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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爸爸练摊儿 文章来源: 陆晓波 (文学城)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跟爸爸练摊儿
文章来源: 陆晓波 于 2002-3-8 19:44:00:

自从我帮延延她妈看了一会菜摊儿并成功的卖掉二斤西红柿三个洋葱头起,我就认为自己有做买卖的才能,还后悔早咋就没发现呢?兴许早发现了这个才能,我就用不着早八晚五的上这个破班儿,象延延她哥,倒腾服装早发了。要是早路过延延她妈的菜摊儿又正赶上延延她妈非要上厕所,换句话说,就是社会早给我这样一机会,也许我的人生会有所不同哎。。。不敢往下想了。
楼下也不知从何年何月起就变成了小自由市场,先是有一个郊区来的小伙天天晚上在那卖牛奶,说是新挤出来的保证不隔夜、不掺水,一块钱一斤,渐渐的买的人多起来,都说好,有香味,熬好了以后还有一曾黄黄的奶油皮儿,不象袋儿装牛奶稀里逛荡的,还有一股子药味儿。傍晚都下班了买的人多,都得排队。后来又来了个卖山东大煎饼的,也卖的不错,再后来就涌现出卖蔬菜的,油盐酱醋的,香肠面包的,饼干的,炒瓜子的,炸童子鸡的,卖什么的都有,最可气的是住二号楼一老太太,天天在那卖五颜六色的气球,成年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气球是用乳胶厂生产的计划生育用品改造的,告诉院里的孩子,那玩意可不能买。小商小贩们每人站一固定的地儿,各自么喝各自的,一到晚上,这条街热闹的煞是好看。
自从核计上自己也能做点买卖,捞点外快,我就盯上了小市场,连位置都找好了,就是四号楼和三号楼之间大门的拐弯地带,下一步是核计卖点什么呢?蔬菜、水果、食品,要天天上货,还得想法子保管,不成,我每天下了班以后的时间毕竟有限。对呀,延延的哥哥是做服装批发生意的,看看他那有什么东西可以卖卖。我跑到他的时装店跟他说,大哥,给我批点服装吧,档次别太高,我那块怕卖不动。延延哥哥狐疑的看着我,小菠菜你是发那门子神经啊?你不是有一份挺不错的工作吗?跟那些下岗工人凑什么热闹?我故意哭丧着脸说,银子不够花呀,一个月才开一回支,哪象你呀,天天进钱。延延哥经不住我的磨,答应让我拿五十件夹克衫先卖着,告诉我是外贸货,挺好卖的,最后还威胁我卖不好痛快给他拿回来。
把夹克衫驮回家来我跟爸说,爸你跟我一起去小市场卖夹克衫吧,反正你退休了一天也没什么大事儿,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赔了钱算我的,赚了钱咱们一家三口上饭店。爸说好啊,你不知道我十岁那年就自己卖香瓜了,等我的一车瓜都卖完了,邻居小豆子还没开张那,几次这么下去,他妈李二寡妇不干了,对我说小凤林那,怎么同样是卖瓜光看你挣钱,要不然让小豆子跟你学学吧,我对她说,李二婶儿,小豆子净在那低头吃瓜了,还做什么买卖。结果李二寡妇把小豆子一顿好打。
每回爸给我讲黑龙江老家的事儿都没忘了讲这一段,这次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总认为自己该是个买卖人儿,原来有遗传因素在里边啊!我妈一边摘围裙一边进来,说,能行吗?就你们两这人马刀枪,别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爸说,你走着瞧吧!
先是预备一条尼龙绳挂衣服样子,再就是写个广告,我说,我明天到单位用电脑打一个吧,爸说有你爸在还用电脑?对呀,我忘了我爸的毛笔字是一流的,于是爸找出毛笔,铺上厚纸,饱沾墨汁,问我,怎么写?我想起来延延哥告诉我的广告词, 你就这么写,“美国最新版工装夹克衫,纯外贸进口,跳楼大甩卖!!!”爸问我,什么叫工装?我说可能就是美国环卫工人穿的。爸刷刷刷几下,潇洒的颜体,真带劲儿!爸教历史课那会儿,就凭这笔字,不知倾倒了多少女学生。
然后我们爷俩又把夹克衫分色分号装好,等都忙活完,晚上十点了。
第二天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下班,回家扒拉了一口饭,就跟爸披挂上阵了。我扯开大嗓门,“哎,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美国最新版的夹克衫,有工钱没料钱,赔本跳楼吐血大甩卖了啊!”在小市场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吆喝声里,还算字正腔圆。
喊了一会儿只有问的没有买的,我有点泄气了,爸说,这才哪到哪儿,这批衣服我看质量挺好价钱也不太贵,肯定能卖出去的。我看还是爸沉得住气,真行,只要是有人问不管买不买都笑容可掬的上前跟人搭话,热情有礼。七点半,终于有了第一个买主,一个中年男人给他儿子买了一件深蓝色的。万事开了头就容易了,到九点半收摊,我们一共卖了四件。
