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小哥哥。

小哥哥，总是那么忧郁，寡言少语。

小哥哥在我脑海中留存的第一张永恒的照片是在那年的正月初二。

那个春节，爸爸尚未解除监禁，大哥在东北，家里就我和妈妈。

绵绵的雪，浅吟低唱的盖上了大地。

风不是那么的烈，却如利刃般的蚀骨。

除夕，大年在对爸爸和哥哥的思念中缓缓过去。

都以为小哥哥不会回家过年了，他却出现在午后的残阳下。

哥哥，那是我的小哥哥，15岁的小哥哥那纤细的身影。

哥哥穿着爸爸那件肥大露出棉絮的军袄，已经看不出那身军绿。

哥哥腰间扎着条双绞花皮电线，替代失去的纽扣。

哥哥肩上扛着个鼓鼓瓤瓤的化肥口袋，压得他佝偻着颟跚而来。

那是我的哥哥，15岁的小哥哥去年的春天里他去了荒漠无垠的苏北平原。

我欢呼着哥哥，朝他跑去，想告诉他，小哥哥我真想你。

哥哥放下肩上装满白薯的口袋，看着我一言未发，我看到他忧郁的眸子，

和湿润眼睑，忍不住我大哭起来。

那是个难忘的新年里，哥哥留给我一张难忘的人生旅途的旧影。

第二张着彩的全家福是哥哥30岁那年的除夕夜。

暖暖的充盈着梅香的厅堂里坐着我的全家。

两哥哥两嫂嫂还有我那拖着鼻涕的小侄儿骑在他爷爷的脖颈上。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我有点嫉妒，那是因为能骑上他爷爷也就是我爸爸脖颈上的人

这世上也就是他一个，无论是我这个独女还是我的两哥哥从没

享受过这待遇，我从小就好羡慕邻家的孩子沐浴到比我们多的多

的父爱。其中小哥哥最不幸，他是我爸最讨厌的一个儿子。

爸爸不喜欢小哥哥有两原因。

一是妈生小哥哥时难产差点就光荣在了产床上。

二是小哥哥不像大哥那么爽朗欢快讨人喜爱。

小哥哥从小就那么的忧郁寡语，难得露出笑意。

但是今天小哥哥好快乐，舒展的眉宇里迸出七分得意三分骄傲。

小哥哥年前成功的合资了一个企业，成了我们这个无产阶级家族的

第一个身价不菲的资本家，30而立，事业有成，爸爸寄予厚望的大哥

也自弗不如，接下了弟弟的一个厚实的新年红包。

举杯祝福的爷三个，一瞬间被我手中相机摄入在难忘的又一个人生驿站。

我轻轻的抚下小哥哥梳理成型的黑发中翘立起的一簇杂乱说：

哥，还记得你回城的第一个春节吗？

小哥哥看着我仍然是一语未发，紧紧地拉住我的手。

我端起杯子说：哥，我祝你快乐常在啊。

我又看到了他眼睑的湿润，那是幸福的湿润。


40以后的小哥哥已经离开了家乡。

数年以后，当我们再次的相聚时，家中的人数依旧，却少了一个

又多了一个。少的是爸爸，多的是我女儿。爸爸是长期脑血栓，

突发脑死亡只延续了不到三小时的生命。

爸爸在弥留中难以置信的含糊不清的念叨着的是他的小儿子。

爸爸走了，小哥哥没能为他送行。嫂嫂电话里说：

你哥没声响，见他半夜里朝东跪在地上磕的头破流血才知道爷爷走了。

小哥哥回来了。

天那，我不敢相信的看着哥哥居然已是两鬓花白，几年间就老了许多，

好感叹 岁月无情哥哥已经不再年轻。

哥哥离家出走时，我曾经感到愤慨，难道国外就那么好值得你离乡背井

抛弃那么些爱你的亲人？

哥哥在国外打工的经历是老乡探亲回来讲述给我们的。

我曾哭着在电话里对他说：回来吧哥哥，没钱我们养着你啊。

哥哥在电话里仍然是沉默无言久久一声叹息说：

妹，记得我们小时候吗？ 孩子多需要父爱，我能那么做吗？

哥哥失去了以往的神采，曾经是精光奕奕的眸子犹如炭火的余晖

蒙上了一层灰灰的晦涩。

自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小哥哥泪流满面跪在妈妈面前无声的哭泣浑身颤

抖。

我的心好痛好痛，还是在爸爸的遗像下拍下了这张见证着我家历史的照片。

那又是一张人生的旅途爸爸走向终点的见证，也拍下了哥哥的伤痛。

我轻轻的搂住着哥哥低垂的脑袋，轻轻的抚着他的面颚，不知怎么就说：

哥，别伤心了，爸爸他爱你的，真的，他一直在呼唤你。

我突然感觉到心中流淌出的那种爱，母性的爱，它试图在竭力的抚平

哥哥的痛。我才想起这种情感居然伴随了我的前半生。

在我们这个家庭里，小哥哥一直是个弱者，一直是在孤独和寂寞的笼罩中

成长。即便是我们都成家了，我依然把他放在老公的位置之上让他不解。

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哥哥无论多么老，在我眼里他始终是我的小哥哥。

多少年前留在我脑海中的那张照片，它影响了我从少女直到人母。

15岁的小哥哥，穿着露出棉絮的旧袄，腰间扎着电线，佝偻着纤细的身板，

在凌厉的风雪中走进了我的生命。

忘不了他那双忧郁的眸子和湿润的眼睑，它植根在我的心里。

呵！小哥哥，你可知道，在我的心中，你永远只是15岁。

我爱你，小哥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