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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弟继兄位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燕飞无声无息的贴着渔舟滑进水里,并没有潜游离开,反以双手运功吸着船身,只余头
脸留在水面上。
  此正是燕飞的高明处。若是卢循去而复返,一心搜索荣智,肯定不会放过河里的情况,
在夕照的余晖下,兼之水浅,他绝避不过像卢循这类级数高手的耳目。
  刚藏好身体,足尖点在船头甲板的声音传来。燕飞心忖又会来得那么快的,连忙滑进船
底去。
  果然那人先沿船边游走一匝,然后掠进舱内。
  燕飞心赞卢循果然是老江湖,虽见到荣智的尸身,仍不急于入舱,先巡视周遭的情况,
然后入舱观看荣智。
  他又回到刚才的位置,功聚双耳,留心细听,同时运聚功力,以免错过任何突施偷袭的
机会。
  对方忽然又从舱内窜出,掠往船尾。燕飞心叫可惜,卢循竟就这么离开,使他失去奇兵
突袭的良机。
  “大师兄!”
  燕飞为之愕然,上面那人竟非卢循,不过他的轻身功夫肯定不逊于卢循,只不知是何方
超卓的高手?要知像卢循那类级数的高手,天下屈指可数。忽然平白钻出这样一个人来,当
然教他惊异莫名。
  风声响起,一人从岸上跃落船头,讶道:“怎会是道覆你呢?”
  此时说话的一方才是真正的卢循,而燕飞亦从他对先前一人的称呼,知道先前那人是
谁。
  天师道最著名的人物,当然首推“天师”孙恩,接着便轮到得他真传的两名弟子——
“妖帅”卢循和“妖侯”徐道覆,而后者更是江东出名的美男子,不知多少美女落于他手
上,被骗身和骗心。
  想不到天师道两大高手尽集于此,由此可推知江湖大变即临。
  徐道覆答道:“还不是为那瞧不起天下男人、孤芳自赏的美人儿。我已和她有初步的接
触,满想必可如愿以偿,只可惜追入边荒后,忽然失去她的踪影,直寻到这裹来,发现大师
兄正出手收拾贼道,我遂找到这艘船上来。”
  卢循笑道:“人说美人计无往而不利,我说道覆你的美男计才是永不会失手。
  咦!我们的荣智道兄怎会一命归西,是否你下的手?”
  燕飞听到徐道覆一点不惭愧的夸言自己去骗人家姑娘的芳心,大叫卑鄙。亦不得不承认
他有一把温柔好听的嗓子,以这副能把树上鸟儿哄下来的声音,配上虚假的高雅言行,尽说
些甜言蜜语,确可害苦天下美女,也正因此他对徐道覆更感深痛恶绝。
  徐道覆道:“我到来时他已是这副样子,我把过他的经脉,天下间只有任遥的逍遥诀才
能使他心脉被至阴至寒的真气凝固,致一发无救。”
  燕飞心中大为懔然,此人确有一套本领,单从脉络情况已可推测出荣智的死因。
  卢循道:“竟然是任遥亲自下手,难怪荣智劫数难逃!逍遥诀邪毒阴损,可以长期潜伏
受创者体内,伺机肆虐,如不彻底清除毒害,可在任何时刻发作。”
  燕飞心叫糟糕,难怪自己总觉内伤未愈,原来任遥的真气如此可怕。
  徐道覆道:“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荣智怎会遇上任遥?大师兄你又因何到这裹来?天
地佩到手了吗?”
  卢循冷哼道:“不要说啦!天地佩得而复失,给妖女青媞和两个小子搞碴了,我现在正
找那两个小子算账。”
  接着把事情简单交待,又道:“其中一个小子是北府兵的人,冤有头债有主,看他们能
飞到那里去?”
  燕飞听得心中苦笑,刘裕惹上这批穷凶极恶的人,自己想不去找他警告一声也不行。
  徐道覆狠狠道:“大师兄要赶快点,否则如让苻坚攻陷建康,树倒猢繇散,要找人将会
多费一番工夫。”
  当他说到苻坚攻陷建康,语气中充满幸灾乐祸的快意,显示出对南晋政权存有极深恨
意。燕飞一点不奇怪他这种态度,在往边荒集途上,他从刘裕处知晓有关天师道的情况。
  天师道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孕生于江东本地世族和南来荒伧的不满情绪。
  以孙恩为例,本为江束世族,备受南来大族的压迫和剥削,经过多次土断,已变成南方
的低下寒门,对南来的政权和世族自是仇恨极深,时思反噬。
  至于卢循和徐道覆,其家族奉为北方望族,却因过江稍晚,没能在江左政权分上一杯
羹,沦为寒门,不论其往者是否望族,一律被视为荒伧寒士。
  两股不满江左政权的势力结合,加上道教的异端,便成为同样备受压迫的三吴士庶信仰
的天师道。
  这股南方本土人士和南来失落士族的冤屈之气,酝酿已久,由于苻坚的南征,终到了爆
发成大乱的一刻。
  跟着是两人进入船舱的声音,且衣衫寒宰,该是两人在搜查荣智的尸身。
  徐道覆道:“适才我探他脉搏,察觉他体内另有小注有别于任遥的外气,转瞬消逝,所
以大有可能有人比我们先行一步,曾于荣智濒死边缘时为他续命。”
  燕飞立即感觉到整条脊骨凉浸浸的,比河水更寒意刺骨,徐道覆的高明处,只从他这番
话,应更在先前估计之上。徐道覆入舱的时间只是几下呼吸的工夫,却有如目睹般猜中这么
多事,其智计武功,均不可小觑。
  他要施展美男计去对付的可怜女子究竟是谁?徐道覆要这般费心费力,只为得一女子的
芳心?心中不由浮现起那对神秘美丽的大眼睛。
  卢循叹道:“可能性太多哩!现在边荒高手云集,连任遥也来了,我们行事必须小
心。”
  徐道覆道:“既然我们两师兄弟凑巧碰上,不如共进共退,一起行动。如能找到任遥,
凭我们联手之力,说不定可去此大患。”
  卢循拒绝道:“勿要节外生枝,任遥纵横天下,从无敌手,且狡猾如狐,心狠手辣,否
则也不能弑师登位。对付他,恐怕须天师亲自出手才行。师弟你所负任务关系重大,不容有
失,弄清楚丹劫所在,方是头等要事。”
  燕飞听得瞠目结舌,丹劫指的岂非他怀内小铜壶的东西吗?看卢循对此物的重视,此物
肯定非寻常之物,因何会落在荣智手上?照道理荣智好该把此物献上给江凌虚,更不应在死
前托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
  徐道覆道:“师兄教训得好,我去啦!”
  燕飞缓缓沉进河底,此时天已全黑,不虞被这两大凶人发觉他潜过对岸。从没有一刻,
他的心情会比此时更沉重不安。
  谢安独坐忘官轩一角,只有一盏孤灯陪伴,心中思潮起伏。
  自桓冲因旧患复发,忽然猝逝的噩耗传到建康,他一直坐在那裹,且拒绝进晚饍。
  现在桓冲在荆州的军政大权,已落入其弟桓玄手上,只差司马王室的正式承认。
  桓冲死讯,现时只在王公大臣间传播,可是纸终包不住火,若他谢安没有妥善应对措
施,将惹起建康城臣民的大恐慌。
  司马曜两次派人催他人宫见驾,都给他拒绝拖延,不过这并不是办法,因为事情已到拖
无可拖的地步。
  一直以来,桓冲与他是南朝两大支柱,有桓冲坐镇荆州,荆襄便稳如泰山,使扬州没有
西面之忧。
  桓玄不论武功兵法,均不在乃兄之下,南方只有另一“玄”谢玄可以相媲美,本是继承
兄位的最佳人选。可是桓玄赋性骄横,素具野心,由他登上大司马之位,绝非大晋之福,只
会成为心腹大患。
  宋悲风进入忘官轩,直趋谢安身旁,蹲跪禀上道:“江海流求见安爷。”
  谢安淡淡道:“还有谁陪他来?”
  宋悲风答道:“只是孤身一人,没有带半个随从。”
  谢安道:“请他进来。”
  宋悲风领命去了,临行前欲言又止。谢安当然晓得他想催自己入宫见司马曜,B:
  为司马道子,王坦之等早奉命入宫商议,只欠他谢安一人。
  到江海流来到他身前侧坐一旁,宋悲风退出轩外,谢安沉声道:“海流怎样看此事?”
  一向城府深沉的江海流闻言不由雄躯微震,垂下头去,沉吟好半晌后,苦笑道:
  “理该没有疑点,大司马的身体近年因旧患毒伤,不时复发,现在苻坚大军南下的当
儿,精神身体均备受沉重压力,吃不住下一病不起,唉!”
  谢安平静的道:“海流是何时晓得此事?”
  江海流略一犹豫,终于坦白答道:“诲流在今早便收到捎息,不过在未弄清楚荆州的情
况前,不敢来见安公。”
  谢安心中暗叹,江海流与桓玄一向关系密切,尤过于与桓冲的关系。他谢安还是于黄昏
时才知悉此事,可是江海流却早几个时辰已得桓玄报讯,因为桓玄要利用江海流在建康朝野
的影响力,助他顺利继承桓冲的权位。
  现在司马曜同意与否,全看他谢安一句话。司马王室当然不愿让桓玄集莉州军政财大权
于一身,还希望借此机会削减桓氏的权力,不过必须得有北府兵在手的谢安点头同意才成。
  谢安说“是”或“否”只是一句话,但任何一方面的后果均是影响重大。让桓玄登上大
司马之位,短时期内当然大家相安无事,不同意的话荆扬立告决裂,内战随时爆发。际此与
苻坚决战在即之时,犹如火上添油,绝非南朝臣民之福。谢安心中的矛盾,可以想见。
  淡淡道:“消息是否来自桓玄?”
  江海流很想不直接回答此一开门见山的无忌直问,可惜别无选择,颓然点头道:
  “正是如此!”谢安微笑道:“海流弄清楚情况了吗?”
  江海流暗叹一口气,前俯少许,压低声音道:“海流手上同时得到一份由荆州武将大族
们联署的奏章,恳请皇上钦准南郡公继承大司马的重任,以安定荆州军民之心,令他们团结
一致,以应付苻坚。唉!海流已在奏章内加上签押认同,准备报上安公你后,立即奏上皇
上。”
  谢安笑意扩展,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海流。
  江海流苦笑道:“安公可否准海流说几句私话?”
  谢安从容道::冱正是我想听的。”
  江海流再凑近少许,声音压至谢安仅可耳闻,道:“玄帅出师告捷,大破梁成军,又把
苻坚先锋大军力压于淝水之西,胜利可期。不过安公有否想过此战若以我方大捷为结束,以
后形势的发展,对玄帅和安公你会否非常不利?”
  谢安皱眉道::逗番话是否南郡公教你向我说的?”
  江海流坐直身体,缓缓摇头道::冱是海流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若有一字虚言,教海
流不得好死。安公肯在此关键时刻支持南郡公。南郡公必然心存感激。
  当然明白安公不用南郡公对你老人家感恩图报,那就当是为玄帅和我大晋的臣民着想,
只要南郡公一天控制荆州,司马氏将不得不重用玄帅,以收制衡之效。而我江海流亦以性命
担保,绝不偏向任何一方,以此报答先司马对海流的恩情。这确是海流的肺腑之言。”
  谢安心中再叹一口气,江海流确是目光如炬,把握得形势很准。现在他只能在支持桓玄
或让他与南朝分裂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桓玄最顾忌的人是他谢安和谢玄,余子均不被他放在眼内。进一步说,江海流最怕的人
亦是自己和谢玄,只要其中一人在,给个天江海流作胆,也不敢助桓玄起兵作乱。没有江海
流之助,桓玄将无法控制长江上游。所以江海流的一番话,肯定非是虚言。
  可是他若支持桓玄,而不设法拖延又或趁机削弱桓家的权势,肯定会令司马曜和司马道
子对他谢家疑忌加深。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进退两难。
  谢安平静的道:“海流该很清楚南郡公的心意吧!”
  江海流叹道:“清楚又如何呢?即使南郡公也要屈服于形势下,此战若胜,南方尚有何
人敢与玄帅争锋。但若战事持续,则朝廷更不得不借重南郡公和荆州的兵力。
  眼前最重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分裂,不论是胜是负,荆扬的合作是必须的。这是海流愚
见,请安公定夺。”
  谢安点头道:“海流立即把奏章送入皇宫,请皇上过目,我随后便来。”
  江海流大喜道:“如此安公是肯全力支持南郡公了。”
  谢安微笑道::冱不是你的心愿吗?”
  江海流老脸微红、嗫嚅道:“海流只是希望我大晋一不会亡于苻坚手上,二不会坐失乘
胜北伐的良机,两方面均要安公支持南郡公才能成事。”
  谢安不置可否,道:“去吧!”
