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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只为了能被自已左右(作者:天平)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围城的蛮族大军是五月初八撤走的,撤的时候极为小心,帐篷火光依旧,三万人马离去竟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响动,若不是城头上百多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城外,也许就真不会有人发觉。云行天夜半被叫起来到城头,盯着城下,心中算计,“比我当初计划的,尚早了十日,蛮族的消耗只怕还未到极限,这下遥叔和令狐锋只怕就要更艰难些了。”城上的将士们大惑不解的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蛮族撤军这样天大的喜事竟使得大将军眉头紧锁。

  四月的风南草原,白练似的银河缓缓淌在翠绿的大地上,天碧如洗,草长没胫,正是水草丰美的最好时节,一群群野羊悠游由在倘佯其间,恣意嬉戏玩耍。突然间它们的耳朵坚了起来,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幼畜们惊慌的叫着,纷纷躲到母亲身下,羊群聚拢到一起,向北飞奔,然而已来不及了,南方几大块黑影压了过来,就好象暴风雨前的乌云落到地上,来势并不如何之快,却有一种威势无可逃避,然后闷雷响起,那是一种让人呼吸不畅声音,那是几万只马蹄以同样的步伐踏在地上的声音。上万只箭射了出来,死亡的雨点席天幕地落下,一滴滴红雨落在青绿的草叶上,声声哀鸣回响在草原上空,同伴纷纷倒地,但羊群还在竭尽全力的奔跑,一些健壮的羊只看上去似已快要奔出箭雨的笼罩,但,北面又有一群黑影出现,这群黑影小一些,可是他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已有狂烈的杀气汹涌而来,羊群惊惶失措的站住了,它们已无处可逃,“上。。。。。”马上的骑者,抽出了雪亮的弯刀,冲了过去。

  只有一名黑骑士没有参与这场围猎,他有着铜红色的头发,铜红色的肌肤,披着一件兀鹰羽毛织成的披风,几乎完全透明的瞳仁对眼前的热闹连看也不看一眼。这,不是他的杀场。此刻他的心中是极为烦闷的,我,格特丹汗特穆尔吉的嫡系子孙,埃切父汗的第四子,当今莫真的第一勇者,竟会受挫于这些贱民?事情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这次出征,对父汗和自已都是极为重要的。近十多年来,父汗一直都有意入主中洲,但总是被族中的长老以格守格特丹汗的意志为由反对.只是中洲已不是不五十多年前的中洲,五十年前的中洲是一群任由宰割的肥羊,而今日的中洲或许还没有成狼,却也长出了尖角,健蹄,有了一战之力.若是这么放任下去,再过上几年,就已不再可控制了。这次,他率领的是他的直属部族,以他自已的名义而不是以父汗的名义出征,就是想攻下西京,造成即成事态,迫长老们屈服。出发前,父汗曾握着他的肩,郑重的对他说,“我的儿子,莫真的将来就在于你的胜利!”话里面的意思让他兴奋不已,这分明是说,这次得胜归来,父汗就会将汗位传给他,虽然多年来他一真很得父汗宠爱,但他的几个兄弟也都各有不凡之处,尤其是是那个杰可丹,更是他的劲敌,这还是父汗第一次表露出传位于他的意愿。为了这次出征万无一失,他是极慎重的,先遣了功夫高强的细作潜入西京,再召集了他所有能召集的人马,三万精骑——这是五十年来入侵中洲的最强军力,又选在草深马壮,而中洲却是青黄不接的三月出征,还私下里联络了几支不愿诚服于云天行的中洲将领。

  可是他们却遇到了从未有过的最强抵抗.这也罢了,最见鬼的是,西京城外那些看上去鲜嫩的清草却使得马匹和牛羊大批的生病,虽经老年牧民的救治活下一部分,但战马的力量大减,吃了病过的畜肉后不少兵丁大病。前几日城中传出消息,说是云行天早已在城中囤积了大量粮草,还有云行天待卫严密,无从下手,只得刺杀了皇帝云云。。。。至此哈尔可达不得不承认,这次的围城只能是无功而返了。离开那个怪异的西京城,将士们终于见到了健壮的羊只,总算可以放心的饱餐一顿了。哈尔可达看着部下兴奋的脸,不由谓叹,他多么希望这是在与中洲人的作战中呀,在这样的野战中,中洲的军队会在他的铁蹄践踏下四散零落。

  围猎一刻钟不到便结束了,一名千夫长奔回哈尔可达的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四贝勒,大家请你移驾到河边上吃肉。”

  哈尔可达点点头,驱马向银河行去,却见经过方才的一场冲杀,队形十分散乱,跑的快的已把猎物放在河水里洗剥,更多的战士将猎物堆在马上,牵马而行,还有几个为了猎物而争吵了起来,数万人挤在河畔,乱七八糟。哈尔可达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时如有敌军来犯,只怕会有很大的伤亡,不过也许这是多虑的,这里距雁脊山口不足四日路程,多年来都没有中洲人敢在这一带活动。哈尔可达总还是有点不安,传今下去,“重新归列!”

  他的话声未落,就听得北面传来异响,哈尔可达在马上一望,银河北岸的草皮似乎是同一时间就少了数顷,太阳下,成千上万的亮点闪耀,每一点亮点之后,都有一双拉满了弓的胳臂,和一双冷酷的眼睛。这一刻,草原上忽然静了下来,然后草原就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满了,最开始的,是数万支箭从弦上弹出,弓弦留恋的呻呤,然后是箭在空中自由飞翔的欢呼,再然后就是生命被硬生生中断时那一声不甘心的呼喝,猎者手上的血还未干,就成了被猎者,刚刚结束的那一幕似乎马上就要重演了。不,这回的被猎者并不是羊,他们狼,是草原之王。谁是猎者?谁是被猎者?至少在这个时候,还并非一件肯定的事。

  莫真的战士不愧是纵横天下无敌的铁骑,在最初的惊骇过后,战士的本能开始驱使他们就地用一切可遮掩的事物挡箭,然后马上拨出自已的箭射回去.不过由于刚才的猎杀用了太多的箭,而此时队列不齐,大大的影响了射击的效果,但天下无双的射猎之技还是发挥了它的部分威力,对面也有一些地方的箭稀了许多,但对方显是有备而来,不时就有人补上.但最密的箭雨也不可能永远的保持下去,二刻种后,箭终于少了,不成阵了,哈尔可达等得就是这一刻,他一跃而起,拨刀在手,“杀!”

