眼睛看我,“怎么样,我就是怕你不好意思我才躲出来,给你点面子,嘿嘿。”
      “给我点面子?唐爷,您是怕自己没面子吧。”我看着门口的那些灯光,好些红男绿女在玻璃外头搂搂抱抱,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喃喃自语到,“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是一个胡搞的季节,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得得得,”唐辉打断我,“以后再说,人家还在屋里呢,咱们先回去。”
      我跟唐辉一前一后走回了小屋,K嫂不死心似的看着我们俩,“张元,真的张元,你再想想!”她说得特别真诚,老K也在一边附和,“是啊张元,好好想一想。”
      “行行行,哥哥嫂子,我答应你们,我回去好好想,想好了我告诉你们结果,好让你们抓紧时间给我操办婚礼。”
      唐辉受到了惊吓似的:“这么快?怎么也得让我先买个新房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我接着说到,“唐爷,咱这喜事要是成了,你这朝海轩还有大房子一点不含糊,都得过户给我……要这样的话,我一准答应!看在钱的面子上。”
      “这是你说的?”唐辉忽然认真起来,“你肯定?!”
      我也不含糊,“肯定!明天你写个字据,后天咱就结婚!”
      “我现在就写。”唐辉说着就掏出笔和纸来,在桌子上要写字,我赶紧给他拦下,“行了吧你,写什么呀,就你这朝海轩,几千万呐!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唐辉有些鄙夷的看着我,“瞧瞧瞧瞧,不是我说你,怂了吧!刚才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就知道,你就这点本事,吓诈唬,一动真格的,完了吧!就不是我说你,你呀,你一直都这样!”
      “嘿,你还别来劲!有本事你写!操的,我还不信了,你又本事现在就写,K哥K嫂作证,明天你再拿去给我公证了,这事就算定了!”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口气说完了话,累得直喘气。
      要说唐辉,一点不含糊,唰唰唰几下,就在他面前得纸上写完了一个声明,啪的拍在桌子上,瞪着眼珠子看着我。我拣了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本人唐辉,郑重声明自结婚之日起,将朝海轩酒楼以及本人拥有一百八十平米复式住房一套转到张元名下。”在右下脚他郑重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写上了证明人,请老K两口子签名。
      “你们俩这是干嘛呐!”K嫂哭笑不得,“好好的一个事让你们俩弄得跟赌博押房子似的……”
      唐辉一声大喝,“嫂子别管,签字就行!”
      于是老K夫妇俩在上面分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在旁边看着唐辉的操行,愤怒了。对着他的脸我伸除了大拇指,“牛逼,你大款,你牛逼!”说完了,我拉开门往外走。
      走到餐馆门口,唐辉把我追上了,“张元,张元。”他后边喊我,我紧走了两部,拦了辆出租车,刚拉开车门,唐辉把我胳膊扯住了,“张元,等会。”
      “干嘛财主,有话快说。”我都懒得抬眼看他。
      “我不是那意思,误会了,你绝对事误会了……我不是在你跟前显摆,真不是,不是话赶话赶到那了嘛,别生气……我想跟你说两句话。”他把我拉到一边儿,想了想,继续说,“今儿这事儿……怪我。没别的意思,其实我还是想……要是你愿意,咱俩把事就办了吧。”
      我瞪着眼睛看他,“想什么呐你?!就把事儿办了。”
      “反正既然今天都说到这儿了,我就实话说了吧……是我让老K两口子出面说这事的,你也知道我这人,一来,我了解你,知道你的为人,二来,我越来越心疼你了,真的,从感情上,不说男女感情,就说朋友之间,我真是心疼你了,三来,……我也是挺喜欢你,越来越……我不说你也知道,反正我唐辉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三十好几了……”他把一张纸条塞我手里,“这个你先留着,好好想,认真想,要是你觉得可行,早晚我也得这么干!男人花钱大手大脚,钱在女人手里踏实……”我低头看,正是唐辉刚才写的声明,我心里忽然很难受,好像心脏被揉捏似的那种软软的说不出来的疼痛,想哭,忍住了。
      唐辉还继续说,“早前,我跟刘立军说过这样的话,我说张元是个好女人,将来,不管谁娶了她,都是福气……真的,我真跟刘立军这么说过…………”
      最后,我说,“我走了,明天给你打电话。”