  江海流起立施礼,匆匆去了。
  谢安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现在桓玄能否弟继兄业,全系于自己的意向。江海流虽是替桓
玄作说客,可是他的说词却非胡言,其弦外之音,更暗示要削桓玄之权,并不急在一时。
  事实上,只要一天有谢玄在,桓玄也将被压制至动弹不得,在这样的情势下,司马皇朝
将不得不倚仗谢玄,他谢家便稳如泰山。
  如若桓玄将来有甚么行差踏错,谢玄亦有足够能力收拾他。
  但若现在于桓玄没有大错误的时刻对付他,何能教桓玄势力所在的荆州军民心服。
  在权衡利害下,谢安终作出艰难的决定,决意向桓玄放个顺水人情,让他坐上大司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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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美文转贴 / 黄易《边荒传说》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三章 别无退路

      燕飞从深沉的坐息醒转过来,森林空寂的环境,透林木而入午后冬阳的光线,温柔地抚
    摸他饱受创伤的心灵。
      任遥的魔功阴损之极,他虽暂时以日月丽天大法大幅舒缓经脉受到的损伤,但仍要依时
    行功疗治,始有完全复元的机会。若在这段期间再度受创,即使日月丽天大法也帮不上忙,
    后果不堪想像。
      他心湖首先浮现是那对明媚深邃的动人美眸,他从未见过这么吸引人的眼睛,这么坚强
    和有个性的眼睛。而她显然对自己丝毫不曾为意。这种被忽视的感觉,令他感到被伤害,那
    种感觉颇有点自知甘苦的味儿。
      接着想起庞义,在他身上究竟发生甚么事呢?为何他会脱手掷出护身的砍菜刀?
      而那把刀现今仍紧贴腰背。
      然后是刘裕,那已变成一个他不得不踩进去的陷阱。
      任遥既看穿他是重于情义的人,当然猜到他会去警告刘裕。故任遥只要先一步去杀死刘
    裕,便可再布下罗网待他投进去,总胜过踏遍边荒的去搜索自己的踪影。
      唯一的复杂处,是安世清女儿的出现,当任遥如安女所言,终省觉那并不是安世清本
    人,又怕自己会破誓把玉图之秘尽告于她,那时他将会有甚么行动?以任遥的为人心性,是
    必要杀他们两人而后快,刘裕方面则交给任青媞负责。
      想到这里,禁不住头痛起来。
      就在此时,西南方远处隐隐传来打斗的声音,若非仍在静寂的半禅定状态下,肯定听不
    出来。
      不由大吃一惊,难道是任遥截上安女,想想又不大可能,因以安女的身手,现在最少该
    在数十里之外。又或可能与庞义有关,而不论那一个原因,他均不能坐视不理。
      燕飞跳将起来,往声音传来处全速掠去。
      氐将梁成的五万精锐,入黑后开始借横牵两岸的长索以木筏渡淮,并于淮水之南、洛涧
    西岸连夜设置木寨。
      当其人困马乏之际,刘牢之和何谦水陆两路并进,于天明前忽然掩至,先截断其河上交
    通,此时氏军尚有近万人未及渡淮。
      水师船上的北府兵先发火箭烧其营垒,当疲乏不堪的氐兵乱成一团之际,刘牢之亲率五
    千精骑分四路突袭梁成已渡淮的大军,梁成的氐兵立即崩溃,人人争跃淮水逃生,战争变成
    一面倒的大屠杀,刘牢之斩梁成及王显、王咏等敌将十多人,氐兵死者超过一万五千,其他
    四散逃入边荒。
      刘牢之收其军实,凯旋直趋峡石城。
      捷报传至峡石城,举城将士欢腾激奋,对谢玄更是充满信心,人人宣誓效忠,士气攀升
    至巅峰状态。
      此时苻坚的二万轻骑刚过汝阴,不过他的心情与日出起程时已有天壤云泥之别。
      追在他马后的朱序对谢玄信心倍增,更坚定其背叛苻坚之决心。.
      在正午时他们已从峰烟讯号收到梁成兵败的坏消息,可是到刚才遇上败兵,方知梁成竟
    是一败涂地,溃不成军;且有人目睹梁成被刘牢之亲手斩杀。
      对苻坚来说,残酷的事实彷如晴天霹历,对他的实力和信心造成严重的打击。要知梁成
    的五万骑兵,是氐骑裹最精锐的部队,倘能和占领寿阳的苻融那二十五万步骑兵遥相呼应,
    他苻坚便立于不败之地。现在一切部署均被谢玄的奇兵打乱,变成寿阳与峡石敌我两军隔着
    淝水对峙之局,跟预估的形势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而苻坚此刻再无退路,亦没有时间作重新的调动和部署。
      现在留于边荒集或正陆续抵达边荒集的部队,是以步兵为主,战斗力不强,且机动性极
    低,际此军情紧急之时,帮不上甚么忙。尤可虑者是梁成的五万骑兵若能立足洛口,可设河
    障于淮水阻止谢玄水师西上,保证粮道水运的安全,现在此一如意算盘再打不响。
      苻坚放缓马速,与乞伏国仁并骑驰出汝阴城,沉声问道:“国仁认为在如今的情况下,
    朕下一步该怎么走。”
      乞伏国仁心中暗叹,自今天听到梁成兵败的消息,苻坚一直默言不语,到此刻方肯垂询
    于他,可见苻坚已因此事心乱如麻,拿不定主意。对苻坚他是有一份忠诚,感激苻坚当年灭
    燕时不杀之恩,还让他和家族享尽荣华富贵,不过当然仍远及不上像吕光般那些苻坚本族的
    大将。分析道:“我们虽初战失利,仍是有失有得,现在天王该明白谢玄因何放弃寿阳,皆
    因自知无法应付腹背受敌的情况,所以把兵力集中,倾巢突袭梁将军在洛涧的先锋军。”
      苻坚点头道:“我们得的就是寿阳。”
      乞伏国仁续道:“我们的兵力仍占压倒性的优势,而敌人在洛涧的战事中也必有损伤,
    我们如今最稳健的做法,是全面加强寿阳和淝水西岸的防御力,待大军集结后渡水进击峡
    石,谢玄理该不敢以卵击石,渡淝进击我们。不过这也很难说,若我是谢玄,唯一生路是趁
    我们兵力尚未集结,阵脚未稳前,挥军拚死一战。如果此事发生,将是我们洗雪前败的良
    机。进攻退守,亦全掌握在天王手上。”
      苻坚双目精芒闪闪,燃烧着对梁成部队全军覆没的深刻恨意,狠狠道:“若谢玄斗胆渡
    过淝水,朕会教他有去无回。”
      乞伏国仁一对眼睛射出残忍的神色,沉声道:“现今形势分明,若能击垮谢玄的北府
    兵,建康城将是我们囊中之物,桓冲则远水不能救近火,只要我们截断大江水运交通,又分
    兵驻守寿阳峡石两城,桓冲只能坐以待毙,国仁以为须立即调来慕容上将军的三万精骑,当
    其兵至,谢玄的末日也将来临了。”苻坚眼睛亮了起来,点头同意道:“好!一于照国仁的
    提议去办,在上将军抵达前,我们先作好渡河的准备,就让谢玄多得意一阵子。”
      乞伏国仁心中再叹一口气,他们现在再无退路,若撤返北方,谢玄和桓冲必借水师之
    利,沿途突袭,截断粮道,那时南征部队士气锐气全失,将不战而溃。
      他也有想过请苻坚掉头返回边荒集座镇,遥控大局,不过更知如此会对刚受挫折的南征
    军的士气严重打击,遂取消此意。
      谢玄一着奇兵,击溃梁成的部队,已令苻坚对他生出惧意。形势发展下,他们只有一条
    路可以走,就是与谢玄决战于淝水,南征大军已由主动沦为被动,以前怎想过会陷于此种情
    况呢?
      燕飞穿出密林,来到穿林而去的一条驿道上,入目的情景,令他生出惨不忍睹的凄凉感
    觉。
      从东南蜿蜒而至的林中道路,伏尸处处,有十多具之多,在林道北端弯角处,一辆骡车
    倾倒路旁,拖车的两头骡子亦不能免祸,倒在血泊中。
      不论人骡,均是天灵盖被抓破而亡,出手者不用说也是太平天师道的妖人卢循,此正是
    他最爱的杀人手法。
      可以想像当这队人驾着骡车,从南往北之际,卢循由南面追至,出手突袭,被袭者死命
    顽抗,且战且走,结果全队覆灭,车毁兼人骡俱亡。
      散布地上的死者全体一式道人打扮,道袍绣上太极的太乙教标志,表面看来该是太乙教
    的人,并没有荣智在内。太乙教与天师道为死敌,被卢循遇上,自是手不容情,可是却连无
    辜的骡子亦不肯放过,实教燕飞愤怒莫名。
      燕飞怕卢循仍在附近,提高警戒,虽明知自己内伤未愈,不宜动手,但仍恨不得卢循走
    出来,让他有机会拼死除恶。
      来到骡车旁,忽然发觉道旁草丛内有个破烂的长型木箱,大小可放下一个人。心中一
    动,想到这批太乙教徒是来接应荣智等三人,箱子是用来藏放依计划掳得的曼妙夫人,岂知
    好梦成空,被任遥设下陷阱,令荣智三人两死一伤,而荣智还命不久矣。
      燕飞越过骡车,道路朝西北方弯去,隐有水声传来。
      他此时想到的是荣智逃离宁家镇后,赶到某处与这队徒众会合,再取道眼前路线潜返北
    方。任遥说过荣智能跑到十里之外,已非常了不起。由此推知这队等待荣智的太乙教徒,与
    荣智会合的地点,不该离此地太远,否则这批人该仍在苦候荣智。不过因要躲避逍遥教的搜
    杀,故躲至此时,方才起行,却仍是劫敷难逃。
      燕飞继续前行,一边思索。
      荣智刻下在那里呢?究竟是生是死?
      令次应是殃及池鱼,卢循只因追踪他燕飞等人,凑巧遇上这批太乙教徒,否则他们该可
    安然返回北方。
      转出林路,豁然开扬,道路尽处是一条从西北流往东南的大河,路尽处还有个小渡头。
    这条大河该是睢水,往东南去汇入泅水,再南下便是南晋近海的重镇淮阴,沿泗水北上是彭
    城和南兖州。
      燕飞目光巡视远近,河上不见舟楫,空寂无人。心忖照道理太乙教徒取此路线,自该有
    舟船接应。难道船只已给卢循来个顺手牵羊,扬帆而去?细想又觉得没有道理,卢循正急于
    找寻他们,怎会舍陆路而走水道?
      想到这里,隐见北面不远处似有道分流往东的支流,忙朝那方向疾掠去了。
      刘裕依谢玄指示,与工事兵的头子张不平研究出谢玄要求的碎石包,又以兵士演练,证
    明确实可行,遂发动所有工事兵于八公山一处密林中辟出空地,动工制造。
      张不平本身是建康城内的著名巧匠,多才多艺,这几天才赶制起数万个穿军服的假兵,
    现在又为制石包而努力。
      不知如何,刘裕忽然想起安玉晴,奇怪地他对她不但没有丝毫怨恨之意,反觉得她的狠
    辣令她特别有女人的味道和诱惑力,一派妖邪本色。
      她究竟凭甚么方法躲过乞伏国仁翻遍边荒集的搜捕,那绝不是找间屋子或废园躲起来可
    以办到,由此可知她必然另有法宝。此女行为诡异,不似是“丹王”安世清的女儿。直到此
    刻,他终对安玉晴的身份生出怀疑。
      这时孙无终来找他,此位老上司刚抵达不久,两人见面自是非常高兴。
      孙无终亲切地挽着他到一旁去,道:“小裕你今番能完成玄帅指派的任务,又先一步侦
    知梁成大军的动向,连立两大奇功,参军大人和我都非常高兴。现在立即举行作战会议,玄
    帅更指名着你列席,参军大人和我均感到大有面子,你要好好的干下去。”
      孙无终挽着他沿林路往峡石城走去,刘裕道:“全赖大人多年栽培提拔。”
      孙无终微笑道:“若你不是良材美玉,怎么雕琢也是浪费时间,玄帅今趟把你连升两
    级,你定要好好掌握这个机会,将来必能在北府军内出人头地。”
      刘裕忙点头应是。
      又想起安五晴的所谓“丹毒”,若真是“丹王”安世清炼出来的毒素,自己怎能轻易排
    出体外?不禁更怀疑这美女的身份,又暗叫不妙。自己和燕飞把玉佩上的图形默写出来交给
    她,有大半原因是因她是安世清的女儿,如她是冒充的,岂非大大不妙。
      孙无终那想得到他心内转动着这些无关刻下说话的念头,续道:“待会在议事堂内,没
    有人问你,千万不要主动发言,明白吗?”