  哈尔可达这一刻胸中兴奋远多于忧虑,经了这一战,长老们再也没有理由反对进军中洲了,中洲的那些猪猡竟然胆敢对莫真的大军抻爪子了.对于这一战的胜败,他是没有任何担心的,“我就怕你们躲在猪窝里不出来,在草原上冲杀,多跟我莫真天骑学个几百年或者可以多挡个几霎吧!”但他很快就发现问题的严重了,首先是马匹被方才那阵箭雨射杀了近半,没有了马的莫真战士就不能再称之为莫真战士,接着发现脚下的草地好象被灌了水似的泡软了,人走在上面还不觉得,但却大大减缓了马的冲力,哈尔可达冲过银河后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只约有万骑,身后的万夫长焦灼的叫“四贝勒!后面的怎么办?”哈尔可达厉声喝道:“不用管他们,我只凭这万骑也可以杀尽百万中洲猪猡!”

  对面的箭手阵两侧两队骑兵纵越集结,渡过了银河的莫真骑兵自行组成楔形队列,即可发挥最大的冲锋战力,又避免箭矢的大量杀伤,飞一般的冲进敌阵之中,两军一接触,莫真的铁骑战力就显现出来,两把长刀亲吻之时,一定是莫真的那一把更为热情,轻易的就撞开了对方,溅出一朵亮丽的红玫瑰,然后去再另寻新欢。尤其是哈尔可达和他的亲卫骑兵,他们的冲锋就象一枚钢针刺进了豆腐,他们的攻击之前,没有任何中洲军可以略为坚持。哈尔可达一口气就冲破了中洲军的七道防线,深深的楔入了中洲阵营的中央。他极不满意的望着前面不知还有多少的中洲骑兵向他拥来,暗暗诅骂一声,“如果刚才的三万大军一起冲锋的话,只这一下子,就可以把猪猡们的阵形完全打散。”

  在莫真攻势的正前方,一位老者坐在马上,他身边的青年兴奋的说:“爹,我们把蛮族包围起来了!”老者摇摇头道:“是蛮族冲破我们的阵势,还是我们包围住了他们,眼下还难说。”他看着前面的战线,在蛮族的冲击下如大汛时的河堤,不断的填士,又不断的被冲开,总之是汲汲可危。

  “蛮族的战力真是太强了!我们还是远远不如呀!”老将发出这样的感慨,不过这也是形式并不危贻,他才能有时间感叹,因为就算蛮族铁骑可以以一当十,眼下能战斗的也不过是万余,而银河北岸的中洲军共有三十三万,况且蛮族刚刚在西京城下打了一个月,疲饿困顿,中洲这边却是养精蓄锐多日之师,这会子还显不出来,再打上一两个时辰就会看出就点差别来。青年突然又兴奋的叫道:“看,令狐将军下去了。”老将手搭凉篷向前望,果然在蛮族阵形的最尖端,一骑银甲将军与一名员蛮族大将斗的难解难分。“这么早就亲自出阵了?那人只怕就是哈尔可达吧!年青人真是沉不住气呀!”“阿爹,我也要去!”“有令狐将军缠住了哈尔可达,你去冲杀一阵也无妨。。。。这小子!”那青年不待他讲完就欢呼一声,冲了出去。

  "当"两骑再度错开,哈尔可达盯着眼前的这个银甲敌将,这是他在中洲遇上的第一个能拼十合之将,“你是,令狐锋?”敌将微喘道:“正是!”“你答应了我的使者,为何又来助云行天?”哈尔可达怒喝,令狐锋冷笑:“我是中洲大将,怎会助你蛮族!”“不讲信用的家伙,再看我一刀!”令狐锋的长枪又一次迎上了哈尔可达的弯刀,火花在空中飞溅,震耳欲聋的翁鸣声让周围的杀的难舍难分的两军士兵几乎想扔下兵刃,捂住耳朵。这一回哈尔可达含怒全力出手,气势非同小可,令狐锋虽然接了下来,但长枪却弯成了半月形,他不得不拨过马头,躲开哈尔可达的下一刀,“将军莫慌,云行风前来助你!”一员小将纵马过来,挺矛刺过去,接过了哈尔可达的这一刀,哈尔可达心道:“怎么一个毛头小子也接得下我这十成力气的一刀,中洲何时出了这么多勇将!”令狐锋则苦笑,这下他可是走不了了,非得把云行风也接出去不可,随手从部将手中接过一枝新枪再战,他身边的偏将们唯恐有失,也一起围了上来哈尔可达喝道:“都来呀,中洲猪猡,人多好壮胆呀!”令狐锋暗道:“他心怯了,莫真人几时在意以少对多了?”

  天色渐暗,老将军望着依旧杀的难舍难分的战场,双方的气势都有些懈了,他身边所有将领都进去了,令狐锋和儿子更是没有出来过,喃喃道:“是时候了。”传令身侧的待卫,“可以放讯号了!”“砰”一朵硕大的红花在空中绽开,漱漱而降,好象苍天受伤流下的鲜血落入草原。

  银河南岸,云行天的驾前,杨放对着已等的不耐烦的五千铁风军训道:“这几年,大伙也在中洲出够了风头,人家都说,我们是中洲第一强军,是唯一可与莫真铁骑相比的中洲兵马,到底是还是不是,就看这一回了,你们要是软了,以后就别他妈的充好汉,回家抱孩子得了。”几个标将鲁成仲,秋波,阳施当即叫了起来,“未将一定把那劳什子的四贝勒的脑袋砍下来!”“兄弟们这腔血够旺了,统领就不用激了!”“这样子快累死了的蛮族也打不赢,不用统领赶,自家就先愧死了!”他们身后的几千人个个满面通红。“好,出发!”

