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亮花儿自小没了娘，跟着爹讨生活。
见过亮花儿的婆姨总说这女娃生得太美，随后就叹口气，那口气叹得惋惜，倒似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亮花儿的爹是绥德人，娘是米脂的。人道是“米脂婆姨绥德汉”，亮花儿想要长得丑倒反而不易。亮花儿不知道为啥婆姨们总叹口气，女娃生得美本来该欢喜才是。就算是穷人家，好歹将来也有可能嫁个殷实的人家，或者随了大户人家做个妾，不用再跟着爹颠沛流离。
亮花儿隐约才知道嫁是什么妾又是什么的时候，就很想象戏里面那些个小姐们一样穿着缎子底绣花边的裙子。她一直想要那么一条裙子。为了跟爹一起在外行走方便，亮花儿从小穿宽大扎脚的裤子。这点女娃家的心思，亮花儿从来没跟爹提起过。
亮花儿的爹，他是个皮影戏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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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花儿常听见看戏的人提起来，总是一努嘴，“皮影戏，不就是傀儡戏？”这个戏字多半拖长了说，发出来就象是“戏咦？”多了这个咦调儿，就好像汤了多放了一勺盐。这时候亮花儿的心就会象喉咙被盐涩住那么一呛。
十五岁这年亮花儿随爹到了长安。长安城里新鲜的花样可真多。连皮影戏都有好多个派别，河南的，山西的…… 亮花儿却只爱爹用秦腔唱出来的貂蝉吕布。这时候亮花儿才发现别家的皮影艺人都收徒弟，爹却没有，而且爹好像也没有收徒弟的意思。爹能干，一个人把所有的活计都包了，亮花儿只需要撑撑亮子，做些不关紧要的事情，打打杂。
时下风俗开放，看戏的多半是长安城里男男女女的老百姓。偶尔有大户人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姨娘来，也看得出来原来的出身。亮花儿总喜欢盯着她们的裙子，然后看看她们脸上高人一等自得的样子。回头的时候，发现爹在看着她。她就冲爹笑笑。爹也笑笑，爷俩个什么都不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看戏的人群了多了一位公子。这公子衣着光鲜，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少年。开始似乎是陪个半老的妇人来的，看得出来是个姨娘，只怕是那公子的亲娘吧。亮花儿慢慢地发现他开始单独来看戏。可要说是看戏，亮花儿却总觉得他是在看自己。看就看吧，亮花儿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可这公子每次来，亮花儿都忍不住偷偷看看他，心里扑腾扑腾跳着。他若是不来，就很有些失望。过了一些日子，爹说他们又要走了，等过了正月的热闹时候，他们就离开长安。亮花儿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主张“长安这般好，不走吧？”这句话倒好像更让爹下定了要走的决心。
都说沉默寡言的柔弱女娃胆子大起来会吓死个人。亮花儿就是这么种女娃。
这晚照例演完了吕布戏貂蝉，亮花儿趁爹收拾皮娃娃的功夫。在那公子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一跺脚就突兀地跑过去，眼看快跑到他跟前了，她又停住了脚步犹豫了起来。这时候那公子正好转身回头，看到她倒好象吓了一跳。他即刻镇定，似乎心领神会，微微一笑“怎么？”笑容里满是老道。亮花儿不喜欢这个笑容，什么都没说，扭头走了。
第二天，隔壁的王媒婆上门来，说是河南府伊的小公子想纳亮花儿为妾。府伊刚刚京官外调，除了大夫人，其他的家眷都还没随去。又说小公子尚未婚配，以后亮花儿的日子一定是天花乱坠地好。亮花儿低着头，咬紧嘴巴没忍住笑了笑。偷眼看看爹，爹却脸色铁青。
当晚爹说明日就走，离开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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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然没有走成。
爹是个血性的汉子。僵持中就被公子派来的爪牙恶狗打断了腿。
亮花儿傻了，咬了咬嘴唇，想哭，又没哭。
爹的腿一时好不了，府伊公子那边催得紧。亮花儿这才发现麻烦大了。
亮花儿不吃不喝在家里伺候了爹两天。第三天起身就去恭王爷府报名做了女优，卖身的钱够爹过下半辈子了。亮花儿给王媒婆了些钱让她请人伺候爹些日子，王媒婆接着钱直点头“怪不得姑娘不肯嫁到府伊家，原来进了王府。”亮花儿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家跪在爹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看着亮花儿，爹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过了些日子，王媒婆找到她，说是爹走了。
想要讨好一个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尤其对亮花儿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娃来说。不久，亮花儿就成了王府里最得宠的女优，传言她喜欢看皮影戏，唱秦腔吕布戏貂蝉。在王府里极尽妩媚工谗，只要是她的心愿，王爷基本都会答应。
