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原创小说《别了 美丽的四姑婆》定稿版（请勿转载）
（本文纯属虚构）
这是一个主人公都已经远去的故事，之所以写出来，是因为每个春天来临，就会在生命的蓬勃成长时期，感到逝者如斯。那么回看那些走远的人，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就会开始思考，生命的最终含义是什么。。。
四姑婆在80多岁时候，躺在那张脏兮兮的床上，终于是离去了，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子，一个懂得薛涛的桃花笺，知性美丽的女子，就这样蜷缩在那张床上，离开了这个世界。床头那些线订的书，早就被那个大字不识的儿媳，撕来给孙子擦屁股了很多，在她没有瘫痪之前，这些物件儿媳是断不可碰的，而如今，瘫卧在床，说是不会听的了，儿子忙于铺子里的生计，她不禁开始感叹，或者这就是人说的“八字命生成，由命不由人”。
而在她离去的那天夜里，她看见的却是那个穿着黑色绸衫，脚蹬一匹枣红马的水娃儿的父亲，在那里微笑的看着她，她也看见了，生娃的父亲，站在那里憨厚的拿着那扁担，站着微笑的看着自己，怎么她觉得自己年轻了，可以起床了，脚能动了，于是她站起来，头发依然是在那个年代时尚的大波浪卷发，她一步步走向他们，然后和他们一起走向那条他们已经去往的道路。。。。
生娃一早进去，叫唤了母亲几声，母亲没有声音，他看到母亲没动，一探鼻息。虽说母亲瘫痪多年，年纪也大了，心里一直有所准备。可是，真的母亲离去了，心里还是一种揪心的深厚的撕裂，因为，母亲没了。他赶紧的叫了媳妇，“快点，快点，妈不在了，你去叫叫大嫂。把我妈的寿衣给她穿上，然后我去找人，把妈的棺材抬出来。”那副油亮的黑漆棺材，就一直停放在后院的屋檐之下。每年都要请漆匠漆一次，终于，这年是不用了。因为，老哈(四川方言，儿子对老爸的一种称呼）走了，这会妈又走了。
这是初春的川北，很冷的。不过，四姑婆感受不到了。她已经走了，带着一生的爱恨情仇，荣华富贵，艰难困苦，追随着那些逝者走了。。。
一、本来的荣华富贵
四姑婆的母亲家里是开了两个大的餐馆的，每天这南来北往的客人里，各种人等，都是母亲去应付，挑夫吃刀削面，豆花饭，在门外，一楼是一般的食客，二楼全是雅座，出了大门往后面一拐，是家里的杂货铺。母亲每天早上，起得很早，餐馆生意还过得去，杂货铺也就是给街坊四邻的去省城进来货，方便大伙而已。
四姑婆那时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个子高挑，五官俊秀，一头黑发编成了两根大辫子。发尾系上蝴蝶结。在当时的宜宾女子中学毕业后，回家来休暑假了。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锦衣玉食。这一天，她叫家里的王妈抬了一个太师椅，坐在院落里的荫凉里看书，书自是没看多少进去，零食吃了不少。因为母亲不让出门，当时的女子高中，那可是有文化的人了，但是终究是女子。母亲每天忙于生意，家里总是有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的，小户人家有小户人家的讲究。边上都有人伺候着水果，吃饭自有餐馆里的伙计送回家来。当时的家里，在很多人眼里，是富足的，殷实和羡慕的。
这一天，依旧在院子里看书的四姑婆，听得一阵人声在自家门前喧闹开来，放下书本。免不了的好奇，站在那厚重的木门前，旁边的王妈交代着，“别要乱跑，哈哈你们妈回来是，要涛我呢（四川方言，要骂的）”
“莫得事，我不出起（去）。”于是，站在那青石的台阶大门内，看见的是一队人马，边上围观的是县城的百姓们。一个穿着黑色绸衫，那衣上的怀表链子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的，那马一步一度的走着，马背上的青年，模样很是俊秀，头发乌黑，意气风发的衣锦还乡之人，边上的人议论开来“这是人家黄家的大儿子，人家黄老太爷说老了，要娃儿回来管家”，“黄老太爷是，养到了”。那时的四姑婆，名字是四妹儿。满城都知道的，涂家的四妹儿。她站在那门内，倚靠着大门，看着那马背上的人，那马背上的人，也看见了，穿着一件对襟白色绸衫，一条黑色裙子，白色的袜子，还有两条长长的甩在胸前的长辫子。
跟着拥挤的人群，一队人马已经走过去。故事的戏剧性往往是，在你不觉得它是故事的时候，它是真实发生的，而它真的发生了的时候，你以为这是一场人生的戏剧。
母亲已经从餐馆里回来的时候，是晚上了，天气很热，树上的蝉在揪心的叫着，母亲很疲惫，坐在那卧房里的圆桌边上，从随手的包里拿出来一对米红色的玉镯子，浑身通透，在那夜色里昏黄的灯光之中，都显得要滴出水来一样。“妈，这是哪里来得哟？”“今天一个包雅座的客人，他说，他摸得钱了，只有这对镯子，我说叫他切拿钱来，他说，不管了，就是这个抵帐，如果十天之内不来拿钱换，就是当饭钱喽”“妈，我带哈哈，可不可以？”“不得行，这个东西还是人家呢”“也是说，那要是十天不来换，妈是不是给我泥来？”“既然拿回来，当然是想到期你合适晒”母亲笑眯眯的看到自己的女儿，满眼幸福。女儿还是听话的，乖巧的。让她满意的。
王妈来叫母亲去洗澡，说是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母亲于是前去了，四妹儿在灯下看着这对镯子，她不知道。所有的故事，就是因为这镯子而起，但是她并不知道，反而是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看着。
如果是可以穿越时光的，飞跃在夜色里，此时的黄家大院里，确实是一番灯火通明，大少爷回来了，带着他的随从，老哈（川话：父亲），在院子里招呼着他那些些商贾朋友，黄家不是小户人家，加上黄大少爷黄埔毕业之后，一直在军方混迹，县里的县太爷都要给老哈几分面子，老哈是很会做生意那种人，整个县城的板栗啊，桐油啊，收购是老哈的商铺，还有运往宜宾的水路上的船只，黄家仅仅是船夫就请到很多，况且是养起家丁呢（就是现在人说的私人保镖）。这次自己回来，就是想到起，帮老哈的家业继承了，发扬光大。他抬起酒杯，一桌一桌的去敬酒，叔叔伯伯的喊了一圈。酒量自是不在话下，在军中好歹是做了官呢，不是老哈考虑说，黄家二少爷体弱多病，他应该就是要留着部队上的，但是摸得办法，祖业要紧，这带回来的弟兄，都是上几次回来探亲带走的，这次他们中的一些也愿意尾随回来，一是可以和家眷团员，二来，可以是师长有活路。黄大少爷在极度兴奋但是很疲惫的陪着老哈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之后，累得很，他招呼老哈先去休息了，明天还有一堆事情。