  “杀。。。。。。”战的疲惫不堪的蛮族军的后方突然冲来一彪勇悍绝伦的骑军,一接战,蛮族就大吃一惊,“这不是中洲军,中洲那里会有这样的骑兵?”落在后面失了战马的蛮族士兵被切菜砍瓜一般杀光,蛮族骑兵也惊惶失措起来,第一次,蛮族面对中洲军时,失去了必胜的信念。

  哈尔可达在马上回望,只见后面阵脚散乱,心头一寒,他心道:“打不下去了。”哈尔可达并非蛮勇无智之辈,当下作了决断,怒喝一声:“不要管后面,冲。。。。。”哈尔可达率着始终紧跟身后的亲卫向西南方冲去。自开战以来,莫真军的主攻就是北方,因为这才是雁脊山口的方向,是以正北方的幸军是最为精良的云军和令狐军骑兵,西南的幸军步兵较多,本来并非主力,又万万没有想到莫真军会突然转向这边攻来,一时惊惶失措起来。

  哈尔可达一马当先冲入了幸军之中,大喝:“莫真儿郎,冲,冲过这群猪猡,就可以回到白河母亲的怀中,我们决不能死在猪猡们手中。”“冲。。。。。。”莫真骑兵齐声暴喝,若大的战场,几十万大军的厮杀中这一声齐喝依然如天怒地鸣,数千骑不顾一切的冲锋,不时有人在幸军的刀枪中倒下,但其它的人毫不理睬,灵巧的控缰跃马,从战友的身上跃过,那种威势令西南面的幸军主将成奇不自由主的发抖。他看着前面的士兵一排排倒下,心中暗道:“若是把这点家本在这一战中拼完了,云行天日后怎还会把我放在眼里?况且今日一战,大大激怒蛮族,这中洲可也难说将是谁家天下。”眼见哈尔可达向这边冲过来,士卒如潮水般退下拥到自已身前,无论将领们如何喝斥驱逐总是节节后退,蛮族雪亮的刀光愈逼愈近,成奇喉头发紧,心头狂跳。

  “将军,出督战队吧!”身边的副将唐龙急道,这是防止阵线溃散的最后一招。成奇沉呤不答,“将军!”唐龙急催,成奇沉着脸下今,“向两边让开!”唐真大惊:“不可,将军。蛮族已是残弩之未,只要我们再挡住他们三刻,云军就可围过来了。成奇冷哼道:“只怕到那时成军却剩不下什么了,让开。”成奇的帅旗一退,本来就汲汲可危的西南防线顿时破出一个大口子,莫真骑兵从裂口中一涌而过。此时所有幸军一心逃跑,却堵住了成奇的去路,一名莫真骑兵追上一刀砍下了成奇的人头.唐真相救不及,只得夺过帅旗,大声呼喝想将士卒聚集一起,只是战况如此之乱,想要做到不外痴人说梦,莫真骑兵将成奇的人头挑于长枪之上,士兵一见,更是再无斗志。

  杨放见蛮族马上就要冲出去,不假思索的率着铁风军尾随着追上去。一片混乱中也有其它幸军冲上,但跑出三五里后,便都纷纷落下,只有铁风军千余骑跟了上来。杨放与三名标将冲在最前,秋波边在马上疾驰边问:“副将,我们的人太少了,要不要等后面的追上来?”杨放喝道:“不行,若是我们一退,就再也休想赶上,不必理会后面的,追!”两军之间只隔两三个马身,但凡莫真军中有一骑略慢便被他们打于马下,这时哈尔可达身边还有五六千骑,若是回身交战,铁风军是半点胜算也无,但此时只要耽搁片刻,大部幸军就会赶上来,哈尔可达虽说气的牙痒痒的,也是无可耐何。

  跑出三个多时辰,前面的平地上现出一座城池,看去残破不堪,却是占地极广,哈尔可达心中叫苦,只在莫真军绕弯减速一刹那,铁风军终于冲入了莫真军中,两下里混战一场,哈尔可达一接战便心知这支骑兵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打发,远远只见来路尘头大起,万般无奈之下,喝令手下退入城中布箭坚守。杨放见哈尔可达已无力再逃,也就不再逞强,在城外布阵,不一会儿云行风,令狐锋等人来到,三十万大军死死的困住了这座荒城。

  杨放挑开帐帘,云行天大步走了进来,帐中将军们齐身站起,行军礼道:“恭迎大将军!”云行天大步行到正对着帐门的案后坐下,帐中只有两人端坐,一是老将,他的族叔云代遥,一是儒生,他的军师袁兆周。他回礼,诸将坐下。

  云行天环顾众将,他手下的将军全部来齐了。北方多年战乱,军制与昔时幸朝大不相同。军队大多是由主将带出来的,而非是朝廷征召的。以百人为一队,领队者称队长;以千人为一标,带军着称标将;五千人为一领,主将称统领;万人为一部,主将为副将;五万人以上的称军,领军者称将军;十万以上者称大军,主将称大将军.各军以主将之姓为名,主将若阵亡多由子或指定的亲信继位。现时云行天手下有四支大军,云军是他的嫡系,亲自带出来的,全是精锐骑兵,战力最强,现以云代遥为将军。令狐军是令狐锋的,因被胡赵两家联手逼入死境,不得不投了云行天。赵军是原赵秋的部分军力,赵子飞因与堂兄争位,带来投了云行天。他的眼光投向了一个空位,那是成奇的位子。成奇当年与他一同在陈进临部下,共为五虎将之一,云行天兵变之日,他投了云行天,这四军就是眼下他手中的四支大军.不过因为云行天现在仍是大将军之职,是以他们几个都只称将军.

