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踩着残雪，杰弗.方汀走进皇街上的Shoeless Joe's 酒吧餐厅。
这是加拿大很著名的连锁运动餐厅吧，店堂宽敞，墙上挂满运动相关的照片，到处都悬着大大小小的电视机，播放当前所有的运动频道转播，让不管坐在哪个角落的客人都可以看得到。每到NHL, NFL, NBA, CFL等等大球赛季，Joe的每间分店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男人们喜欢约好到这里来看球赛，餐厅里总会坐得满满地，大家一起喝啤酒，一起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叫好，或者跟对手球队的球迷不伤大雅地相互笑骂，是北美洲男人最典型的娱乐项目。
杰弗是这里的熟客，这一家Joe离他的办公室很近，步行5分钟就到。有时候下班以后，他会和同事到这里来喝杯啤酒，如果白天不很忙，他们也会来这里吃个午餐。他喜欢这里的北美风味的食物，牛肉大汉堡，蜜糖裹住炸得香熟的猪排，烧烤鸡翅膀下啤酒，还有店堂亲切随便的气氛。
招待他的是女招待蕾西，一个高挑伶俐的金发可人儿。不用特别嘱咐，蕾西已经端上一杯基尼斯。“嗨，杰弗。”
蕾西有一头真正的金发和碧蓝色的眼珠，被阳光晒成浅棕色的面颊上面点缀着几颗雀斑，露在衬衣短袖外面的手臂上也有这样的雀斑，看上去非常健康。杰弗最喜欢她那俗称“百万元笑容”的灿烂微笑，从她的笑容，可以看出内心的善良和快乐，让杰弗想起大学时代的女友，也是金发碧眼的美女，穿破洞牛仔裤，夏天的时候跟着自己，开1983年的敞篷车，从蒙特利尔一路到爱德蒙顿。
“嗨，蕾西。”杰弗坐下来，看了看腕表，1点15分。他和安德鲁约好1点半在这里见面。电视上正在播放体育新闻，杰弗呷一口基尼斯，那股黝黑醇苦的味道是他最钟爱的。
和许多法国后裔不同，杰弗觉得自己的性格更倾向于日耳曼后裔的刚硬和务实，他喜欢简单营养的食物，舒适考究的服饰，家庭和工作是他的生命中最看重的两样东西，而且和妻子安安一样，他乐于付出更多的努力去达到比别人期望的更高的目的地，或者说，他热衷于站在真正的控制者地位上，改变全局。
他从小就热爱各种运动，滑雪板，沙滩排球，网球，还有冰球。他从5岁就参加冰球队学习，直到18岁，一直在各个年龄段地区冰球联赛打球。从一开始，他就选定守门员这个难度最高，最少人选择的位置。冰球守门员意味着比其他队员重一倍的装备，还有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练习，对一个5岁大的孩子来说，似乎是太过分了，所以杰弗的父母，还有最支持他打冰球的叔叔保罗，都对他的选择觉得不能理解。为此，保罗叔叔跟杰弗有过一次成人般的对话。
保罗叔叔说：“你明白，守门员要比其他队员辛苦得多。”
“我明白。”
“而且，”保罗叔叔加重了语气，“选择做守门员的话，你就失去了成为英雄的机会。”
杰弗扬起头，带着孩子怀有秘密的那种微笑，回答说：“那可不一定。”
保罗叔叔不知道，杰弗已经看过1972年那场著名的加俄冰球邀请赛的录像带，在那个年代，冰球守门员几乎是最次要的角色，当别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冰面上飞速奔驰的球员的时候，杰弗却被苏联红军队的守门员Vladislav Tretiak深深震惊和吸引，并且下定了要当守门员的决心。
Vladislav Tretiak退役以后，在美国开办冰球守门员学校，许多伟大的守门员都出自他的师门。现代的冰球，守门员已经成为最重要的角色，NHL守门员的平均成功阻挡射门率都在90%以上，守门员往往成为每场比赛的焦点和决定因素。多年以后，保罗叔叔还常常惊叹小小年纪的杰弗竟然已经有那样的眼光。虽然人们常常爱说Wayne Gretzky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冰球运动员，但杰弗认为，Gretzky只是发展了冰球，让它更快更准更完美，而Vladislav Tretiak却彻底地改变了冰球运动，让它成为今天以守门员为核心的格局。