黄大少爷一早带着随从和老哈去县衙拜会了县老太爷，出来已经是晌午，县太爷也昨夜刚来家里赴宴，于是这午饭就免去了，他觉得腹中饥饿，而老哈也要先回家，他就带了随从到了涂家的餐馆，涂三娘一看是黄少爷来了，自己招呼着他们上了二楼雅座，还随席奉送了酒水，生意场的事情，面子事大，开门做生意，三教九流都是客人，三娘一个寡妇人家，带着一双儿女，也是相当的不容易。好在她够机敏和智慧，也算是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业。儿子在宜宾工作，给人做洋行里做伙计，也算是体面职业，女儿回来了，她想着，这等女儿出嫁了，该给儿子张罗婚事了，这为娘啊，是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
黄奇源也就是黄大少爷，和一干人等酒足饭饱之后。他下来很客气的和涂三娘说到：“涂三妈，你的饭菜是，很是要的哟！”“说那里切了，爱吃尽管来晒",随从给了饭钱，走出了餐馆，这天，如果涂家妹子没有去找她娘，她的人生或者是另外的一种，她在家里，收到了在成都的同学的来信，说是要同学过来几个过来县里玩，她想着，反正也好，就到餐馆里去和娘说一声，然后呢，顺便要点钱，买点东西，二人在涂家杂货铺再次相遇，黄奇源一看，这女子就是昨天他回来时候，在三娘家看到的女子，他一直打量着，那时候也是如花一朵的涂四妹。
涂四妹和王妈走着，看着过来的人，也认出来就是昨天那衣锦还乡的少爷，赶紧的快步走了。
我们很多人，在听故事的时候，往往都以为那是别人的故事，其实，走过一路，你会忽然体会，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在某个时间，地点，事物发生了本质的改变，甚至是轨迹的完全不同。
二人仍然是相逢而过，黄少爷回家之后，老哈在那里说：“这次是，你回来了，诺么大个家，我是，就依靠你回来掌起了”“你妈和我，就想到其，你也不小了，一直没讨个媳妇，是咋个说嘛你？”“这个，主要是，在部队头，当兵呢，不得行，万一开战，忧心的很，老哈”“那这次回来，我和你妈的意思是，上龙头钱家的二小姐，和你年纪相当，过几天去提亲了说”“老哈，我见都没见过，提啥亲说！”黄少爷不高兴了，其实，后来，据四姑婆回忆，那时候，是因为他想知道，连续两天都遇见的女娃子是谁。黄老爷一看儿子发怒了，也便不做声，就是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做事，一向霸道，也算有孝心回来看护家业，也就没啥话了。
黄大少爷出了花厅，唤了管家过来，问道，我今天见到一个女娃子，去涂三娘的餐馆，是哪家的妹娃？“长啥子样子？”“两个辫子，长得水灵的很。还带起个佣人呢”“哦，那一定是涂三娘的四妹娃，刚从成都女子学校回来，她妈不让去做活路，在家呆起呢"黄少爷心里有数了，他想，自己是喜欢上，那个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涂四妹。
黄奇源这天叫上管家和副官，带上了那德国造的驳壳枪，把马靴换上，顺便也在帐房里，支取了一百个大洋，他今天要去抢亲。但是只是下强聘而已。管家在前面带路，大少爷走在后面，一行人等来到了涂家的餐馆，管家进去，把三娘叫了出来。“涂三娘，借一步说话”，于是，涂三娘被管家拉着，几个人走到边上李四爷家的茶馆，那破落的川戏咚咚锵锵的开演着，而他们却是在李四爷的带领下，到了楼上雅座。
“涂三妈，我不得给你拐弯抹角说，是这样子的，黄少爷想娶你们家四妹儿”涂三娘，在来时的路上，脑子里飞快的想过很多种设想，一，从来没有得罪过黄家。二来，黄老太爷也还是一个富绅，从来不欺压贫苦，果然是猜中大半。但是一想到，黄少爷那样的人家，就担心，总归找个好人家，四妹也不会受气。小户人家啊，有小户人家的好。涂三娘犹豫了，于是就推说：“妹儿还小，不得着急”，黄少爷一听，着急了，把褂子下面的驳壳枪一把拿出来，“不管了，老子就就是喜欢你家四妹，得行，就拿起定金，聘礼随后管家会送过来，不得行，跟我的枪说话！”涂三娘一看这个架势，玩了，这个事情，骑到老虎背上了。不过，做了多年生意的涂三娘转念一想，终于一天要嫁女，黄少爷也算一表人才，那就算了，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都是父母来定的。
于是，这天，四妹的终身大事是定下来了，在很多人眼里，这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大富大贵之家衣食无忧，女孩子终于是这样的定位的，那个年代，是叫人眼红的发慌的。
四妹就成了黄家的大少奶奶，婚礼办的隆重而体面，以致在很多年后，人们讲起来，都津津乐道。在家里，是不做任何事情的，只管伺候公婆，平时里在后花厅看那些诗书，偶尔作画，不久，有了身孕，黄少爷也熟悉了家里的生意，且是越做越大，宜宾和成都都有分号。但是一个当过兵的人，喜欢的还是气势，家里生意多，为防不测，他委托军中的好友， 帮他买了四十条德国造的步枪，用来组建家里的家丁，可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这却是他的灭顶之灾的开始。
这一年，四妹生下了唯一的儿子，取名是水娃。是啊，自古住在长江边，喝长江水，靠长江吃饭，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孩子有保姆带着，黄少爷和她的感情也很好，从来，在人前人后，都是一对神仙眷属。
水娃七岁那年，黄老太爷看着家族有望，孙子香烟已有。似乎一块大石头落地，在一个清晨，静静的坐在书房里，仙去了。他，没有经历太多的罪，在中国人眼里，这是有福气的人，才可以得到的。又过了一年，黄奇源母亲离世，黄奇源成了黄老爷了。不过，下人们和乡亲还是习惯的叫他黄少爷。但是，外面的世界，已经在开始变了，黄少爷的军中密友也捎信来给他，让他变卖家产，和他们一起到台湾去。可是，他舍不得家里的产业，这人啊，往往就是一念之间，改变了所有人，和自己的命运。或者，福分就是到这里的吧。他没有走，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商人，且黄家在地方上，从不欺压百姓，是出了名的积善之家。就算哪朝哪代，他也就算一个商人。应该杀不到他头上，可是，往往就是最不该的，才是最倒霉的。
但是这个决定，换来的是，他的身首异处，和四姑婆的年轻守寡，家产被夺，和水娃的少年夭折。如果可以选，他宁可一辈子漂泊异乡，也不会那为了家族面子的一种硬撑。因为，这让他付出了全家的代价。后来的，笔者每次看着那些他和四姑婆风华正茂的年纪拍摄的，已经泛黄的照片的时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剥夺了他们幸福的生活的权利？
二．天灾和人祸，总是同时来临