  其它小军也有五支,只是用来守士卫家则可,与蛮族作战就罢了。铁风军特殊一点,因是云行天的亲兵,又是各军中抽出来的精锐,马匹兵刃都是最好的,所以虽只三千也称作一军,统领以副将之身任。大军以骑兵为主,小军则是步骑混合。

  云行天一想起成奇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到地下把他再杀一遍,若不是他临阵退缩,如此精密的布置何至于落个这等结果?云行天心头略作思索,成奇无子,他那个副将唐真也不象是能耐极大的,就这样罢!他沉声道:“杨放,你到那位上坐下。”杨放怔了一怔,有些不自信的四下看了看,见云代遥向他点头微笑,这才走过去坐下。云行天对杨放道:"铁风军日后就由鲁成仲带吧,你回头与他交接去."云行天向诸将道:“各位以为这一战该如何打法?”众人面面相觑,半响赵子秋道:“其实未将以为,蛮军冲出去就算了,打到方才那样子,警告了蛮族,又留了余地,杨将军追了上来,反倒教我等为难。若是不打失了自家威风,若是当真杀了哈尔可达,反倒不好向蛮族交待。”云行天冷笑,“向蛮族交待?蛮族杀我百姓,掳我人民,几时倒向我们交待过?”云代遥道:“莫非?。。。天侄是想。。。。。。当真杀了哈尔可达”“正是!”云行天回答的干脆利落,绝无半分犹豫。”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这怎么成”云代遥站起来道:“眼下安抚蛮族还来不及,若是杀了哈尔可达,岂不是彻底的激怒蛮族大汗?”

  “我正是要彻底的激怒蛮族!”

  杨放急道:“若是蛮族倾力来攻,我们根本挡不住呀!”说出口杨放立时知道不妥,他不过是刚刚在这军帐中有了位子,就这般说话,着实不该,但却也不可收回。

  “杨将军说的是”令狐锋亦起身道:“此次银河之战,我军布置周密,占尽便宜,兵力以十倍于敌,尚以五万将士的死伤才得以战败蛮族三万骑兵,蛮族的战力大大的高于我军是不争之实——这还不是蛮族大汗的亲领精兵!”

  云行天负手在堂上走了几步,然后再坐下,目光扫过众将,“你们可知我们每年给蛮族贡礼是多少?”

  云代遥道:“好象。。。是十万两银,十万两金,粮食五十万担吧?”

  “军师,几年来这都是你操办的,说给大家听听”

  袁兆周清清喉咙道:“方才云老将军所言,是五十年前定在京都定下的数目!这些年来每回蛮族入侵,都要收到‘谢仪’才肯回去,每年的烧杀掳掠所毁财物不计其数,且使得银河一带广茂田原无人敢去任由荒弃,这样算来,每年所失的,大约是在四十万金左右。”

  除云行天和袁兆周外,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四十万金!这大约是庆春全盛时整个中洲的金矿产出!都知道每年须向蛮族交纳大笔钱财才可勉强保存得平安,但这数额听到耳里委实今人心惊。

  “你们想要让这多的血流到什么时候?”云行天问.众皆默然.

  静了一会,袁兆周字斟句酌道:“我们眼下力量不够,不得不委曲求全,若云帅一统中洲后再与蛮族决战,胜算就更大些,自古攘外必先安内。打无把握之战,智者不为。”

  众将纷纷点头,都道,“军师所言极是”“这是老成谋国之论”。

  云行天冷笑,“委曲求全?这委曲不是求来日雪恨而是求一时苟安!一统中洲?当年蛮族入侵之时,中洲分明是一统的,为何却未能战胜蛮族?攘外先安内?刘承商,胡郁人,他们都侍蛮族有如生父,这些人现在在那里,他们为什么没能一统中洲?北方的兵马远胜过南方,为何这多年来没能一统中洲?杨放,你说!”杨放低声道:“每回北方征南顺遂,蛮族都会入侵。”

  云天行道:“正是如此!只要有蛮族在,我们永远也休想一统中洲!我要杀了哈尔可达,并想要让诸位一人射上一箭,我就是要让我们所有的人,都没了退路!”“这太险了,这一战后中洲只怕就活不了几个人了?”赵子秋战战兢的说.

  “你以为这样在蛮族刀下苟且偷生的时子的日子还过得了久吗?这次哈尔可达为什么没有包抄西京后方而是执意攻西京?是因为他们此次并非为了金银女子而来,他们是为西京而来,他们已经不想再留在白河草原,他们马上就要再度入中洲了,而且这一次就不会走了!现在打,不过是让这一日来的早一点,让蛮族的准备不充分一点而已。”“可是,大将军,这是大事呀,千万中洲生灵的性命就在大将军一念之间,大将军请三思!”

  “够了!不我不想再听这样的屁话!”云天行拍案而起,负手而立,目光如箭,神色森冷,“要想死中求生,焉能不付出代价!我云行天一生为何而战,只为能被自已左右!若是永世都仰人鼻息,由人摆布,便是为中洲之主又如何?轰轰烈烈战一场,中洲便是陆沉,也胜过生生世世为蛮人之奴百倍!大丈夫死则死而,却不能做儿皇帝!你们,愿与我一起于蛮族决一死战的明日射那哈尔可达一箭,不愿的,滚回去罢。各位好好想清楚罢!”

  众人静默半响,起身,鱼贯而出.云代遥最后一个出帐,他看着云行天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大帐中,身形分外寂落,好似又见着十多年前那个倔强而不驯的小男孩。

  云代遥想起云行天第一次给蛮族可汗上书时的情形,书房里滚了一地的纸团,拾起来一看,前面都写的中规只矩,只是最后落款那"您卑贱的奴仆"这几个字却总也写不全,不是写的歪歪斜斜,就是涂成一团,黑汁浸透了纸张,足足写了二十多遍才总算写成.他那夜的怒气郁狂,可想而知.