      我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双手捧着脸呜呜的哭,把司机给吓坏了,还以为我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问我,我说没有,我这是高兴的,我快三十岁了,终于有个人跟我说他愿意跟我结婚,还把朝海轩酒楼给我接管,我这是太高兴了,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忽然会有这么好的事儿找上了我……
      开车的师傅好像比我还高兴,他不停地说“好事,好事!朝海轩这酒楼少说也值两千万。”还说等办事儿的时候一定来喝我的喜酒。
      我坐在车上的感觉,真的好像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似的。





      6、
      回家的半路上,接到刘老头的电话,自从他生病以后,我就看过他三次,出院有一段时间了,他觉得闷,放下电话,我说去找他聊天,他显得十分高兴。
      老六自从老头出院就回了天津,在北京的时候,我们有几次彻夜的长谈,除了学校里的那点往事就是她对现在生活的抱怨,她毫不掩饰地说她如何如何地羡慕我的生活,别的不说,光是时间上的自由就叫她羡慕的直流哈喇子,再有,就是她对婚姻的失望,对刘野的埋怨,到后来,我都有点怕她开口说话了,在我的内心里,我始终觉得刘野应该是一个充满着责任心的好男人,好军人。因为我从刘老头那里得知,本来刘野有留在北京的机会,当兵的这些年升官发财的机会也比比皆是,他都没有动心过。
      半路上,我买了一些营养品给老头,我知道,他见到了我一定会十分高兴,路过书摊的时候我还买了自己的几本书。
      与我刚认识老头的时候相比,他的气色很差,眼睛里一点光彩也没有了。问他原因,老头先是长叹了一声,然后无可奈何地对着我笑了笑,“还不是因为孩子们的事!你们这些年轻人呐,真是没法说!说不得,说不得呀。”老头无奈的把头往椅子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我问他,“是不是我们老六惹您生气了?”
      “唉!”老头又叹气,“这些孩子,有一个算一个,不让我省心!”
      “到底怎么了,您跟我说说。”
      于是老头打开了话匣子,跟我叨叨起了老六跟刘野。从医院出来之后,老六回了天津没多久就向刘野提出了离婚,刘野不想离,准备请假回来两个人好好调解一下紧张的关系,刚从兰州坐上火车,又叫部队给追了回去,部队下达了新任务,一定要刘野亲自指挥,无奈,他给陆梅打电话,希望陆梅能给他一点时间,陆梅呢,死活不同意,恨不得马上就离婚,昨天老头给天津的陆梅打过去了一个电话,陆梅电话里跟老头一阵痛哭,诉说了这些年刘野不在身边她生活里的艰难,并且希望老头能够理解和原谅她,说到底,老六是铁了心的要跟刘野离这个婚的。
      说完了,老头继续叹息,“唉,别看我老了,其实我一点不胡涂,什么事儿,我看得都清楚……就说这个陆梅,非得跟刘野离婚,你说真的是因为生活困难?我看不尽然,就说苦了这些年,可刘野的调令马上就下来了……就为了挽回陆梅跟刘野的关系,我厚着老脸给老部下打电话,走后门儿,我硬气了一辈子没求过谁呀……”说到这里,老头的眼圈都红了,我赶紧给他找来了手绢,劝他,“您别这样,身体刚好点,您要当心自己的身体,他们的事还是别管了,让他们自己处理去吧!”
      老头摇头,接着又对我摆手,“我真是不明白你们年轻人呐!陆梅这些年受了许多苦,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得承认,刘野在这方面做得不好,他得弥补人家陆梅,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陆梅也有问题……你,跟陆梅,你们是大学四年得同学,同屋,这话我也不怕跟你说……”
      “您说,您说,又什么事儿您跟我说,我去找陆梅!”我拍着胸脯跟老头保证。
      “不是谁说的事儿……要说这事儿啊,这次离婚的真正原因,我看跟刘野关系不大……是陆梅自己的问题,她好像跟医院的一个大夫有点……小张啊,”老头抓着我的胳膊,语重心长,“小张,我一把年纪了,我不好意思跟陆梅说这些呀,哎,真是的,不省心呐!”
      我听了老头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您是说陆梅跟医院的大夫……?哪个大夫?”
      老头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说下去了。我们于是面对着面安静的喝茶,我的心里翻江倒海,非常混乱。我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希望跟老六搞到一起的那个医生不是方蕾的老公星光。
      老头问我,“小张啊,你个人问题还没解决呀?”