第二天是周六,我们早早就出摊了,先把样品衣服的袖子穿进呢龙绳再把尼龙绳的两端一头挂在树上,一头挂在大铁门上,最后把广告纸挂在衣服样子中间用夹子夹好。我和爸坐在装夹克的编织袋上等买主。一个骑本田250的小伙停下来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最后说他要买两件能不能便宜点,我刚要答应,爸说话了,“小伙子,我们这是帮朋友卖的跳楼货,根本不挣钱,再说你看看这质量这做工,也没法再便宜了。”小伙看我爸真是面有难色,又说的十分真诚,就爽快的掏了钱。拿了一件银灰色的一件古铜色的走了。
我说,爸你真行,姜还是老的辣,爸慢声细语的说,象这样骑着进口大摩托的一看就不在呼那几元钱,他又是仔细地看过货,一定要买,所以你就要坚持是好东西不降价。我眨眨眼看着爸,这个前历史教师还真有两下。我还真得跟爸好好学两手。
过了一会我又卖了一件深蓝色的给一个四十多岁的下岗女工,她昨天就在这转一圈了,今天又是左摸摸右瞧瞧,看样子实在是喜欢,她跟我说她都下岗半年了,她丈夫的工厂也是不死不活有今天没明天的,家里生活挺困难,她不说我也能看出来,现在有谁还穿她穿那样的的确良衣服啊,她说儿子还挺争气考上了市重点高中,眼瞅天凉了她想给儿子买件外套,临了怯生生的问我能不能便宜点。就为了她儿子考上的是我的母校,我一激动对她说,大姐,你挺不容易的,我就本钱卖给你了,就算我的脑袋让门框挤了。看她高兴的给我点一圆一圆的零钱,我又有点后悔了,大姐你可千万别让你儿子跟他们同学说是多少钱买的,市场上可没有那个价钱啊!她说,那哪儿能呢,我就让他说是抚顺他老姨给的。谢谢你了妹妹。我回头看了眼爸,他正叉着两手看着我微笑。
总在街上摆摊儿,难免遇到熟人儿。我还能回忆起来的,一次是我爸原来的学生,一次是我们经理。我爸的学生现在在青年杂志社当记者,一个劲儿地问老师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我爸说是帮我看摊儿,没事儿下楼溜达溜达也有助于健康,再说也愿意跟不同的人聊聊天。我们经理是跟他的大肚子太太来溜弯碰巧看见我的,说小菠菜你怎么练上摊了,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我连忙把我爸推过来告诉他老板在这,我八小时以内以外都是打工的,我还半真半假的说我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看看把吃了一辈子粉笔灰的老爷子都逼的下了河,我能袖手旁观吗。经理和他太太一顿笑。过后我跟我爸都笑互相往对方身上推,谁也不承认是自己的摊儿,我爸担心单位知道了我练摊的事对我不利,我说管他呢,经理上班时间还炒股票呢。
不到一个礼拜,我们就卖了将近三十件夹克,延延哥对我的销售业绩很满意,说他的门市部也不过如此,当然,他并不是只卖一种夹克衫,不然他就得喝西北风了。
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把卖掉的颜色型号补上缺,再从延延哥那拿点其他的品种,好好的干它几个月,多捞点外快,但我一看爸晚上跟我把剩货拖回家的疲倦的模样,就想,算了吧,再说我还要应付职称考试,更主要的是,我是个没有长性的人,干什么都一阵新鲜,知道了,了解了,也就厌倦了。
导致我彻底洗手不干的原因我想是那次工商部门的“围剿”。这个人人都无照经营的小市场早就引起了执法人员的注意,这一带的繁荣和混乱严重的影响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城市的建设,我们的有关部门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在没有任何事先给予帮助教育甚至警告的前提下,大规模地出动了机动部队,彻底地来了一次大扫荡。
那天距离我全卖完夹克衫还剩五件,色不全,号不全,我和爸就想按本钱处理出去就拉倒。过问的人不多,我跟爸就坐着聊闲天。突然东头一阵鬼哭狼嚎,
然后是一阵撕打声,摩托车的突突声和乒乒乓乓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是我们左边卖蛋糕的小伙有经验,“不好,工商局的来了!”然后收拾他的摊床胡乱地塞进手推车撒腿就跑,那恐惧不亚于日本鬼子进村了,我跟爸哪见过这阵势,还好,由于衣服少爸没把衣服样子的袖子穿进绳子里,不然我们就惨了。我俩赶紧把挂在尼龙绳上的夹克塞进编织袋,跑进院子里,这时候工商管理人员的铁拳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了过来,躲闪不及的,反应慢的,腿脚不灵便的全都受到了应有的处罚,轻则没收或捣毁非法商品,重则带回执法部门等侯处理,无外乎上缴罚款或送礼通融,跟交罚款也差不多。
机动部队走后小市场狼籍一片,我突然想起爸写的广告还挂在尼龙绳上,就跑出去捡,爸的颜体书法被哪个执法人员麻利的撕成四块,扔在地上,只有孤零零的红色尼龙绳在迎风飘扬。
炸童子鸡的大爷一边收拾被踩扁的锅和满地的破家物事儿,一边用他那地道的天津话响亮骂着:“这是奏嘛儿呢,缺八辈子德了,就能跟下岗的来能耐,你说他们那个不贪,各个拉出去都够挨枪子儿的。。。。。。”
我进院看见爸站在风中铁青着脸,什么也没说,爸的一缕灰白的头发乱了,搭在额头上,一瞬间我觉得爸真的有些老了。。。。。。