想到年少的自己，杰弗忍不住微笑起来。他再次看表，1点33分，和他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3分钟，安德鲁还没有出现。杰弗对这个多年老友和合伙人有些失望，但同时他也理解一向守时的安德鲁为什么会迟到。上个月，安德鲁的妻子刚给他生下第三个孩子，还是夫妻俩盼望已久的女孩，从此以后，安德鲁就开始迟到早退，有时候还带着黑眼圈到办公室来，每当说起女儿，严重睡眠不足的脸上立刻泛起虔诚的红光：“才一个月大，已经可以认人，看到我，眼珠会跟着我移动，还有，听到说‘Daddy’就会笑！”
象今天，因为保姆请假，安德鲁就在家里工作。上午杰弗出去会见一个重要的客户，终于把合约签下来，所以约安德鲁出来共进午餐，商讨下一步的细节问题。
等喝完一杯啤酒，杰弗回过头，看到安德鲁正大步向他走来。和杰弗一样，安德鲁也是个大个子，因为经常去健身房的缘故，体形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已经过了四十岁。他有着意大利后裔的粗黑眉毛，已经开始秃顶，所以干脆剃光头，再把自己从头到脚趾都晒得黝黑，看上去很有风度。
“对不起，我迟到了。”安德鲁拉开椅子坐下来，对杰弗抱歉地笑着说。
蕾西这时拿着菜谱走过来。两人点好吃的东西，等蕾西离开之后，立刻开始商讨生意上的事情。食物送上来，他们一边吃，一边继续谈着细节。像这样的工作午餐会，杰弗和安德鲁已经不知进行过多少次，在作生意上，两个人有着奇妙的互补和默契，从1995年安德鲁创办这个公司，杰弗是第一个合伙人兼雇员，他们两个人一起奋斗这些年，把公司经营得颇有成就，在行业中很具竞争力，也很有声望，有员工过百人，再也不是那个求生存的数人小公司，但两人的默契和友谊仍然不减当年。
到热腾腾的卡普奇诺送上来时，他们终于谈完所有的项目，端起咖啡，两人都松口气。
安德鲁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卡尔加利？”
“六月初动身。”
“房子找好了吗？”
“还没有。安的公司给我们租了公寓，等过去安顿下来，再找房子。”
“好计划。现在中部的房价还很低，不过经济发展快，价格很快会涨起来，是购进的时机。”安德鲁认同地点头，又问道：“那你们在多伦多的房子怎么办？”
“祖屋当然不能卖，要留着。打算把安的公寓卖掉，那套房子的价格比买进的时候涨了近一倍，现在卖掉，付完贷款，剩下的余款足够在卡尔加利付首期的。”
安德鲁轻轻吹一声口哨，说：“你运气真好，娶了这么能干的太太。”
杰弗笑起来：“我也觉得自己幸运，和安比起来，我算是useless。虽然我们天天帮客户公司作商务投资计划，在我家里，却是安来做投资理财，比我来做要强得多。而且她还能挣钱，薪水比我一倍不止，因为你的可恶的股东分红方案，每个月我还要靠她的薪水来过活。所以我妈妈说，跟安结婚，是我最成功的投资。”
安德鲁笑着说：“我真高兴你提出来去中部开拓，这个计划我想了很久，如果你不去，我就要亲自去了。去年20%的项目从那边转过来，怎么想也不甘心让中间商坐地收钱。你过去开辟新世界，所有的项目，你拿3%的利润提成，就不会嫌每个月的薪水少了。说不定我看着眼红，要你回来坐镇，让我过去赚钱。”
他的话说得两个人相对大笑起来。在他们的公司里，规定每个股东只有5万元基本年薪，每个季度拿分红，每年年终的时候有总额算分红。杰弗常常开玩笑说，这个制度就像强迫存钱，要过三个月的穷日子，才有钱花，感觉上老是在catching-up。
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安德鲁的孩子身上。一提起小女儿，安德鲁的脸孔完全转变，所有生意人的精明一扫而空，剩下的全是父亲的快乐和骄傲。他说起添了小女儿，就雇多一个保姆，人口剧增，所以新买一辆七座位的van，可以带一家五口加两个保姆出门。添了新车，原来的三房车库又不够用，只好把那辆敞篷Boxter卖掉。“妻子，孩子，家庭，男人的青春就是这样被蚕食掉的。”听上去像是抱怨，可安德鲁的声音里面一点遗憾都没有。
看到杰弗羡慕的神色，安德鲁关心地问道：“你和安有没有什么家庭计划？”
杰弗摇摇头，回答说：“我们从来没有谈过。不过你知道我喜欢幼儿，说实话，真等不及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两名，三名都好。我今年三十四岁，经济上和心理上都已经准备好作父亲，但是安这么忙，我一直找不到时间来跟她谈这个。”
“你应该尽快跟她谈，越快越好。”安德鲁说。
