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维尔博韦:装备不足的乌克兰精锐连队在进攻
去年,乌克兰对俄罗斯侵略者发起反攻,策划者曾设想,像阿纳托利·哈尔琴科上尉率领的这种精锐部队,将横扫战场,为D日式的胜利提供致命一击。
但是,在去年 8 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哈尔琴科连队投入战斗时,反攻已经悄然走向失败,他的团队即将体会到最关键的原因。
当连队沿着乌克兰东南部的一片田野边缘匍匐前进时,行动目标已经被大大缩小。由于西方国家在提供坦克和其他装甲车辆的问题上犹豫了几个月,俄罗斯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在乌克兰东南部平坦的农田上掘沟,埋设了数十万枚地雷,并准备好了机枪和反坦克导弹发射阵地。
乌克兰旅在 6 月份发起的第一波进攻几乎没有取得进展,且损失惨重。改用步兵进行的小规模突击也进展;缓慢,只前进了一小段距离,占领了一个村庄。现在,哈尔琴科的连队不是作为合围者,而是作为最后的突击队冲了进去。
最初的目标,是攻打维尔博韦村附近的一座小山,目标并不高。但进攻在几分钟内就出了大问题。
8 月 12 日黎明刚过,当他们沿着农田间的一排树木接近敌人时,无人机从头顶掠过。哈尔琴科的部下被告知俄罗斯无人机会被乌克兰的干扰设备击落,因此以为是自己的无人机。然而俄军无人机开始投掷炸药,机枪扫射,自动发射器投掷的榴弹在他们周围爆炸。
整个排很快就丧失了战斗能力,20 多人在几分钟内死伤过半,其中包括军医。
"我们该怎么处理伤员?妈的," 第一排排长马克西姆·谢尔盖耶夫上士通过无线电向他的指挥官大喊。"伤员比我们人还多"。
一名俄军士兵突然出现,就在几码之外,并开火射击。谢尔盖耶夫开枪还击,俄国人倒下了,显然已经被击毙。谢尔盖耶夫意识到自己也中弹了。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右脸颊,划过他的耳垂。当他卧倒时,第二颗子弹射穿了他的水袋。他离死亡只有几毫米之遥。
进攻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哈尔琴科的新任务是带回死者,并尽可能多地营救活着的人。
谢尔盖耶夫后来说:"我们真的掉进去了。"
2022 年,乌克兰击退了俄罗斯对基辅的进攻,收复了一些失地,从而扭转了世界的预期。另一方面,随着战争进入第三年,乌克兰在 2023 年的反攻失败,也展示了一系列暗淡的现实。
最大的问题可能是,乌克兰的武器装备不足以穿透俄罗斯的防御。美国和盟国愿意为反攻提供装甲车辆,但却不愿意提供西方军队攻击方式中最重要的现代战斗机。这使得乌克兰与对手的装备严重不相称。
哈尔琴科所在连队在 2022 年取得胜利时表现的骁勇善战,但是在面对固若金汤的防御时却显得力不从心。
一位乌克兰高级安全官员说:"这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古德里安,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和战壕"。
目前还不清楚乌克兰及盟国制定出什么样的替代方案。乌克兰已经损失了数千名士兵,其中包括一些最精锐、士气最高昂的战士,比如哈尔琴科的团队。
反攻失败了,只推进了几平方英里。
乌克兰最高军事长官说,乌克兰需要更好的技术装备来击败人口三倍的敌人,但美国的支持却在国内政治争论中摇摆不定。
哈尔琴科说:"我理解西方不把他们拥有的一切都给我们的理由。但当没有人可以用他们提供的装备时,他们会怎么做呢?"