这时候，已经是1948年春了，电台里，报纸上的消息，和军中的那些密友的来信里，让黄少爷他开始觉得不安了，他开始隐隐觉得这次的改朝换代，似乎不同于自己以往历史书里的读到的了，但是问题在哪里，他也说不出来。他暗暗的变卖了很多生意，缩小了规模，想着，就在家里，靠着这些家底，也可以一家人衣食无忧了。但是，似乎，没有那么严重，听其他省份的同学朋友写的来信里说的，那些穿着黄军衣的干部，感觉还是很和蔼的，不过，学识就显得是那么粗俗，就像一群疯子一样。但是语气霸道，言语里，得了天下的，是不一样啊。他在心里暗自想到，这些话，断不能明说的啊。重庆好友陈宇轩在来信中，让他和他一起去台湾了，他犹豫了，最后放弃了，还是觉得家乡好的念头，断送的，岂止是一个念头？！不过，他还是做了一个算是英明的决定，让自己的弟弟跟着陈宇轩去台湾，临行之前，他给了弟弟一大笔钱，就把弟弟托付给了陈宇轩。总算是在后来的黄家祠堂里，我们看见还有一个古稀老人是黄家活着的人。
可是，当你面对，那些打江山下来的得胜者，都是一帮穷光蛋的时候，他们看中的难道是那所谓的地图上的版图吗？不是，还是人人羡慕的，所谓的“荣华富贵和有权有势”。
人性的本性，在阴暗里沉寂的各种，终于还是要在光明的白昼里，显露那些肮脏的灵魂。不过这些，黄大少爷还是没有看清的那么快，那么明了。
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决定，解散了家里的家丁，每个人给了一笔不菲的遣散费，让大家各自做点小生意去了。家里就留了几个佣人和管家还有轿夫。
“大少爷…”管家的儿子乔方进来了，老管家年事已高，在家颐养天年了，为了报答老管家的恩情，乔方还是接了他爹的班，做了小乔管家。
“啥子事情？”“那些家丁的枪支郎个办？”
他想到，当年的那些枪，可是花了他不少袁大头，留着，总是有用的说。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是飞快的否定了，
“这样，你叫人拿桐油纸包好，捆起，然后。。。”他悄声的附在小乔的耳边交代着，小乔一边应承着，一边点头。就出去了。
“爸爸，爸爸”这时，水娃跑了进来，一头的大汗，他一把抱起水娃，后面是跟着儿子的四妹。不过，这时候的四妹，是叫大少奶奶的了。一头的大波浪，娥眉粉黛，这头发还是去成都请人做的，墨绿色的旗袍下面，虽然已经生育，但是身形却是保养的依然很好，和黄少爷，虽然不是开始情投意合，但是也算一见倾心。作为一个女人，这样的生活，她应该是最满足的，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母亲为自己挑的夫婿，是很好的。母亲也满意，自己，想到这里，她露出的是会心的笑容。
“你忙完了没的？我们妈说想水娃了，叫今天过去那儿吃饭？”
“要得。你们妈馆子头的菜，巴实得很。。”
在青石板的路上，走着的是幸福的一家人，他们中谁也不知道，其实灾难，就在后面几步的地方了，一切还是显得那么祥和，阳光下的天伦，就是儿子骑在老子的头上，而老子的心却是美滋滋的。
工作组来了，所谓的工作组，就是新政权下的官员们。最开始的所有一切，不过是一种方式，目的简单不过，无产阶级既然无产，说的是，让有产者无产。不过，面子不是这样的，开始是土改。后来的所谓的公私合营。。。。这些名词，在今天看来，真的很遥远，因为，他们不是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一夜之间，西街的店铺房子被收了，归政府了，也罢，家里的黄金白银，古玩字画，都在。黄少爷暗自为自己买掉生意而庆幸，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而，在几天之后，他却是陈尸河坝。起因就是那四十条枪。而告密者就是那个小乔。那个一家人，从爷爷辈开始就领受黄家恩惠，却在最后灭了黄家的乔家小子。不过庆幸的是，又过了30年之后，笔者还是在那青石板的县城里的茶馆里，看见了这个老态龙钟的小乔。看见笔者的母亲，那张满是人生沧桑的脸上，掩饰不住那做了亏心事的眼光的闪烁，而笔者母亲的蔑视和旁人的私语，足以在黑夜里，让他看见他丑陋的心。
小乔带着工作组的人，打着火把，找到了那裹着油纸的四十条枪，因为他的报告，而工作组的人马上以高度的革命警惕性，意识到这是一个立功的机会，于是，这个夜里，黄家大院，再次灯火通明，已经睡下的黄奇源，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他变得怒不可遏，冲到书桌那里一把就抓出，那只当年去下聘礼的驳壳枪，可是，刚一转头，妻儿都已经在十几条枪的枪口下面，他虚了，无力了，那瞬间，他知道了，陈宇轩为啥要叫自己走了，他闭上眼睛，放下了枪，工作组那个干部，很快的宣读了手里的一张纸，对他的定性，说他藏起枪来，就是日后要反攻倒算，以人民政府的名义，明天一再执行枪决。定性是反革命。
不过，还好，祸不及妻儿，于是在欲杀之罪，何患无辞的居心之中，偏偏出来一个乔方！
往往啊，事情就是毁在一些你平时里根本不在意的小人物的手里，不过，那乔方，就是为了可以得到一个参军的机会，于是出卖黄家成了革命的唯一理由和贡献，兵也倒是当了，不过，也就这点本事了。
四妹儿一家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等着，黎明的来临，水娃在那里睡着，什么都不知道。涂三娘也赶来了，她看着女儿和女婿，悲从心起，当年下聘礼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唉，她感叹，这或许就是命吧，不管怎样，还有孙子呢。她寡居多年，不坚强也不行啊。女儿坐在那里，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女婿被五花大绑的绑着，在院子里，旁边是荷枪实弹的兵。她走过去，对那代表人民枪毙自己女婿的人说：“他也跑不了，松了绑，让我们一家人，吃个饭，自古砍头都要给囚犯吃个饱饭呢”。那人，本不愿意，可是这里外都围满了乡亲，就是所谓的不明事实真相的群众。于是，示意人给黄少爷松了绑。
一家人，坐在厅里，下人们眼泪汪汪的看着这天明就要死了的少爷，和太太。也是落泪黯然。涂三娘自己下厨，炒了几个女婿爱吃的菜，开了酒，一家人，吃饭。她给女婿满满的倒了一杯酒，说：“姑爷，这杯酒，是岳母敬你的。四妹嫁你，这些年你对她的好，我记道呢。这人是三截草，哪个晓得哪截好。今天这个坎坎是，你娃躲不过且了，你放心，你儿子和你媳妇是，只要妈活起，就有他们的活路。放心吧，呜呜～～～”这手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黄奇源知道，这次是大限已到。他接过酒来，一干而尽。“扑通”就给岳母跪下了，“妈，我死了，孝期一满，就让四妹改嫁吧，找个好人家”“你说啥子？！”四妹儿，一声大吼，也跪下来抱着黄奇源，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这人啊，生离死别才是最痛苦的。其他的，都是点点的伤痛，一过就过了。