从Joe出来，安德鲁径直开车回家，杰弗步行回公司。独自一人站在装潢华贵的电梯里，杰弗从壁上的镜子里检查自己的仪表。他从小就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象杂志上的男性时装模特那样让女人心潮起伏，但是他高大粗壮，高贵温和，外表修饰得无懈可击，而且有专业人士的自信。和安安结婚以后，她成为他的专职时尚顾问，而且非常成功，离开安安，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穿哪套西装配哪条领带。
杰弗伸出手来，轻轻整理一下领带。正如安德鲁说的，这已经是时候和安谈孩子的问题了，他想。在他的心里，忍不住地浮现出几名幼儿围着自己追逐嬉戏的情景，他们每个都有自己和安安的影子，听人说，欧亚混血儿是最漂亮的，那么自己和安的孩子当然个个都象安琪尔一样美貌可爱。男女都好，如果是儿子，他可以教他棒球和冰球，如果是女儿，他会把她捧在手心上，Daddy's apple。想到未来孩子的脸孔，他的心头一热，微笑悄悄地浮上嘴角。
地铁一到站，燕妮迫不及待地走出昏暗压迫的车厢，跟随人流向外走。一出地铁站，阳光炙热地照在脸上，霎那间有种从黄泉回到人间的感觉，整个人舒畅了不少。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举目四望。这里是Sheppard地铁站，位于Yonge街和Sheppard街交界的地方，是多伦多北约克区的高雅商住地带，环境很不错，交通也便利，在现代风格的高楼下面绿树成荫，是均价五、六十万的花园洋房宅区。据说这个地区有几家中小学名校，所以成为注重子女教育的华人，尤其是有钱的香港台湾移民的首选置地带，房价也被越炒越高。
燕妮今天，是专程来看房子的。这是安安的建议，认为现在以燕妮目前的情况，确实是不适合置业，最起码要先找到固定工作再谈其他。她建议燕妮到网上去找单身年轻人征求室友合租公寓或者私人房，比自己租便宜不少，也自由得多。安安还说起自己初到渥太华的时候，和从美国波士顿来的单身女孩子希瑟，在市区合租一栋镇屋，分担房租和开销，过得很愉快，两人后来成了好朋友，直到现在还经常联络。
于是燕妮又在网上，搜索征求室友的英文广告。这次有的放矢，很快就圈定几家看起来条件不错的，电话联系之后，她选中这个Yonge街和Sheppard街的分租公寓，两房一厅，合用厨房和洗手间。出租人名叫丽芙.李，是个CBC，父母六十年代末从台湾移民到加拿大。在电话里，丽芙听起来热情而友善，讲一口地道的英文，一点都听不出亚洲口音，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多伦多人，燕妮立刻对她很有好感，加上租金也还合理，当即就约好今天来看房子。
顺着Sheppard街向东走，街道很旷阔也很安静，除了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没有什么人在街上走。路边没有商店餐馆，只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几栋低楼层办公楼，还有被花树围绕的住家。午后的阳光似乎愈发骄恣，燕妮怕晒黑，赶忙撑开折叠小阳伞，遮在头上。
出门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夏装，还是从上海带来的。今年全国流行复古旗袍，燕妮走的时候，特地去买了真丝绸缎，找知名的裁缝订做好几套带过来，打算在洋人面前炫一把中国传统美女风姿。她今天身上这件量身定做的无袖旗袍，浅紫色底带白碎花，滚暗紫色的细捆边，立领口和斜襟上的盘扣也是和捆边相同布料的双喜同花结。旗袍长度刚到小腿，配那双白色镂空，尖头浅口的Prada皮拖鞋刚刚好。
白花花的阳光照在人行道的水泥砖面上，道边的大枫树不时有绒毛一样的落花飘落下来，落在像一床绒毯样的草地上，剪后的草散发出浓郁的清香。燕妮走着走着，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上海，绍兴路两旁也顶着这般浓密的法国梧桐树，天气热得像水蒸笼，知了长鸣，街边有老太太捧着黄竹篮子叫卖穿好的茉莉花和黄桷兰。感觉到旗袍柔软的下摆轻轻地拂过小腿面，燕妮的心思霎那间飞出去老远。
那天，当她带着委屈和抱怨，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向安安诉说自己的烦恼。不过，她仍然隐瞒了向上海男人借钱的那一段，因为羞辱感已经快把她彻底淹没，她实在不想，也不能再把那些让自己感到羞辱的事情暴露在多年没有见面的好友面前了。
