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公司年三十放假，我请了三天的假提早回了趟老家。因为春运，车多人挤。在那个油腻腻的卧铺车上晕了十多个小时，夜里一点才到了云州。我叫了辆面包车，赶到离市区十多公里的家。家在的地方是个只有一万多人口的小镇，父亲是镇上唯一一家水泥厂的机修工，母亲在食堂做饭。她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据母亲说生我的时候全国上下已经开始计划生育。象父母这样的条件政策允许多生一个，可是不知为什么后来就没了第二个，这让后来的母亲异常后悔。上大学的时候我死活不肯留在本地，毕业了又坚决跟着男友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母亲常说生我什么用啊？又不贴心又出不上力。过年的时候我给了他们每人五百元，存了半年多的工资我偷偷留了一半。
过年没意思，我天天躲在房间里看电视。有亲戚来串门的时候露个脸，听到一些长高了长胖了认不出了之类的话语。和这个曾经熟悉的一切，忽然有种悲哀的陌生。其实不过是多说几句让大家开心的客套话而已，就象王晰喜欢的那样。王晰打来电话问我在家里好不好，我有点心不在焉地说“好也不好”，王晰一听就紧张了，问“怎么啦？”我说“吃饭睡觉”他一听才松了口气，我又说“拉屎尿尿”。我自己听得想笑，王晰却在电话里认真地分析我“我发现你最近好象流里流气的。”我回得慢条斯里，“什么最近好象的，我不一直这样吗。”母亲正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见我对着电话声音挺大，“跟谁说话那么大声啊？”我只好放低声音说“我妈来了。”他电话里的声音也来了大转弯，“帮我问候你爸妈好。”王晰真的很会做人，从八岁到八十岁都能被他搞定。我说他世故。母亲不同意我的说法，他说那叫讨人喜欢，哪象你让人见了烦。王晰第一次上我们家的时候，母亲就把他从上到下看啊看的笑着笑着合不拢嘴。还不停地夸着“真是象模象样！”，想必老妈也是个好色之徒，好色可不是男人的专利。再加上王晰一口一个甜甜的阿姨，听得她心花怒放，又是鸡又是鸭的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王晰喂了个肚子滚圆。母亲说能找到王晰这么好的男孩子真是我的福气，她说我什么都不好，相貌一般不说，脾气不好，工作不好，嘴巴不好，一张嘴就咬人，就找个男朋友是好的。这哪里象一个母亲的话？屁巅屁巅地要把女儿往人家门上送不成？
只是这些肯定的话语多多少少满足了我那点可怜的虚荣心。虽然我常一意孤行，很多时候我却被很容易别人的言论所左右。我想我和王晰一定会开花结果，一直走到人生尽头。
回到公司里，因为半个月没见面，发现都有点胖了。公司在外面借了几间宿舍，说我们可以搬过去住。总算盼来这天了。本来说好两人一间，当我们搬过去的时候，发现四间宿舍已经被四个男的一人占了一间。大P说楼上七间房全空着，帮我撬开了楼梯口的那间。大龄女青年没有搬，听说刚找了对象，马上要结婚了。吾红花和我一起搬了过去，因为大P帮我撬的门，我不肯给吾红花住。她只好去借了把榔头砸开了另一个门。
新的宿舍是供销系统下面废弃的一个培训学校，我们住的几间宿舍原来是学员的寝室。每间里面有四张床和四把椅子。
搬家的时候，王晰没来。说是搬家其实就一包衣服，因为吃的食堂，什么锅盘碗灶都没有。几个男的先搬过去，我的那点东西他们下班的时候就帮我捎上了。
我把房间里原来的那些东西都扔到了走廊上，花三百元块钱去买了块晴纶地毯，鲜艳的红色，铺在地上。又花三百元钱买了张枣红色的单人席梦思，放在地毯上。这些颜色和布置看上去庸俗又别致，我很满意。
说是对外贸易部，我能干的事情不多。有时候打一些报价单，用最笨重的那种打字机。打错一个字母需用涂改液去修正，一张纸打下来，手指都青了。发出去的报价总是遥无音讯，尽管传真费很贵。既然是属于业务部，你讲话的资本就看你的业务。生产的那些产品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电动工具，大部分都被合作方韩国公司消化了。剩余的那些公司希望我们对外贸易部的几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在去上海的火车上认识了朱平，他是常州一家电动工具厂的业务经理。听说他一年出口一百多万美金，我听的眼都绿了。那可是我们厂一年的产量呢。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在贸易部呆了三个月，可是鸡毛大的订单都没接到过。吾红花也一样，每天样品进进出出，也都是竹篮打水。大家似乎在比谁的样品寄得多，电话打得勤。幸亏那时国外还没朋友，要不然二十块一份钟的长途，很快就能把公司打关门。一天，朱平打电话给我说有个德国人想要一批电动工具，数量太小他们不高兴做，问我有没有兴趣。有生意做怎么会没兴趣。他给了我那个公司的电话真和地址。我赶紧打电话过去，也分不清什么时差之类的东西，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说自己是供应TOOLS的很想跟他做生意，他在电话那头好象用睡觉的声音跟我说“FAXFAX”。