永远第一
哈尔琴科是乌克兰空中突击部队一个连的指挥官,现年 45 岁,他的呼号 "霍罗尔"(Khorol),是他祖籍的名字。
在约 100 名士兵中,只有不到一半是像霍罗尔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兵。开战第一天,他就参加了一次大胆的任务,阻止俄军在基辅机场降落增援部队,随后他负责指挥连队,将俄军赶出东北部的森林。
他的一个排由谢尔盖耶夫率领,这是一位44岁的前体育记者,在全面战争初期加入民兵组织时,他从自己的咖啡店带了一盒西西里糕点,因此获得了 "坎诺利(Cannoli) "这个呼号。
其余的人,都是替补战死者的新兵。这些士兵最接近战场的时候是在英国等地接受训练。其中包括来自乌克兰北部一个农家的 30 岁宽肩膀 "灰熊 ";43 岁的钱币收藏家塔勒——曾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副主管。
还有一个纹身艺术家,名叫 "墨水",他是亚速海沿岸被占领的别尔江斯克的一名教师;以及一个名为 "萨瓦"的前游乐园儿童艺人。
乌克兰空中突击部队的座右铭是 "永远第一", 但这个连队的大部分硬件都是几十年前的产品,当时乌克兰还是苏联的一部分,其中包括 20 世纪 60 年代生产的轻型装甲侦察车和三辆带挎斗的摩托车,还使用士兵自己的或捐赠者提供的车辆,这些车辆经常需要修理。
侦察车的车龄并不重要,在 8 月 12 日上午霍罗尔所在连队进入的诱杀战场上,这些侦察车几乎派不上用场。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不得不在数英里外就离开车辆,步行进入。
几周前,坎诺利曾向他的法国教官解释说:"我们永远不会开得更近,因为车辆只会被摧毁。"
部队坚守最近从俄军手中夺取的狭窄战壕,周围布满了地雷。这就意味着要从在高温下腐烂的敌人尸体上走过。午夜时分,坎诺里叫停了战斗,因为在一片漆黑中很难看清楚他们要去哪里。他们在战壕里休息了三个小时,然后再次出发。
最后一段路是沿着田野边缘的灌木和树木向南延伸。俄军占据了田地的东部边缘。目标是一座小山,位于树线之间的交叉点上。
就在这时,俄军发动了突然袭击。两名连队成员立即被手榴弹炸死: 32岁的纹身艺术家墨水和以年龄著称的排军医。另一个被称为 "公牛 "的人,在靠近坎诺利的地方被炸伤,后来不治身亡。
几个人吓呆了。灰熊说,他们受过很多训练, "但当子弹呼啸着飞过你的头顶,拍打在你头顶的树枝上时,感觉就不一样了"
坎诺里的脸大出血,他召集剩下的人,大约是原来 20 人的一半,后撤。俄军逼近并要求他们投降,"灰熊 "扔给敌人几颗手榴弹,少数健康的人留下来帮助伤员和寻找出路。
"快点,爬!" 坎诺利向躺在地上腿部受伤的人喊道。"伙计们,我们不能拖你们出去。我们自己也受伤了。爬!"
他们是你们的人
连队撤退的路线和进攻时一样,都是沿着田野边缘返回到可能有车接应的地方。霍罗尔派他的吉普车去运送伤员,但吉普车陷进了路上的一个洞里,那是迫击炮弹的残留物。他又派出一辆装甲车,结果被机枪扫射。
于是,任务落到了连队一辆苏式摩托车上。坎诺利和另一名腿上绑着止血带的士兵,一起挤进了摩托车的挎斗里,驾驶员带着他们穿过一片知道埋有地雷的田野。摩托车的发动机不断熄火,坎诺里失血过多几乎昏厥,他和受伤的同伴每隔几百码就不得不出来推车,让这玩意重新启动。
他最终到达了一个医疗救助站,医护人员为他缝合了 40 针,摩托车又返回去接更多的伤员。
与此同时,塔勒的腿部、脚跟和肩膀被无人机投下的手榴弹弹片击中。附近躺着来自港口城市的教师,已经不行了。
当俄军逼近时,塔勒在大腿上绑上止血带后几乎无法动弹。