饭是没怎么吃，就这样，一家人在下人们的同情中，围观者的议论中，当权者的神气中，等到了黎明。黄奇源换了衣服，脖子上被挂了一个牌子“现行反革命，黄奇源“划了一个大红叉。四妹儿叫王妈看着水娃，就心如刀割的这样看着，他们押走了自己的丈夫。马上就要死了丈夫，黄奇源之前，在儿子床前看了看儿子，如今的他，肠子都悔青了，不听陈宇轩的劝说，去台湾。他毁了黄家，也毁了四妹。
这次，涂三娘坚决不让四妹去河坝，怕她受不了，她下重金，交代了人，帮自己女婿收尸。没想到，自己那口棺材，给女婿先用上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场面自己也不敢面对。四妹死活要跟着去，被下人们拉住了，四妹目送着黄奇源走出大门，忽然记起，当年自己在门内，他在门外骑着马。黄奇源被那些让人推搡着，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围观者轰然跟着去了河坝，一下子，黄家大院清净下来。但是，伴随着的是，呜咽悲鸣的哭声，下人们开始在准备黄少爷的丧事了，这一夜，是改变的开始，是涂四妹三十岁前的荣华富贵的结束。
于是，一老一小一寡，在房间里恸哭，可是又有谁，看得见她们的痛苦？
枪响了，黄奇源就这样死在河坝里，涂三娘交代的伙计，帮黄少爷收了尸，抬回家来，就这样装在涂三娘那口给自己备下的棺材里，丢下了嗷嗷待哺的儿子，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媳妇，这个平时的积善之家，不知帮助了多少穷苦百姓，却在最后，被得到恩惠最多的家的人，毁了。这就是人性的反面，魔鬼的一面。
伴随黄奇源的一死，家产被抄了，房产被没收了，四妹带着儿子被逼得到搬回娘家了，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她只有和自己母亲在一起了，弟弟参加了工作，不过，母亲是正当的小生意人，还好，之前要去母亲家吃饭的前几日，黄奇源就在夜里让她把一些黄金和首饰，还有地契放在母亲家里，以防万一。这点积蓄应该可以做点什么小生意了。可是，谁说过，苦难一旦开始，不就仅仅是一件事情，接下来的事情，让人更加觉得，没有路可以活下去，但是仍然要活着。接着，涂三娘的小杂货铺和餐馆被强迫公私合营，其实就是被明抢了，忽然自己的家业，就变成公家的了，家里的房产也被强制征用成为托儿所，他们被赶到原来的一处小房子里，不时还有人来抄家，涂三娘心里知道，老宅子里头虽然自己埋着的东西，她希望可以以后找机会挖出来，眼下一家人还可以活。但是，是断不敢现在拿出来的啊。儿子因为有文化，倒是去做了一个学校的老师，算国家干部了。但是没有收入，一家要吃饭，这可怎么是好？每天，涂三娘就只有做点简单的卤菜，推出去买，不愧是开餐馆出身，那红油鸡，卤菜和小吃，每天都卖的很快，四妹在家也帮忙，学习做家务和照料水娃，手也开始变粗糙，那头美丽的头发在守孝完了之后，就挽成一个发髻，直到离世。开始学记账，试过去找工作，可是人家那是国家干部，这个是一个反革命家属，哪里有工作可以找？虽然她知识也够，学历也够，可是政治背景不好啊。这就是遇罗克在后来为之付出了生命的疑问。
在命运的路上，往往我们以为过了这个关口会好些了，可是往往还会有一个关口在等你。水娃父亲被枪毙的那年才七岁，如今在家家（外婆）的和妈妈的照顾下，也十三岁了，聪明伶俐懂事，每次四妹看着他就觉得欣慰，总算为黄奇源留下这个孩子。一家人，日子虽苦，但是也过得下去，可是，水娃的死，却是让四姑婆真正的成为了孤家寡人，因为每天要沿街叫卖卤菜，涂三娘身体不如从前，四妹只好帮忙，就交代水娃在家温书写大字，可是夏天的长江边上，娃娃们都爱去游水，四妹从来不让去，水娃却那天偏偏偷偷去了，等四妹和涂三娘在大街上的卤菜推车那里被人找到时候，水娃已经浑身冰凉，在疯了一样跑去的母亲和外婆来时，他那张酷似黄奇源的脸上，发青，但是却流出来鲜红的鼻血。涂三娘才看见在河坝边上躺着的外孙，就昏死过去了，四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水娃还小，本来不许埋进黄家的祖坟，因为是夭折的，四妹一听长者们一说，马上哭着跪了下去。几乎头都磕破了，看着这可怜的女子，长老们勉强同意葬在黄奇源的坟边上，因为那里的人迷信，黄奇源属于凶死的，所以当年也不许在好的位置下葬，其实，这都是一个词，落井下石。谁叫平时你，你家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一些中国人的仇富，不是一天两天，但是从来都不是某个历史朝代独有，这是一个特征，因为自己没有，别人也应该没有才是。
三．总得活着，因为死要死去很久
儿子没有了，母亲病的越来越重了，看不起医生，因为不是国家干部，也没钱还好弟弟随时邮寄回来的钱，只够维持生计，那里有钱买药啊，因为财富都被收走了，只有收走了，才可以让那些干部们看病啊。这是一个简单的常识。社会财富就那么多，既然你的被拿走了，就要有人用到才是啊。四妹还有得选吗？所有的生活都被颠覆了，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似乎，所有的苦难，她都遇到了，幼年丧父，中年丧父，到了，唯一的独生子也死了，怎么办？也去死吗？
四姑婆最后，费力的找到了一个乡里的粮站。帮他们记账，做会计，那年月，就算是所谓的一些妇女干部，也就是刚从扫盲班里出来的村妇。于是，凭着她的珠算和那收纤秀的字，她有了工作，可以给母亲买点营养品，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之后，四姑婆开始学会抽烟了。
一直寡居着，在那个乡下，简单的屋舍，却是一屋子的书，孤独的一个人，却是一世的苍凉。
在那里，她依然是那天整洁，干净，每天的发髻挽得好好的，衣服整洁无比，作再脏的活，指甲缝里永远是干净的。这就是，体面的活着。为了死去的人，也为那些无数次抄家，从家里顺手牵走无数字画，珠宝，古书的人，也为那些在黄涂两家遭大难时候，悄悄递上来的一个红薯，狠狠踹上几脚的人，四姑婆体面高贵的活着。
后来，四姑婆嫁给了林新旺，一个老实巴交的天天在粮店的挑夫，但是他一直疼爱四姑婆，从来不让她做任何重活累活，一直相守到，林新旺离世，后来四姑婆又生育了生娃。一直和生娃生活。直到离世。
后记
四姑婆的弟弟，因为枪支一事，被打成土匪，肋骨被打断，后来平反；成为一名普通工人
黄家的黄金首饰字画，古书，均被当时县工作组及其部分人等，抄走，下落不明，但是有人在县委书记和县长，及其当年参加抄家的人员家里都发现过部分字画，首饰后来在部分参与抄家的人员的后人拿出来拍卖的新闻和看到部分；
黄家的房屋至今未赔还给黄家相关人员。
涂家的房产公私合营款不了了之。
黄奇源的弟弟，去了台湾，在改革开放回来之后，在破败的黄家祠堂里，带着自己的儿子， 孙子，给自己的老父，老母，兄长，跪着，敬上了那柱含泪和血的香。而四姑婆就站在他的背后，站着，她已经改嫁，不配再给他们上香，她已经不是黄家的大少奶奶了，只是，美丽的，高贵的四姑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本文纯属虚构）