那个老头叫SALEM，是个犹太人。就这样他的一个六千美元的订单成了我有史以来第一笔生意。收到他传来的信用证，我往抽屉里一放乐呵呵地坐在那里笑。听说我居然跟老外做上了生意，他们对我顿时刮目相看，到底是大学生啊。
说是中外合资企业，公司的管理完全是换汤不换药，大P的那个部门是专门针对韩方的，那边要的货什么价格，几乎都是对方说了算，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中方想要通过自己的业务渠道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因为管理上的原因，有些东西执行起来非常困难。比如说我订的这一千把工具，十个品种，车间说量太小品种太多他们做不了，要么就是质量要求太高交货期太紧，等等。
这样业务部和生产部之间就成了两个对立的部门。车间主任是个老太太，我去下单的时候，她眼皮也不抬说车间很忙，挤不下。气得我立马就想辞职不干了。因为大P的人缘和他一贯热情的作风，他很快便帮我搞定了车间生产的事。我就每天翘着腿坐在办室里开始天南海北地泡电话粥。因为出差，大P离开了几天。
回来时候他问我信用证什么时候到期，我说不知道。他把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你不要吓我？”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信用证到期的事。他让我把信用证给他看，我把已经塞进抽屉底下几个星期没碰过的信用证递给他。他一行一行认真看了起来，边看边说“三月十日到期，马上要订船了。出货前还要寄样品给客户确认，要他的确认书才能发货。”大P的神情越看越紧张，口里自言自语“这下麻烦
了。”我说什么麻烦啊？他说你信用证拿来没看过？我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大P长叹一声，“大小姐！这是信用证！”“信用证你懂不懂？”后面又讲了一大堆关于信用证的东西，要按着它上面的条款去做，只有符合了你才能去银行，用发票装箱单提单和信用证一起，银行核实无误才能从对方客户拿到钱。经他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低级到极点的错误。这个错误低级到没办法让人相信，我以为信用证就是钱，是银行给我的收据。在开始对外贸易之前，我所有关于贸易的知识等于O，唯一的条件就是我的英语通过了六级。
那次的事故，客户以货物不符合质量为由拒出验货报告，后事只好同意扣掉一千五百美金出货了事。六千美金的货去掉了四分之一。总经理室并没有追究事故的原由，表面的理由是生产车间质量不符合要求。大P和我知道，这是我在订单中间操作的失误，而且严重的失误。背后有几个人开始嘀咕，什么一做生意就赔钱，还不如不做。
出师不利，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的人，没用到这样的程度。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跑到原来动力科的办公室喝酒。虽然不常来往，可是在搬到贸易部之后，那里的小龚阿段却都顾了我的好朋友。也许是满足我那从小就强烈的与从不同的愿望吧，我的那些所谓的朋友或好朋友竟都是男的。那是一种土制的黄酒，用烧水的壶热着，温温的，我一口就能喝掉大半碗。上班的时候，酒劲开始发作，我头晕晕的象是上了云端，离开了这琐碎的现实的世界。
我没有告诉王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越来越不想跟他谈工作上的事。不谈工作我们就没什么话题，有时候就说说他的同学，某某找了谁，某某又怎么样了。他的那些有联系的同学，从高中到大学我几乎都认识。讲得多了，我也没了兴趣。我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我突然觉得我不想这样平庸地过下去了。难道我就这样过一辈子吗？我发现了自己致命的空虚和失落。这不象我，也不应该是我。可是我感到无力解脱，谁也无法帮我解脱。大P，太简单！王晰太平凡。我想要一些不平凡的生活。