最后，燕妮说：“我老觉得，我的生活常常有困难的时刻，自己苦苦挣扎，已经累得不行，别人还不理解，冷嘲热讽，等着看我垮下来。在上海已经是这样，逃到外国来了，以为已经到天堂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困难，甚至更多。”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安安递给燕妮一张面巾纸，轻轻地说：“你只是想得太多了。”她觉得自己真地不了解好友的想法，甚至，她觉得燕妮根本就是在自寻烦恼，就像从前学生时代那样。燕妮向来都是那么敏感和多心，标准的林黛玉性格，一本书可以让她落泪，一句话可以让她怄气几天。想到从前，安安的心软了下来。
燕妮摇着头，说：“不，安安，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你的命好，又能干，在你的面前当然不会有什么困难，就算有什么，也难不到你。再说，你家的背景，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中国人，所以没有这些那些思想负担，好像邓小平说的，思想里面的条条框框太多，五千年的传统，捆着我们的手脚，要脱胎换骨，难啊。”
安安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真是服了你，连五千年传统和邓小平理论都搬出来了，太戏剧化了。”她的眼睛雪亮地，探究地直视着燕妮的双眼，仿佛要看透藏在燕妮言语底下的一切。“我的确是不懂你说的那些思想负担是什么，但是我看来，你面前所有的困难都是最现实的，找工作，找房子，维持生活，实现人生目标，这里的每个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加拿大人，都要面对这些困难。”
“不是的，我的困难远比这些大得多。”燕妮坚持着，而且脸又涨红了，她从小就是这样，脸皮特别薄，每当情绪一激动，脸就红得像充了血。
安安的话让她受伤了，因为安安一针见血地把她的烦恼最现实的一面摊开来，完全无视她努力粉饰的那些理由。为生活发愁，那么“低级”的烦恼，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她现在最想逃避的，就是这些跟衣食住行相关的生存问题，最不想和千万新移民一样，一面挑战这些困难，一面在异国生存下来。她梦想的是十全十美的生活，像时装杂志一样华美的生活，和她成箱的名牌衣饰相匹配的生活，不会缺钱，不会受伤害，不用像新移民留学生那样去打工，也不要和中国人混在一起。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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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西有一头真正的金发和碧蓝色的眼珠，被阳光晒成浅棕色的面颊上面点缀着几颗雀斑，露在衬衣短袖外面的手臂上也有这样的雀斑，看上去非常健康。杰弗最喜欢她那俗称“百万元笑容”的灿烂微笑，从她的笑容，可以看出内心的善良和快乐，让杰弗想起大学时代的女友，也是金发碧眼的美女，穿破洞牛仔裤，夏天的时候跟着自己，开1983年的敞篷车，从蒙特利尔一路到爱德蒙顿。
“嗨，蕾西。”杰弗坐下来，看了看腕表，1点15分。他和安德鲁约好1点半在这里见面。电视上正在播放体育新闻，杰弗呷一口基尼斯，那股黝黑醇苦的味道是他最钟爱的。
和许多法国后裔不同，杰弗觉得自己的性格更倾向于日耳曼后裔的刚硬和务实，他喜欢简单营养的食物，舒适考究的服饰，家庭和工作是他的生命中最看重的两样东西，而且和妻子安安一样，他乐于付出更多的努力去达到比别人期望的更高的目的地，或者说，他热衷于站在真正的控制者地位上，改变全局。
他从小就热爱各种运动，滑雪板，沙滩排球，网球，还有冰球。他从5岁就参加冰球队学习，直到18岁，一直在各个年龄段地区冰球联赛打球。从一开始，他就选定守门员这个难度最高，最少人选择的位置。冰球守门员意味着比其他队员重一倍的装备，还有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练习，对一个5岁大的孩子来说，似乎是太过分了，所以杰弗的父母，还有最支持他打冰球的叔叔保罗，都对他的选择觉得不能理解。为此，保罗叔叔跟杰弗有过一次成人般的对话。