      刘裕立即明白过来,他虽升为副将,成为孙无终的副手,事实上仍未有资格参加北府军
    最高层军事会议的地位。
      在一般情况下,他的事只能由孙无终代为汇报,谢玄点名要他列席,是破格的做法,不
    由对谢玄更生感激。
      孙无终特别提醒道:“你对何谦大将说话要特别小心,这次击溃梁成军的功劳,被参军
    大人领去大半,听说他为此曾在葛侃和刘轨两位大将前大发牢骚。你是参军大人的人,说不
    定他对你在言语上会不客气。”
      刘裕呆了半晌,至此方知北府兵内亦有派系斗争,以前位低职微,孙无终根本不会向他
    说这方面的事。
      现时他虽位至副将,可是在北府兵里副将少说也有数十名,仍只属于中下级的军官,要
    升为将军,不但须立下大战功,还要得人提拔才成。
      不由往孙无终瞧去。
      这位一向以来他感觉高高在上的北府兵大将,虽不像以前般遥不可及,但以职位论双方
    仍隔着难以逾越的职级鸿沟。
      即使将军也分很多等级,普通将军、大将和上将便已是不同的级别,更有兼领其他职
    衔,在权力和地位上更大有分别。像刘牢之以大将身份兼任参军,便成北府兵内谢玄麾下最
    有权力的人。不过自己也很有运道,得谢玄和刘牢之两人看重,孙无终更视他为本系子弟,
    与胡彬又关系良好,倘能再立军功,正如孙无终所说的,将来必可出人头地。
      孙无终年纪在三十五、六间,比刘裕高上少许,身形顽长,一派出色剑手的风范,气度
    优雅,五官端正。在北府诸将中,他是唯一出身南方望族的人。谢玄肯重用他,证明谢玄并
    不计较南北望族的分别和对立。所以孙无终对谢玄忠心耿耿,一方面固因谢玄是充满魅力使
    人心服的统帅,更因是心存感激。
      他们是最后抵达议事堂的两个人,刘裕才发觉今次作战的领导层云集堂内,气氛严肃。
      谢石和谢琰均在座,其他刘牢之、何谦、葛侃、高衡、刘轨、田济和胡彬诸将,全体出
    席会议。
      谢玄亲自把刘裕介绍与不认识他的将领,果然何谦和属他派系的葛侃、刘轨态度冷淡,
    谢琰则是神情倨傲,一副世家大族不把寒门子弟放在眼内的神态,反是谢石没有甚么架子,
    大大地夸奖了他一番。
      最后依职级坐好。
      谢石以主帅身份坐于议事堂北端最尊贵的位置,谢琰和谢玄分别左右上座,其他将领依
    职级高低依次排列下来。
      刘裕当然是敬陪末席,坐于孙无终之下,还要坐后少许。不过对刘裕来说,能坐下来已
    感光宗耀祖,心满意足。
      谢石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又特别点出刘牢之和何谦大破梁成军的功劳,然后向谢玄道:
    “现时情况如何?”
      谢玄从容一笑,淡淡道:“苻坚终于中计南来,正亲率轻骑,赶赴寿阳,今晚可至。”
      众将无不动容,不过大多不明白为何谢玄会说苻坚是中计,包括谢石和谢琰在内。
      刘裕却心中剧震,晓得朱序终发生效用。而随着谢石等的来临,北府兵已尽集于此,与
    苻坚的主力大军正面对撼,此战的胜败,将成南北政权的成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四章 铜壶丹劫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四章 铜壶丹劫

        燕飞沿着睢水往东的一道支流提气疾掠,忽然止步,在他脚旁草丛内,一截断剑正反映
      日落西山前的光芒。
        长剑从中折断,在草丛内是连着剑柄的一截,握手处有干涸了的血迹。
        燕飞年纪虽轻,却是老江湖,推测出此断剑大有可能是属于荣智的,剑则是昨晚与任遥
      交手时被硬生生震断,令到虎口破裂,使剑柄染上鲜血。因为若是对上卢循时发生此事,柄
      上的便该是未干透的新鲜血液。
        附近并没有打斗的遣痕,这么看该是荣智为躲避卢循,趁手下与卢循激战的当儿,逃到
      此处,可惜内伤终于发作,连断剑也孥不住,失手堕地。如此荣智应仍在不远处。
        燕飞眼睛扫视远近,一切无有遗漏,荣智踏在岸沿草坡的足印痕迹立即呈现眼下,直延
      往岸旁不远处的密树林。数棵矮树茂密的干枝树叶横探出河面,掩盖近十多丈长的河面,枝
      叶内隐隐传来木石随水流轻轻磨擦撞击的声响。燕飞举步走下草坡,直抵河边,从枝叶间隙
      透视河边,一艘长若三丈的中型鱼舟,以绳索紧系到岸上一棵树干上,非常隐蔽,若沿岸直
      行又不特别留神,肯定会错过。随着河水的波荡,船身不断撞上岸边的一块大石,发出刚才
      他听到的声音。
        燕飞腾身落到船尾处,从敞开的舱门瞧进去,赫然见到荣智半坐半卧的挨坐舱壁一角,
      脸色苍白如死人,双目紧闭,左手撑着船舱的地板,支撑身体,另一手紧握着一件物件,放
      在腿上,似欲要把手举起,偏已无力办到,胸口急促起伏,呼吸困难,显已到了垂死弥留的
      地步。
        燕飞虽对这类妖人全无好感,但见他命已垂危,生出恻忍之心,进入舱内。
        荣智终是高手,仍能生出警觉,勉力挣开眼睛,现出惊骇神色,旋又发觉非是卢循和任
      遥,舒缓下来,辛苦地道:“你是谁?”
        燕飞在他身前蹲下去,细察他容色,知他生机已绝,大罗金仙也无法可救,若妄图输入
      真气,只会加速他的死亡。叹一口气道:“我只是个路经此地的荒人,道长有甚么遗言?”
        荣智摊开右手。
        一叮”的一声,一个可藏在掌心内的小铜瓶掉在舱板上,滚到燕飞脚边。
        燕飞看上一眼,见瓶口以铜塞火漆密封,以火漆的色素,这铜瓶至少被密封多年。心忖
      瓶内装的大有可能是疗伤圣药一类的东西,奇怪的是荣智为何在死前才拿出来试图服用,而
      不是在逃离宁家镇之时。
        讶然往荣智瞧去,道:“道长是否想服用铜壶内的药物。”
        荣智无力地把头仰靠舱壁,艰难地呼吸善最后的几口气。
        燕飞知他断气在即,再不犹豫,右手十指齐出,点在他胸口各大要穴,送入真气,当真
      气消散的一刻,将是荣智殒命之时。
        荣智的脸色立时红润起来,还勉力坐稳少许,以惊异的目光打量燕飞,声音嘶哑的道:
      “你是个好人,唉!”
        燕飞心忖这或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道:“道长有甚么遗愿,请立即交待。,一
        荣智颤声道:“千万不要拔开壶塞,立即把它丢进河内。”
        燕飞为之愕然,然后想到荣智是怕给卢循去而复返,得到铜瓶内之物,也就释然。点头
      道:“好吧!”探手从地上拿起铜瓶,瓶身扁扁的,里面有似是金属物的东西在滚动,人手
      的感觉也怪怪的。
        燕飞看也不看,举手便要掷它出舱窗外,让它永沉河底。
        荣智忽又及时喝止道:“不要!”
        燕飞往他望去,后者虽辛苦地呼吸,双目却射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燕飞才智过人,心中一动,已想通他欢喜的来由,不由生出鄙视之心。妖人毕竟是妖
      人,荣智并不是真心想自己把小铜瓶丢进河水里,而是藉此测试自己是否见宝便生出贪念的
      人,现在既然发觉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当然会利用自己去为他完成某一件事。
        不过若他着自己把此物交予其教主江凌虚,燕飞绝不肯照办,一于把它丢进河水内了
      事。对于妖人之物,他根本毫无兴趣。
        果然荣智鼓其所余无几的生命力,续道:“建康城平安里内阳春巷有一个叫独叟的人,
      他的屋子南临秦淮,你把壶子交给他必然重重酬谢你,记着不要拔开壶塞,我……”
        头一侧,终咽下最后一口气,双目睁而不闭。
        燕飞为他抹下眼帘,颓然坐下。
        不知如何,他忽然生出心灰意冷的感觉。生命可以是如此脆弱,昨晚荣智拦路截车时仍
      是威风八面,现在却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死亡是不能逆转和避免的,就像母亲的消
      逝。
        缓缓举手,摊开手掌。
        小铜壶现在眼前,铜质的壶身在夕照的余光下闪闪生辉,不知是否因是荣智之物,总带
      点妖邪的感觉。
        燕飞翻过壶子的另一边,两行蝇头小字赫然入目,写着:
        “丹劫
        葛洪泣制”
        六字是被人以尖锥一类工具在壶身逐点凿成字形,若不是于近处细看,会因壶身的反光
      忽略过去。
        燕飞心中剧震,差点甩手把壶子掉往地上。葛洪可非一般等闲人物,而是横跨两晋的丹
      道大宗师,著有名慑天下的《抱朴子》一书,被奉为丹学的经典。内篇二十卷,遍论神仙方
      药、鬼怪变异、金丹黄白,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术;外篇五十卷,详论“人间得失,世事
      臧否”,结合儒道之教。
        若此壶真是舆他有关,那壶内之物,肯定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
        可是因何有“丹劫:垣个使人不寒而栗的名称,又要说“泣制”。
        想不通的事还有很多,此瓶为何会落入荣智手上?他受创后为何不立即服用?到再撑不
      下去才有服食之意,不过也可能不是想服食而是想把它抛进河水裹或别有用意。
        自己应否拔开铜塞看个究竟?
        目光落到坐毙的荣智脸上,暗叹一口气,他燕飞虽有好奇心,但总不能于对方尸骨未寒
      时作出这种事,兼且“丹劫”两字确是怵目惊心。若真是好宝贝,制它出来的葛洪早一口吞
      掉,不用密藏壶内。
        小心地把小壶贴身藏好,正想把荣智好好安葬,岸边破风声传来。
        燕飞此时再无争胜之心,又怕自己即使没有受伤,仍非卢循对手,何况此时身负内伤?
      更顾忌的是若铜壶落入卢循手上,不知会有甚么可怕后果。想到这里,悄悄掠出船舱,滑入
      冰凉的河水里。
        比对起由谢石打下,至乎刘裕,人人一身甲胄军服,谢玄的白衣儒巾尤显他出众不群的
      潇洒气度,大有谈笑用兵,败敌于指顾之间的气概。
        刘裕比在座任何人对谢玄更有深刻的感受,别人只是希望在他的领导下,凭他的奇谋妙
      计打赢这场关乎到南晋生死存亡的决定性大战,而他刘裕则是要从谢玄身上学晓成为统帅的
      秘诀。谢玄现身说教,刘裕受用无穷。谢玄着他参与此会,正是要向他示范如何使各人心悦
      诚服,依他定下的计划行事。
        谢玄说的没有一句是废话,语语暗含机锋,牵着各人的鼻子走,配合他特出的形象和风
      度,谁能不动容悦服。
        谢玄微微一笑,从容道:“今仗我方取胜关键,在于能否速战速决。如若苻坚留守大后
      方,我们虽有速战之心,却只有徒叹奈何。所以我在予朱序信中,请他怂恿苻坚南来主持此
      战,若能一举击破苻坚,胜负立告分明。”
        除刘裕外,众人至此方明白谢玄因何对苻坚亲临战场不忧反喜,而谢石等更是到此刻才
      弄清楚谢玄一意策反朱序的其中一个原因。要知苻坚乃统一北方之主,威望极高,其“浑一
      四海”的政策,令不少胡人心存感激或慑服,当他一天未亲尝败绩,仍可镇着北方诸族,其
      南征大军绝不会因一两场败仗而崩溃,顶多双方陷于对峙苦战之局。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于
      南北兵力悬殊,最后败的肯定是南晋而非氐秦。
        可是若能一举击破由苻坚亲自指挥的大军,苻坚将威名尽丧,诸族必然四分五裂,氐秦
      帝国亦告完蛋。
        所以谢玄此着,确是非常厉害。
        众人纷纷称善,因谢玄的奇谋妙计,使士气大振,且进一步明白必要一举击垮梁成军的
      决定性。
        谢石捋须笑道:“听说苻坚从未试过亲临前线指挥大规模的决战,今趟首次以身犯险,
      大概也该是他最后一次以身犯险哩!”