      我没绷住,把今天晚上唐辉的事儿跟老头说了,就像我跟陆梅说过的那样,老刘头是我的忘年交,在与老头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相互之间说了许多内心的秘密,包括我与梁小舟的故事,我也曾说给老头听,他当时听了以后对我与梁小舟的现在表示了惋惜,并且对梁小舟背叛我的行为表示了惋惜,老头也觉得我是个好姑娘。
      听完了我说唐辉,老头很高兴,“差不多就行,小张,你要打心里觉得人不错你答应了吧,你要是拿不准,哪天,老头子我,帮你参谋参谋!”
      我说行,并且答应把唐辉领到家里来给他看看。话说到这个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了,现在,我是非常认真的在考虑我与唐辉之间的关系问题,也许,我在心底里也希望着与唐辉生活在一起,毕竟,一个人的生活太枯燥了,也太闷了,也毕竟,我了解唐辉,他是一个那么踏实可靠的好人。
      我记得我才十七八岁的时候,跟我妈妈一起去浙江旅游,在普陀山脚下遇到一个道士,他长得非常秀气,很瘦,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山脚下,我们经过的时候,他拦住我们的去路,一定要好好给我算一挂,当时,我妈妈一下子蹦了出来,拒绝到:“我们没有钱!”到时连忙摆手,“不收钱,不收钱!这个施主是有缘人,不收钱!”于是他对着我的脸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研究了一个透,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姑娘将来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得。”听到这里,我妈妈来了兴趣,追着老头问,非得让他详细解点一下,我本人也怀着强烈得好奇心,可最后得结果不免让我有些失望,道士的原话我早已经忘记怎么说的了,大概的意思是说,我结婚很晚,会找到一个很有钱的老公,我将来会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因为据他的话说,我的生辰八字跟什么文曲星,财神星,还有什么什么别的许多星星都又关系,但实际上,从那时起到大学毕业很长的时间里,我的运气平平,跟他们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我从此对封建迷信深恶痛绝。但现在想起他说过的话,似乎跟我的生活越来越靠谱儿。
      跟老头聊了一会,他就已经哈欠连天了,我赶紧让我回屋休息去了,上次他生病就是因为我教他上网给闹出来的,要是再因为跟我聊天,劳动了精神累得再进一次医院,在老头的几个家人面前,我就真的是说不过去了。
      从老头家出来,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下着小雨,街灯昏黄,我感到了孤独。于是我想,也许真的到了我结婚的时候,也许命里注定我跟梁小舟就是没有结果,同样,命里注定,我就是要嫁给唐辉。我认识唐辉多久了?也有四五年了吧,四五年里他对我十分呵护,不管是不是有梁小舟出现的场合下,他都会十分细心的照顾我的情绪还有我的一点一滴,或许,或许吧,这些年我跟梁小舟在一起生活却一直没有结婚,我就是在等待一个什么人,一个真正将要娶我为妻的人。
      到现在,我也不承认梁小舟他是不愿意娶我,只是,他自己还没有真正长大,这些年来,他自己还像个孩子似的疯疯癫癫,而我则更像他的一个玩伴,我们在一起生活很开心,可惜的是,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对方的一个玩伴,或者说一个精神上的支柱,不然的话,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结婚呢!为什么在我们相守了这么多年以后才在梁小舟的生活里短暂的出现了一个叫雪峥的姑娘?又是为什么雪峥开始选择了梁小舟促使了梁小舟离我而去但最终却又抛弃了梁小舟呢?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一个阴谋,一个让我和梁小舟分开的阴谋。
      现在,我跟梁小舟已经分开了,我的真命天子出现了,唐辉,他不知不觉当中爱上了我,愿意娶我为妻,愿意一如既往平静地爱我……我又什么理由不接受?
      于是,我在雨中就做出了决定,我要跟唐辉结婚,我要嫁给一个愿意娶我为妻的人。
      决定了之后,我掏出电话,拨打梁小舟的号码,居然通了,在下雨的午夜里。之前,我打过那么多次的电话,他都关着,而现在,当我在午夜的细雨里做出了结婚的决定之后,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找到了他,看起来,他是一直在等待我告诉他这个好的消息。
      通了电话,梁小舟的语气十分忧郁,他“喂”了一声。
      “喂?是我,张元。”
      “噢。”他说,“还好吧?”
      “好,在哪?”
      “天上。”梁小舟懒懒地回答,“在美国的天上,三个小时以前底特律机场起飞,刚才忽然就想给你打个电话,才打开手机你电话就进来了……真是……心有灵犀……”说完了,他自我解嘲似的嘿嘿干笑了两声。
      “想给我打电话,有事儿?”我就在雨里走着,雨点儿不大,但密集,很快我的头发就湿了,几辆出租车在我身边驶过,嘀嘀的按喇叭。
      “没事儿。现在十二点多了吧,你还在外面?”