  云代遥心道:“其实所有的理由到底也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让你如此不顾一切的也不过是你那一腔傲气。难道为了你这一点傲气,中洲千万百姓,我们这多年幸苦经营的基业,就此完了么?”云代遥第一次怀疑起自已当年把云家的命运交到云行天手中是否明智,不由想留下来再与他商谈片刻,但转念一想:“他已经大了,当由他自已决定.反正没有他,云军也不会有今日.罢了罢了,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陪他干这一场就是。”他放下帐帘大步迈了出去。

  所有人出帐后,云行天突然有种无法言说的虚弱感受.方才那一刻他真的很想云代遥留下来私下里和他谈谈,就象三四年前他每次难以决断时那样,但他又不想云代遥留下,他不想有任何事物来干扰他的决心。他缓缓的坐了下来,喃喃自语:“我一定是对的,我一定可以赢!”

  五月二十日,幸军生擒哈尔可达。当哈尔可达被高高吊起在废城城头时,他大笑狂喝:“杀了我呀,杀了我!我莫真勇士会为我令天流的每一滴血讨回一百倍的代价!杀了我吧,不要一月,你们全部都会。。。。。。。”箭如飞蝗般飞来,鲜血迸出,终让他闭上了嘴,这些箭从中洲大将们手中射出,每一箭都是一个与蛮族血战到底的誓言。

  银河之战数日之内传遍中洲南北,这是五十多年来,幸军对于蛮族的第一次胜利。这样的胜利让人痛快狂喜又让人惊慌惶恐。五月二十二日,幸帝下诏,拜云行天为大元帅,一干有功将士均晋一级。没有人有心情庆贺升官,北方的巨大阴影已经向他们的头顶笼罩过来。

  西京的宫城是仿就昔日京都的样子简略了造的.太后的寝宫为凤明宫,位在后宫正中,却又略在皇后正殿贤坤殿之后.朱纹拖了个木札,坐在寝宫围廊下,手里拿着个绣绷儿,往上描花样,夏日将至,该给小皇帝做件单衣了.忽然觉得面前一阴,抬头上望,一具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她忙放下手中什物,起身行礼道:“云帅来了,请稍等,婢子这就去禀报。”话音未落,却听得几声琴音从宫中传出.云行天虽不通音律,但这却是筵席之间常唱的送别曲子——燕南飞,他一笑,道:“不必了,太后已在等我。”说罢走到门前,掀帘而入。

  云行天进到宫内,内面重帘低垂,极为阴凉。赢雁飞盘膝坐于一只锦团上,穿一袭对襟白袍,髻上挽着一枚温润的青玉簪,面前放着一具瑶琴.白的几近透明的双手在琴上轻拢慢挑,手边燃一炉袅袅檀香,琴前放一只空锦团,似是待他来坐。

  云行天走过去,在那锦团上坐下,静静的听她抚琴,这最寻常不过的俚曲在她手中弹来却有一等空灵不萦万物的感受。云行天听着听着就有些倦意,好想就此大睡一场,心思有着说不出的宁定,多少忧愁烦躁俱如同隔世。

  一曲终了,赢雁飞道:“云帅是来辞行的吧?不知何日南去?”

  云行天微微笑道:“天下间可有太后未知之事?”

  赢雁飞淡淡道:“蛮族入侵迫在眉睫,云帅自须安定后方,与沐家议和。这等情形路人皆知,何独妾身?”

  云行天也不驳她,从怀中取出帛书,道:“此去南方,我要带给他们一道圣旨,请太后过目。”

  赢雁飞不接,摇摇头,“这等军国大事,不是妇道人家管的,云帅自行决定便好。”

  云行天也不坚持——这本不过是个借口,至于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凤明宫,却是连他自已也有些莫明其妙。“太后曾说过,谁为中洲之主都无所谓,只要不落在蛮族手中便好。眼下与蛮族的战事一触即发,太后害怕么?”

  “害怕?”赢雁飞并不立时回答,随手在琴上抚出一串如流水般的颤音,眼神透着说不出的清冷,待乐声消袅,这才道:“怕自是怕的,只是天下大势,那里是一个怕字躲的过?况且,蛮族入侵中洲五十余年,死于蛮族之手的冤魂何止百万,多我母子二人,也不过是再加上两条而已。”

  云行天心头微微一颤,多少当世英杰患得患失,忧心如焚的难题,她就这轻轻两句话便解说的清清楚楚。他站了起来,拱手道:“未将告辞!”

  赢雁飞在位上伏身还礼道:“云帅一路安好。”

  云行天行至门前,却又停住,背对着她赢雁飞问道:“你觉的,我这般做,对吗?”

  却听她道:“旁人,或有对错,但云帅没有,云帅只能这样做,不论是对是错!”

  云行天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出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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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美文转贴 / 西幸残歌---作者:天平/////一个王朝的没落,但是他总是在挣扎着,此时他也在造就历史上最短命的王朝。一个英雄的三年间,天与地的变化----
    • 第一回 我是一颗棋子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北靖五年四月十七日清晨,云行天立在西京城上,望向远处,天色已从纯黑转为深蓝,天际正渐渐泛出一点点惨淡的白色。城下蛮族大营的火光熄去,浑厚响亮的号角声中,营地骚动起来,蛮族的士兵们开始例队出营。