        众人轰然哄笑,本是拉紧的气氛完全放松下来。
        刘裕暗忖谢玄此着还可称是一石二鸟,因苻坚性格主观,事事一意孤行,反之其弟苻融
      却是精明厉害,且久经战阵,现在苻融的指挥权落入苻坚手上,对己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谢琰首次发言,道:“敌人渡淮的先锋军约三十万人,现今梁成的五万人伤亡过半,溃
      不成军,不足言勇。慕容垂的三万鲜卑骑兵已进驻郧城,所以寿阳的敌军当在二十万许之
      数,加上苻坚亲兵,人数当不过二十五万,不过仍是我们八万北府兵人数的三倍。攻城者,
      人数必须是守城者两倍以上,所以现在倘若我们稳守峡石,凭八公山之险大幅消耗敌人兵
      力,待其筋疲力倦,可一举破之,此为有胜无败之计。”
        众人中有一半点头同意,包括谢石在内,只有刘牢之、何谦等知道谢玄心意,没有表
      态。一向主守的胡彬也没有表示认同,不是因他不同意谢琰的战略,而是像刘牢之等人般晓
      得谢玄有截然不同的策略。他今趟学乖了!
        刘裕则心中冷笑,他最看不惯高门大族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嘴脸,而谢琰正是这种人。他
      说的话,正好显示他是死啃兵书不晓战场上因事制宜、随机应变之道的人。虽然不到他插
      嘴,可肯定谢玄会直斥其非。当所有人目光全集中到谢玄身上,这位堪称南朝兵法第一大家
      和剑术大师的超卓人物哑然摇头失笑道:“哪样慕容垂会非常失望哩!”
        众人听得再次愕然,只有刘牢之和胡彬点头表示明白。
        刘裕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同时暗感惭愧。他心中希望谢玄训斥堂弟,只是求一时之快,
      于内部团结有损无益。而谢玄奇峰突出的一句话,立即把所有人的思考引往另一方向,即使
      谢琰的提议被推翻,谢琰也不会感到难过。
        换过刘裕是谢玄,会直指谢琰想法天真,只考虑己方优势,而忽略敌方的应对策略。既
      然此战须速战速决,当然不可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例如集结更强大的兵力,又或另派军于
      下游渡淮诸如此类的举动。
        谢玄扼要解释了与慕容垂微妙的关系后,淡淡道:“若我们按兵不动,等若输掉这场
      仗,慕容垂和姚苌两个苻坚麾下最重要的外族大将,在不敢公然背叛苻坚的形势下,将不能
      保持按兵不动的拖延策略,到他们挥军助攻,我们将痛失良机,白白错过唯一可蠃此仗的机
      会。”
        谢石倒抽一口凉气道:“敌人兵力在我们三倍之上,若正面对撼,我们哪有侥幸可
      言?”
        谢玄微笑道:“三叔勿要忘记梁成那一仗是如何输的,战争的成败是由运用战略、计
      谋、士气决定的。”
        接着向胡彬道:“假兵的设置完成了吗?”
        胡彬恭敬答道:“一切依玄帅吩咐办妥。”
        谢玄双目顾盼生辉好整以暇的道:“我要令苻坚生出草木皆兵的怯意,今晚大家好好休
      息。明天!就是明天!我要苻坚尝到他最惨痛的一场败仗,一场使他永远不能翻身的败仗。
      今晚我还要接待一位从寿阳来的贵宾。”
        众人听得呆了一呆,包括刘裕在内,人人不明所以。
        谢石讶然朝侄儿瞧去。
        谢玄霍地立起来,理所当然地道:“不是朱序还有谁呢?”
        刘裕为之拍案叫绝,由会议开始至结束的一刻,谢玄全盘控制会议。他更感觉到开完这
      次会议,他就像给谢玄开了窍的成长起来,从没有一个时刻,他比这刻更掌握到成为统帅的
      窍门。太阳没入八公山后,天色渐黑,代之是峡石城暗弱的灯火。比之寿阳那边城头和营地
      的灯火通明,淝水对岸有如另一个人间世。
        苻坚脸色阴沉的立在寿阳城头,遥观对岸形势。陪伴他的是亲弟苻融和乞伏国仁、慕容
      永、吕光、沮渠蒙逊、秃发乌孤、朱序等一众将领。
        八公山上处处人影幢幢,一副阵容鼎盛、严阵以待的气势。
        苻坚沉声道:“我们对敌人的兵力是否估计错误呢?”
        苻融答道:“哪只表示谢玄心虚,怕我们渡河夜袭。照我们的情报,北府军能抽调来的
      兵力只有八万之众,且以步兵为主,骑兵肯定不会过万,若在平原作战,几个照面我们肯定
      可把他们击垮。”
        苻坚容色稍缓,目光投往下方从北流来横互前方的淝水。
        吕光知机的道:“微臣刚探测过河水,最深处浸及马腹,不利渡河,必须待设立浮桥,
      始可大举进攻。”
        乞伏国仁点头同意道:“此水分隔东西,对敌人同样不利,我们只须隔河固守,待大军
      集结,再分多路进攻,必可克服峡石。”
        沮渠蒙逊狞笑道:“谅谢玄小子也不敢主动挑衅。”
        苻融道:“我方虽失去梁成的部队,但于我们实力损失不大,现在敌人大军被我们牵制
      于此,形势反对我们有利。假设我们以慕容上将军的三万精骑代替梁成军,再从下游渡河,
      郧城则交由姚上将把守,调动完成之日,将是谢玄命丧之时。”
        苻坚点头道:“一于这么办。”
        朱序发言道:“我们可以连夜在颖口下游处的淮水河段设置拦河木障,阻止南晋水师封
      锁河道或袭击粮船,以保粮资源源不绝从边荒集运来寿阳。同时修补寿阳城门,重掘护城
      河,如此我们更可立于不败之地。”
        包括苻坚在内,众人无不点头称善。
        朱序则心中暗笑,这是谢玄信中所授的疲兵之计,说出来反可令苻坚更深信自己是为他
      着想。道:“臣下还有一个提议,如若主上允准,我可渡江去游说谢玄,如此或可不费一兵
      一卒取下峡石,司马曜也要立即完蛋。”
        苻坚愕然道:“朱卿有信心说服谢玄吗?”朱序道:“微臣最明白江左大族的心态,他
      们尽忠的对像是家族而非司马皇室。
        谢安和谢玄更清楚司马氏鸟尽弓藏的意向,只要主上许他们高官厚爵,家族风光如旧,
      又明知以区区数万北府兵抵挡我南伐大军,无异于螳臂挡车,微臣说不定可把他争取过来。
      即使他拒绝,微臣也无碍一试。”
        苻融皱眉道:“如他不但拒绝,还把你扣留,我们岂非得不偿失?”
        由于步兵以汉人为主,故归朱序指挥,而他亦是苻坚将领中最擅于步战的人,步兵的将
      士中更不乏朱序以前的手下,随他一起归降。所以若失去朱序,对苻坚方面会造成严重的打
      击。
        朱序答道:“这方面可以放心,若谢玄敢这么做,对他高门名士的清誉会造成严重的打
      击。战争有战争的规矩,我们是先礼后兵,谢玄不会不领这个情。”
        苻坚下决定道:“就这么办吧!谢玄该清楚朕一向善待降将的声誉。”
        朱序心中大喜,轰然应诺。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五章 弟继兄位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燕飞无声无息的贴着渔舟滑进水里,并没有潜游离开,反以双手运功吸着船身,只余头
      脸留在水面上。
        此正是燕飞的高明处。若是卢循去而复返,一心搜索荣智,肯定不会放过河里的情况,
      在夕照的余晖下,兼之水浅,他绝避不过像卢循这类级数高手的耳目。
        刚藏好身体,足尖点在船头甲板的声音传来。燕飞心忖又会来得那么快的,连忙滑进船
      底去。
        果然那人先沿船边游走一匝,然后掠进舱内。
        燕飞心赞卢循果然是老江湖,虽见到荣智的尸身,仍不急于入舱,先巡视周遭的情况,
      然后入舱观看荣智。
        他又回到刚才的位置,功聚双耳,留心细听,同时运聚功力,以免错过任何突施偷袭的
      机会。
        对方忽然又从舱内窜出,掠往船尾。燕飞心叫可惜,卢循竟就这么离开,使他失去奇兵
      突袭的良机。
        “大师兄!”
        燕飞为之愕然,上面那人竟非卢循,不过他的轻身功夫肯定不逊于卢循,只不知是何方
      超卓的高手?要知像卢循那类级数的高手,天下屈指可数。忽然平白钻出这样一个人来,当
      然教他惊异莫名。
        风声响起,一人从岸上跃落船头,讶道:“怎会是道覆你呢?”
        此时说话的一方才是真正的卢循,而燕飞亦从他对先前一人的称呼,知道先前那人是
      谁。
        天师道最著名的人物,当然首推“天师”孙恩,接着便轮到得他真传的两名弟子——
      “妖帅”卢循和“妖侯”徐道覆,而后者更是江东出名的美男子,不知多少美女落于他手
      上,被骗身和骗心。
        想不到天师道两大高手尽集于此,由此可推知江湖大变即临。
        徐道覆答道:“还不是为那瞧不起天下男人、孤芳自赏的美人儿。我已和她有初步的接
      触,满想必可如愿以偿,只可惜追入边荒后,忽然失去她的踪影,直寻到这裹来,发现大师
      兄正出手收拾贼道,我遂找到这艘船上来。”
        卢循笑道:“人说美人计无往而不利,我说道覆你的美男计才是永不会失手。
        咦!我们的荣智道兄怎会一命归西,是否你下的手?”
        燕飞听到徐道覆一点不惭愧的夸言自己去骗人家姑娘的芳心,大叫卑鄙。亦不得不承认
      他有一把温柔好听的嗓子,以这副能把树上鸟儿哄下来的声音,配上虚假的高雅言行,尽说
      些甜言蜜语,确可害苦天下美女,也正因此他对徐道覆更感深痛恶绝。
        徐道覆道:“我到来时他已是这副样子,我把过他的经脉,天下间只有任遥的逍遥诀才
      能使他心脉被至阴至寒的真气凝固,致一发无救。”
        燕飞心中大为懔然,此人确有一套本领,单从脉络情况已可推测出荣智的死因。
        卢循道:“竟然是任遥亲自下手,难怪荣智劫数难逃!逍遥诀邪毒阴损,可以长期潜伏
      受创者体内,伺机肆虐,如不彻底清除毒害,可在任何时刻发作。”
        燕飞心叫糟糕,难怪自己总觉内伤未愈,原来任遥的真气如此可怕。
        徐道覆道:“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荣智怎会遇上任遥?大师兄你又因何到这裹来?天
      地佩到手了吗?”
        卢循冷哼道:“不要说啦!天地佩得而复失,给妖女青媞和两个小子搞碴了,我现在正
      找那两个小子算账。”
        接着把事情简单交待,又道:“其中一个小子是北府兵的人,冤有头债有主,看他们能
      飞到那里去?”
        燕飞听得心中苦笑,刘裕惹上这批穷凶极恶的人,自己想不去找他警告一声也不行。
        徐道覆狠狠道:“大师兄要赶快点,否则如让苻坚攻陷建康,树倒猢繇散,要找人将会
      多费一番工夫。”
        当他说到苻坚攻陷建康,语气中充满幸灾乐祸的快意,显示出对南晋政权存有极深恨
      意。燕飞一点不奇怪他这种态度,在往边荒集途上,他从刘裕处知晓有关天师道的情况。
        天师道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孕生于江东本地世族和南来荒伧的不满情绪。
        以孙恩为例,本为江束世族,备受南来大族的压迫和剥削,经过多次土断,已变成南方
      的低下寒门,对南来的政权和世族自是仇恨极深,时思反噬。
        至于卢循和徐道覆,其家族奉为北方望族,却因过江稍晚,没能在江左政权分上一杯
      羹,沦为寒门,不论其往者是否望族,一律被视为荒伧寒士。
        两股不满江左政权的势力结合,加上道教的异端,便成为同样备受压迫的三吴士庶信仰
      的天师道。
        这股南方本土人士和南来失落士族的冤屈之气,酝酿已久,由于苻坚的南征,终到了爆
      发成大乱的一刻。
        跟着是两人进入船舱的声音,且衣衫寒宰,该是两人在搜查荣智的尸身。
        徐道覆道:“适才我探他脉搏,察觉他体内另有小注有别于任遥的外气,转瞬消逝,所
      以大有可能有人比我们先行一步,曾于荣智濒死边缘时为他续命。”
        燕飞立即感觉到整条脊骨凉浸浸的,比河水更寒意刺骨,徐道覆的高明处,只从他这番
      话,应更在先前估计之上。徐道覆入舱的时间只是几下呼吸的工夫,却有如目睹般猜中这么
      多事,其智计武功,均不可小觑。
        他要施展美男计去对付的可怜女子究竟是谁?徐道覆要这般费心费力,只为得一女子的
      芳心?心中不由浮现起那对神秘美丽的大眼睛。
        卢循叹道:“可能性太多哩!现在边荒高手云集,连任遥也来了,我们行事必须小
      心。”
        徐道覆道:“既然我们两师兄弟凑巧碰上,不如共进共退,一起行动。如能找到任遥,
      凭我们联手之力,说不定可去此大患。”
        卢循拒绝道:“勿要节外生枝,任遥纵横天下,从无敌手,且狡猾如狐,心狠手辣,否
      则也不能弑师登位。对付他,恐怕须天师亲自出手才行。师弟你所负任务关系重大,不容有
      失,弄清楚丹劫所在,方是头等要事。”
        燕飞听得瞠目结舌,丹劫指的岂非他怀内小铜壶的东西吗?看卢循对此物的重视,此物
      肯定非寻常之物,因何会落在荣智手上?照道理荣智好该把此物献上给江凌虚,更不应在死
      前托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
        徐道覆道:“师兄教训得好,我去啦!”