没过多久，听说和恭王爷一向不和的河南府伊犯事被抄了家。一家人都被发配到了边塞。临行前恭王的宠姬去看望过府伊家的小公子。她对小公子说“怪我不懂事，托人跟你说我和爹要走了。害我爹被打断了腿。”随后又似笑非笑“我爹的腿现在怕是好得差不多了吧？”
还听说自那以后，这个宠姬对王爷就不那么极尽迎合，王爷也就不那么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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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一个背着皮影戏的家什自称是爹的徒弟的后生找上门来，说爹死了，还给亮花儿送来一封信和一个包袱。
亮花儿识得字。爹信里说爹是娘的爹、也就是亮花儿外公的徒弟。本来爹娘是定好了亲的，娘后来跟一个公子哥儿走了。谁知那公子始乱终弃，娘身子不好，生了亮花儿以后终于被大婆子赶了出来，爹收留了她们。不久娘就死了。娘死前，叮嘱爹不能让亮花儿嫁到大户人家里做妾。要嫁就要穿着鲜红的嫁衣明媒正娶地嫁个普通的好人家。
包袱里是一件红色的嫁衣。针脚之精细，超过了长安城里最好的绣娘的手艺。是娘亲手绣给她的。此时的亮花儿已经穿遍所有的裙，却始终是个女优，将来若没有生养，连妾都不如。
捧着娘给她的嫁衣，亮花儿哭了……
女娃活在世上没什么自由。只是总还能做些个什么，虽然能做的大抵也就是如此而已。不过无论怎么做，到头来，搏来的，也不过就是骂名。
就象爹唱过的貂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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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花儿出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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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花儿的娘叫做花儿，皮影戏里面脱不开亮子做的幕景。爹就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儿 --- 亮花儿。
见过亮花儿的婆姨总说这女娃生得太美，随后就叹口气，那口气叹得惋惜，倒似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婆姨们背地里说，这女娃神色有股子硬，怕是比她娘还心狠。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见过亮花儿的婆姨总说这女娃生得太美，随后就叹口气，那口气叹得惋惜，倒似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亮花儿的爹是绥德人，娘是米脂的。人道是“米脂婆姨绥德汉”，亮花儿想要长得丑倒反而不易。亮花儿不知道为啥婆姨们总叹口气，女娃生得美本来该欢喜才是。就算是穷人家，好歹将来也有可能嫁个殷实的人家，或者随了大户人家做个妾，不用再跟着爹颠沛流离。
亮花儿隐约才知道嫁是什么妾又是什么的时候，就很想象戏里面那些个小姐们一样穿着缎子底绣花边的裙子。她一直想要那么一条裙子。为了跟爹一起在外行走方便，亮花儿从小穿宽大扎脚的裤子。这点女娃家的心思，亮花儿从来没跟爹提起过。
亮花儿的爹，他是个皮影戏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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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花儿常听见看戏的人提起来，总是一努嘴，“皮影戏，不就是傀儡戏？”这个戏字多半拖长了说，发出来就象是“戏咦？”多了这个咦调儿，就好像汤了多放了一勺盐。这时候亮花儿的心就会象喉咙被盐涩住那么一呛。
十五岁这年亮花儿随爹到了长安。长安城里新鲜的花样可真多。连皮影戏都有好多个派别，河南的，山西的…… 亮花儿却只爱爹用秦腔唱出来的貂蝉吕布。这时候亮花儿才发现别家的皮影艺人都收徒弟，爹却没有，而且爹好像也没有收徒弟的意思。爹能干，一个人把所有的活计都包了，亮花儿只需要撑撑亮子，做些不关紧要的事情，打打杂。
时下风俗开放，看戏的多半是长安城里男男女女的老百姓。偶尔有大户人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姨娘来，也看得出来原来的出身。亮花儿总喜欢盯着她们的裙子，然后看看她们脸上高人一等自得的样子。回头的时候，发现爹在看着她。她就冲爹笑笑。爹也笑笑，爷俩个什么都不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看戏的人群了多了一位公子。这公子衣着光鲜，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少年。开始似乎是陪个半老的妇人来的，看得出来是个姨娘，只怕是那公子的亲娘吧。亮花儿慢慢地发现他开始单独来看戏。可要说是看戏，亮花儿却总觉得他是在看自己。看就看吧，亮花儿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可这公子每次来，亮花儿都忍不住偷偷看看他，心里扑腾扑腾跳着。他若是不来，就很有些失望。过了一些日子，爹说他们又要走了，等过了正月的热闹时候，他们就离开长安。亮花儿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主张“长安这般好，不走吧？”这句话倒好像更让爹下定了要走的决心。