        一日又开始了。云行天环顾左右,城上将士的眼中无畏惧亦无兴奋,只有一点习惯了的麻木。新的一日又如何,不过是与昨日或昨日的昨日一般,机械的拉弓,挥刀,打着一场永远也无望取胜的围城之战。一员青年副将匆匆奔上城来,云行天识得那是自幼跟从自已的亲信小将杨放,因知此将素来稳重,见他有些不定的神色,心头一凛。杨放进前行礼,道:“军师请大将军往宫中一趟。”云行天也不问原由,向身侧众将道:“各位自行备战,我去去便回。”两人快步下城,云行天悄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今晨宫中有刺客!皇上遇刺!”“什么?”云行天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么样?”“小将不知,”杨放面上甚有忧色,回道:“小将来时,军师正急召御医救冶,只是,皇上受伤极重,恐怕。。。。。”说到此他处暗窥云行天一眼,云行天不发一言。下得来城,早有兵士备妥马匹。二人飞身纵马而去。

        云行天赶到承泰殿时,只见地下仆着十余具侍卫尸首,血迹淋漓,器物损坏无数,方才一战之激烈可知,殿内隐隐传出女子哭泣之声,云天行心头一沉。进得殿来,果见几名宫嫔围在龙榻边举哀。榻上幸皇朝的第三十二世皇帝李虞明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两个太监正将一匹白绢拉上他的面孔。一名四十上下,修眉俊目的文生从殿中迎了出来,向云行天深施一礼道:“大将军以宫城防卫托晚生,晚生无能,请将军治罪。”云行天摆摆手道:“我也没料到蛮族亦会搞暗杀这等手段,调尽宫城中精兵,使得宫城防卫空虚,这不全是军师的过——况且这不是论责道罪的时候,刺客现在何处?”文生道:“刺客极悍勇,生擒不得,已当场伏诛。”云行天来回走了几步,断然道:“既如此,速去密王府,迎密王即位。”“大将军,”文生苦笑了一下,“密王已于月前弃世!”“什么?我怎地不知?”云行天心头剧振。“密王遗愿不欲身后事铺张,又正赶上蛮族围城,这不是什么急事,晚生就没来得及上报。”一阵彻骨清寒的晨风袭入室中,四下里帘幔乱卷,殿中诸人都没来由的战栗了一下,女人们也受了惊似的止住了哭声。云行天一时心绪纷乱,“四百年的大幸朝,就这么完了么?”

        自有史记载以来,中洲就是世上最文明富强的国度,至少,庆春三十七以前的中洲人是这样坚信的。中洲的土地蕴藏无尽的金银铜铁,中洲的田野盛产丰茂的谷栗米粮,中洲的文人吟作最华丽的诗词曲赋,中洲的工匠锻制最精美的器皿珍玩。所有异乡的来客都在这里迷恋忘返,虽然中洲热情而宽容的收留了他们,可是中洲人对于他们来自的地方是绝不在意的。中洲人的心目中中洲是上天惠宠的乐土,是世上精华的精华,其它的地方发生的事就如同发生于蚂蚁窝里一样渺小而遥远。在中洲三千多年的历史上也有过灾年饥荒,也有过暴政战乱,但所有的中洲人都坚信这不过是暂时的,非常的,只要咬咬牙一切就会过去,而中洲依然是地上的天堂。四百多年前,幸高祖李洛矶终结了兊末的动荡称帝,以天兴为幸朝的第一个年号,是为天兴元年。中洲的百姓安心的欢庆,他们相信中洲又开始了一个兴盛的轮回.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年里,万里之遥荒寒远僻的白河草原上,一队小小的流亡者迁移而来,打败并逐走了原先在那里放生息的厥特人,他们自称莫真人,中洲人则把他们和所有中洲以外的所有人一样,称为蛮族。

        三百五十年后,庆春元年,幸室的第三十世皇帝李会昌登基,而这一年里莫真最伟大的君主,年仅二十岁的格特丹汗特穆尔吉统一了所有的莫真部落。在中洲悠然的过着如同过往三千多年一样的三十七年中,特穆尔吉的铁蹄从末有过一刻停息,使得风涯山脉以西一切族群都降伏于他的巨棒之下。庆春三十七年八月初三,这是一个中洲的史书上最为惨痛的日子,这一天莫真族的铁骑越过了风涯山脉的雁脊山口。可悲的是,因为从末经受过外来的威胁,在这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雄关,非但没有中洲的一兵一卒把守,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个关口,连雁脊山口这个名字,都是日后从莫真语中译取的。

        格特丹汗率领着十万骑兵就长驱直入中洲,数倍于此的中洲的步卒和战车在来去如风的蛮族铁骑前如肥猪般任人宰割.仅仅只用了半年,莫真人就攻下了西关,越过众山耸峙的厚琊山原,连宽阔的望不到边的的远江和汹涌的片羽不飘的怒河也没能略阻不谙水战的草原悍将。三千岁月的骄傲一夕碾落化尘土,万里江山之繁华转眼消散如烟云。当特穆尔吉亲率的先锋直抵帝都城下时,七十六岁的李会昌惊怒交加,驾崩于京都沦陷前夜。李会昌死后谥为难宗,在中洲三千多年的历史上,他确是际遇最艰难的帝王,以他施政德行,在中洲诸王中堪称中上,若不是遭遇到这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他本可以安度晚年,并以仁德的贤名留之后世,然而他生于此时,却不得不在极度的恐慌疚愧中死去,且背负上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个亡于异族之手的君王的恶名。庆春三十八年三月十三日夜,幸皇朝三十代皇帝四百多年苦心经营的京城,美伦美奂的万城之王,与其中数以千万计的无价珍宝一起,在映红了天际的火光中化为永久的传说。