        燕飞缓缓沉进河底,此时天已全黑,不虞被这两大凶人发觉他潜过对岸。从没有一刻,
      他的心情会比此时更沉重不安。
        谢安独坐忘官轩一角,只有一盏孤灯陪伴,心中思潮起伏。
        自桓冲因旧患复发,忽然猝逝的噩耗传到建康,他一直坐在那裹,且拒绝进晚饍。
        现在桓冲在荆州的军政大权,已落入其弟桓玄手上,只差司马王室的正式承认。
        桓冲死讯,现时只在王公大臣间传播,可是纸终包不住火,若他谢安没有妥善应对措
      施,将惹起建康城臣民的大恐慌。
        司马曜两次派人催他人宫见驾,都给他拒绝拖延,不过这并不是办法,因为事情已到拖
      无可拖的地步。
        一直以来,桓冲与他是南朝两大支柱,有桓冲坐镇荆州,荆襄便稳如泰山,使扬州没有
      西面之忧。
        桓玄不论武功兵法,均不在乃兄之下,南方只有另一“玄”谢玄可以相媲美,本是继承
      兄位的最佳人选。可是桓玄赋性骄横,素具野心,由他登上大司马之位,绝非大晋之福,只
      会成为心腹大患。
        宋悲风进入忘官轩,直趋谢安身旁,蹲跪禀上道:“江海流求见安爷。”
        谢安淡淡道:“还有谁陪他来?”
        宋悲风答道:“只是孤身一人,没有带半个随从。”
        谢安道:“请他进来。”
        宋悲风领命去了,临行前欲言又止。谢安当然晓得他想催自己入宫见司马曜,B:
        为司马道子,王坦之等早奉命入宫商议,只欠他谢安一人。
        到江海流来到他身前侧坐一旁,宋悲风退出轩外,谢安沉声道:“海流怎样看此事?”
        一向城府深沉的江海流闻言不由雄躯微震,垂下头去,沉吟好半晌后,苦笑道:
        “理该没有疑点,大司马的身体近年因旧患毒伤,不时复发,现在苻坚大军南下的当
      儿,精神身体均备受沉重压力,吃不住下一病不起,唉!”
        谢安平静的道:“海流是何时晓得此事?”
        江海流略一犹豫,终于坦白答道:“诲流在今早便收到捎息,不过在未弄清楚荆州的情
      况前,不敢来见安公。”
        谢安心中暗叹,江海流与桓玄一向关系密切,尤过于与桓冲的关系。他谢安还是于黄昏
      时才知悉此事,可是江海流却早几个时辰已得桓玄报讯,因为桓玄要利用江海流在建康朝野
      的影响力,助他顺利继承桓冲的权位。
        现在司马曜同意与否,全看他谢安一句话。司马王室当然不愿让桓玄集莉州军政财大权
      于一身,还希望借此机会削减桓氏的权力,不过必须得有北府兵在手的谢安点头同意才成。
        谢安说“是”或“否”只是一句话,但任何一方面的后果均是影响重大。让桓玄登上大
      司马之位,短时期内当然大家相安无事,不同意的话荆扬立告决裂,内战随时爆发。际此与
      苻坚决战在即之时,犹如火上添油,绝非南朝臣民之福。谢安心中的矛盾,可以想见。
        淡淡道:“消息是否来自桓玄?”
        江海流很想不直接回答此一开门见山的无忌直问,可惜别无选择,颓然点头道:
        “正是如此!”谢安微笑道:“海流弄清楚情况了吗?”
        江海流暗叹一口气,前俯少许,压低声音道:“海流手上同时得到一份由荆州武将大族
      们联署的奏章,恳请皇上钦准南郡公继承大司马的重任,以安定荆州军民之心,令他们团结
      一致,以应付苻坚。唉!海流已在奏章内加上签押认同,准备报上安公你后,立即奏上皇
      上。”
        谢安笑意扩展,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海流。
        江海流苦笑道:“安公可否准海流说几句私话?”
        谢安从容道::冱正是我想听的。”
        江海流再凑近少许,声音压至谢安仅可耳闻,道:“玄帅出师告捷,大破梁成军,又把
      苻坚先锋大军力压于淝水之西,胜利可期。不过安公有否想过此战若以我方大捷为结束,以
      后形势的发展,对玄帅和安公你会否非常不利?”
        谢安皱眉道::逗番话是否南郡公教你向我说的?”
        江海流坐直身体,缓缓摇头道::冱是海流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若有一字虚言,教海
      流不得好死。安公肯在此关键时刻支持南郡公。南郡公必然心存感激。
        当然明白安公不用南郡公对你老人家感恩图报,那就当是为玄帅和我大晋的臣民着想,
      只要南郡公一天控制荆州,司马氏将不得不重用玄帅,以收制衡之效。而我江海流亦以性命
      担保,绝不偏向任何一方,以此报答先司马对海流的恩情。这确是海流的肺腑之言。”
        谢安心中再叹一口气,江海流确是目光如炬,把握得形势很准。现在他只能在支持桓玄
      或让他与南朝分裂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桓玄最顾忌的人是他谢安和谢玄,余子均不被他放在眼内。进一步说,江海流最怕的人
      亦是自己和谢玄,只要其中一人在,给个天江海流作胆,也不敢助桓玄起兵作乱。没有江海
      流之助,桓玄将无法控制长江上游。所以江海流的一番话,肯定非是虚言。
        可是他若支持桓玄,而不设法拖延又或趁机削弱桓家的权势,肯定会令司马曜和司马道
      子对他谢家疑忌加深。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进退两难。
        谢安平静的道:“海流该很清楚南郡公的心意吧!”
        江海流叹道:“清楚又如何呢?即使南郡公也要屈服于形势下,此战若胜,南方尚有何
      人敢与玄帅争锋。但若战事持续,则朝廷更不得不借重南郡公和荆州的兵力。
        眼前最重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分裂,不论是胜是负,荆扬的合作是必须的。这是海流愚
      见,请安公定夺。”
        谢安点头道:“海流立即把奏章送入皇宫,请皇上过目,我随后便来。”
        江海流大喜道:“如此安公是肯全力支持南郡公了。”
        谢安微笑道::冱不是你的心愿吗?”
        江海流老脸微红、嗫嚅道:“海流只是希望我大晋一不会亡于苻坚手上,二不会坐失乘
      胜北伐的良机,两方面均要安公支持南郡公才能成事。”
        谢安不置可否,道:“去吧!”
        江海流起立施礼,匆匆去了。
        谢安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现在桓玄能否弟继兄业,全系于自己的意向。江海流虽是替桓
      玄作说客,可是他的说词却非胡言,其弦外之音,更暗示要削桓玄之权,并不急在一时。
        事实上,只要一天有谢玄在,桓玄也将被压制至动弹不得,在这样的情势下,司马皇朝
      将不得不倚仗谢玄,他谢家便稳如泰山。
        如若桓玄将来有甚么行差踏错,谢玄亦有足够能力收拾他。
        但若现在于桓玄没有大错误的时刻对付他,何能教桓玄势力所在的荆州军民心服。
        在权衡利害下,谢安终作出艰难的决定,决意向桓玄放个顺水人情,让他坐上大司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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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章 大战前夕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谢玄送走朱序,立即召来刘裕。
        刘裕踏入帅府内堂,见只有谢玄一人独坐沉思,禁不住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觉。朱序与谢
      玄的一番说话,必涉及有关苻坚一方最珍贵的现况情报,谢玄理该与谢石和谢琰商议,纵使
      找人计议,也应是刘牢之或何谦,而不是自己这芝麻绿豆的小小副将。
        谢玄目光往刘裕投来,见他诚惶诚恐的在身前施礼,微笑道:“小裕坐下!”
        刘裕赧然道:“末将还是站着自在一点。”
        谢玄哑然失笑道:“我说坐下便是坐下,放轻松点,脑筋才会灵活。”
        刘裕侧坐一旁,心忖朱序刚才当是坐在同一位子上。
        谢玄沉吟片晌,淡淡道:“我吩咐你的事,进行得如何呢?”
        刘裕立即眉飞色舞,兴奋道:“现在大约已弄好万多个碎石包手,每个重三十到四十
      斤,可缚在背上,隔河看过来绝难察觉。我又使人布阵多番演练,只要一手持轻藤盾,以挡
      敌人箭矢,另一手往后一拉绳结,碎石袋便会顺背滑落河床,包保神不知鬼不觉。”
        谢玄皱眉道:“负着重达三、四十斤的石包,行动怎也会受到影响,苻坚方面不乏高
      人,在光天化日下,可在我们移动的姿态看出端倪。”
        刘裕一呆道:“玄帅是否想来个夜袭?”
        谢玄欣然道:“孺子可教也!朱序返寿阳见苻坚,将大骂我目中无人,因胜生骄,不把
      他苻坚放在眼内。我谢玄既是这种人,今晚当然不会毫无动静,怎都要有些嚣张挑衅的行动
      配合。告诉我,你需要多少人?”
        刘裕雄心奋发,旋又把心中的热情硬压下去,嗫嚅道:“此事关系重大,好该由刘参军
      或何谦大将军主持,嘿!我……”
        谢玄微笑道:“正因事关重大,故我们绝不可让对方察觉是事关重大,由你领军最为妥
      当,让敌人以为只是一般骚扰性质的行动。”
        刘裕雄心再起,知道谢玄是予自己立功的机会,自接下谢玄这另一任务,他绞尽脑汁要
      把此事做得尽善尽美,故自问由他指挥,会比任何人做得更好。遂再不犹豫,道:“我只需
      三千步军,分三路渡河,每组一千人,偷袭五次当可把河床填高数尺,让我方骑军可以迅速
      渡河。我方的人会曲膝弯腰调较露出水面的高度,在黑夜裹更不虞被对方察觉。完成任务后
      我们会在碎石包上洒上一层坭沙和枯枝枯叶,若从岸旁看进河水去,应不会发觉异常处。”
        谢玄道:“你想得很周详,不负我所托,你完成任务后,手下的人可返城内休息,不用
      参与明天大战,我会另派一军,沿岸边布阵,防止对方渡河,致发觉有异。”
        刘裕忙道:“请准下属明天追隋玄帅骥尾。”
        谢玄哈哈笑道:“怎会漏你一份,去吧!”
        刘裕满心欢喜的离开,心忖所谓谈笑用兵,便该是谢玄这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更明白早
      前谢玄嘱众人今晚好好休息,皆因有自己这只过河卒子去负担今晚辛苦的行动。
        “砰”!
        苻坚一掌拍在几上,勃然大怒道:“谢玄小儿,竟敢不把我苻坚放在眼内,是否活得不
      耐烦哩?”
        垂手恭立他身前的朱序一脸愤怨的道:“他变了很多,深受南方世家大族腐败的习气沾
      染侵蚀,初战小胜,便变得自傲自大,目中无人,还说……唉!”
        苻坚与伴坐一旁的苻融交换个眼色,压下怒火,沉声道:“朱卿须给朕一字不漏的转
      述。”
        朱序道:“谢玄口出狂言,说绝不会让天王活着返回北方,只要他截断边荒集和寿阳间
      我军的补给线,我们不出三天便要粮草不继,还劝微臣向他归降,给微臣严词拒绝。”
        苻融冷静的道:“这并不算狂言,我们必得再作布置,否则说不定他的话可变为事
      实。”
        朱序暗忖苻融确比乃兄对现时的情况了解,原本的计划是一方面围困寿阳,另一方面以
      梁成一军封锁河道,进逼峡石。现在寿阳不战而得,却是一座空城,反而要投入庞大军力,
      而更糟糕是梁成一军被歼,东面屏障全失,敌方可以水师船迅速运载兵员,截击水陆两路的
      粮草输送,断去边荒集舆寿阳间的命脉。二十多万人耗粮极多,现时在寿阳储备的粮草只够
      数天之用,所以谢玄的虚言恐吓,收到效用。
        苻坚的容色变得更是难看。
        朱序道:“这只是他部份说话,他说明天将会挥军渡河,杀我们一个片甲不留。”
        苻坚不怒反笑道:“兔葸子!真有胆量!”
        苻融皱眉道:“谢玄是这幺躁急的人吗?其中定然有诈。”
        朱序道:“照微臣看,谢玄用的或许是声东击西之计,不过若给他在淮水之北建立据
      点,确可截断我军和边荒集的连系,又可阻止我军再从淮水下游渡淮。”
        苻融点头道:“朱将军之言大有道理,不过论实力我们陪胜于他,那到他爱怎样便怎
      样?”
