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二）
他踱回屋内，阳台的门轻轻地在他身后掩住，搁住了门外的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依然一点睡意也没有，他走到电脑前，想写一些东西，想把几日来纠缠在脑海里的记忆纪录下来，或许能争得更多的解脱。

他把烟缸放在电脑桌上点燃一支烟，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其实他早就想写下来了，甚至已经开了好几次的头，只是对他来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诉诸笔端并不容易，那些思绪到了屏幕上就变得遮遮掩掩面目全非。或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勇气。

他还是没有写下去，又倒了一杯酒站在窗前。看着对面楼上闪烁的彩灯，不禁有些感叹，年复一年依旧如此，不管是中国人的春节还是外国人的圣诞，每到那时那些怀旧的感伤就会油然而起，那些过去的事，他想忘却的事象一堵透明的墙把他从喜庆的人群隔绝出来，一个人看着周围的喜悦象雾一样聚集在墙的另一边，而他却丝毫触摸不到。只能在墙这边，清澈的忧伤的空间里，远远地观看。

难道他永远不会属于那些人群中的一员？

当另一口热辣辣的酒顺着咽喉流入腹内，他感到一丝晕眩，记忆慢慢从他失控的心底流露。

他想到了童年，他的童年。

（三）
他的童年在他的记忆里永远是灰色的。

他能记起来的不多，不过每当他站在墙这边感叹人群的喜悦，他就会想起他小时候被父母锁在屋中，把脸贴在窗户上看窗外自由自在嬉戏的小伙伴。不过那时侯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喜悦，甚至获得一些分享。他总是聚精会神地趴在那里观看，直到他们看见他，冲着他大喊“嘿，出来呀！”，他才会停止，走到屋里。

他想起了他最好的伙伴，他在的时候就会在窗外大叫“喂！把钥匙扔出来！我替你把门打开。”门开了，他就自由了，回到了人群中间。

他不由轻叹了一声。王杨现在到底在哪？

除了这些记忆，其他的都已经变得模糊。他的童年好像只有那些书和音乐，那些翻开的书有无穷无尽的故事，象一副副生动的彩画，吸引着他的注意，还有那些七彩的跳动的音符，一同点缀着他灰色的童年记忆。

不知为什么，他童年的其他记忆都那么淡漠，当听着一些同龄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童年的趣事，他真替他们的记忆骄傲，他自己从来也做不到。

有时看一些西方的怀旧电影，主人公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居，走到布满灰尘的阁楼上，翻出一些曾经珍爱的唱片，吹去灰尘，然后静静地坐下倾听沙沙声中传出来的旧日时光。那些淡黄色调的电影画面总会让他神驰遐想。他大学的时候甚至跑去买了一部电唱机，还抱回宿舍一大落旧唱片。那些唱片现在依然在国内的家中安放，应该已经布满了灰尘。

“Time it was, and what a time it was, it was......long ago, it must be，I had a photograph, preserve your memories, they're all that left you”。

他走到电脑前放起了BOOKENDS，他最喜爱的歌曲。在叮咚的琴声和轻诉的歌喉下，他模糊的童年嘎然而止。开始了他另一段回忆，他的大学生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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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色彩蒙胧的四年，喜悦和忧伤并存，明快和失落同在，豪气和荒唐共融。在他的记忆里那四年快得象一列飞速而过的列车，每一节车厢都装满四年校园生活的片断，或随着纯真消逝，或随着成熟融入性格。轰然闪过，在他完全意识到之前。

四年下来，他变了许多。

一些潜移默化的转变往往另人在其发生的过程中浑然不觉，直到这些转变积攒到一定的程度。不管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转变已经发生了。