塔勒确信自己已经完了,他滚到田野里,侧卧着装死。他把电话埋到土地里,以免落入敌手,并摸索着寻找手榴弹。他不打算活着投降。
这时,乌克兰炮兵开始射击,俄军跑了。
俄罗斯无人机在上空盘旋。在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两架无人机俯冲过来,在附近投下手榴弹,但没有击中塔勒。塔勒意识到自己需要采取措施,他松开了止血带,让腿部恢复了一些知觉,但仍在流血,于是他又收紧了止血带。
第三架无人机嗡嗡地朝他飞来,投下一枚手榴弹,也没有击中。塔勒自言自语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无人机飞走后,他松开了止血带。血流得少了一些。他开始爬行。很快,他就在未耕种土地上长出的高草和杂草的掩护下深入了田野。在烈日下,他拖着身体走了大约六小时,才走了两英里。
当到达下一个树林中的乌克兰战壕时,他大口大口地喝光了5 升装水瓶中的大部分水。
一天结束时,第一排 22 人中只有 3 人体力充沛。第二天,霍罗尔见了其中一些人,并向他们展示了无人机拍摄的图片,上面显示了他们死去的四名战友的位置。他说:"灰熊,他们是你们的人。"
灰熊带着一支救援队返回,但被猛烈的炮火击退,伤亡更多。连里的军医被迫击炮弹炸掉了半个脑袋,壮烈牺牲。
"你走,你爬,你跑,然后你走,你爬,就为了到达那里。然后原路返回。"灰熊说。
第二天,霍罗尔命令炮兵布下烟幕迷惑敌人。俄军的无人机看不到乌克兰人的动向,战壕里的俄军忙着戴上防毒面具,生怕遭到俄军自己使用的那种毒气攻击。
由于没有风,当烟雾散去时,乌克兰人已经进入了战壕。俄国人逃跑了,乌克兰人则用集束炸弹攻击他们。
精疲力竭的灰熊从壕沟里提供火力支援,但是他的步枪 "已经奄奄一息"。他说,"就像是在吐痰,而不是在射击"。
经过一天的艰苦战斗,连队实现了夺取山头的最初目标。但代价是高昂的。晚上 8 点半左右,天色渐暗,灰熊去帮助一群人抬着一名阵亡士兵撤离。由于双方都已精疲力竭,停止了射击,所以声音很小。
另一名士兵察觉到灰熊的疲惫,主动提出帮他拿帆布担架的把手。灰熊把死者的机枪扔到肩上,在前面带路。士兵们跌跌撞撞地走着,嘴里还骂骂咧咧。
灰熊转过身,看到这些人停下来休息。刚好一枚迫击炮弹就在他面前爆炸,如果他们没有停下来的话,爆炸 就在他们中间了。
灰熊被打倒在地,腿一阵剧痛,手也失去了知觉。他爬起来,刮掉嘴上的泥土,检查腿和胳膊是否还在。膊都还在,但身上被弹片击中,最令人担忧的是腹股沟。
他在腿上绑上止血带,开始一瘸一拐地穿过田野,因为他知道自己太重了,其他人抬不动。他沿着一辆装甲车的痕迹走了一段路,假定那里没有地雷,然后用无线电通知了霍罗尔,后者派越野车把他从撤离点接走。
他花了大约一个小时又走了 500 码才见到越野车,越野车把他带到了一个医疗救助站。护士们脱下他的靴子,剪掉他的衣服。
"医生,如果我的蛋蛋被击中了,就把我干掉吧,"灰熊哭着对外科医生说。
医生告诉他一切正常。灰熊说:"谢天谢地,我的蛋蛋太小了。"
医生和他的助手都笑了。
当天,他们找到了两具战友的尸体,样子很可怕,因为夏天的炎热而褪色、臃肿,面目全非,显然是死后被俄罗斯人肢解的。
坎诺利在医院里收到了他们的照片,不得不通过纹身和衣服来辨认他们。
艰难前行
尽管遭遇了致命的挫折,霍罗尔的连队还是调整了战术,继续向维尔博韦挺进,新兵取代了死伤者。
霍罗尔部署的突击队现在通常只有五人,以避免引起俄罗斯无人机或大炮的注意。小型支援小组为突击队运送弹药和水,并帮助他们处理伤员。
当他们遭受伤亡时,乌克兰人会投入更多的人去抢救伤员或收尸。但俄罗斯人往往会把死伤者留在原地,这样虽然避免了更多的损失,却在战壕里留下了一股腐肉的恶臭。