        朱序道:“若谢玄明天胆敢渡河进击,我们应如何应付?”
        苻坚狠狠道:“那我就要教他尸沉河底,没有人能活着回峡石去。”
        苻融心知苻坚已对谢玄大为恨怒,不过仍不敢劝苻坚龟缩不出,否则以二十多万纵横北
      方的南征大军,竟对不足十万的北府兵不敢正面还击,不但是天下笑柄,且会大大影响初战
      失利的氐秦大军。
        朱序还想说话,蓦地一阵阵急如骤雨的战鼓声从柬岸传过来。
        苻坚大怒起立,喝道:“果真欺我无人耶,谢玄小儿!我苻坚会教你悔恨说过的每一句
      话。”
        苻融慌忙起立道:“天王勿要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动气,我看只是虚张声势的扰乱
      行动,由我去应付便行。”
        朱序垂下头去,不让两人察觉他眼内闪动的喜色。
        燕飞跌坐林内,急促地喘几口气,浑体阴阴寒寒,偏又说不出究竟是那处不舒服,弄不
      清楚祸根所在的难受感觉。
        他想起早前徐道覆和卢循两人对话,心中暗叫不好。自己为赶往峡石好警告刘裕,全力
      飞驰,任遥侵体未消的邪毒阴气大有可能因此扩散至全身经脉,那就更难驱除,令自己有目
      下般的可怕感觉。
        夜空上漫天星斗,壮丽迷人。
        燕飞默运日月丽天大法,体内日月盈亏,好半晌后阴寒之感逐渐减退,似乎复元过来,
      但燕飞却心知肚明只是强把内伤压下去,距离真正康复,仍是遥遥无期。
        他为人洒脱,并不把伤势放在心内,暗忖若命该如此,也只好认命。
        际此万籁无声的深夜时刻,他的心灵一片平和。自开始流浪以来,他一直享受孤单寂寞
      的生活。只有当一个人之时,他才清楚体会到本身的存在,感觉到自身与天地微妙而秘不可
      测的关系,可以从一个广阔至无限的角度去体会奇异的生命。
        当大多数人沉迷于人世间的爱恨悲喜、权力名利之争,他却感到超然于一切之外的动人
      感觉。
        在刺杀慕容文后,他带着一段使他魂断神伤因男女爱恋而生的悲哀回忆,逃离长安,生
      命也由灿烂趋于平淡,直至苻坚南来,才把一切改变过来。
        她现在快乐吗?在她芳心深处,是否仍有自己?
        以往每当思念她时,心中总会涌起无以名之的哀伤失落,可是在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孤
      独隔离的个体,遥想着身处天地外的另一世界,而他所付出的正是自身的孤寂。
        纵使苦苦思忆又如何?一切已是不能挽回铁铮铮般的事实。
        燕飞很想就那幺坐在那里:水远不站起来,永远不用离开,与天地万物浑成一体。却又
      知自己已深深卷进大时代的漩涡里,再不可能保持一切与己无关的作风行事。
        暗叹一口气,缓缓站起来,继续往南的行程。
        谢玄卓立峡石城墙头,凝视对岸敌阵情况。渡河夜袭的行动正方兴未艾,敌方出动近万
      步兵,以箭矢拦击已方部队于河上。
        早于弃守寿阳前,谢玄已命胡彬沿淝水筑起箭壕、箭楼、石垒等防御工事,而敌方初得
      寿阳阵脚未稳,谢玄又于东岸枕重兵箭手并置投石机,所以淝水直至此刻仍牢牢控制在北府
      兵手上,只有他们渡水攻击的份儿,苻坚方只能被动的还击。
        当然,于苻秦兵站稳阵脚后,可以其压倒性的兵力争得淝水的操控权,不过绝不是今
      夜,也不会是明天。
        宽度在二十丈到三十多丈的河水,将成决定胜负的关键。
        刘裕此子前途确无可限量,只看他指挥夜袭,虽明知是虚张声势,却是—丝不苟,做足
      工夫,进攻退守,均深合法度。
        前三排均是藤盾手,在东岸己方投石机和箭手掩护下,强闯过河心,一排一排的劲箭从
      藤盾手后射上高空,往敌阵投去,虽互有伤亡,仍是敌人损伤较重。
        背负石包的兵员依指示渡河,在盾牌的掩护下进行任务,更有熟水性者潜入河底,把石
      包移至适当的位置,一切井然有序。
        另有部队在别处渡河攻敌,让敌人看不破他们暗里进行的任务。
        谢玄心里想的却是与眼前战争没有直接关系的事。
        他刚接到从建康来的飞鸽传书,得悉桓冲的死讯,再睡不着,遂到城墙上来观战。
        阵阵寒风从西北刮来,吹得他衣袂飞扬,更深切体会到渡河士兵的艰苦。
        桓冲是他在谢安外最尊敬的人,若非他一力支持谢安,南晋不会出现自南渡以来最兴盛
      的局面。这样大公无私的一个人,竟于最不适合的时候,瞑目长逝,对南晋来说,是个没法
      弥补的损失。
        也实在太凑巧了一点。
        桓冲之弟桓玄,却偏是他和谢安最顾忌的人,此子不但刀法盖世,且是纵横无敌的统
      帅,其用兵之高明,尤在桓冲之上。
        四年前,当朱序兵败投降,襄阳失守,桓冲曾以桓玄为副帅,发动反击,以十万荆州
      军,兵分多路。桓玄攻襄阳;刘波攻沔北诸城;杨亮攻蜀;郭铨攻武当。荆州军连拔多城,
      震动北方,全赖慕容垂、姚苌等拚死力保住襄阳。
        此事亦直接触发苻坚南征之战,否则让襄阳重入荆州军之手,苻坚将无法牵制饶勇善
      战,又有桓冲、桓玄此等超卓将才领导指挥的荆州军。
        在是役裹,桓玄充份表现出他的统帅之才,成为新一代将领中唯一能与他谢玄相提并论
      者。
        桓玄长期助乃兄主理荆州军政,又锐意招纳本土世族豪门,在荆州的势力根深蒂固,对
      建康所在的扬州更有排斥的情绪心态,若非有桓冲支持朝廷,荆扬早出乱子。
        现在桓冲已去,大树既倒,一切再难回复旧观。荆扬是分是合,全系于桓玄一念之间,
      而桓玄亦成为未来祸患的源头。
        荆扬的失调,更予以海南为基地的“天师”孙恩可乘之机,只看卢循斗胆行刺胡彬,已
      知势力日大的天师道并不把南朝放在眼内。
        纵使此战获胜,击退苻坚,未来仍是内忧外患,不容乐观。
        谢玄的心神回到隔河对峙的敌军上。
        此战成败,将决定明天的大战。假若苻坚按兵不动,借寿阳死守不出,他谢玄将会输掉
      此仗,也输掉南晋的江山。
        不过他却清楚感到苻坚绝不肯龟缩不出,先不说他借朱序施的激将法。更重要是胡族好
      武爱面子的心态。
        他苻坚率大军南来,实力在北府兵十倍以上,且初战失利,大损威风,若被区区淝水和
      北府兵吓得不敢迎战,还威名何在?
        苻坚是不得不应战,因为他比自己更求胜心切。何况只要苻坚争得平手,他已可挽回氐
      秦军的士气。
        刘牢之此时登上城楼,来到他旁,欣然道:“刘裕此子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谢玄没有直接答他,笑语道:“牢之睡不着吗?”
        刘牢之苦笑道:“怎样也没法阖上眼。”
        在北府军内,谢玄是他唯一可以倾诉心事,畅所欲言的人,他对谢玄是绝对信任,绝对
      崇敬。
        谢玄忽然岔开话题,道:“朱序于事成后只有一个要求,你道是甚幺呢?”
        刘牢之微一错愕,苦思片刻,摇头道:“恕牢之愚鲁。”
        谢玄露出苦涩的神情,缓缓道:“他要求的是除其军籍,放为庶民。”
        三国以来,战事连绵,兵家军户为统治者流血牺牲,负担种种劳役,家属也不例外。且
      一旦被编人军籍,要还为平民,将难比登天。低下层的兵员,更是“为兵者生则困苦,无有
      温饱,死则委弃骸骨不返”。其有甚者,是上级军将谋财害命,“吏兵富者,或杀取其财
      物”,又或“收其实,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工,节其食,绵冬历夏,加之疾
      苦,死于沟渎常十七八焉”,故“兵士役苦,心不忘乱”。
        像朱序这等名门大将,当然不怕被剥削,惧的是朝廷刻薄寡恩,鸟尽弓藏,所以刘牢之
      得闻朱序的要求,也不由生出物伤其类的感慨。
        朱序今次立下大功,遂乘机要求免除军籍,不失明智之举。
        谢玄沉声道:“牢之推许小裕,我深有同感,此子是个天生的军人,只有在军中才能如
      鱼得水,这是他和我不同的地方,不像我般如有选择,必回到乌衣巷去过我憧憬诗酒风流的
      生活。这番话只限于你我之间,我不宜直接提携刘裕,一切交由你去办,将来他必可成你一
      大助力,我不想他因我而受到军内或朝廷的排斥炻忌。一
        刘牢之明白过来,点头答应。
        谢玄目光投往对岸,淡淡道:“明天是我们唯一击败苻坚的机会,所以必须一往无前,
      置生死于度外。”
        刘牢之肯定地点头道:“现在敌人阵脚未稳,粮草不足,兼初战失利,士气低落,又劳
      师远征,离乡别井,旅途奔波,马困人累,战斗力被大幅削减,沉至谷底,若明天不好好把
      握此千载一时之机,打后将形势迥异。”
        谢玄现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意,道:“任苻坚怎幺翻筋斗,也不能翻出我掌心之外,明
      天将是他氐秦末日的来临,我们要作好他兵败后一切的应变后着,千万不要错失良机。”
        淝水的喊杀声仍是此起彼继,战鼓轰呜,敲响着大决战的前奏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八章 淝水流绝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燕飞不徐不疾的在路上走着,非是他不想赶路,而是怕内伤发作。昨晚已三次出现发作
      的征兆,累得他要停下来行气活血。任遥的邪功确阴损厉害,若非他的日月丽天大法已窥先
      天真气门径,合于自然之道,恐怕早像荣智般一命呜呼去了。
        由此更可猜测任遥下一个杀人的目标是刘裕,因为他会认为自己也像荣智般命不长久。
      而晓得天地佩秘密的人除鬼脸怪人外便剩下刘裕,干掉他任遥便可一劳永逸,不虞他把秘密
      泄露予曾拥有天心佩的安世清父女。至于鬼面怪人,只要他不是安世清便成,没有天心佩,
      得物亦无所谩?
        现在连燕飞也对那甚幺洞极经生出好奇之心,究竟其中包含甚幺惊天动地的秘密,令像
      任遥般等各霸一方不可一世的高手,也不择手段的你争我夺,斗个不亦乐乎。而目下占尽上
      风的,肯定是任遥。
        他取的路径靠近睢水,应是通往淮水南岸的盱眙,盱眙为建康北面的大城。
        可以想象这条驿道以前必是非常热闹,现在却是野草蔓生,日久失修,凹凸不平,但不
      久前曾有车马经过,遣痕犹新,大有可能是曼妙夫人那队车马。她的目的地难道是建康?
        燕飞心中盘算,当到达淮水,便泅过对岸,沿淮水南岸西行,顶多两天工夫,可抵峡
      石,还可以好好休息疗伤,又不虞碰上往寻刘裕晦气的青煶或任遥。
        纵使两人比他早上一天半日到达峡石,总不敢公然摸入城内四处找寻刘裕,因那是北府
      兵重地,惹翻谢玄,即使高明如任遥,也可能要吃不完兜着走。所以他两人只能隐伏城外,
      找寻机会。
        转过路弯,燕飞一震止步。
        前方不远处,赫然有一人伏尸地上,佩剑断成两半,陪伴尸旁,看服饰分明是护送曼妙
      夫人的逍遥教年青武士,尸身仍有微温。
        燕飞心中泛起历史重演的古怪感觉,脑海浮现出被卢循所杀遍布道上的太乙教道徒。忙
      趋前详细检视其死因,但表面却无任何伤痕,显是被震断经脉。
        曼妙夫人车队的实力与太乙教徒不可同日而语,曼妙夫人更是高手,且任遥又在附近,
      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何人有此能耐呢?
