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加拿大世事漫谈：聊一聊加拿大人对英雄的崇高感
文字：卓子

元月12日，一位据报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驾驶偷来的铲雪车，在多伦多市中心横冲直闯，警方应对中，多伦多警队52分局警长拉塞尔（Ryan Russell）因公殉职。

电视台的现场采访，网络上的自由留言，加拿大人对待这位平凡英雄，拥有一份深厚的崇高敬意。民众自发专门到康山央街8088号的殡仪馆赡仰英雄的遗容。他的丧礼定于元月18日下午1时在召开过G20 峰会，接待过世界上最有权威领导人的大多市会议中心举行。主办者预期有八千到一万民众，从安大略省，从加拿大全境，甚至从美国的几个州，赶来吊唁。

也许是人类的天性，不管是黑人白人，不论原始社会还是当代社会，我们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份英雄崇拜的情结。祭奠英雄，歌颂英雄，这种对英雄应有的崇高感，不分种族，不分肤色，甚至，不分文化。

加拿大原住民，包括第一民族（以前叫印第安人），美蒂斯人（原住民和法裔加拿大人的混血后代）和因纽特人（以前叫爱斯基摩人），都有自己独特祭奠部落英雄的典礼仪式。现在在节庆舞台上，原住民多姿多彩吟唱和舞蹈，细究起来，演绎的正是他们的英雄赞歌。

曾跟随朋友驾车畅游海洋省份，印象深刻的加拿大乡村人文风景，除了教堂和墓地，就是他们的英雄纪念碑。和无名英雄纪念碑不同，小村小镇的纪念碑上，一一铭刻着出生于当地的英雄名字，生卒年月，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生命。

大都市多伦多也有相当多的英雄纪念碑。老市政大楼外的那座纪念碑，每年11月11日纪念日，在此举行盛大祭奠仪式，是多伦多的官方纪念碑。碑上铭刻的战争，包括加拿大军队参与的联合国军，在韩国的那场战争，交战对方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中国大陆新移民，由此引发相当激烈的网络争论。

更感人的，是那些散落在民间的英雄纪念设施。古老的多伦多大学，专门有一座钟楼士兵塔（Soldiers' Tower），建于1924年，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牺牲的英雄，后来增添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阵亡的英雄。每个有名有姓的英雄，都是多伦多大学的校友。汉语读者熟知的白求恩大夫，多伦多大学医学院毕业，牺牲在中国战场上。

多伦多大学一栋学生宿舍墙上，也铭刻着一些英雄名字，放下笔，拿起枪的莘莘学子，曾经住在那栋宿舍。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其中的悲伤和伤感，更增添了一份对英雄的崇高感。

有一份震撼感的英雄纪念设施，在加拿大最古老的商业公司，比加拿大这个国家还要古老，注册于1670年的哈德逊湾公司（The Hudson's Bay Company），他们的旗舰商店，迎门的墙上，铭刻着一些英雄的姓名，纪念他们参战并牺牲在战场上的员工。

政府的，大学的，小镇的英雄纪念碑，常见，不稀罕，在商言商的纯粹商业公司，那么多员工放弃衣食无忧高薪厚禄的生活，为心目中的和平，献出了最宝贵的生命，何等的英雄气概！马克思学说中，赚钱为第一要义的资本家，为自己的员工，这些牺牲的英雄树碑立传，加拿大人对英雄的崇高感，真是深入人心啊。

政府官方和民间自发，在加拿大一向有相当成功的互动。联合国授权的阿富汗战争开打以来，每一位牺牲的英雄遗体，都空运回加拿大举行隆重的安葬。运送英雄遗体的车辆经过的一段401高速公路，从2002年，第一位牺牲在阿富汗战场的士兵开始，民众自发站在横跨公路的过街天桥上，挥舞国旗，默默静送英雄们最后一程，这份自发对英雄的崇高感，蔚然成风，成为加拿大的新民俗。五年之后，2007年8月24日，安省政府顺应民意，命名这段高速公路为英雄之路（Highway of Heroes）。

加拿大一向好名声在外，地广人稀，山海壮丽，民主自由之外，还有加拿大是个和平的国度。不仅指加拿大军人多次参与联合国指派的海外维持和平使命，加拿大的和平，更是指加拿大本国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非常安宁平和。

加拿大福利国家，政府包办国民生老死葬，又大力使用税收杠杆均贫富，富人富得理直气壮，穷人穷得心平气和，走投无路的不幸者稀少，极端手段反社会的人，也就随之罕见。加上相对严厉的禁枪法律，加拿大境内，发生动辄掏枪街头火并的事儿，也就困难得多。

2010年在多伦多召开的G20 峰会，来自全球的抗议者，占据多伦多祥和平静的街道，前所未有地使用暴力，砸商店，烧警车，警方的反击也涉嫌暴力滥用，逮捕了接近千人。但警民冲突烽烟四起，最终没死一个人，加拿大依旧是个和平国度。

自从美国和以前加拿大老东家大英帝国的独立战争结束以来，加拿大本土就没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又是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国度，加拿大人心目中的英雄，除了战场上的牺牲，更多的是那些因公殉职的警察和消防员。上周牺牲的警官拉塞尔，正是这样一位加拿大人心目中的英雄。

标题将本义庄重严肃的“崇高感”，和随意轻松的“聊一聊”，合在一起，很有目前汉语的特色吧。这样的特色，源于“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王朔。文革结束，高大全三突出的文艺创作寿终正寝，波澜壮阔的思想解放运动之后，王朔横空出世，对假大空的八股，热嘲冷讽，矫枉过正，反戈一击。对英雄，对崇高感，有一份类似青春期的反叛。王朔混合北京军队大院和胡同串子的痞子语言风格，影响了整整一代中国人。但凡有了一点点私人言论空间，嬉笑怒骂，应验了王朔的一个标题，“一点正经没有”，谁跟你高谈阔论什么崇高感呀？

加拿大人对自家英雄的这份崇高敬意，对每一个失落了崇高感的人，是一面难得的镜子。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