这是一个主人公都已经远去的故事，之所以写出来，是因为每个春天来临，就会在生命的蓬勃成长时期，感到逝者如斯。那么回看那些走远的人，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就会开始思考，生命的最终含义是什么。。。
四姑婆在80多岁时候，躺在那张脏兮兮的床上，终于是离去了，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子，一个懂得薛涛的桃花笺，知性美丽的女子，就这样蜷缩在那张床上，离开了这个世界。床头那些线订的书，早就被那个大字不识的儿媳，撕来给孙子擦屁股了很多，在她没有瘫痪之前，这些物件儿媳是断不可碰的，而如今，瘫卧在床，说是不会听的了，儿子忙于铺子里的生计，她不禁开始感叹，或者这就是人说的“八字命生成，由命不由人”。
而在她离去的那天夜里，她看见的却是那个穿着黑色绸衫，脚蹬一匹枣红马的水娃儿的父亲，在那里微笑的看着她，她也看见了，生娃的父亲，站在那里憨厚的拿着那扁担，站着微笑的看着自己，怎么她觉得自己年轻了，可以起床了，脚能动了，于是她站起来，头发依然是在那个年代时尚的大波浪卷发，她一步步走向他们，然后和他们一起走向那条他们已经去往的道路。。。。
生娃一早进去，叫唤了母亲几声，母亲没有声音，他看到母亲没动，一探鼻息。虽说母亲瘫痪多年，年纪也大了，心里一直有所准备。可是，真的母亲离去了，心里还是一种揪心的深厚的撕裂，因为，母亲没了。他赶紧的叫了媳妇，“快点，快点，妈不在了，你去叫叫大嫂。把我妈的寿衣给她穿上，然后我去找人，把妈的棺材抬出来。”那副油亮的黑漆棺材，就一直停放在后院的屋檐之下。每年都要请漆匠漆一次，终于，这年是不用了。因为，老哈(四川方言，儿子对老爸的一种称呼）走了，这会妈又走了。
这是初春的川北，很冷的。不过，四姑婆感受不到了。她已经走了，带着一生的爱恨情仇，荣华富贵，艰难困苦，追随着那些逝者走了。。。
一、本来的荣华富贵
四姑婆的母亲家里是开了两个大的餐馆的，每天这南来北往的客人里，各种人等，都是母亲去应付，挑夫吃刀削面，豆花饭，在门外，一楼是一般的食客，二楼全是雅座，出了大门往后面一拐，是家里的杂货铺。母亲每天早上，起得很早，餐馆生意还过得去，杂货铺也就是给街坊四邻的去省城进来货，方便大伙而已。
四姑婆那时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个子高挑，五官俊秀，一头黑发编成了两根大辫子。发尾系上蝴蝶结。在当时的宜宾女子中学毕业后，回家来休暑假了。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锦衣玉食。这一天，她叫家里的王妈抬了一个太师椅，坐在院落里的荫凉里看书，书自是没看多少进去，零食吃了不少。因为母亲不让出门，当时的女子高中，那可是有文化的人了，但是终究是女子。母亲每天忙于生意，家里总是有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的，小户人家有小户人家的讲究。边上都有人伺候着水果，吃饭自有餐馆里的伙计送回家来。当时的家里，在很多人眼里，是富足的，殷实和羡慕的。
这一天，依旧在院子里看书的四姑婆，听得一阵人声在自家门前喧闹开来，放下书本。免不了的好奇，站在那厚重的木门前，旁边的王妈交代着，“别要乱跑，哈哈你们妈回来是，要涛我呢（四川方言，要骂的）”
“莫得事，我不出起（去）。”于是，站在那青石的台阶大门内，看见的是一队人马，边上围观的是县城的百姓们。一个穿着黑色绸衫，那衣上的怀表链子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的，那马一步一度的走着，马背上的青年，模样很是俊秀，头发乌黑，意气风发的衣锦还乡之人，边上的人议论开来“这是人家黄家的大儿子，人家黄老太爷说老了，要娃儿回来管家”，“黄老太爷是，养到了”。那时的四姑婆，名字是四妹儿。满城都知道的，涂家的四妹儿。她站在那门内，倚靠着大门，看着那马背上的人，那马背上的人，也看见了，穿着一件对襟白色绸衫，一条黑色裙子，白色的袜子，还有两条长长的甩在胸前的长辫子。
跟着拥挤的人群，一队人马已经走过去。故事的戏剧性往往是，在你不觉得它是故事的时候，它是真实发生的，而它真的发生了的时候，你以为这是一场人生的戏剧。
母亲已经从餐馆里回来的时候，是晚上了，天气很热，树上的蝉在揪心的叫着，母亲很疲惫，坐在那卧房里的圆桌边上，从随手的包里拿出来一对米红色的玉镯子，浑身通透，在那夜色里昏黄的灯光之中，都显得要滴出水来一样。“妈，这是哪里来得哟？”“今天一个包雅座的客人，他说，他摸得钱了，只有这对镯子，我说叫他切拿钱来，他说，不管了，就是这个抵帐，如果十天之内不来拿钱换，就是当饭钱喽”“妈，我带哈哈，可不可以？”“不得行，这个东西还是人家呢”“也是说，那要是十天不来换，妈是不是给我泥来？”“既然拿回来，当然是想到期你合适晒”母亲笑眯眯的看到自己的女儿，满眼幸福。女儿还是听话的，乖巧的。让她满意的。
王妈来叫母亲去洗澡，说是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母亲于是前去了，四妹儿在灯下看着这对镯子，她不知道。所有的故事，就是因为这镯子而起，但是她并不知道，反而是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看着。
如果是可以穿越时光的，飞跃在夜色里，此时的黄家大院里，确实是一番灯火通明，大少爷回来了，带着他的随从，老哈（川话：父亲），在院子里招呼着他那些些商贾朋友，黄家不是小户人家，加上黄大少爷黄埔毕业之后，一直在军方混迹，县里的县太爷都要给老哈几分面子，老哈是很会做生意那种人，整个县城的板栗啊，桐油啊，收购是老哈的商铺，还有运往宜宾的水路上的船只，黄家仅仅是船夫就请到很多，况且是养起家丁呢（就是现在人说的私人保镖）。这次自己回来，就是想到起，帮老哈的家业继承了，发扬光大。他抬起酒杯，一桌一桌的去敬酒，叔叔伯伯的喊了一圈。酒量自是不在话下，在军中好歹是做了官呢，不是老哈考虑说，黄家二少爷体弱多病，他应该就是要留着部队上的，但是摸得办法，祖业要紧，这带回来的弟兄，都是上几次回来探亲带走的，这次他们中的一些也愿意尾随回来，一是可以和家眷团员，二来，可以是师长有活路。黄大少爷在极度兴奋但是很疲惫的陪着老哈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之后，累得很，他招呼老哈先去休息了，明天还有一堆事情。