      “是啊,出来走走。”
      “噢,走走身体好。”他还是干笑了两声,我觉得他的喉咙有些干涩,“没什么事,我就是刚才看见云彩很美,忽然就想起来我跟你说过的一段话……呵呵,没什么。”
      “什么话?”
      “不说也罢……呵呵,很多年前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我会在天上看着你?呵呵,我就想跟你说,如果那个时候,我真的在天上的话,一定看得到……因为,因为云彩很透明,我能看得……看得很远,很远……能看到……从前和未来……”
      傻逼梁小舟!我在心里骂到,拼命拼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可是大滴大滴的眼泪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来,滚落在我的胸前,在我心脏的地方汇集,汇集成了一泓湖水,那时我感伤的源头……
      “梁小舟,我要跟唐辉结婚了。”我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非得这个时候把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现在的情节跟香港电视剧里的廉价爱情有些雷同,没劲。
      “噢。”梁小舟十分平静,好像一点不意外,“结吧,结吧,你也不小了。”
      他妈的,他说的可真轻巧,“结吧,结吧,你也不小了。”他大爷的,我为什么到现在才结婚?!没法说,真是没法说!
      “不说了,”我想挂电话,“等你回来再聊吧,你在天上飞的时候要小心,一会儿记着把手机关了。”
      “嗯。”梁小舟答应着,挂了电话。
      走在雨里,忽然就想起蚊子经常挂在嘴边上的那句话,“不是我说你呀张元,就你这二百五的脑袋,早晚让梁小舟把你涮喽!”
      此时此刻,我在想,在我与梁小舟时间究竟是谁涮了谁?谁玩了谁?还是……我们都被对方糟蹋了。



      7、
      我跟蚊子逛商场的时候遇到了刘立军跟雪峥,远远的,雪峥就看到了我们,拉这刘立军往人群里钻。这一次,我没有像从前一样对她不依不饶,我心里想着,又是何必呢,咄咄逼人。
      于是我跟蚊子继续在化妆品柜台前晃悠,蚊子买了一套兰蔻的礼品装,也许是因为迎来了爱情,最近这些日子她愈发显得女人气十足,不再像以前那样,远看跟张黑白相片儿似的,没有色彩也没有活力,她少有的穿了裙子,短的,还有高根儿的凉鞋,要是她化妆再浓一些,会更好看。
      从一楼,我们俩直接上了三楼,蚊子要挑选一些所谓的职业套装,我没有心思,所以一直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俨然一个跟班。
      蚊子又进了试衣间,我一个人站在外面的镜子前显得百无聊赖,刘立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他一拳头打在我的肩膀上,嘴里喊着“吃我一拳!”
      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扭转身体,看见他洋洋得意的脸,竟觉得有些厌恶。我说,“大富翁,最近真是难得见你呀!”
      他指着试衣间幸福的笑着,“陪女朋友买衣服。”
      “女朋友?哪一个?”我忽然来了劲头儿,打算今天捅破这层窗户纸,“是雪峥吧!”
      “还有谁?我就这一个女朋友。”
      “别不要脸了你!”我蔑视的眼神看着刘立军,“就你?还美呐?雪峥原先可是你外甥梁小舟的女朋友,你一出现,抢走了雪峥,人家梁小舟可又一次失恋了啊!”我故意,说的很慢,但是阴阳怪气十足,语气间故意添加了许多对他的不屑与嘲讽,我心里想着,今天这一手儿,够那个雪峥喝一壶的!
      我看刘立军的脸,几乎绿了,感觉他的嘴唇在哆嗦,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攥着我胳膊问我,“张元,你说真的?”