        燕飞继续沿路疾行,不一会又见到两具尸体,其中一个还是曼妙夫人的俏婢,行凶者不
      但心狠手辣,且连女子也不放过,可肯定非是替天行道的正派人物。
        他虽对逍遥教任何人物绝无好感,亦不由心中恻然。三人死法如一,均是被凶手以绝世
      玄功,硬生生震断心脉而亡,全身不见其它任何伤势,如此阴柔至极却能摧心裂脉的手法,
      他从未遇上,邪恶可怕至乎极矣。
        再转过一个路弯,果然不出所料,那辆华丽的马车倾侧路旁,四周伏尸处处,令人惨不
      忍睹。
        燕飞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追袭曼妙夫人者的武功,当在卢循之上,如此人物,天下间
      找一个都不容易,偏偏这几天内,他们却一个一个仿如从地府钻到边荒来,作恶人间。究竟
      是甚幺一回事?
        当北府兵的轻骑兵分三路渡河,由于河道低陷下去,氐秦前线布防的盾箭手又离岸达百
      步,其角度只能看到敌人的头盔,瞄准不易,兼之鼓声震耳,一时乱了方寸,只有部份人盲
      目发箭,均给敌人高举的盾牌阻挡。
        苻融居于马上,看个清楚分明,见敌人以近乎陆上奔马的高速渡河,而河水最深处顶多
      只及马膝,方知中计,大叫不妙下,拔出马刀,高喊前进,却给鼓声把他的呼喊完全盖过
      去。转呼放箭时,以百计的劲箭,已像暴雨般从河上射过来,投往己阵,登时射倒数十人,
      坚固的前阵立即乱起来。
        谢玄一马当先,跃上岸沿,大叫道:“苻坚败哩!”
        要知前线秦兵离岸只有百步,以骑兵的速度,眨眼工夫便可街入阵内,秦兵顶多只能多
      射上两箭。
        谢玄的出现,惹得人人往他发射,岂知谢玄左盾右剑,盾护马剑护人,就那幺把箭矢挡
      格拨开,威风至极点。
        三路骑兵同时街上淝水西岸,如狼似虎的往敌阵杀去。
        正撤退的秦兵乱了阵脚,部份掉头迎战,部份仍继续退走,你撞我,我阻你,形势混乱
      不堪。
        苻坚和一众将领见对方来得这幺快,也知中计,慌忙勒转马头+喝令四周手下回身反
      击,可惜已阵不成阵,队不成队,形成更大的混乱。
        空有二十多万大军,却无法发挥应有以众凌寡的威力。
        最前方的苻融见势不妙,大喝道:“拔出兵刃,近身作战。”
        以汉人为主的步兵见敌人来势汹汹,正不知该奋战还是后撤之时,朱序见是时机,也大
      嚷道:“秦军败哩!”
        领着手下亲兵亲将,掉头便走,左右的秦兵哪知发生甚幺事,立即跟随,前阵登时露出
      个大缺口,牵一发而动全身下,整个前阵乱上加乱。
        苻融见状怎还不知朱序是叛徒奸细,孥刀策马往朱序追去,大喝道:“后撤者斩!”
        “飕”的一声,一根劲箭从敌方处射来,从左胁透入,直刺苻融心脏要害。
        苻融长刀脱手,临死前勉强扭头瞧去,见谢玄正朝自己冲来,手上长弓重挂回马侧,他
      最后一个念头,是晓得不但输掉此仗,大秦也完蛋了。
        前线众兵瞧着主帅从马上堕下,一头卦倒,朱序等又不断大嚷“苻坚败了”,敌人又已
      杀至近前,登时抛弓弃刃,往西四散奔逃,把要回头还击的骑兵冲个分崩离散,肢离破碎,
      溃不成军。
        只见人踏马、马踏人,马翻人堕,呼喊震天,谢玄方面的三队骑军已破入阵内,战争再
      不成战争,而是一场一面倒的大屠杀。
        北府兵的步军在孙无终等诸将指挥下,尾随骑兵渡河,当他们登上彼岸,大局已定,整
      个西岸河原尽是四散奔逃的大秦步骑兵。
        回头欲要迎敌的苻坚看得睚毗欲裂,不顾左右劝阻,硬要拚命,可是其亲兵团却被败退
      回来的步兵所阻,欲进难前。
        乞伏国仁见谢玄的骑兵队正朝着他们歪倒的皇纛杀来,知败势已成,孙子下凡也回天乏
      力,死命扯着苻坚马缰,大叫道:“天王请退回边荒集。”
        苻坚还要抗拒,一支流矢射来,插入他左肩,痛得他惨哼一声,伏倒马上。
        乞伏国仁无暇检视他伤势,扯着他战马往淮水方向驰去,吕光等一众大将亲兵,忙护持
      在他左右,同往淮水逃去。
        大秦军终告全面溃败。
        那负责驾车的秃头大汉倒毙马车旁,背心衣衫破碎,隐见一个紫黑色的掌印。
        的左右手不自然地探出来,中指屈曲,似要在泥地上挖点东西。
        燕飞来到他身旁蹲跪捆看,果然秃顶大汉在临死前硬在泥土上写出一个“江”字,中指
      嵌在最后一划尽处,然后不支毙命,附近却不见其它被害者。
        有那个高手是姓江的?
        忽然心中一震,已想到是谁。
        杀人者定是太乙教之主江凌虚,事实上他也因天地佩潜到边荒来,只因道门碍于某种誓
      言没有出现于汝阴,当发现荣智等被害,知是任遥出手,勃然大怒下跟着车轮痕迹追来,大
      开杀戒。任遥既没有随队南行,这批逍遥徒众当然遭殃。
        这幺看,南方人人畏惧的“天师”孙恩也可能在边荒某处。
        这秃顶大汉是唯一有明显致命伤势的人,燕飞推测他武功远高于同侪,一人独力截着江
      凌虚,拚死力战,好让曼妙夫人等逃走。
        想到这里,燕飞目光扫视道旁密林,不一会有所发现,左方林内有因人冲入而枝断叶落
      的痕迹。
        燕飞跳将起来,掠入林内,空气中残留着青媞所施放的烟雾弹的辛辣气味。
        可以是其它逍遥教徒施放,又或是曼妙夫人。
        对于妖女青媞他是敌友难分,不过绝无恶感。她虽是行为难测,反反复覆,可是忆起她
      天真无邪的如花玉容,在宁家村催他逃走的神情,总感到她并不像任遥般邪恶透顶。
        他有点不由自主的深进林内十多丈,一具女尸高挂树上,长发披散,是曼妙夫人另一名
      婢子。
        燕飞生平最难忍受的事,就是强男凌虐女流,逍遥教的女徒虽非是弱质女子,更非善男
      信女,可是江凌虚的狠下毒手,仍激起他心中义愤。
        本抱着姑且看看,不宜沾手插足邪教互相残杀心意的他,终抛开一切,往林木深处依据
      蛛丝马迹,全速追去,浑忘己身所负严重内伤。
        谢玄立马淮水南岸,凝视对岸林野荒山,由苻融设立横跨淮水的三道浮桥展现前方,大
      晋的水师船逆流沿淮水而来,转北进入颖水,旗帜飘扬的北上开往边荒集,进攻敌人大后方
      的据点,务要先一步摧毁苻坚唯一可藉以翻身的老本。
        刘裕与一众亲兵策马居于谢玄马后,心中充满胜利的兴奋,又夹杂着战争中人命如草芥
      的伤情。
        淝水之战以“秦兵大败”而告终。只是敌人“自相践踏而死者”,已是“蔽野塞川”。
      现在刘牢之和何谦各领一军,分别在淮水两岸追杀逃亡的敌人,谢石和谢琰则负责收拾残
      局,接收寿阳,处理敌人伤亡者和收缴敌人遗下的战马、兵矢和粮草物资。
        谢玄率领二千精骑,甫抵达便立马凝思,包括刘裕内,没有人明白他在想甚幺。
        谢玄忽道:“小裕过来!”
        刘裕拍马而前,到达他身侧稍后处全心全意恭敬的道:“玄帅请吩咐!”
        谢玄双目射出凄迷神色,轻叹一口气,道:“你有甚幺感觉?”
        刘裕大为错愕,老实地答道:“当然是心情兴奋,又如释重负。苻坚此败,将令北方四
      分五裂,我们不但有一段安乐日子可过,还可乘势北伐,统一天下,刘裕只愿能追随玄帅骥
      尾,克服北方。”
        谢玄没有回头瞧他,看着其中三艘水师船,缓缓靠往对岸秦人建设的临时渡头,神色漠
      然道:“若一切如小裕所说那幺简单,则世上该少却很多烦恼事,可惜事与愿违,小裕该谨
      记“人心险恶”这四个字。”
        刘裕此时已视他为胜于祖逖的英雄人物,闻言心中一震道:“小裕不明白玄帅的意
      思。”
        谢玄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战争是无情的,现在我们必须乘势穷追猛打,赶尽杀
      绝,尽量收复过去数年的失地。唉!以前我一直深庆边荒的存在,让我们可以保持苟安和繁
      荣的局面,但在此刻,边荒却成为最大的障碍。”
        刘裕心中同意。
        边荒因是无人的缓冲地带,途上没有补给的城市村落,南北任何一方要攻打对手,均要
      大费周章,在行军路线和粮草运输上更要费尽心思,且让对方有充足时间作好迎战的准备,
      变成南晋的天然屏障。
        可是现今苻坚大败,由于南晋并没有充份北伐的准备,顶多只能收复像襄阳等位在边荒
      以南失陷于氐秦的大城,不易乘势追击,一举克服北方。
        待北方诸族站稳阵脚,形势将逆转过来,再不利于北伐,所以谢玄生出这番感叹。
        而北伐能否成事,还要看朝廷的心意,谢玄的“人心险恶”,至少有部份是由此而生。
        战马从那三艘水师船源源卸到岸上去,看得刘裕大惑不解,不知从何处忽然钻出这群战
      马来,且是十中挑一的精选良马。
        刘裕忍不住问道:“这些马……”
        谢玄微笑道:“小裕难道忘记了洛涧之战吗?”
        刘裕恍然大悟,晓得这批优质战马是击垮梁成一军俘获的战利品,心中有点明白,道:
      “玄帅是否准备亲自追击苻坚?”
        谢玄终朝他瞥上一眼,颔首道:“小裕的脑筋转动得很快,这就是穷迫猛打,赶尽杀
      绝,否则我如何向朝廷交待?”
        刘裕心中叫绝,更是佩服。谢玄确可得算无遗策的美名。若换作是自己,肯定会把战马
      用在刚才的战场上,那一来或会令敌人生出警戒之心,没有那幺容易中计。
        而把这批生力军的战马,换上座下因战事疲乏不堪的马儿,再以之追杀人疲马乏的苻
      坚,实在是上上之策。
        难怪谢玄一点不心急苻坚愈逃愈远,因为有这一批养精蓄锐吃饱粮草的马儿作脚力,追
      赶疲不能兴的敌人时,必可轻轻松松把对方收拾。
        早在胜负未明之际,谢玄已拟定好追杀苻坚的全盘计划,这才配称明帅,战胜后尽量争
      取最大的胜果。
        谢玄淡淡道:“你猜苻坚会采取那条路线逃走?”
        刘裕毫不犹豫答道:“边荒集!”
        谢玄哈哈笑道:“答得好!苻坚对此战之败肯定非常意外,又心痛苻融之死,必全速逃
      往边荒集,希望借边荒集数十万兵力,加上重整的败军,再图反攻。我将利用他这心态,教
      他永远不能重返北方。”
        刘裕兴奋的道:“任苻坚如何精明,绝想不到慕容垂和姚苌会出卖他;以为凭两人丝毫
      无损的兵员,可助他扳回此局。但如今已可肯定慕容垂固然按兵不动,姚苌闻苻坚败讯亦会
      立即率领手下撤返北方。在边荒集没有出色大将主持下加上人心惶惶,我们水师攻至,逞荒
      集的守兵将望风而逃,不战而溃。玄帅此着确是高明。”
        谢玄默然片晌,忽然沉声道:“我们要小心慕容垂,现在他心愿达成,苻坚的氐兵团已
      七零八落,他和我们的关系已彻头彻尾改变过来,再非互相利用。”
        刘裕点头受教,又心中感激,谢玄对他确是另眼相看,不但肯和他谈心事,更对他谆谆
      诱导,望其成材。
        谢玄道:“我们去吧!”
        领头策马驰下浮桥。
        刘裕和众骑追随其后,马蹄踏上浮桥,发出密集的清响,仿佛如对苻坚敲起的丧钟,强
      大的氐秦帝国,已到了日暮途穷的绝境。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九章 噬脐莫及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燕飞疾走近五里路,仍是在淮水北岸广阔的林原内兜兜转转,当来到一道林内小溪旁,
      燕飞哑然失笑,在溪旁坐下,探手掬起溪水,痛快地喝了两口。夕阳的光线温柔地洒射林
      顶。
        他笑的是自己。
        一路寻来,总有明显或隐蔽的痕迹,供他循线索追踪,不会走失。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引
      江凌虚追去,以令曼妙夫人能朝另一向方逃之天天。
        只看自己亦被骗至此处,直至失去痕迹,方醒悟过来,可见此人机智高明,轻身提踪之
      术更是一等一。在刚才车队诸人中,除任遥外只有青煶妖女有此能耐。
        当然不会是任遥,他只会与江凌虚一决雌雄,而不会急急如丧家之犬,落荒逃走。所以
      十有八成是妖女青煶,而她显然有在任何危难下可保护自己的力量。
        她能在边荒集躲过如云高手和无数氐兵的彻底搜查,自然是潜踪匿迹的能手,江凌虚只
      得一个人,在这样一片密林中,找得到她才是奇事。
        “喂”!