黄大少爷一早带着随从和老哈去县衙拜会了县老太爷，出来已经是晌午，县太爷也昨夜刚来家里赴宴，于是这午饭就免去了，他觉得腹中饥饿，而老哈也要先回家，他就带了随从到了涂家的餐馆，涂三娘一看是黄少爷来了，自己招呼着他们上了二楼雅座，还随席奉送了酒水，生意场的事情，面子事大，开门做生意，三教九流都是客人，三娘一个寡妇人家，带着一双儿女，也是相当的不容易。好在她够机敏和智慧，也算是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业。儿子在宜宾工作，给人做洋行里做伙计，也算是体面职业，女儿回来了，她想着，这等女儿出嫁了，该给儿子张罗婚事了，这为娘啊，是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
黄奇源也就是黄大少爷，和一干人等酒足饭饱之后。他下来很客气的和涂三娘说到：“涂三妈，你的饭菜是，很是要的哟！”“说那里切了，爱吃尽管来晒",随从给了饭钱，走出了餐馆，这天，如果涂家妹子没有去找她娘，她的人生或者是另外的一种，她在家里，收到了在成都的同学的来信，说是要同学过来几个过来县里玩，她想着，反正也好，就到餐馆里去和娘说一声，然后呢，顺便要点钱，买点东西，二人在涂家杂货铺再次相遇，黄奇源一看，这女子就是昨天他回来时候，在三娘家看到的女子，他一直打量着，那时候也是如花一朵的涂四妹。
涂四妹和王妈走着，看着过来的人，也认出来就是昨天那衣锦还乡的少爷，赶紧的快步走了。
我们很多人，在听故事的时候，往往都以为那是别人的故事，其实，走过一路，你会忽然体会，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在某个时间，地点，事物发生了本质的改变，甚至是轨迹的完全不同。
二人仍然是相逢而过，黄少爷回家之后，老哈在那里说：“这次是，你回来了，诺么大个家，我是，就依靠你回来掌起了”“你妈和我，就想到其，你也不小了，一直没讨个媳妇，是咋个说嘛你？”“这个，主要是，在部队头，当兵呢，不得行，万一开战，忧心的很，老哈”“那这次回来，我和你妈的意思是，上龙头钱家的二小姐，和你年纪相当，过几天去提亲了说”“老哈，我见都没见过，提啥亲说！”黄少爷不高兴了，其实，后来，据四姑婆回忆，那时候，是因为他想知道，连续两天都遇见的女娃子是谁。黄老爷一看儿子发怒了，也便不做声，就是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做事，一向霸道，也算有孝心回来看护家业，也就没啥话了。
黄大少爷出了花厅，唤了管家过来，问道，我今天见到一个女娃子，去涂三娘的餐馆，是哪家的妹娃？“长啥子样子？”“两个辫子，长得水灵的很。还带起个佣人呢”“哦，那一定是涂三娘的四妹娃，刚从成都女子学校回来，她妈不让去做活路，在家呆起呢"黄少爷心里有数了，他想，自己是喜欢上，那个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涂四妹。
黄奇源这天叫上管家和副官，带上了那德国造的驳壳枪，把马靴换上，顺便也在帐房里，支取了一百个大洋，他今天要去抢亲。但是只是下强聘而已。管家在前面带路，大少爷走在后面，一行人等来到了涂家的餐馆，管家进去，把三娘叫了出来。“涂三娘，借一步说话”，于是，涂三娘被管家拉着，几个人走到边上李四爷家的茶馆，那破落的川戏咚咚锵锵的开演着，而他们却是在李四爷的带领下，到了楼上雅座。
“涂三妈，我不得给你拐弯抹角说，是这样子的，黄少爷想娶你们家四妹儿”涂三娘，在来时的路上，脑子里飞快的想过很多种设想，一，从来没有得罪过黄家。二来，黄老太爷也还是一个富绅，从来不欺压贫苦，果然是猜中大半。但是一想到，黄少爷那样的人家，就担心，总归找个好人家，四妹也不会受气。小户人家啊，有小户人家的好。涂三娘犹豫了，于是就推说：“妹儿还小，不得着急”，黄少爷一听，着急了，把褂子下面的驳壳枪一把拿出来，“不管了，老子就就是喜欢你家四妹，得行，就拿起定金，聘礼随后管家会送过来，不得行，跟我的枪说话！”涂三娘一看这个架势，玩了，这个事情，骑到老虎背上了。不过，做了多年生意的涂三娘转念一想，终于一天要嫁女，黄少爷也算一表人才，那就算了，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都是父母来定的。
于是，这天，四妹的终身大事是定下来了，在很多人眼里，这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大富大贵之家衣食无忧，女孩子终于是这样的定位的，那个年代，是叫人眼红的发慌的。
四妹就成了黄家的大少奶奶，婚礼办的隆重而体面，以致在很多年后，人们讲起来，都津津乐道。在家里，是不做任何事情的，只管伺候公婆，平时里在后花厅看那些诗书，偶尔作画，不久，有了身孕，黄少爷也熟悉了家里的生意，且是越做越大，宜宾和成都都有分号。但是一个当过兵的人，喜欢的还是气势，家里生意多，为防不测，他委托军中的好友， 帮他买了四十条德国造的步枪，用来组建家里的家丁，可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这却是他的灭顶之灾的开始。
这一年，四妹生下了唯一的儿子，取名是水娃。是啊，自古住在长江边，喝长江水，靠长江吃饭，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孩子有保姆带着，黄少爷和她的感情也很好，从来，在人前人后，都是一对神仙眷属。
水娃七岁那年，黄老太爷看着家族有望，孙子香烟已有。似乎一块大石头落地，在一个清晨，静静的坐在书房里，仙去了。他，没有经历太多的罪，在中国人眼里，这是有福气的人，才可以得到的。又过了一年，黄奇源母亲离世，黄奇源成了黄老爷了。不过，下人们和乡亲还是习惯的叫他黄少爷。但是，外面的世界，已经在开始变了，黄少爷的军中密友也捎信来给他，让他变卖家产，和他们一起到台湾去。可是，他舍不得家里的产业，这人啊，往往就是一念之间，改变了所有人，和自己的命运。或者，福分就是到这里的吧。他没有走，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商人，且黄家在地方上，从不欺压百姓，是出了名的积善之家。就算哪朝哪代，他也就算一个商人。应该杀不到他头上，可是，往往就是最不该的，才是最倒霉的。
但是这个决定，换来的是，他的身首异处，和四姑婆的年轻守寡，家产被夺，和水娃的少年夭折。如果可以选，他宁可一辈子漂泊异乡，也不会那为了家族面子的一种硬撑。因为，这让他付出了全家的代价。后来的，笔者每次看着那些他和四姑婆风华正茂的年纪拍摄的，已经泛黄的照片的时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剥夺了他们幸福的生活的权利？
二．天灾和人祸，总是同时来临