保罗叔叔说：“你明白，守门员要比其他队员辛苦得多。”
“我明白。”
“而且，”保罗叔叔加重了语气，“选择做守门员的话，你就失去了成为英雄的机会。”
杰弗扬起头，带着孩子怀有秘密的那种微笑，回答说：“那可不一定。”
保罗叔叔不知道，杰弗已经看过1972年那场著名的加俄冰球邀请赛的录像带，在那个年代，冰球守门员几乎是最次要的角色，当别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冰面上飞速奔驰的球员的时候，杰弗却被苏联红军队的守门员Vladislav Tretiak深深震惊和吸引，并且下定了要当守门员的决心。
Vladislav Tretiak退役以后，在美国开办冰球守门员学校，许多伟大的守门员都出自他的师门。现代的冰球，守门员已经成为最重要的角色，NHL守门员的平均成功阻挡射门率都在90%以上，守门员往往成为每场比赛的焦点和决定因素。多年以后，保罗叔叔还常常惊叹小小年纪的杰弗竟然已经有那样的眼光。虽然人们常常爱说Wayne Gretzky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冰球运动员，但杰弗认为，Gretzky只是发展了冰球，让它更快更准更完美，而Vladislav Tretiak却彻底地改变了冰球运动，让它成为今天以守门员为核心的格局。
想到年少的自己，杰弗忍不住微笑起来。他再次看表，1点33分，和他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3分钟，安德鲁还没有出现。杰弗对这个多年老友和合伙人有些失望，但同时他也理解一向守时的安德鲁为什么会迟到。上个月，安德鲁的妻子刚给他生下第三个孩子，还是夫妻俩盼望已久的女孩，从此以后，安德鲁就开始迟到早退，有时候还带着黑眼圈到办公室来，每当说起女儿，严重睡眠不足的脸上立刻泛起虔诚的红光：“才一个月大，已经可以认人，看到我，眼珠会跟着我移动，还有，听到说‘Daddy’就会笑！”
象今天，因为保姆请假，安德鲁就在家里工作。上午杰弗出去会见一个重要的客户，终于把合约签下来，所以约安德鲁出来共进午餐，商讨下一步的细节问题。
等喝完一杯啤酒，杰弗回过头，看到安德鲁正大步向他走来。和杰弗一样，安德鲁也是个大个子，因为经常去健身房的缘故，体形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已经过了四十岁。他有着意大利后裔的粗黑眉毛，已经开始秃顶，所以干脆剃光头，再把自己从头到脚趾都晒得黝黑，看上去很有风度。
“对不起，我迟到了。”安德鲁拉开椅子坐下来，对杰弗抱歉地笑着说。
蕾西这时拿着菜谱走过来。两人点好吃的东西，等蕾西离开之后，立刻开始商讨生意上的事情。食物送上来，他们一边吃，一边继续谈着细节。像这样的工作午餐会，杰弗和安德鲁已经不知进行过多少次，在作生意上，两个人有着奇妙的互补和默契，从1995年安德鲁创办这个公司，杰弗是第一个合伙人兼雇员，他们两个人一起奋斗这些年，把公司经营得颇有成就，在行业中很具竞争力，也很有声望，有员工过百人，再也不是那个求生存的数人小公司，但两人的默契和友谊仍然不减当年。
到热腾腾的卡普奇诺送上来时，他们终于谈完所有的项目，端起咖啡，两人都松口气。
安德鲁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卡尔加利？”
“六月初动身。”
“房子找好了吗？”
“还没有。安的公司给我们租了公寓，等过去安顿下来，再找房子。”
“好计划。现在中部的房价还很低，不过经济发展快，价格很快会涨起来，是购进的时机。”安德鲁认同地点头，又问道：“那你们在多伦多的房子怎么办？”
“祖屋当然不能卖，要留着。打算把安的公寓卖掉，那套房子的价格比买进的时候涨了近一倍，现在卖掉，付完贷款，剩下的余款足够在卡尔加利付首期的。”
安德鲁轻轻吹一声口哨，说：“你运气真好，娶了这么能干的太太。”
杰弗笑起来：“我也觉得自己幸运，和安比起来，我算是useless。虽然我们天天帮客户公司作商务投资计划，在我家里，却是安来做投资理财，比我来做要强得多。而且她还能挣钱，薪水比我一倍不止，因为你的可恶的股东分红方案，每个月我还要靠她的薪水来过活。所以我妈妈说，跟安结婚，是我最成功的投资。”