都说沉默寡言的柔弱女娃胆子大起来会吓死个人。亮花儿就是这么种女娃。
这晚照例演完了吕布戏貂蝉，亮花儿趁爹收拾皮娃娃的功夫。在那公子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一跺脚就突兀地跑过去，眼看快跑到他跟前了，她又停住了脚步犹豫了起来。这时候那公子正好转身回头，看到她倒好象吓了一跳。他即刻镇定，似乎心领神会，微微一笑“怎么？”笑容里满是老道。亮花儿不喜欢这个笑容，什么都没说，扭头走了。
第二天，隔壁的王媒婆上门来，说是河南府伊的小公子想纳亮花儿为妾。府伊刚刚京官外调，除了大夫人，其他的家眷都还没随去。又说小公子尚未婚配，以后亮花儿的日子一定是天花乱坠地好。亮花儿低着头，咬紧嘴巴没忍住笑了笑。偷眼看看爹，爹却脸色铁青。
当晚爹说明日就走，离开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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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然没有走成。
爹是个血性的汉子。僵持中就被公子派来的爪牙恶狗打断了腿。
亮花儿傻了，咬了咬嘴唇，想哭，又没哭。
爹的腿一时好不了，府伊公子那边催得紧。亮花儿这才发现麻烦大了。
亮花儿不吃不喝在家里伺候了爹两天。第三天起身就去恭王爷府报名做了女优，卖身的钱够爹过下半辈子了。亮花儿给王媒婆了些钱让她请人伺候爹些日子，王媒婆接着钱直点头“怪不得姑娘不肯嫁到府伊家，原来进了王府。”亮花儿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家跪在爹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看着亮花儿，爹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过了些日子，王媒婆找到她，说是爹走了。
想要讨好一个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尤其对亮花儿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娃来说。不久，亮花儿就成了王府里最得宠的女优，传言她喜欢看皮影戏，唱秦腔吕布戏貂蝉。在王府里极尽妩媚工谗，只要是她的心愿，王爷基本都会答应。
没过多久，听说和恭王爷一向不和的河南府伊犯事被抄了家。一家人都被发配到了边塞。临行前恭王的宠姬去看望过府伊家的小公子。她对小公子说“怪我不懂事，托人跟你说我和爹要走了。害我爹被打断了腿。”随后又似笑非笑“我爹的腿现在怕是好得差不多了吧？”
还听说自那以后，这个宠姬对王爷就不那么极尽迎合，王爷也就不那么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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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一个背着皮影戏的家什自称是爹的徒弟的后生找上门来，说爹死了，还给亮花儿送来一封信和一个包袱。
亮花儿识得字。爹信里说爹是娘的爹、也就是亮花儿外公的徒弟。本来爹娘是定好了亲的，娘后来跟一个公子哥儿走了。谁知那公子始乱终弃，娘身子不好，生了亮花儿以后终于被大婆子赶了出来，爹收留了她们。不久娘就死了。娘死前，叮嘱爹不能让亮花儿嫁到大户人家里做妾。要嫁就要穿着鲜红的嫁衣明媒正娶地嫁个普通的好人家。
包袱里是一件红色的嫁衣。针脚之精细，超过了长安城里最好的绣娘的手艺。是娘亲手绣给她的。此时的亮花儿已经穿遍所有的裙，却始终是个女优，将来若没有生养，连妾都不如。
捧着娘给她的嫁衣，亮花儿哭了……
女娃活在世上没什么自由。只是总还能做些个什么，虽然能做的大抵也就是如此而已。不过无论怎么做，到头来，搏来的，也不过就是骂名。
就象爹唱过的貂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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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花儿出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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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花儿的娘叫做花儿，皮影戏里面脱不开亮子做的幕景。爹就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儿 --- 亮花儿。
见过亮花儿的婆姨总说这女娃生得太美，随后就叹口气，那口气叹得惋惜，倒似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婆姨们背地里说，这女娃神色有股子硬，怕是比她娘还心狠。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