考勤的制度坚持了二个多月，因为出了请假和事由等等的漏洞，比如说某某要去银行没回来了，某某陪客户吃饭了，就不了了之了。这样我常有时十点才来上班，经理偶尔问了就说去哪里哪里办事，成习惯了便没人再问。
看我吊尔郎当的样子，大P比我还急。急也没用，我想。可是他的关切让我很感动，他在用他不求回报的真诚一直不变地支持和鼓励着我。是的，不求回报。听说大P还没谈过女朋友，那段时间急急出厂，是他父亲来这里住院，他是赶着去医院的。如果没有王晰的话，我也许会选择大P，也许不会。因为有了与王晰某一些不足的方面的对比，才有了对大P好的一面的认识。
大P又要出差了，他拎着那个很大的包，准备上公司那辆小霸王。我刚吃完饭出来，也喝了酒，大半斤黄酒。晃悠悠地经过那车，便从开着的后座门爬了进去，谁也没注意到。我在后排的座位上昏昏沉沉睡着了。等车停下来的时候，坐在前面的大P忽然发现了我。“小罗，起来？你怎么会在车上？”他有时候叫我小罗，有时候叫我罗爱雪，有时候叫我罗卜头。开车的司机大李也吓了一跳，“这小妞，什么时候上的车啊？”
我抬起头来，眯着眼。看见大P拎了包下去，我也跳起来下了车，并随手拉上了车门。大P见我下车，又把前门打开，叫我上车让大李带我回去。还一劲地说“你喝醉了，回去睡觉”。我不肯上车，耍起无赖要跟大P走。
他走我就跟着，他停下来回过头，我就站着。一路跟着大P进了后车室，大P捱不过我，帮我买了一张火车票。我和大P上了火车，迷迷胡胡地找了座位趴下去又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大P坐我在对面。看着我，我说“这是去哪儿啊？”大P不答只是笑“你真象个小女孩，一个任性的小女孩。”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过年没意思，我天天躲在房间里看电视。有亲戚来串门的时候露个脸，听到一些长高了长胖了认不出了之类的话语。和这个曾经熟悉的一切，忽然有种悲哀的陌生。其实不过是多说几句让大家开心的客套话而已，就象王晰喜欢的那样。王晰打来电话问我在家里好不好，我有点心不在焉地说“好也不好”，王晰一听就紧张了，问“怎么啦？”我说“吃饭睡觉”他一听才松了口气，我又说“拉屎尿尿”。我自己听得想笑，王晰却在电话里认真地分析我“我发现你最近好象流里流气的。”我回得慢条斯里，“什么最近好象的，我不一直这样吗。”母亲正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见我对着电话声音挺大，“跟谁说话那么大声啊？”我只好放低声音说“我妈来了。”他电话里的声音也来了大转弯，“帮我问候你爸妈好。”王晰真的很会做人，从八岁到八十岁都能被他搞定。我说他世故。母亲不同意我的说法，他说那叫讨人喜欢，哪象你让人见了烦。王晰第一次上我们家的时候，母亲就把他从上到下看啊看的笑着笑着合不拢嘴。还不停地夸着“真是象模象样！”，想必老妈也是个好色之徒，好色可不是男人的专利。再加上王晰一口一个甜甜的阿姨，听得她心花怒放，又是鸡又是鸭的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王晰喂了个肚子滚圆。母亲说能找到王晰这么好的男孩子真是我的福气，她说我什么都不好，相貌一般不说，脾气不好，工作不好，嘴巴不好，一张嘴就咬人，就找个男朋友是好的。这哪里象一个母亲的话？屁巅屁巅地要把女儿往人家门上送不成？
只是这些肯定的话语多多少少满足了我那点可怜的虚荣心。虽然我常一意孤行，很多时候我却被很容易别人的言论所左右。我想我和王晰一定会开花结果，一直走到人生尽头。
回到公司里，因为半个月没见面，发现都有点胖了。公司在外面借了几间宿舍，说我们可以搬过去住。总算盼来这天了。本来说好两人一间，当我们搬过去的时候，发现四间宿舍已经被四个男的一人占了一间。大P说楼上七间房全空着，帮我撬开了楼梯口的那间。大龄女青年没有搬，听说刚找了对象，马上要结婚了。吾红花和我一起搬了过去，因为大P帮我撬的门，我不肯给吾红花住。她只好去借了把榔头砸开了另一个门。
新的宿舍是供销系统下面废弃的一个培训学校，我们住的几间宿舍原来是学员的寝室。每间里面有四张床和四把椅子。
搬家的时候，王晰没来。说是搬家其实就一包衣服，因为吃的食堂，什么锅盘碗灶都没有。几个男的先搬过去，我的那点东西他们下班的时候就帮我捎上了。