安德鲁笑着说：“我真高兴你提出来去中部开拓，这个计划我想了很久，如果你不去，我就要亲自去了。去年20%的项目从那边转过来，怎么想也不甘心让中间商坐地收钱。你过去开辟新世界，所有的项目，你拿3%的利润提成，就不会嫌每个月的薪水少了。说不定我看着眼红，要你回来坐镇，让我过去赚钱。”
他的话说得两个人相对大笑起来。在他们的公司里，规定每个股东只有5万元基本年薪，每个季度拿分红，每年年终的时候有总额算分红。杰弗常常开玩笑说，这个制度就像强迫存钱，要过三个月的穷日子，才有钱花，感觉上老是在catching-up。
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安德鲁的孩子身上。一提起小女儿，安德鲁的脸孔完全转变，所有生意人的精明一扫而空，剩下的全是父亲的快乐和骄傲。他说起添了小女儿，就雇多一个保姆，人口剧增，所以新买一辆七座位的van，可以带一家五口加两个保姆出门。添了新车，原来的三房车库又不够用，只好把那辆敞篷Boxter卖掉。“妻子，孩子，家庭，男人的青春就是这样被蚕食掉的。”听上去像是抱怨，可安德鲁的声音里面一点遗憾都没有。
看到杰弗羡慕的神色，安德鲁关心地问道：“你和安有没有什么家庭计划？”
杰弗摇摇头，回答说：“我们从来没有谈过。不过你知道我喜欢幼儿，说实话，真等不及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两名，三名都好。我今年三十四岁，经济上和心理上都已经准备好作父亲，但是安这么忙，我一直找不到时间来跟她谈这个。”
“你应该尽快跟她谈，越快越好。”安德鲁说。
从Joe出来，安德鲁径直开车回家，杰弗步行回公司。独自一人站在装潢华贵的电梯里，杰弗从壁上的镜子里检查自己的仪表。他从小就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象杂志上的男性时装模特那样让女人心潮起伏，但是他高大粗壮，高贵温和，外表修饰得无懈可击，而且有专业人士的自信。和安安结婚以后，她成为他的专职时尚顾问，而且非常成功，离开安安，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穿哪套西装配哪条领带。
杰弗伸出手来，轻轻整理一下领带。正如安德鲁说的，这已经是时候和安谈孩子的问题了，他想。在他的心里，忍不住地浮现出几名幼儿围着自己追逐嬉戏的情景，他们每个都有自己和安安的影子，听人说，欧亚混血儿是最漂亮的，那么自己和安的孩子当然个个都象安琪尔一样美貌可爱。男女都好，如果是儿子，他可以教他棒球和冰球，如果是女儿，他会把她捧在手心上，Daddy's apple。想到未来孩子的脸孔，他的心头一热，微笑悄悄地浮上嘴角。
地铁一到站，燕妮迫不及待地走出昏暗压迫的车厢，跟随人流向外走。一出地铁站，阳光炙热地照在脸上，霎那间有种从黄泉回到人间的感觉，整个人舒畅了不少。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举目四望。这里是Sheppard地铁站，位于Yonge街和Sheppard街交界的地方，是多伦多北约克区的高雅商住地带，环境很不错，交通也便利，在现代风格的高楼下面绿树成荫，是均价五、六十万的花园洋房宅区。据说这个地区有几家中小学名校，所以成为注重子女教育的华人，尤其是有钱的香港台湾移民的首选置地带，房价也被越炒越高。
燕妮今天，是专程来看房子的。这是安安的建议，认为现在以燕妮目前的情况，确实是不适合置业，最起码要先找到固定工作再谈其他。她建议燕妮到网上去找单身年轻人征求室友合租公寓或者私人房，比自己租便宜不少，也自由得多。安安还说起自己初到渥太华的时候，和从美国波士顿来的单身女孩子希瑟，在市区合租一栋镇屋，分担房租和开销，过得很愉快，两人后来成了好朋友，直到现在还经常联络。
于是燕妮又在网上，搜索征求室友的英文广告。这次有的放矢，很快就圈定几家看起来条件不错的，电话联系之后，她选中这个Yonge街和Sheppard街的分租公寓，两房一厅，合用厨房和洗手间。出租人名叫丽芙.李，是个CBC，父母六十年代末从台湾移民到加拿大。在电话里，丽芙听起来热情而友善，讲一口地道的英文，一点都听不出亚洲口音，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多伦多人，燕妮立刻对她很有好感，加上租金也还合理，当即就约好今天来看房子。