      “哼哼,你自己问她!”我对着雪峥的试衣间翻了一个白眼儿,“感情你不知道哇,你这么关心梁小舟,我还以为你知道他最近又失恋了呢……”我装作有一句没一句在刘立军跟前煽风,蚊子从试衣间里出来了,于是我不再继续跟刘立军说下去,奔向蚊子,帮她整理上衣的领子,“挺好看的,真不错。”从镜子里,我能看到刘立军的表情,有些懵了。
      旁边的试衣间的门打开,雪峥也出来了,蚊子一回头看见她,两步又窜了上去,“哟,是你呀!怎么着,听说把梁小舟甩啦?妹妹你可真潇洒,窜兑着梁小舟把我们张元给甩了,临了,你到是跟着梁小舟哇?”蚊子指着镜子里的雪峥,恶狠狠的,“你瞧瞧你自己那操行,什么东西!上回在梁小舟跟前,我就得打你的脸,告诉你我们张元不是好欺负的,这回……”她扭头看看刘立军,冷冷的哼了两声,“我嫌手疼,我多看你一下都觉得眼疼……”
      我在旁边冷冷的看着雪峥跟刘立军,她在刘立军的表情里似乎看了出来是我说了什么,半天,才对着刘立军说了一句话,“我跟梁小舟就是一般的朋友。”
      我听着感到气愤,两步走到她跟前,问到,“好像,那天咱俩吃饭的时候,我说起刘立军,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吧,‘我跟刘立军只是普通的朋友’……”我惟妙惟肖的模仿着她说话的语气,把蚊子逗的“哈哈”直乐,一边的刘立军也不知道是因为看不过去,还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阻止了我继续说下去,他拉过雪峥,做出一副保护起她的样子,跟我嚷嚷,“张元,你别闹了!”他的神情十分严肃,像是对我的警告。
      我仍旧冷冷的对着他们笑,“刘立军你可真有两下子!”说完了,我拉着蚊子向别的楼层走去,“我们走吧蚊子,让人家把杂七杂八的事儿捋清楚,别回头一不留神再牵扯出一个什么亲叔叔,亲侄子来。”蚊子跟着我往电梯的方向走,我心里明白,刚才的这些话够他们俩折腾一阵子的了。
      跟蚊子吃过中午饭,她把我送到楼下就回去了。我上了楼,正要掏出要是开门,看见老六就站在楼梯有窗户的地方看着外面发呆,我赶紧招呼她,她看见我,好像很委屈似的,立刻红了眼圈儿。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我赶紧过去拉着她的手,开了门,带她进来,“你这是怎么了老六?也不提前打个电话,等挺长时间了吧!”
      她也不说话,就是一味的摇头跟抹眼泪。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两口,嗫喏着,“我想跟你说点事。”
      我知道她要跟我说什么,连忙摆手,“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昨天我上刘老那去了……星光的老婆方蕾也跟我说过了……你呀你,不是我说你,你是真胡涂哇!”我拿出平常蚊子教训我的口吻来跟老六说话,为了强调我的责备只是针对她做的错事而不是针对她本人,我又说了一句,“真的,陆梅,不是我说你,这事就是你跟星光不对!”
      她显然并没有想到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一阵错愕之后,她又开始流眼泪。她的眼泪让我也跟着心慌。
      喝了两杯白开水之后,老六陆陆续续地给我讲了她跟星光这件事地前前后后。
      事情的起因当然是因为老刘头生病住院,陆梅到达北京后不久,我就全身心的投入到老K他们航空公司剧本的创作当中去了,临走之前,我把星光叫到了老头的病房里,非常郑重的把老头和陆梅一起托付给了他,我说,陆梅从大学那会就不怎么会料理生活,虽说现在好了很多,但是一边照顾老头一边还得照顾自己,星光你可得抽空多往这边来看看,星光对我的嘱咐很上心,每天都到病房来,给陆梅和老头打饭,买水果,值夜班的时候没有病人就到老头的病房来陪陆梅聊天,一来二去的,两个人越聊越投机,越聊感觉越好,到后来居然有了难舍难分的感觉,老头出院之后,俩人除了打电话,星光还去了天津几次看陆梅,陆梅也会在周末跑到北京来跟星光约会,两个人感情发展的速度让人吃惊,居然谈到了各自离婚的地步……真是让我惊讶,让我意想不到,让我不知所措。
      我们相对坐在沙发上,良久,陆梅只知道抹眼泪,而我,虽然脑子里一直在飞快飞快的转动,却依然找不出来一句合适的话。最后,顿了顿,我问陆梅,“陆梅,今天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她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的垂下头去,继续抹眼泪,我叹息了一声,接着跟她说到,“陆梅,昨儿个我跟方蕾通了电话,人家不是舍不得星光,凭方蕾的长相和脾气,就是离了婚人家照样能找个不错的,可是话说回来了,咱不是人嘛!你敢说星光铁了心的就要你了?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不乐意,人呐,不能太缺德!人家方蕾可是怀了孕的……”说到这里,老六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还是不说什么,我从茶几上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别哭了,陆梅。这事总得解决吧!你想怎么着?”