        燕飞给吓了一跳,骇然往前方林木高处瞧去,那是声音传来的位置,但见繁茂的枝叶在
      初冬的阳光下闪闪生辉,却没有任何异样情况。
        蓦地其中一团枝叶忽生变化,现出妖女青媞天真艳丽的玉容和包裹着她动人高跳的动人
      胴体的华裳丽服。她笑脸如花,从立处的树杆间往下跃来,手中提着一块颜色古怪、布满枝
      叶纹的大花布,落到溪水对岸,然后一个旋身,衣袂飘扬下像一头美丽的彩雀向他全面展示
      优美的身段,再面对他时手提的大花布已不知藏到身上那裹去了。
        燕飞还是首次目睹这种能令人隐身枝叶处的法宝,摇头笑道:“难怪你敢出卖我们,原
      来有此隐身的骗术。”
        美丽的青媞本是喜孜孜的表情敛去,嘟长可爱的小嘴儿,往对岸另一块石头坐下去,隔
      着半丈许阔的小溪,幽幽道:“不要再翻人家的旧账好吗?那次算我不对,不过奴家已立即
      后侮得想要自尽,所以没再落井下石,那两个大混蛋不也沾你的福荫,逃过大难?你知奴家
      为甚幺要后悔吗?”
        燕飞心忖你这妖女摆明一副要媚惑老子的诱人样儿,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老子一概不
      受落。想虽是这幺想,脑海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当日她从水池钻出来,浑身湿透曲线尽露的美
      景。不由心中大讶?自己自长安的伤心事后,见到美女一直是古井不波,因何眼前这妖女总
      能勾起他的绮念。想到这里,那对神秘深邃的美眸,又荡漾心湖。
        青媞不依的催道:“快答人家的问题,你是好人来的啊!嘻!刚才你笑得真好看,取水
      喝的神态更是潇洒。”
        燕飞略一摇头,似要挥走脑袋的诸般苦恼和那淡淡失落的难言滋味。皱眉道:
        “你们逍遥教整队人被江凌虚下毒手杀害,你却竟有闲情说这些事?”
        青媞瞪大美目看他,讶道:“你怎会晓得是江老妖下的手?”
        燕飞心忖若江凌虚是老妖,那她便是小女妖,没好气的道:“我身有要事,你既有自保
      之术,我须立即动身。”
        青媞唇角逸出一丝狡猾的笑意,道:“难得遇上嘛!人家还有至关紧要的事告诉你,且
      与你的混蛋好朋友有直接关系呢。”
        燕飞奇道:“你不怕令兄吗?竟敢出卖他?”
        青媞花容失色,不能相信的道:“你怎会知道这幺多事?”
        燕飞叹道:“因为当时我并没有离开,听到你们的对话,后来还给令兄察觉,大家狠狠
      打了一场。”
        青媞的美目睁至无可再睁,失声道:“你竟能全身而退?”
        燕飞洒然笑道:“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
        说罢站起来。
        青媞也跳将起来,道:“没有可能的,你是甚幺斤两,奴家一清二楚。”
        “砰”!
        两人举头望去,只见西南方远处的高空,爆开一团鲜艳的绿色焰光。
        青媞色变道:“不好!江老妖竟追上曼妙那贱人,奴家走啦!唉!还有很多事想告诉你
      呢?”
        说罢展开身法,全速去了。
        燕飞给她一句“贱人”,弄得对她和曼妙夫人间的关系摸不着头脑,正要取另一方向离
      开,不知如何心底总觉得很不舒服,而事实上他对青缇并没有任何责任。
        再沉吟片晌,最后暗叹一口气,追在青媞背后去了。心想若因此碰上任遥,确是自作
      孽。
        苻坚坐在一块石上,任由左右为他解开染血的战甲,拔箭疗伤,懊悔和痛恨像毒蛇般噬
      啮他的心,使他感觉趋于麻木,切身的痛楚像与他隔离至万水千山之外。
        马在喷雾,人在喘气。
        全力奔逃下,他们来到汝阴城北的疏林区内,捱不下去的战马一匹一匹的倒下,原本的
      五千多骑只剩下千余兵将,有些是追不上来,又或途中失散,一些则是故意离队,因为再不
      看好苻坚。
        仍随在身边的除乞伏国仁外,只有本族的大将吕光、权翼、石越、张蠓、毛当诸人。而
      人人均晓得返回边荒集前,他们仍是身处险境中。
        南征的决定,于去年酝酿,当他苻坚首次在朝议提出来,反对者众,权翼和石越更是拚
      死力谏,连他最信任的苻融也持反对意见。现在苻融已惨死淝水之旁,恨事已成定局。现在
      仅余边荒集一个后着,他能否卷土重来呢?
        他最宠爱的张夫人当日劝止他南征的说话,仍是言犹在耳,她道:“妾听说天地滋万
      物,圣王治理天下,无不顺从自然,所以能够成功。黄帝服牛乘马是顺应了牛马的本性,大
      禹治水是顺应了地势,后稷播种百谷是顺应了时令,汤、武灭桀,纣是顺应了民心。由此看
      来,做任可事情都要有所顺应自然。现在大臣们都说晋不可伐,陛下却一意孤行。不知陛下
      顺应了哪一点?民谚说“鸡夜鸣不利出师,犬群吠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今年
      秋冬以来,鸡常在夜间鸣,狗不住的竟夕哀嚎,厩中的战马老是受惊,兵库中的武器经常自
      动发出声音,这都不是出师的好征兆。”
        当时他只答了一句“打仗行军的事,不是你们妇人所应当干预的!”便阻止她说下去,
      此刻方知良药苦口,张夫人句句都是金石良言。自己还有面目回去对着她吗?
        若有王猛在便好了,他肯定可以阻止南征的发生。
        犹记得王猛临终前,对他说过“南晋地处江南,君臣团结一致,不可轻易出兵。
        我死之后,希望天王千万不要有攻打南晋的主意。鲜卑、西羌,是我们的仇敌,最终会
      发动叛乱,天王须先逐步消灭他们。”
        当初决定南征,他把王猛的遗言置诸脑后,现在却是噬脐莫及。
        乞伏国仁的声音在他耳鼓响起道:“我们必须继续行程,尽速赶回边荒集,请天王起
      驾。”
        苻坚行尸走肉的勉力站起来,上马去了。
        两骑北府兵箭矢般冲过朱雀桥,急起急落的马蹄踏上御道,一骑朝城门疾驰而去,另一
      骑转入乌衣巷。
        只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儿,便知他们是从前线赶回来,中途多次换马。把守关防的卫士
      知有天大要事,那敢拦截。
        蹄声惊破秦淮河和御道两旁民居入夜后的宁静,路人固是驻足观望,屋内的人也赶到门
      外看个究竟。
        两名骑士再忍不住心中兴奋,同声发喊道:“打胜仗哩!打胜仗哩!”
        他们的喊叫立时惹起哄动,闻声者都欢喜若狂奔到街上,又有点难以相信,争相追问,
      那情景既混乱又兴奋。
        冲向城门的士兵扯尽喉嘴的在马上大喊道:“淝水之战大获全胜,苻坚给打跑哩!”
        守卫城门的士兵首先狂呼大喊,人人状若疯狂。似是没有可能的事终于发生和实现,天
      下景仰的谢安创造出至大的奇功伟绩。
        此时谢安正和支遁在忘官轩下围棋,听到御道处群众的吵声,却听不清楚所因何事,皱
      眉道:“发生甚幺事?”
        支遁心中也十五、十六,道:“会否是战事已有结果?”
        谢安微笑道:“原来大师心中一直挂悬此事,所以立即想到那方面去。若战事有结果,
      他们当以飞鸽传书送来快信。除非……”
        两人同时你眼望我眼。
        支遁接下去道:“除非是全面大胜,苻坚给赶回淮北去,那依军例小玄将派人回来报
      告。”
        话犹未已,宋悲风已领着那传讯兵扑将入来,后面还跟着整队过百人的府卫婢仆,没有
      人再恪守谢府的森严规矩。
        那传讯兵扑跪谢安身旁,兴奋得热泪狂涌而出,颤声道:“报告安公,我军今早与苻坚
      二十五万大军隔江对阵,玄帅亲率精骑,以碎石包藏于河底,分二路渡江进击,当场射杀苻
      融,秦军大败,坚众奔溃,自相践踏或投水而死者不可胜计。现今玄帅率骑追击苻坚,直奔
      边荒集去。”
        谢安神态悠然的听着,神情静如止水,整座忘官轩静至落针可闻,挤得厅子近门处的一
      众侍卫婢仆人人不敢透一口气,静待他们心中最崇敬的人作出第一个反应。
        谢安把手上黑子按落棋盘,轻松的道:“这局我胜哩!”
        支遁半眼也不瞥向棋盘,只孥眼紧盯着他。
        事实上每一对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大战虽发生在淝水,他谢安方是运筹帷幄,决
      胜于千里之外的关键。
        谢安捋须一笑,淡然自若道:“小儿辈,大破贼了!”
        众人齐声欢呼,一哄而散,抢着去通知府内其它未知情的人。
        支遁为之哑然失笑,大有深意的瞥谢安一眼,似在说他直至此刻,仍扮作“镇之以静”
      的模样,事实上可肯定他必在心裹暗抹一把汗,并大呼侥幸。
        宋悲风道:“请安爷立即起驾,入宫向皇上贺喜!”
        谢安以笑容回敬支遁的暧昧眼神,道:“给我好好款待这位兵哥,备马!”
        宋悲风忙领着报喜兵去了。
        支遁起立道:“谢兄不用理会我,要下棋时随时传召,刚才那局棋我绝不心服。”
        谢安哈哈一笑,告个罪后匆匆离开,刚过门槛,支遁在后面叫道:“谢兄小心足下!”
        谢安讶然下望,原来跨出门槛时,把木屐底下的齿儿撞得折断,自己竟毫不知情,还是
      支遁眼利。
        谢安摇头苦笑的去了。
        正是“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靖胡沙”。
        谢玄驰上高岗,遥望挂在汝阴城上的明月,随在后面的刘裕和二千精骑追到身边方勒马
      停下。
        仍是同一样的月亮,但落在谢玄眼裹,已有完全不同的意义,因为月照下的大地,已因
      苻坚的惨败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不会回复到先前的情势。
        人心的变化,直接影响到人对千古不变的月儿的看法。
        在苻坚统一北方八年后,北方又重新陷入战乱,这次的诸胡混战将比苻秦前的情况更加
      混乱惨烈。
        他谢玄奉有若此战获胜,便全力收复北方之意。可是桓冲之死代之以桓玄,使他对这想
      法再没有把握。
        缺乏荆州粮草军马的支持,他将举步为艰,何况尚有朝廷的制肘。
        事实上桓玄升为大司马后,由于荆州军权独立,比他更有条件北伐。在这样的情况下,
      桓玄一天不对北方用兵,他谢玄便无法北上,因为他必须留守北府,以制衡桓玄。形势忽然
      发展到这个地步,确是始料不及,令他坐失良机。
        对桓玄的野心,他知道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桓玄一直不甘心在“九品高手”榜上屈居
      于他之下,且曾两次约期挑战,名之为切磋,可是其用心路人皆见,都被自己以“同为朝廷
      重臣”婉言拒绝。
        可以想见当慕容垂撤出郧城,桓玄将会对秦军穷追猛打,一边收复边荒以北所有陷落的
      城市,更会挥军攻打川蜀,以扩大地盘,更可名正言顺招募各方豪勇,增强实力,令朝廷不
      敢兴起削弱他军力权势的任何念头。
        他谢玄挟着大败苻坚的威势,各地反动力量会暂时敛旗息鼓,不敢妄动。可是一旦与桓
      玄的利害冲突表面化,加上司马道子的兴风作浪,破坏二叔和桓冲竭力营造出来的团结稳定
      局面,大乱将会如洪水般破堤卷来,令南方也不会比北方好上多少。
        谢玄不由叹一口气,心中所想的事大大冲淡他因胜利而来的喜悦。
        身后的刘裕低声问道:“玄帅何故叹息?”
        谢玄重重吁出一口气,抛开心中杂念,道:“我们由此全速飞驰,即使不能在途上追到
      苻坚,谅可先一步到达边荒集,再恭候苻坚大驾。我们走吧!”
        说罢领头街下山坡,二千精骑一阵风般往汝阴城直驰而下。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