霍罗尔说:"这就是他们对自己人的态度。这是不把人当回事,但也是理性的"。
随着战壕性质的改变,霍罗尔的连队可以判断出他们正在穿过俄国人的防线。起初,战壕里到处都是俄军士兵的尸体和被遗弃的武器。当他们接近维尔博韦时,发现战壕里有简陋的厨房、水槽和厕所。
8月25日,部队袭击了维尔博韦东部边缘的战壕网。另一支空降部队曾试图用装甲车突破那里,但俄军用反坦克导弹击中了他们。于是霍罗尔连的一个小队徒步前进。
凌晨 4 点左右,霍罗尔将他的指挥所前移时,一枚地雷或其他类型的爆炸物的弹片炸伤了他的手,造成一名士兵死亡,数人受伤。霍罗尔被送往医疗救助站。
由十几个人组成的突击小队因损失惨重而愤怒。在一名被称为 "雷霆 "的中士带领下,他们冲进了战壕。
20 岁的足球迷马利和 28 岁的萨瓦留在入口处站岗。其余的人继续向前推进,尽管俄军人数更多,但还是落荒而逃。乌克兰人眼目的地弹尽粮绝,于是从被打死的俄国人身上捡起武器和子弹,继续向前推进。
雷霆冲出战壕,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维尔博夫的边缘,在俄军防线的后方,但是随后他就死于机枪扫射。在猛烈的轰炸下,士兵们拖着他的尸体后撤。在一片混乱中,他们没有看清留在入口处站岗的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回到连队后,霍罗尔努力组建一支救援队。他对部下说:"我不怪你们。你们已经被吓坏了"。
最后,他提出给志愿者七天假期作为奖励。
救援人员在战壕入口附近的土堆下发现了被埋的两个士兵。一枚 152 毫米迫击炮弹直接击中了他们。个子较高的马利很可能被爆炸冲击波当场炸死。霍罗尔认为,萨瓦一定在最初的爆炸中幸存了下来,因为他似乎已经开始解下身上的防弹衣,但却无法脱下,最后因锁骨上的弹片伤口而倒下。
霍罗尔说:"我不敢想。"
名字和数字
12 月初的一天,大雪纷飞,坎诺里、塔勒和其他十几名士兵聚集在基辅的火葬场,向他们所熟知的别尔江斯克士兵告别。当他的尸体被找到时,已经面目全非,经过数月的 DNA 检测才确认了他的身份。
根据乌克兰的传统,送葬者触摸棺材向死者告别。坎诺利受伤后听力受损。他刚刚接受了助听器,并希望成为部队的一名教官。还有塔勒,他已经伤愈,并加入了一支以电子战为主的部队。
葬礼司仪向大家致辞: "俄罗斯将人渣送到这里,我们正在失去最好的孩子"。
三声礼炮齐鸣结束仪式后,士兵们迅速挤上车,驱车返回扎波罗热。
维尔博韦仍在俄罗斯人手中。霍罗尔部的步兵进一步进攻,又取得了一些小的进展,但损失更多,没有取得重大突破。
最近,霍罗尔在访问基辅的一个墓地时,拜谒了马利和萨瓦的墓地。他回忆起与马利一起接受跳伞训练的情景,以及让被他提拔为中士的萨瓦放假去探望怀孕的妻子的情景。这
两个人都和他一起参加了在东北部森林的成功行动。霍罗尔握着一个又一个十字架,身体前倾,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枚徽章是我给你的,伙计,"他对着马利的肖像说,上面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闪着笑容。
"我讨厌这种摸十字架的传统,"他道。"我已经做过太多次了。"
霍罗尔即将交出连队的指挥权,晋升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说,他希望升职,与其说是为了声望,不如说是因为他不必再失去他所熟悉的士兵。
他说:"我想知道数字,不想再知道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