      “我想离婚。”虽然她说的很轻,但是斩钉截铁。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陆梅你真不要脸!他星光就那么好?!”正说着,星光从医院打来了电话,自从方蕾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星光就搬到了医院的宿舍里,我一接电话,星光就问我,“陆梅在你那?”我看了陆梅一眼,问她,“你告诉星光的?”她点头,转头我对着话筒也准备骂星光一通不要脸之类的话,没等我开口呢,星光先说了,“张元,这两天我想明白了,你跟陆梅说一声儿,我们……还是不见面了吧!”原来,这次陆梅来北京就是因为星光做出了不再跟她见面的决定之后,她想来找星光挽回的,真是想不到啊,老六这么清高的一个人,居然现在变得这样。
      我将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翘这二郎腿跟陆梅说话,“我说陆梅,你是不是有点忒不要脸了?”
      她也不看我,一边大把大把拧着鼻涕一边哼哼唧唧的说到,“我就是想跟星光在一块儿……”
      “你们都是结婚的人了!你有没有心呐!你不想想刘野?!”我的鼻子都快叫她气歪了,“人家刘野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对你挺好的嘛!别不知足了,人呐,就得长一颗人的心,别动不动就学梁小舟耍混蛋,你真要跟他似的没人心,你就趁早给我滚蛋!”
      陆梅这回不哭了,擦干了眼泪,喝了点水,她开始平静下来了。
      “跟你说句实话吧陆梅,你放一百个心,星光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死心了吧!”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觉得我在心底是把陆梅当成了雪峥那么怨恨。
      “也跟你说实话吧张元,这次来北京,我真没想跟星光……开始的时候想了,后来,在车上的时候我也想明白了,要是星光还是觉得他老婆好,没关系,我请他们两口子吃顿饭,找你作陪,不管怎么样,这婚我是要离的……我准备跟刘野把婚离了,到国外去……”
      听着陆梅这么说,我又开始心酸起来,这次,是纯粹的为了陆梅。我真就不明白,难道刘野在陆梅的眼里就那么失败?!我不知道,毕竟,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说,“陆梅,你请他们俩吃饭就算了吧,如果你真的想出国去,我也很高兴,星光跟方蕾,你就都忘了吧,从哪儿开始,在哪儿结束,明天咱俩去星光医院,你陪我去一个心理大夫哪里复查一下,顺便咱俩一起去跟星光吃个饭,就不要再提你们……那些事了。”
      老六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我们继续相对而坐,想不出来说什么,就在忽然之间,我感觉到了一阵悲哀,禁不住落下泪来,“陆梅,你比我强啊,你比我坚强得多呀!你跟星光……你说断就能断,我跟梁小舟……陆梅我不怕你笑话,我到现在还放不下他。”
      这回轮到她劝我了,“人活着呀,就谁也别心疼,多心疼心疼自己吧。特别是……特别是女人,咱们都得对自己好点。”
      过了一会儿,我也平静下来了,我跟她也说了我打算跟唐辉结婚的事儿,虽然没见过唐辉,陆梅听我这么一说马上表示支持,她说,人这一辈子,能由自己主宰自己的机会不多,就算是我跟梁小舟谈恋爱这么些年,就算是我心里到现在有点放不下他,这一切多少也还有些身不由己的成分,但我打算跟唐辉结婚的这个决定,完全是一个我自己的决定,就像陆梅要出国,要跟刘野离婚,完全是自己主宰了一把自己一个道理。
      我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总之,我的心里是铁定了要跟唐辉结婚的。
      我们俩洗了澡,躺在一张床上睡不着,说了很多话,说很多对今后的打算,陆梅打算在国外过真正随心所欲的日子,而我,我想了想,好像除了结婚,我最大的愿望是再写一本小说,所有生活当中这些琐碎和不顺心的事儿我一点都不写,我就写几个主人公怎么生活的好,怎么生活的顺心,我得挖空心思的想,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集中到我故事里的人身上,我要让他们在我的故事里生活的完美,遂心如意……还有我已经写了一半的一个作品,《没有你的这些年》我要把这些年我和我周围的这些人所有的艰难和不如意都写给不在我们身边的这些人,让他们知道,我们活着,我们不容易,我们得彼此相爱……






      8、
      跟唐辉结婚的事儿已经摆到了桌面儿上,不管是因为话赶话也好还是因为我们这两个狗男女都觉得寂寞也罢,反正,这婚说结就结了。
      没办酒席,我们俩一块领了个红本本就回家了。好在唐辉有些银子,一切都是现成的。
      领证儿回来的路上,唐辉开着车,跟我闲扯淡。“张元儿,咱这事就算成了吧。”
      “你费什么话呀,这证儿可是政府发的,你以为天桥底下买的呐!”点烟的功夫,想起件事儿来,“你得赶紧把那声明给公证了吧,我可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跟你领着证书的啊?”我跟他说的跟真的一样,唐辉笑眯眯的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夹子,里面放着早已经公证好了的声明,“你就放心吧老婆,以后咱家全听你的。”
      我听见唐辉喊我老婆忽然感到脸上热热的,除了张开嘴傻乐,居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没想到啊,我居然这么轻松的就把自己嫁出去了,还赚了一大笔,赚了赚了,赚大了!”我一阵欢呼。
      唐辉扭头看着我,一个劲的傻乐。
      “对了,”他说,“刘立军说今天晚上过来吃饭,给咱俩买了点东西。”
      “我现在也是一有钱人了,在乎他那点东西!”
