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如果說「中華文化奄奄一息了，卻活在日本」，人們便會罵我誇大、漢奸思想。

如果說「唐文化亡了，唐文化卻被日本保存」，也許國人還能勉強接受。

事實的確如此。

何以唐人的文化政策的功能，不能像歐洲一樣，不因戰爭而中斷？不能像日本一樣，引入了唐文化後可以超時代的代代相傳，終於成為東亞之強國？

這是值得歷史學家、思想家思考的問題。

或許是中國的民族性格根本就不像歐洲、日本那樣珍惜自己的文化。

戰亂時，軍隊住在寺廟，會連骨董門窗都拿來生火煮飯。我的一位畫家朋友黃胄，也是在上述情形下，看到一件國寶級宋琴，雜在柴薪中，幸他識貨而挽救了「焚琴」的厄運，被燒掉的便不知凡幾了。

文化大革命的「破四舊」、今日台獨去中國化，都是這種心理的產物。

這是唐人的文藝政策，不能超越政治繼續普及，成為第二個歐洲的原因。

現在離唐已經一千餘年，但唐文化的文藝政策和「以詩取士」的詩性人文環境，在日本卻獲得普及化與推廣，而延續至今。

唐長安京城，是八世紀時的世界之都，從出土文物，知歐洲人、中東人在長安打工的多得是，洋人在長安開飯館、酒舖也是一時風氣，李白「笑入胡姬酒肆中」是醉翁之意既在酒也在洋美人。長安的人種大概和今日紐約差不多，各國都有，長安人稱黑人為崑崙奴。

現在長安京城早已破壞無存。但日本京都卻是長安城的縮小版，穿過京都的小河，也有洛水洛中洛外的情調。

由京都、奈良的寺廟仍可響見唐代的佛寺建築及園林風味。唐昭提寺是唐代的工匠所營造，所有寺廟都是唐代風格加日本民族性格之產物，其內在品質都散發著靜止的詩愫。是唐代文藝政策的翻版。

西安鄉村的唐文化在大陸已不復存。

在日本的鄉村小鎮，是東亞式的歐洲環境，稱得上是「地靈」的文化鄉村之情調，地靈而後「人傑」，美麗的鄉村環境，是可以培養人士的。

董其昌所說「禪家有南北二宗，唐時始分」，連同唐文化的文藝政策、中國化的佛教禪宗，也傳到了日本。日本人把禪納入了大眾生活，或許沒有唐宋禪家的深度內涵，但日本人把禪社會生活化了，則是中土所不及的。

日本民間凡提昇的文化生活項目都叫「道」。有茶道、花道、書道、劍道、箭道、武士道……各種道。日本人的道，並非先秦人的道，先秦人動不動就有「有道乎？」的語言，日本的道，也不是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的道，而是生活化的禪道，其中含有詩與審美的要素。

舉日本茶道為例，它是由唐文化源源本本的傳到日本的。唐人不但把茶道的程序傳給了日本，在長安的留學僧，而且送了一套充滿產品內在品質之茶道工具給日本，日本人奉為至寶，現藏京都正倉院。連同唐代的寫京手卷、唐琵琶，包括建築，每年只展出十天。我曾排隊一個半小時，去瞻仰正倉院一元化的唐文物博物館的茶道工具，可是人擠人不到十分鐘便被擠出來了。雖然短短一瞥，可是卻完全可以領略唐人的工藝產品之內在品質。難過唐代的產品通過絲路行銷全世界，受到各國的歡迎。

有了在日本正倉院排隊看唐人的茶道工具沒有看過癮的經驗，前幾年，一聽到西安近郊的地宮出土了一套比日本正倉院更精美的茶道工具，我特地跑道西安博物館，留連了兩小時，仔細把這套光采如新的產品看個各，真的是使人讚歎不已。今日看來，仍然是世界上工藝產品的極致。其內在品質，代表了唐人詩性的文藝政策之成功，象徵了盛唐強盛的文化。

茶道文化到了宋，便不再是貴族的高級享受了。宋時的小販也可挑擔賣茶，而且可以賭博，名叫「鬥茶」。在一碗濃濃的茶葉研城的茶沫中，看誰的泡沫多者為勝。因此茶道便隨著唐文化的沒落而消失了。宋以後都喝泡茶。

泡茶閩南人叫「T」，現在西方人喝茶叫T，大概傳自閩南吧。或由荷蘭人自台灣傳去也不一定。

我們要領略唐文化茶道的品質，除了道日本，沒有第二個地方。

日本的唐文化便不能一一介紹了。總之日本產品包裝之精美，是介入了唐人詩性的審美之內在品質的緣故。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