这时候，已经是1948年春了，电台里，报纸上的消息，和军中的那些密友的来信里，让黄少爷他开始觉得不安了，他开始隐隐觉得这次的改朝换代，似乎不同于自己以往历史书里的读到的了，但是问题在哪里，他也说不出来。他暗暗的变卖了很多生意，缩小了规模，想着，就在家里，靠着这些家底，也可以一家人衣食无忧了。但是，似乎，没有那么严重，听其他省份的同学朋友写的来信里说的，那些穿着黄军衣的干部，感觉还是很和蔼的，不过，学识就显得是那么粗俗，就像一群疯子一样。但是语气霸道，言语里，得了天下的，是不一样啊。他在心里暗自想到，这些话，断不能明说的啊。重庆好友陈宇轩在来信中，让他和他一起去台湾了，他犹豫了，最后放弃了，还是觉得家乡好的念头，断送的，岂止是一个念头？！不过，他还是做了一个算是英明的决定，让自己的弟弟跟着陈宇轩去台湾，临行之前，他给了弟弟一大笔钱，就把弟弟托付给了陈宇轩。总算是在后来的黄家祠堂里，我们看见还有一个古稀老人是黄家活着的人。
可是，当你面对，那些打江山下来的得胜者，都是一帮穷光蛋的时候，他们看中的难道是那所谓的地图上的版图吗？不是，还是人人羡慕的，所谓的“荣华富贵和有权有势”。
人性的本性，在阴暗里沉寂的各种，终于还是要在光明的白昼里，显露那些肮脏的灵魂。不过这些，黄大少爷还是没有看清的那么快，那么明了。
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决定，解散了家里的家丁，每个人给了一笔不菲的遣散费，让大家各自做点小生意去了。家里就留了几个佣人和管家还有轿夫。
“大少爷…”管家的儿子乔方进来了，老管家年事已高，在家颐养天年了，为了报答老管家的恩情，乔方还是接了他爹的班，做了小乔管家。
“啥子事情？”“那些家丁的枪支郎个办？”
他想到，当年的那些枪，可是花了他不少袁大头，留着，总是有用的说。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是飞快的否定了，
“这样，你叫人拿桐油纸包好，捆起，然后。。。”他悄声的附在小乔的耳边交代着，小乔一边应承着，一边点头。就出去了。
“爸爸，爸爸”这时，水娃跑了进来，一头的大汗，他一把抱起水娃，后面是跟着儿子的四妹。不过，这时候的四妹，是叫大少奶奶的了。一头的大波浪，娥眉粉黛，这头发还是去成都请人做的，墨绿色的旗袍下面，虽然已经生育，但是身形却是保养的依然很好，和黄少爷，虽然不是开始情投意合，但是也算一见倾心。作为一个女人，这样的生活，她应该是最满足的，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母亲为自己挑的夫婿，是很好的。母亲也满意，自己，想到这里，她露出的是会心的笑容。
“你忙完了没的？我们妈说想水娃了，叫今天过去那儿吃饭？”
“要得。你们妈馆子头的菜，巴实得很。。”
在青石板的路上，走着的是幸福的一家人，他们中谁也不知道，其实灾难，就在后面几步的地方了，一切还是显得那么祥和，阳光下的天伦，就是儿子骑在老子的头上，而老子的心却是美滋滋的。
工作组来了，所谓的工作组，就是新政权下的官员们。最开始的所有一切，不过是一种方式，目的简单不过，无产阶级既然无产，说的是，让有产者无产。不过，面子不是这样的，开始是土改。后来的所谓的公私合营。。。。这些名词，在今天看来，真的很遥远，因为，他们不是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一夜之间，西街的店铺房子被收了，归政府了，也罢，家里的黄金白银，古玩字画，都在。黄少爷暗自为自己买掉生意而庆幸，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而，在几天之后，他却是陈尸河坝。起因就是那四十条枪。而告密者就是那个小乔。那个一家人，从爷爷辈开始就领受黄家恩惠，却在最后灭了黄家的乔家小子。不过庆幸的是，又过了30年之后，笔者还是在那青石板的县城里的茶馆里，看见了这个老态龙钟的小乔。看见笔者的母亲，那张满是人生沧桑的脸上，掩饰不住那做了亏心事的眼光的闪烁，而笔者母亲的蔑视和旁人的私语，足以在黑夜里，让他看见他丑陋的心。
小乔带着工作组的人，打着火把，找到了那裹着油纸的四十条枪，因为他的报告，而工作组的人马上以高度的革命警惕性，意识到这是一个立功的机会，于是，这个夜里，黄家大院，再次灯火通明，已经睡下的黄奇源，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他变得怒不可遏，冲到书桌那里一把就抓出，那只当年去下聘礼的驳壳枪，可是，刚一转头，妻儿都已经在十几条枪的枪口下面，他虚了，无力了，那瞬间，他知道了，陈宇轩为啥要叫自己走了，他闭上眼睛，放下了枪，工作组那个干部，很快的宣读了手里的一张纸，对他的定性，说他藏起枪来，就是日后要反攻倒算，以人民政府的名义，明天一再执行枪决。定性是反革命。
不过，还好，祸不及妻儿，于是在欲杀之罪，何患无辞的居心之中，偏偏出来一个乔方！
往往啊，事情就是毁在一些你平时里根本不在意的小人物的手里，不过，那乔方，就是为了可以得到一个参军的机会，于是出卖黄家成了革命的唯一理由和贡献，兵也倒是当了，不过，也就这点本事了。
四妹儿一家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等着，黎明的来临，水娃在那里睡着，什么都不知道。涂三娘也赶来了，她看着女儿和女婿，悲从心起，当年下聘礼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唉，她感叹，这或许就是命吧，不管怎样，还有孙子呢。她寡居多年，不坚强也不行啊。女儿坐在那里，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女婿被五花大绑的绑着，在院子里，旁边是荷枪实弹的兵。她走过去，对那代表人民枪毙自己女婿的人说：“他也跑不了，松了绑，让我们一家人，吃个饭，自古砍头都要给囚犯吃个饱饭呢”。那人，本不愿意，可是这里外都围满了乡亲，就是所谓的不明事实真相的群众。于是，示意人给黄少爷松了绑。
一家人，坐在厅里，下人们眼泪汪汪的看着这天明就要死了的少爷，和太太。也是落泪黯然。涂三娘自己下厨，炒了几个女婿爱吃的菜，开了酒，一家人，吃饭。她给女婿满满的倒了一杯酒，说：“姑爷，这杯酒，是岳母敬你的。四妹嫁你，这些年你对她的好，我记道呢。这人是三截草，哪个晓得哪截好。今天这个坎坎是，你娃躲不过且了，你放心，你儿子和你媳妇是，只要妈活起，就有他们的活路。放心吧，呜呜～～～”这手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黄奇源知道，这次是大限已到。他接过酒来，一干而尽。“扑通”就给岳母跪下了，“妈，我死了，孝期一满，就让四妹改嫁吧，找个好人家”“你说啥子？！”四妹儿，一声大吼，也跪下来抱着黄奇源，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这人啊，生离死别才是最痛苦的。其他的，都是点点的伤痛，一过就过了。