      “瞧你那样儿!美飞了吧。”唐辉还是乐。
      我没搭理他,我又自己的想法,今儿晚上刘立军要是来了他指不定当着我们的面儿喷出点什么大粪来呢,我现在到不是在担心梁小舟或者担心我自己对梁小舟怎么怎么着了,我有点担心刘立军,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雪峥啊,比梁小舟喜欢多了。
      我正想的时候,梁小舟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扫了唐辉一眼,装的没事似的跟梁小舟说话。
      “梁小舟,你最近又忙什么呐,连个信儿也没有。”我再看唐辉,他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让我猜测不到他是不是会为此感到不高兴。
      梁小舟说,他这两天休息,靓仔和蚊子约他一起去郊区玩,他问我去不去。
      我说,“你还不知道呢吧梁小舟,我今儿刚领了结婚证,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没有老公的批准不敢瞎跑啊。”一边说话我一边乜斜着看唐辉,没错,这话我是说给他听的。唐辉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嘴里嘟囔着“德行,说的跟真的似的,我还不知道你?!”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乐开乐花。
      梁小舟在那头吃惊不小,“这么快!你连个电话也不打?靓仔跟蚊子知道吗?”
      “我现在没功夫跟他们扯淡……多少生意等着我打理呢!”
      “德行吧你!”梁小舟的口气跟刚才唐辉一样,“美吧你就!”
      “要不这么着吧,今儿晚上刘立军说来吃饭,你叫上靓仔跟蚊子,一块来吧!”
      梁小舟嗫喏着说,他得问问靓仔跟蚊子的意思,晚一点再给我打电话。
      放下了跟梁小舟的电话,我扭头看着唐辉,等着他开口说点什么。刚过了一个红灯,唐辉险些跟前面的汽车撞上,超车的时候,唐辉指着那车的司机骂到,“真孙子!”
      “傻逼吧你唐辉!”我有点对他不满,“你是不是冲我来的呀!”
      “瞧你,又多想了不是?”他掏出烟来点火,“没有,没有!我觉得你就这么着挺好的,别管谁,别管之前有什么事儿,过后了就还是朋友,是朋友,就得相亲相爱,就得大方一点。”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跟梁小舟之间的事。
      说起来,人也真的是很奇怪,只要你能想开了,别管曾经是爱人还是仇人,你想开了之后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我就是觉得,冷不丁再看见梁小舟我肯定会有点不好意思。
      到了家,我跟唐辉上到楼上,把之前买好的东西又装到了车上,我们打算一起去看望刘老头。
      我跟唐辉说了刘老头的事儿,他对老头肃然起敬,买了很多东西,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肯定得把老头乐晕了。
      我们站在老头家门口按门铃,连按了两下,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谁呀?”
      我一听,看了唐辉一眼,嘴里嘀咕着,“这人谁呢?老头家里没别人呐!”
      “兴许有朋友在呢。”唐辉小声的说到,话音刚落,门开了,面前站着的人个子不很高,模样跟老头有几分神似,我脑袋里转了几转之后一下子抓着开门的人手,连续蹦了几下,“刘野,刘野!你回来啦?”再看唐辉,在一边看呆了,大概他是头一回看见我跟个孩子似的这么蹦达。
      刘野刚开始的时候愣了一下,马上也认出了我,跟我一样跳了起来,“张元啊!真是你啊张元!好家伙,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呀,连我父亲这里你都能找到。”
      “不是我神通广大,是老头神通广大,把我从大街上拣回来的。”我嘻嘻哈哈的笑着,忙不迭的给唐辉介绍,“这个是刘野,我们十年前就认识了,我刚上大学那会,他是我的教官,后来就没了消息,老头是刘野他爸……”唐辉起初好像没听懂似的,傻站在那想,一会,忽然反应了过来,也跟着我们一块尖叫,“真巧真巧,你们俩看来还真有缘分呐!”
