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桑的作品长久以来都被苛刻的乐评家批评为技巧有余,内涵不足,听上去高雅,但流于肤浅。这种批评有一定的道理,跟贝多芬、勃拉姆斯等一流名家相比,他的作品确实显得缺乏内省、刻意炫耀技巧。然而,这种批评又有失偏颇,因为圣桑虽然被冠以法国的门德尔松的名号,但恐怕人们对门德尔松的评价却是“宽容”多了,所以,门德尔松的“名气”也显然比他要高得多,这可能也归功于门德尔松发掘了人类最伟大的音乐家巴赫的音乐作品这个不可磨灭的贡献。
从哲学的角度讲,我认为,时间是衡量艺术作品的存在价值的唯一标准。圣桑的很多作品都百听不厌,不会轻易随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被人遗忘。但对他的作品的演绎及传播却太局限,他在法国的地位是崇高的,但法国以外的影响力却是急剧“衰减”,跟他的贡献不相称,至于为什么呢,那可能要问法国人了。
从美学的角度讲,作为19世纪的近代作曲家,圣桑的的创作风格既有深厚的古典主义痕迹,显得端庄典雅、纯洁,但又极尽浪漫;创作技巧严谨完美,自成一派。令人不禁发出内心的感叹,音乐史上除了有巴赫、贝多芬、莫扎特等作曲家以外,还有圣桑等很多各流派作曲家,有了他们,音乐文化才算是多元的,世界性的。
第一协奏曲作于1858年,时年23岁。当时整个法国都沉浸在“高利贷资本主义”所带来的虚假强大中,而年轻又充满才气的圣桑也正意气风发,他不愉快的婚姻和他两个儿子的相继去世都是远在那以后的事情。所以,这部作品与后来四部钢琴协奏曲多少有些迥异其趣。这里,圣桑肆意的炫耀着他惊人的才华。他信心满满,甚至有些傲慢;他对一切春光四溢的美好事物有着惊人的洞察力;他用深邃的目光盯着你,却不忘冷不丁地和你开个玩笑。全曲的结构工稳匀称,与乐曲中大片的华彩和即兴发挥达成了精致而不失活力的平衡。圣桑在音色和和声效果上的润色是极为迷人的。整部乐曲集尽晶莹剔透、色彩斑斓之能事,就像一股宏伟壮丽的喷薄着思维水花的喷泉。如果说钢琴部分是那些五光十色的水柱,那么乐队则形成了缭绕在水柱周围和上空的一团如梦似幻的水雾。
第一乐章一上来就是音量随弱但号召力很强的引子。这个引子(动机)也成了整个乐章的结构线索。钢琴和乐队之间几组问答式的模进将呈示部的主部主题推了出来。这是一个摇曳甘美的主题,四五度音程的下行简明自然的连接了和声的序进,钢琴则以漂亮的分解和弦音群应和着,整个乐章华美绚烂的格局从此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层层展开。呈示部主部到副部过度得毫不拖泥带水——一段与主部相映成趣的副部,相当于钢琴和乐队调皮幽默的二重唱。发展部的引入同样浑然天成,引子动机的重新组合与变奏引介了一组关键的模进。这组乐队减七和弦下行与钢琴三度强有力上行的对话推举着引子动机,一步步把乐曲内在的情绪与力量释放出来。长长的一次模进之后,乐章的情绪(个人认为)达到了至酣至畅的高潮,圣桑高明绝顶的配器使乐队发出了一种异常光彩照人的灵透音色。紧接着,为了稳稳泻下高潮的压力和紧张度,圣桑以引子动机更轻松跳跃的变奏与钢琴三度半音阶下行的对话完成了发展部的主要矛盾。于是,依旧是引子动机,一段略显随意的舒缓变奏将乐章拉回到再现部。再现部转了中音上的大调,即F调(具体有什么内在必然性还请哪位精通和声的乐迷指教)。第一乐章在钢琴部分灵气四射的即兴发挥中收束。
第二、三乐章是一种浪漫时期钢琴协奏曲中常见的局面,你可以在肖邦第一、门德尔松第一、以及舒曼、格里格那里找到范例。但有一点还是只属于圣桑的,那就是“喷泉”式的效果,天才的音响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