饭是没怎么吃，就这样，一家人在下人们的同情中，围观者的议论中，当权者的神气中，等到了黎明。黄奇源换了衣服，脖子上被挂了一个牌子“现行反革命，黄奇源“划了一个大红叉。四妹儿叫王妈看着水娃，就心如刀割的这样看着，他们押走了自己的丈夫。马上就要死了丈夫，黄奇源之前，在儿子床前看了看儿子，如今的他，肠子都悔青了，不听陈宇轩的劝说，去台湾。他毁了黄家，也毁了四妹。
这次，涂三娘坚决不让四妹去河坝，怕她受不了，她下重金，交代了人，帮自己女婿收尸。没想到，自己那口棺材，给女婿先用上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场面自己也不敢面对。四妹死活要跟着去，被下人们拉住了，四妹目送着黄奇源走出大门，忽然记起，当年自己在门内，他在门外骑着马。黄奇源被那些让人推搡着，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围观者轰然跟着去了河坝，一下子，黄家大院清净下来。但是，伴随着的是，呜咽悲鸣的哭声，下人们开始在准备黄少爷的丧事了，这一夜，是改变的开始，是涂四妹三十岁前的荣华富贵的结束。
于是，一老一小一寡，在房间里恸哭，可是又有谁，看得见她们的痛苦？
枪响了，黄奇源就这样死在河坝里，涂三娘交代的伙计，帮黄少爷收了尸，抬回家来，就这样装在涂三娘那口给自己备下的棺材里，丢下了嗷嗷待哺的儿子，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媳妇，这个平时的积善之家，不知帮助了多少穷苦百姓，却在最后，被得到恩惠最多的家的人，毁了。这就是人性的反面，魔鬼的一面。
伴随黄奇源的一死，家产被抄了，房产被没收了，四妹带着儿子被逼得到搬回娘家了，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她只有和自己母亲在一起了，弟弟参加了工作，不过，母亲是正当的小生意人，还好，之前要去母亲家吃饭的前几日，黄奇源就在夜里让她把一些黄金和首饰，还有地契放在母亲家里，以防万一。这点积蓄应该可以做点什么小生意了。可是，谁说过，苦难一旦开始，不就仅仅是一件事情，接下来的事情，让人更加觉得，没有路可以活下去，但是仍然要活着。接着，涂三娘的小杂货铺和餐馆被强迫公私合营，其实就是被明抢了，忽然自己的家业，就变成公家的了，家里的房产也被强制征用成为托儿所，他们被赶到原来的一处小房子里，不时还有人来抄家，涂三娘心里知道，老宅子里头虽然自己埋着的东西，她希望可以以后找机会挖出来，眼下一家人还可以活。但是，是断不敢现在拿出来的啊。儿子因为有文化，倒是去做了一个学校的老师，算国家干部了。但是没有收入，一家要吃饭，这可怎么是好？每天，涂三娘就只有做点简单的卤菜，推出去买，不愧是开餐馆出身，那红油鸡，卤菜和小吃，每天都卖的很快，四妹在家也帮忙，学习做家务和照料水娃，手也开始变粗糙，那头美丽的头发在守孝完了之后，就挽成一个发髻，直到离世。开始学记账，试过去找工作，可是人家那是国家干部，这个是一个反革命家属，哪里有工作可以找？虽然她知识也够，学历也够，可是政治背景不好啊。这就是遇罗克在后来为之付出了生命的疑问。
在命运的路上，往往我们以为过了这个关口会好些了，可是往往还会有一个关口在等你。水娃父亲被枪毙的那年才七岁，如今在家家（外婆）的和妈妈的照顾下，也十三岁了，聪明伶俐懂事，每次四妹看着他就觉得欣慰，总算为黄奇源留下这个孩子。一家人，日子虽苦，但是也过得下去，可是，水娃的死，却是让四姑婆真正的成为了孤家寡人，因为每天要沿街叫卖卤菜，涂三娘身体不如从前，四妹只好帮忙，就交代水娃在家温书写大字，可是夏天的长江边上，娃娃们都爱去游水，四妹从来不让去，水娃却那天偏偏偷偷去了，等四妹和涂三娘在大街上的卤菜推车那里被人找到时候，水娃已经浑身冰凉，在疯了一样跑去的母亲和外婆来时，他那张酷似黄奇源的脸上，发青，但是却流出来鲜红的鼻血。涂三娘才看见在河坝边上躺着的外孙，就昏死过去了，四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水娃还小，本来不许埋进黄家的祖坟，因为是夭折的，四妹一听长者们一说，马上哭着跪了下去。几乎头都磕破了，看着这可怜的女子，长老们勉强同意葬在黄奇源的坟边上，因为那里的人迷信，黄奇源属于凶死的，所以当年也不许在好的位置下葬，其实，这都是一个词，落井下石。谁叫平时你，你家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一些中国人的仇富，不是一天两天，但是从来都不是某个历史朝代独有，这是一个特征，因为自己没有，别人也应该没有才是。
三．总得活着，因为死要死去很久
儿子没有了，母亲病的越来越重了，看不起医生，因为不是国家干部，也没钱还好弟弟随时邮寄回来的钱，只够维持生计，那里有钱买药啊，因为财富都被收走了，只有收走了，才可以让那些干部们看病啊。这是一个简单的常识。社会财富就那么多，既然你的被拿走了，就要有人用到才是啊。四妹还有得选吗？所有的生活都被颠覆了，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似乎，所有的苦难，她都遇到了，幼年丧父，中年丧父，到了，唯一的独生子也死了，怎么办？也去死吗？
四姑婆最后，费力的找到了一个乡里的粮站。帮他们记账，做会计，那年月，就算是所谓的一些妇女干部，也就是刚从扫盲班里出来的村妇。于是，凭着她的珠算和那收纤秀的字，她有了工作，可以给母亲买点营养品，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之后，四姑婆开始学会抽烟了。
一直寡居着，在那个乡下，简单的屋舍，却是一屋子的书，孤独的一个人，却是一世的苍凉。
在那里，她依然是那天整洁，干净，每天的发髻挽得好好的，衣服整洁无比，作再脏的活，指甲缝里永远是干净的。这就是，体面的活着。为了死去的人，也为那些无数次抄家，从家里顺手牵走无数字画，珠宝，古书的人，也为那些在黄涂两家遭大难时候，悄悄递上来的一个红薯，狠狠踹上几脚的人，四姑婆体面高贵的活着。
后来，四姑婆嫁给了林新旺，一个老实巴交的天天在粮店的挑夫，但是他一直疼爱四姑婆，从来不让她做任何重活累活，一直相守到，林新旺离世，后来四姑婆又生育了生娃。一直和生娃生活。直到离世。
后记
四姑婆的弟弟，因为枪支一事，被打成土匪，肋骨被打断，后来平反；成为一名普通工人
黄家的黄金首饰字画，古书，均被当时县工作组及其部分人等，抄走，下落不明，但是有人在县委书记和县长，及其当年参加抄家的人员家里都发现过部分字画，首饰后来在部分参与抄家的人员的后人拿出来拍卖的新闻和看到部分；
黄家的房屋至今未赔还给黄家相关人员。
涂家的房产公私合营款不了了之。
黄奇源的弟弟，去了台湾，在改革开放回来之后，在破败的黄家祠堂里，带着自己的儿子， 孙子，给自己的老父，老母，兄长，跪着，敬上了那柱含泪和血的香。而四姑婆就站在他的背后，站着，她已经改嫁，不配再给他们上香，她已经不是黄家的大少奶奶了，只是，美丽的，高贵的四姑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