小时侯妈在外地上班,就是爸带着我,一到星期天,爸就登着他那28的大自行车带我去南湖公园看花看鱼,我坐在爸胸前的车梁上,露着胖嘟嘟的小脸,爸总是把我举在头上自豪的叫我“大宝贝闺女”,我最爱吃菠菜爸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小菠菜”,那次爸给我买了一罐头瓶的小金鱼让我一脚给踩翻了,我还不知道鱼离开了水就不能活,指着在地上打滚的鱼喊,爸爸,鱼鱼。。。
上高二了我选了文科可就是死活看不上学文科的男生,因为我就是说啥也学不明白物理力学而忍痛离开了热热闹闹的理科班,我就固执的认为所有学文科的男生都象我一样,数理化学不明白了,跑到只有十来个男生而女生却黑鸦鸦一片的文科班往后排一窝,算哪门子事儿啊!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影响了我半生,后来才明白过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但我知道我唯一喜欢的学文的男生是我爸。爸是学历史的,所以我自小就对骨头片子啊,木乃伊啊,丝绸之路啊,哪里又出土了什么文物倍感兴趣,后悔这辈子没缘加入考古者的行列,至今最想去的地方还是敦煌莫高窟。我说是受爸的影响,可爸说他从来没有影响过我。。。。。。

不能再想的太多了,我拉着心情跟我一样坏透了的爸回家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跟爸被妈狠狠的数落了一顿,“我就说早晚得出事儿,我看你们爷俩就不是好做(ZUO-2),工作也有,退休金也有,非得跟下岗女工瞎凑和,这回可好,让政府给收拾了吧?还多亏你们跑得快,要不然不光罚款还得通知单位,到时候可别说认识我,我可跟你们丢不起这人。。。。。。”
我和爸,都没吭声。

跟延延的哥结清了五十件夹克的款,算算挣了六百多,延延的哥还让我帮他卖别的货,或者干脆让我和爸爸承包他的一个档口,据说是我一天早五晚八收入的三倍,还不算额外的卖钱额。。。我靠在门框上对延延的哥疲惫的说,不成啊,大哥,我还想让爸多活几年哪。。。

出国后我第一回往家打电话是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我拨通了电话是爸接的,一听到爸的声音我就哭了,“爸,我真想你啊!”我毫无顾忌的眼泪劈里啪啦地在来自世界各地颜色各异的人面前横流,爸的声音哽噎了,半天才说,“大宝贝闺女,小菠菜,。。。你要是愿意回来,爸就再陪你摆地摊儿,卖夹克。”
我哭着笑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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