我把房间里原来的那些东西都扔到了走廊上，花三百元块钱去买了块晴纶地毯，鲜艳的红色，铺在地上。又花三百元钱买了张枣红色的单人席梦思，放在地毯上。这些颜色和布置看上去庸俗又别致，我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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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中外合资企业，公司的管理完全是换汤不换药，大P的那个部门是专门针对韩方的，那边要的货什么价格，几乎都是对方说了算，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中方想要通过自己的业务渠道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因为管理上的原因，有些东西执行起来非常困难。比如说我订的这一千把工具，十个品种，车间说量太小品种太多他们做不了，要么就是质量要求太高交货期太紧，等等。
这样业务部和生产部之间就成了两个对立的部门。车间主任是个老太太，我去下单的时候，她眼皮也不抬说车间很忙，挤不下。气得我立马就想辞职不干了。因为大P的人缘和他一贯热情的作风，他很快便帮我搞定了车间生产的事。我就每天翘着腿坐在办室里开始天南海北地泡电话粥。因为出差，大P离开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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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事故，客户以货物不符合质量为由拒出验货报告，后事只好同意扣掉一千五百美金出货了事。六千美金的货去掉了四分之一。总经理室并没有追究事故的原由，表面的理由是生产车间质量不符合要求。大P和我知道，这是我在订单中间操作的失误，而且严重的失误。背后有几个人开始嘀咕，什么一做生意就赔钱，还不如不做。
出师不利，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的人，没用到这样的程度。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跑到原来动力科的办公室喝酒。虽然不常来往，可是在搬到贸易部之后，那里的小龚阿段却都顾了我的好朋友。也许是满足我那从小就强烈的与从不同的愿望吧，我的那些所谓的朋友或好朋友竟都是男的。那是一种土制的黄酒，用烧水的壶热着，温温的，我一口就能喝掉大半碗。上班的时候，酒劲开始发作，我头晕晕的象是上了云端，离开了这琐碎的现实的世界。
我没有告诉王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越来越不想跟他谈工作上的事。不谈工作我们就没什么话题，有时候就说说他的同学，某某找了谁，某某又怎么样了。他的那些有联系的同学，从高中到大学我几乎都认识。讲得多了，我也没了兴趣。我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我突然觉得我不想这样平庸地过下去了。难道我就这样过一辈子吗？我发现了自己致命的空虚和失落。这不象我，也不应该是我。可是我感到无力解脱，谁也无法帮我解脱。大P，太简单！王晰太平凡。我想要一些不平凡的生活。
考勤的制度坚持了二个多月，因为出了请假和事由等等的漏洞，比如说某某要去银行没回来了，某某陪客户吃饭了，就不了了之了。这样我常有时十点才来上班，经理偶尔问了就说去哪里哪里办事，成习惯了便没人再问。
看我吊尔郎当的样子，大P比我还急。急也没用，我想。可是他的关切让我很感动，他在用他不求回报的真诚一直不变地支持和鼓励着我。是的，不求回报。听说大P还没谈过女朋友，那段时间急急出厂，是他父亲来这里住院，他是赶着去医院的。如果没有王晰的话，我也许会选择大P，也许不会。因为有了与王晰某一些不足的方面的对比，才有了对大P好的一面的认识。
大P又要出差了，他拎着那个很大的包，准备上公司那辆小霸王。我刚吃完饭出来，也喝了酒，大半斤黄酒。晃悠悠地经过那车，便从开着的后座门爬了进去，谁也没注意到。我在后排的座位上昏昏沉沉睡着了。等车停下来的时候，坐在前面的大P忽然发现了我。“小罗，起来？你怎么会在车上？”他有时候叫我小罗，有时候叫我罗爱雪，有时候叫我罗卜头。开车的司机大李也吓了一跳，“这小妞，什么时候上的车啊？”
我抬起头来，眯着眼。看见大P拎了包下去，我也跳起来下了车，并随手拉上了车门。大P见我下车，又把前门打开，叫我上车让大李带我回去。还一劲地说“你喝醉了，回去睡觉”。我不肯上车，耍起无赖要跟大P走。
他走我就跟着，他停下来回过头，我就站着。一路跟着大P进了后车室，大P捱不过我，帮我买了一张火车票。我和大P上了火车，迷迷胡胡地找了座位趴下去又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大P坐我在对面。看着我，我说“这是去哪儿啊？”大P不答只是笑“你真象个小女孩，一个任性的小女孩。”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