        李氏皇族在这一役中几被屠杀贻尽,仅有难宗次子李昆宁逃出,中洲诸将拥其即位,是为哀帝,年号元佑。此时,莫真人的快骑深入中洲已有半年,距他们的家园万里之遥,半年无间歇的冲杀,与故土全然不同的水土,日益的消磨着曾经悍勇绝伦的战士们的心气。而与他们交战半年后的中洲军队,渐渐开始适应和模仿莫真的战法。在北方,莫真人的身后,被击散的中洲兵马在数名发奋图强的将领们的统率下又开始了集结,其中势力最大的刘承商甚至几乎成功的偷袭了特穆尔吉的后卫!然尔,莫真的战力仍远在中洲之上,如特穆尔吉决意要入主中洲的话,李昆宁和幸皇朝的忌日决不会迟于这一年的六月。可是特穆尔吉认为,中洲人口百倍于莫真,种种最为他所厌恶的享乐又远胜白河草原,如果在这里待的久了,难免会被同化,于是格特丹汗作出了他一生中唯一让人难以认定对错的决定——在掠劫了无以计数的财宝和迫使幸朝签下每年进贡巨额绢粮的会约后,莫真人撤军了。

        蛮族撤军了,然而中洲再也不是过去的中洲。幸朝名存实亡,皇帝沦为傀儡任由权将摆布,远江以南情形还算安定,大都督安国公沐家在南方掌控大局,皇帝也一直被沐家所掌握。但是远江以北的土地上,在抗击蛮族的战事中,群雄并起,他们或联合,或纵横,或交战,或对峙。战乱连绵,无日无之。大量的田地荒弃,许多良矿无人开采,但每年交纳蛮族的贡物是分毫少不得的,就算分毫不少,蛮族还是会有事无事的冲过风涯山脉掠夺杀戮一番,在大多数情形之下,这仅仅是蛮族闲时的游乐。元佑二十三年正月,刘承商为部下赵秋,胡郁人,陈进临所杀,三人瓜分了刘承商的地盘和人马,隐然成为北方三支最大的军力。在这一年的二月,北方风南省同山府一户云姓人家诞下一名男婴,按族中的辈份,是行字辈,起名为云行天。云行天十岁丧父,十三岁丧母,族叔云代遥怜其孤弱收留在家中帮工。元佑三十九年十月,蛮族再次南侵,直抵同山,错口有蛮兵走失,便要血洗云家庄.在厚币卑辞的求恳无效后,云代遥不得不组织乡中子弟守护家土,在这近乎绝望的抗争中,十六岁的云行天展现出了非凡的作战材华,竟然以五百多普通少年击退了六百多蛮族精骑。为了逃避蛮族随后将至的报复,云家子弟在云代遥和云行天的带领下投奔陈进临,之后三年中云行天由一名标将升为陈氏五虎上将之一。元佑四十一年元月,云行天受命率军与胡郁人军交战于明凌河,因陈进临的小舅子朱氏克扣军饷引至士兵哗变,云行天部下杀之,云行天遂与胡郁人订约休战,回师返攻噍城,杀陈进临取而代之,自此成为群雄之一。

        就在这时,南方沐家部将黎昭叛乱,幸哀帝遇弑,哀帝二子,太子李虞明,密王李虞晖被逐,流离失所,沐家忙于平叛,对这两位皇子也并不看重。云行天于此时,请出风南名士袁兆周为军师,袁氏为其献出的第一计,便是将这二位皇子接至北方,并扶太子登基,是为平帝,年号北靖。幸室虽积弱然并无暴政,北方百姓多年来饱经战乱之苦,对昔日幸朝治下的年月甚为感念,是以云行天挟天子以令诸候,一时声名大振,百姓纷纷来投,治下人口日多,出产日盛,因军粮充足,云行天得以严明军纪,禁止掠劫民财,此举在北方诸将中绝无仅有,更使他成为北方民心所向。北靖三年,云行天攻下胡郁人所据之重镇西关,更名西京,定都于此。以之为标志,灭亡了北方最后一支可与他抗衡的势力.自庆春三十七年蛮族入侵的五十年后,北方终归于一统。五年后,北方基业稳固,云行天踌躇满志正欲南下一统中洲,蛮族四贝勒哈尔可达突率三万大军攻打西京,开始了五十年来,蛮族最大规模的入侵。

        蛮族围城已有一月,,虽说城内战力充足军需尚未用罄,然,多年来对蛮族的畏惧已深入人心,守城将士身心俱疲,已有军心不稳之象,城外已降伏的诸将也开始了蠢蠢欲动,皇帝却于此时身亡,皇帝无子,昔日在南方的太子妃死于战乱后亦未立皇后,密王也已弃世,如此,幸皇室已然绝嗣。

        “然而这实在是一个自立称帝最不适当时机呀!”云行天在心中叹道。袁兆周却道:“大将军不必忧心,将军还有所不知。”云行天注目于他,他胸有成竹的说道:“去年皇上下旨,为密王迎娶雪田世族赢氏女为妃,此女数月前诞育一子,先帝赐名李鉴殷,幸室尚未绝。”云天行精神一振,大大的舒了口气,令道:“大行皇帝入敛事宜概由军师操办。”“晚生遵命”“杨放!”“未将在!”“你速去密王府迎王妃与小王爷入宫。”“得令!”

        密王性喜清静,他的府邸处在西京最为偏僻的城南——那里原先是佛家静修的净地华凌寺所在。从宫城至密王府,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程。杨放自来做事把细,知此际城中可能仍潜伏的有刺客,不敢疏忽,当下便先至由自已亲领的大将军亲卫队——云行天麾下战力最强的铁风军中,调来一支人马,通告了此去事宜,摘去红缨,着了孝色,令将士不着甲盔,暗藏弓矢刀枪,由僻巷赶了过去。

        愈近城南,愈是人声渐稀,屋舍零落,草木清香充盈胸臆,转出最后一道小巷,便见一大片杉林,满目新绿,郁郁葱葱,间或有鸟雀啾呢之音入耳,林深处隐隐现出一带灰瓦白墙。多日在铁血杀伐中混迹,杨放身临此境,大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林中小道甚窄,杨放示意士卒们下马缓行,来到大门前,门廊依旧是寺院格局,只是换了块密王府的匾额。见大门紧闭,杨放上前扣动门环,良久无人响应。身后的标将鲁成仲道:“统领,即无人应门,我们只得破门而入了。”杨放摇摇头道:“这是日后皇帝的故居,大过轻慢了不好,这样吧,你们且在外头等候,我自行进去。”说罢紧紧衣裳,走到墙下,攀越而过。

