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今年春节回家了一个月。说说我的感受。
我父亲九十周岁多，母亲八十二。上次见父母是10年前，那时父亲还能带着母亲去村头看人家修高速公路。母亲那时就开始忘事了，刚吃完饭，问她吃了什么，不知道，问她吃饭了没有？不知道。 但见到我很高兴，即使后来打电话也是说听到儿的声音就高兴。那时坐在院子里拉着母亲那双粗糙的手说说家常话，挺温暖的。
后来我遇了车祸，05和07年两次回家没敢见父母，怕他们受不了。只在我哥家呆了一个月，遥望故乡，有家难回，无声感叹，而已而已，所以后来四年都不愿意回去了。
这次下定了决心见他们，没想到老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脆弱，除了刚见面眼眶含泪外，陪他一个月，总体感觉老人挺高兴。我妹说他是也没多余能力关心别人了，我想应该是。
但他耳朵已经聋到很高程度了，大声喊10句能听清一句，期间有个笑话，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弹弹吉他，几天后，我爹走过了问：我看你扎固（我们那儿方言，修理的意思）了几天了，还没扎固好？我们几个都大笑了，他耳朵聋，吉他声音小听不见，以为我在那修呢。
因为聋，所以他也不爱和别人交流了，每天吃完饭，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小区偶尔有人车滑过，但这些影子对他来说也很模糊了，过年写完对联那么大的字他也得靠到眼前看好几遍才看得清。
一坐就是一天，也不出门，也不活动，他沮丧地感慨，一天就剩吃和睡了，我笑着大声对他喊，我们年轻人也就是多了一个干活而已。他开心的笑笑。
不过，他是真到了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了，因为吃不多用不多，钱多了也没用。
我侄女曾经对他说，爷爷，你所有的仇人到现在都被你熬没有了，你已经天下无敌了。
老父笑笑不说什么，其实那些仇人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胜利二字不仅对他没有意义，恐怕他连想都不去想了。浮云，曾经有过吗？
母亲耳聪目明，但已经不认识我了，大脑萎缩，老年痴呆已经很严重了。问她知道我是谁？她说当然知道，但显然她已经不知道了，她经常说些断续的话，没什么连贯的意义，有时候明显把我当成了访客，让我多吃点儿再走，除了辛酸，又有些麻木。很多平时那么看重的事情，这时都成了浮云，真的是浮云。
我父母本来一直呆在农村老家，那时叫他们到城市来，我爹就是不来，因为城市里没有熟人，农村的街坊邻居都是几十年的了。那时他们还能自己料理。我们也没坚持。那年我出了车祸，接着就是漫长的官司和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别说我无法顾及老人，就是我哥和我妹的焦点也都转到我这儿来了。一次我哥回去看看，正是冬天，我妈穿着个脏棉袄头上带着个羽绒服帽子揣着手倚在门框上，说XX你回来了？看着那个瑟瑟的样子，我哥很心酸，说他妈的我们在城里吃香喝辣的剩下老娘在老家这幅模样。但我爹就是坚持不到城里，在农村又不时兴请保姆，老爹说那不和过去地主家的丫鬟一样吗！
再后来我妈的病发展了，不记得回家的路走丢了，最后到处找，喊，听到玉米地里有回音，进去发现摔倒在地堰上爬不起来，就那么在野地里过了一夜，真的不敢去想我母亲当找不到路的时候当夜黒了的时候还找不到当摔倒爬不起来的时候她肯定害怕了，真不敢去想她当时是什么心情。
这次我哥和妹是坚决坚持把他们接到城里来了。
我妈以前最自豪的就是养了两个大学生儿，也常说将来老了就去跟儿过。在农村供两个学生很辛苦。但他们很坚定地把我们供了出来，当那些艰难的日子过后，结果真的老了却这么个状态，情何以堪。我和我妹说，这若是那次没找到让她冻死饿死在玉米地里，我们这一辈子都没法交待了。
但是现在看着连儿子都不认识的母亲，即使吃穿住都有人照顾，即使天天山珍海味，又有什么意义呢？尽孝也晚了，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我们做的也只是给自己找点安慰而已。
期间抽空会了农村的老家一趟，看了儿时的老屋。无人居住几年后，屋里阴湿而且灰蒙蒙的，墙上还贴着过去的年画，还有母亲嫁过来时的衣橱衣柜，五十多年了。还有我上小学时抗的木凳，马扎什么的。倒屋还挂着簸褀面萝，都是我记事就有的东西，南面的更老宅里还有纺车和石磨，可惜忘了去看了。
出到院里，那时夏天在院子里吃饭，手里拿着一朵葫芦花，专门钓一种叫葫芦须的大飞蛾，欢歌笑语的院子，现在不知何时长出一棵桃树和几颗小树，光秃秃的枝干在冬日下无声的立着。朔风轻撩岁月的衣襟，不堪看哪。慨而叹之，回到城市的住处，腊月29过年贴对联，提笔写了一副贴到门上：
青春无奈乘云去， 岁月有香伴燕飞。
横批： 沉梦绸缪
腊月29的晚上鞭炮声声，我已经十六年没在中国过年了，现在鞭炮也都改成了大方盒子装的烟花爆竹，小时候曾经有一年和我哥两个人分享一挂100头的小鞭，这次可倒好，装了车后箱一箱子，可惜小区里十家里九家都回农村老家过年了，只有我们几个在楼下砰砰嗙嗙地放，放了半个小时的鞭炮，可惜老父在屋里也听不见也看不清，老妈也根本不知道今天过年。