一个在大四结交的朋友在他的的留言簿写到“很欣赏你外向直白的个性，希望你在未来的旅程上能保持这种外向，保持这种明朗。”他很为自己的变化欣喜，尽管带上抽烟和喝酒的代价；尽管他有时想，要是这些变化早些发生，他就不会错过那些擦肩而过的机会。他觉得他更多的成了自己生活的参与者，而不在是被动的沉默，旁观。他更自信地认为他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而不是等待机会对他的主宰。

他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外向硬朗的人。

直到他遇到了她。

她是他不愿回味的痛，深藏在回忆里，象个深深的句号，强行中断了他毕业后的一段欢快的时光。

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尽管欢乐的有些荒诞，尽管很多人眼里那样的生活是不务正业的颓废。那依然是他最怀念的经历，有时他真希望从来没有遇到过她，那样他对那时的追忆就不会总以痛楚结尾。

可惜就象宿命一样，那段时光会让他想起王杨，然后就会是她。

（五）
大学的四年他和王杨都没有什么联系，终于在一次高中同学的聚会上，他俩再次相遇。那是在他们的母校，他还记得四年后再次步入母校的感觉，亲切而又陌生，教学楼依旧是那么陈旧，楼内的走廊依然是那么昏暗，学生们都在放假，少了往日的喧闹。

走进曾经的教室，第一眼还是那三面硕大的窗户，然后是黑板，讲桌和讲台。那讲台一直让他有畏惧感，记得每周的星期一同学都会被轮流叫到讲台上去朗读自己写的周记，那是一周里最让他难受的时刻。

课桌被集中在长方行的教室中间，椅子成环形排在了教室的四周。很多同学都已经先到了，三五成群地站着或者坐着聊天。第一个走过来和他打招呼的是王杨，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差点没认出你来，你变化真大！”现在他依然可以回味起那时他内心的喜悦。那次聚会后他俩又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从他家到王杨的家步行只有五分钟，王杨的小屋是他俩喝酒听音乐的陋室。王杨曾经用打印机打出一篇硕大的陋室规则，贴在墙上，其中一条是“此处禁止不吸烟。”后来他给王杨加了一条“夏天到了要喝啤酒。冰镇的！”那是毕业第二年的初夏，午夜的时候睡不着觉，他给王杨的传呼发了条短讯“王先生！喝啤酒的季节到了！”。那以后很长时间，午夜的传呼成了他和王杨以及其他哥们儿们互相整蛊的工具。现在想起来依然忍俊不禁。

渐渐他和王杨成了高中同学联系的纽带，他俩的家成了来来往往的各种聚会的两个中心。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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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每星期他和王杨都要找几个朋友聚几次打发时光，从同学的同学到朋友的朋友，形形色色的人带着各种脸谱，从他和王杨的家中往来穿梭，有时也让他觉得有些无聊。不过总算是打发时光的好方式。

他最喜欢的还是和王杨以及几个在中学比较要好的朋友一起，不管是打牌，喝酒还是打球或是夏天在街边吃刨冰，好像几个人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尽的乐事，开不完的玩笑。

“Life for me is a riverboat fantasy, watching the sun go down.”王杨总喜欢把他那个破音响开得很大声，拿瓶啤酒，倒在沙发上跟着音乐一起哼唱。Riverboat fanasy是他的梦想，王杨总幻想着有一天能买幢别墅，买艘游艇，再搂着几个小妞，快活地开着船游荡。不过以他实习医生的薪水，那永远只是个梦想。

有时侯他和王杨还有其他几个哥们儿会一起喝着啤酒讨论，有钱了都想干什么，王杨的肯定是那个Riverboat,他会想着去周游世界。

那段时间真是快活明朗。

想到这里，他开始觉得疲倦，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浴室里都是弥漫的水汽。他用毛巾擦去镜子上的雾，镜中的他开始变得清晰。他看到的是自己疲倦的脸，已经几天没刮的胡须参差在他的下颌上，不知是几天没有安睡还是酒精的副作用，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不知自己给她的第一印象究竟是怎样的。”他无奈地喃喃着。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