      他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想起军训那会儿跟刘野有点暧昧的事儿来,居然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快进屋吧,站在门口嚷嚷什么!”屋里,老头发话了,我瞧见他,红光满面的,肯定是一看见刘野特别兴奋。
      我又忙着给老头介绍唐辉,“这个就是唐辉,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俩今儿刚领晚证儿,立刻就跑着看您来了!”
      “坐,坐!”老头招呼着唐辉,端详了一会,对着我点头,“不错,眼光不错。”他的表情惹得我大笑,像个孩子似的。
      唐辉陪着老头闲聊,我跟刘野跑到了老头的书房里说起话来。
      这些年,刘野比我们老的都邪乎,黑,皮肤粗糙而且头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白头发,连眼角的周围也比我们一般人深刻一些,看起来他的样子,倒是跟刘建军的父亲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部队上的人都这样。
      我们相互寒暄了一阵,然后他问起我的生活,我说刚结婚,今天。他呵呵的笑,使劲拍打我的肩膀。说起陆梅,我说你的情况我了如指掌,我跟陆梅都说过N回了。
      “最近你们俩怎么样?”我问到,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会问的这么突然跟直接。
      刘野摇头,苦笑,“离了,也是今天。”
      “操,真巧。”我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要不怎么说咱么有缘呢!又是同学又是教官,学员,又是老头保姆的,真够可以的你们!”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起老头的趣事,说到在百脑汇买电脑的时候老头揪着人家的胳膊问,“你要我的QQ吗?”刘野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拍着我的肩膀,“多亏了你呀张元,真的多亏你了!”再看他的时候,眼圈居然红了,真脆弱。
      “别哭,别哭,你瞧瞧你,这是怎么了?!今天可是我结婚!”说完了我就感到后悔了,你结婚关人家个鸟事,人家刘野今天还离婚了呢!想哭就哭,你管得着吗!想到这里,我闭了嘴,给刘野找来了纸巾,让他哭。
      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比如说,人在悲伤的时候为什么要哭呢!
      从老头家出来,到朝海轩的路上,我跟唐辉说陆梅跟刘野的事儿,唐辉颇不屑一顾,他对部队子弟从来没有过好印象,说他们要么土的掉渣,要么假装大款,其实连个屁也都不是,我问他刘野怎么样,唐辉半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这就完了? 有没有5,6,7,8 ......
      • 全在这呢!
        • 还是没贴完, 着急, 才刚刚找到老五. 楼上的, 多谢了
        • 好......长啊....结果还没完!!!
        • 有结局吗?以前看了一半,挠心了好久。
    • 真是好看,早就听说了,可惜直到今天才有功夫来读。一点点小毛病,92年的时候,清华还没有医学院吧。能混四年就毕业的是理学院的四个系+外语系。高小松念的那个鸟大学就叫青蛙 :)
      • 现在有吗?我只知道北医已经归北大了,没听说清华有医学院。
        • :O 难道最后鞋盒没有从了青蛙?
        • 听说协和要归清华了。
      • 写的是不错,不过贴的次数多了一些,民工老大MM作为半专业的,应该多开拓些题材才好,比方写写毒龙多的新移民生活之类的。
      • 没说是清华,好像是秦皇岛的一个学校。再说清华也不是4年。
        • “而高中时代同我们关系不错的星光则考上了清华,他美美的在清华休了四年的医学。”清华的某些系是四年的。
          • 清华大部分专业时而伴年,医学更加不可能是4年,好像清华没有医学
    • 过瘾!还在想:为什么梁小舟就迷上那个雪峥呢?真是鬼迷心窍。
      • 想明白了?这叫爱..这东西不需要理由..所以,肯定想不明白,如果你不相信有这么个东东的话..
        • 不敢苟同。他和张元十年的爱能说改变就改变的吗?喜欢雪峥也许只是一时喜新厌旧,但喜欢和爱还是差得太远了。梁小舟原先也是重情义之人,从刘建军的事可见一斑,所以觉得他和雪峥的事还是太突然了,觉得应多些铺垫。
          • 俺觉得也是,照他重情义的个性,就算是一时迷了雪,也不至于要因此和张元闹分手的。
    • 多伦多民工老大,这个故事就这样完了么?
      • 未完,待续。
        • 我一直惦记着,怎么没下文了,就着假期续完吧!!
        • 就这儿结尾挺好,再往下写就俗了。
    • 还真是你啊?挺真实的,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