顺着Sheppard街向东走，街道很旷阔也很安静，除了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没有什么人在街上走。路边没有商店餐馆，只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几栋低楼层办公楼，还有被花树围绕的住家。午后的阳光似乎愈发骄恣，燕妮怕晒黑，赶忙撑开折叠小阳伞，遮在头上。
出门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夏装，还是从上海带来的。今年全国流行复古旗袍，燕妮走的时候，特地去买了真丝绸缎，找知名的裁缝订做好几套带过来，打算在洋人面前炫一把中国传统美女风姿。她今天身上这件量身定做的无袖旗袍，浅紫色底带白碎花，滚暗紫色的细捆边，立领口和斜襟上的盘扣也是和捆边相同布料的双喜同花结。旗袍长度刚到小腿，配那双白色镂空，尖头浅口的Prada皮拖鞋刚刚好。
白花花的阳光照在人行道的水泥砖面上，道边的大枫树不时有绒毛一样的落花飘落下来，落在像一床绒毯样的草地上，剪后的草散发出浓郁的清香。燕妮走着走着，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上海，绍兴路两旁也顶着这般浓密的法国梧桐树，天气热得像水蒸笼，知了长鸣，街边有老太太捧着黄竹篮子叫卖穿好的茉莉花和黄桷兰。感觉到旗袍柔软的下摆轻轻地拂过小腿面，燕妮的心思霎那间飞出去老远。
那天，当她带着委屈和抱怨，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向安安诉说自己的烦恼。不过，她仍然隐瞒了向上海男人借钱的那一段，因为羞辱感已经快把她彻底淹没，她实在不想，也不能再把那些让自己感到羞辱的事情暴露在多年没有见面的好友面前了。
最后，燕妮说：“我老觉得，我的生活常常有困难的时刻，自己苦苦挣扎，已经累得不行，别人还不理解，冷嘲热讽，等着看我垮下来。在上海已经是这样，逃到外国来了，以为已经到天堂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困难，甚至更多。”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安安递给燕妮一张面巾纸，轻轻地说：“你只是想得太多了。”她觉得自己真地不了解好友的想法，甚至，她觉得燕妮根本就是在自寻烦恼，就像从前学生时代那样。燕妮向来都是那么敏感和多心，标准的林黛玉性格，一本书可以让她落泪，一句话可以让她怄气几天。想到从前，安安的心软了下来。
燕妮摇着头，说：“不，安安，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你的命好，又能干，在你的面前当然不会有什么困难，就算有什么，也难不到你。再说，你家的背景，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中国人，所以没有这些那些思想负担，好像邓小平说的，思想里面的条条框框太多，五千年的传统，捆着我们的手脚，要脱胎换骨，难啊。”
安安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真是服了你，连五千年传统和邓小平理论都搬出来了，太戏剧化了。”她的眼睛雪亮地，探究地直视着燕妮的双眼，仿佛要看透藏在燕妮言语底下的一切。“我的确是不懂你说的那些思想负担是什么，但是我看来，你面前所有的困难都是最现实的，找工作，找房子，维持生活，实现人生目标，这里的每个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加拿大人，都要面对这些困难。”
“不是的，我的困难远比这些大得多。”燕妮坚持着，而且脸又涨红了，她从小就是这样，脸皮特别薄，每当情绪一激动，脸就红得像充了血。
安安的话让她受伤了，因为安安一针见血地把她的烦恼最现实的一面摊开来，完全无视她努力粉饰的那些理由。为生活发愁，那么“低级”的烦恼，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她现在最想逃避的，就是这些跟衣食住行相关的生存问题，最不想和千万新移民一样，一面挑战这些困难，一面在异国生存下来。她梦想的是十全十美的生活，像时装杂志一样华美的生活，和她成箱的名牌衣饰相匹配的生活，不会缺钱，不会受伤害，不用像新移民留学生那样去打工，也不要和中国人混在一起。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