那晚也特别冷，想起小时农村过年那个热闹劲儿，真是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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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九十周岁多，母亲八十二。上次见父母是10年前，那时父亲还能带着母亲去村头看人家修高速公路。母亲那时就开始忘事了，刚吃完饭，问她吃了什么，不知道，问她吃饭了没有？不知道。 但见到我很高兴，即使后来打电话也是说听到儿的声音就高兴。那时坐在院子里拉着母亲那双粗糙的手说说家常话，挺温暖的。
后来我遇了车祸，05和07年两次回家没敢见父母，怕他们受不了。只在我哥家呆了一个月，遥望故乡，有家难回，无声感叹，而已而已，所以后来四年都不愿意回去了。
这次下定了决心见他们，没想到老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脆弱，除了刚见面眼眶含泪外，陪他一个月，总体感觉老人挺高兴。我妹说他是也没多余能力关心别人了，我想应该是。
但他耳朵已经聋到很高程度了，大声喊10句能听清一句，期间有个笑话，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弹弹吉他，几天后，我爹走过了问：我看你扎固（我们那儿方言，修理的意思）了几天了，还没扎固好？我们几个都大笑了，他耳朵聋，吉他声音小听不见，以为我在那修呢。
因为聋，所以他也不爱和别人交流了，每天吃完饭，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小区偶尔有人车滑过，但这些影子对他来说也很模糊了，过年写完对联那么大的字他也得靠到眼前看好几遍才看得清。
一坐就是一天，也不出门，也不活动，他沮丧地感慨，一天就剩吃和睡了，我笑着大声对他喊，我们年轻人也就是多了一个干活而已。他开心的笑笑。
不过，他是真到了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了，因为吃不多用不多，钱多了也没用。
我侄女曾经对他说，爷爷，你所有的仇人到现在都被你熬没有了，你已经天下无敌了。
老父笑笑不说什么，其实那些仇人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胜利二字不仅对他没有意义，恐怕他连想都不去想了。浮云，曾经有过吗？
母亲耳聪目明，但已经不认识我了，大脑萎缩，老年痴呆已经很严重了。问她知道我是谁？她说当然知道，但显然她已经不知道了，她经常说些断续的话，没什么连贯的意义，有时候明显把我当成了访客，让我多吃点儿再走，除了辛酸，又有些麻木。很多平时那么看重的事情，这时都成了浮云，真的是浮云。
我父母本来一直呆在农村老家，那时叫他们到城市来，我爹就是不来，因为城市里没有熟人，农村的街坊邻居都是几十年的了。那时他们还能自己料理。我们也没坚持。那年我出了车祸，接着就是漫长的官司和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别说我无法顾及老人，就是我哥和我妹的焦点也都转到我这儿来了。一次我哥回去看看，正是冬天，我妈穿着个脏棉袄头上带着个羽绒服帽子揣着手倚在门框上，说XX你回来了？看着那个瑟瑟的样子，我哥很心酸，说他妈的我们在城里吃香喝辣的剩下老娘在老家这幅模样。但我爹就是坚持不到城里，在农村又不时兴请保姆，老爹说那不和过去地主家的丫鬟一样吗！
再后来我妈的病发展了，不记得回家的路走丢了，最后到处找，喊，听到玉米地里有回音，进去发现摔倒在地堰上爬不起来，就那么在野地里过了一夜，真的不敢去想我母亲当找不到路的时候当夜黒了的时候还找不到当摔倒爬不起来的时候她肯定害怕了，真不敢去想她当时是什么心情。
这次我哥和妹是坚决坚持把他们接到城里来了。
我妈以前最自豪的就是养了两个大学生儿，也常说将来老了就去跟儿过。在农村供两个学生很辛苦。但他们很坚定地把我们供了出来，当那些艰难的日子过后，结果真的老了却这么个状态，情何以堪。我和我妹说，这若是那次没找到让她冻死饿死在玉米地里，我们这一辈子都没法交待了。
但是现在看着连儿子都不认识的母亲，即使吃穿住都有人照顾，即使天天山珍海味，又有什么意义呢？尽孝也晚了，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我们做的也只是给自己找点安慰而已。
期间抽空会了农村的老家一趟，看了儿时的老屋。无人居住几年后，屋里阴湿而且灰蒙蒙的，墙上还贴着过去的年画，还有母亲嫁过来时的衣橱衣柜，五十多年了。还有我上小学时抗的木凳，马扎什么的。倒屋还挂着簸褀面萝，都是我记事就有的东西，南面的更老宅里还有纺车和石磨，可惜忘了去看了。
出到院里，那时夏天在院子里吃饭，手里拿着一朵葫芦花，专门钓一种叫葫芦须的大飞蛾，欢歌笑语的院子，现在不知何时长出一棵桃树和几颗小树，光秃秃的枝干在冬日下无声的立着。朔风轻撩岁月的衣襟，不堪看哪。慨而叹之，回到城市的住处，腊月29过年贴对联，提笔写了一副贴到门上：
青春无奈乘云去， 岁月有香伴燕飞。
横批： 沉梦绸缪
腊月29的晚上鞭炮声声，我已经十六年没在中国过年了，现在鞭炮也都改成了大方盒子装的烟花爆竹，小时候曾经有一年和我哥两个人分享一挂100头的小鞭，这次可倒好，装了车后箱一箱子，可惜小区里十家里九家都回农村老家过年了，只有我们几个在楼下砰砰嗙嗙地放，放了半个小时的鞭炮，可惜老父在屋里也听不见也看不清，老妈也根本不知道今天过年。
那晚也特别冷，想起小时农村过年那个热闹劲儿，真是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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