        杨放跳到墙内,觅路而行。只见府中空空荡荡,四下里素幔残破,合着珠网,随风乱舞,似乎密王并非是上月才过世倒好象丧事已办过了多年。杨放虽不懂园林建造也觉得这府里的一亭一阁,一花一草均尽极巧思,人在其间如行画中,只是金漆彩绘斑驳落屑,草木疏于修剪,掩不住那股荒凉落寂的味道。

        杨放走进一丛桃林,桃花已谢,枝叶正茂,勿听得一个女声轻诵道:“昔高祖询煊子‘孤可称英雄乎?’煊子曰‘世人所谓之大杰,为一已之志耗万民之力而其志成,世所谓之巨恶,以一已之欲驱众生之命而其欲不得。英雄乎,恶人乎,有何别,在于成败之间。陛下之志成也,可称英雄也。”

        杨放本待喝问,但那女声极为清悦柔婉,杨放一听之下,就有些不忍打断.诵读之声一停,杨放即扬声问道:“何人在此,铁风军副将杨放求见!”“啊!”哪女子似绝未料到林中会有生人,惊呼一声,杨放顿觉一物落下,侧身一闪,那事物落在地上,是一册书,封面上写着“幸史高祖本纪”几个字。杨放抬头上望,一枝粗壮的横杈上,坐着个白衣散发的少女,晨光透过缕缕轻雾照在她身上,似笼着一圈光晕,身下枝叶轻摇,衣角发稍在风中舞动。她一手轻抚胸口,细喘连连,显是吓的不轻,更添三分娇态。杨放一时间怔住,浑然忘记此时此刻当做些什么。

        那白衣少女心神略定,在树上欠身道:“妾身失礼了。”然后便从树上爬下来。任谁穿着长裙爬树都不会太雅观,这女子也不例外,但她却有一种极为自然的神情,并不让人觉得她狼狈尷尬,好象只要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被罩上一种绝美的光环。

        那女子下得树来,杨放上前道:“小将前来求见密王妃。”白衣少女十分奇怪看了他一眼,柔声问道:“将军所来何事?”杨放道:“小将来意须亲禀王妃,府中为何这冷清?”

        “王爷过世后,府中用度大减,便将一些宫女太监打发回宫,原还留得有二三十个洒扫园子看门守户的家人,然蛮族攻城甚急,大将军下令城中男丁俱要参与劳役,是以府里便空了下来,”白衣少女歉然一笑,道:“方才将军在门前只怕无人接待,尚请恕罪。”

        “谁在那里呀?”一名身着重孝的端丽女子从林中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个哭泣不止的婴儿,后头跟着三五个丫鬟保母,那婴儿襁褓上绣有龙纹,今时今日西京城内,不,整个中洲也只有一个婴儿可用这样的绢绸包裹,杨放想,这只怕就是我要找的人了,当即单膝跪下道:“镇国大将军麾下副将,铁风营统领杨放参见王妃!”那女子一惊,继而满面通红,急急闪开,一边道:“将军快请起,婢子不是王妃,王妃在这里。”一边忙将婴儿塞到那个白衣少女的怀中。杨放站了起来,望着她,行礼也不是,不行也不是,一时间狼狈不已。

        白衣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道:“方才朱纹已代我受了,将军不必再多礼。”杨放讪讪的道:“王妃何故相戏?”王妃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道:“这可怪了,妾身何曾说过我不是王妃了?”杨放一想也是,不由暗骂自已笨蛋,这女子身着孝衣(不知为何直到此刻杨放才发觉她身上的白衣分明是孝服),气度如此高贵,密王府中除了王妃还能有何人?只是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容貌又如此。。。。。娇美,有如神仙中人,谁想的到她竟是孀居妇人,一子之母。

        王妃突然轻呼一声,“将军头巾换了白色,这。。。。莫非皇上。。。。”杨放肃然道:“是,皇上已驾崩了。”王妃神色凝重的看了看怀中的婴孩,“难到将军前来是,是。。。。。”杨放行礼道:“大将军本该亲身前来,然守城责任重大不克分身,故命小将代为恭迎,请王妃与小王爷速随小将入宫。”

        万德正殿上,灵枢已安置妥当,所有重臣和有名位的妃子分跪两侧为平帝守灵。云行天跪在众臣之首,他方才赶到,今日蛮族攻城事急,云行天也就打算在新皇灵前即位时虚应一下事故。杨放勿勿上殿,在云行天的耳畔低语几句。云行天站起来,道:“小王爷已经到了,大位不可一日无主,今日且就在大行皇帝灵前扶小王爷即位,待敌军退去,丧期已满,再行登基大礼。”这是题中应有之义,无人提出异议。

        诸人立起,殿外重重门户洞开,司礼大监高声宣道:“皇嗣入殿!”众人伏身跪下,只听得一个脚步声,从殿外走来,一步一步合着音律般轻盈曼妙,听在耳里,如响在心中.云行天忍不住抬头看去,那女子怀抱婴孩背光而行,光晕里腰身纤纤不胜一握,就这般规规矩矩的走着,已不逊于天魔乱舞的万种风情。云行天心中不期然想起这位王妃的身世来。

        幸朝宫廷中有一句话,南沐北赢,这南沐指的便是安国公沐家,北赢就是这位王妃的娘家。赢家祖籍雪田顾县,这两家从高祖起兵时便是李家的重臣,每代都有子弟为高官,世世与皇室联姻,比如这位王妃的祖母便是难宗之长公主。这两家不同的是,南沐手掌军政重权而北赢却是以文名传世。赢家是幸朝四百多年来最负盛名的书香门第,累世出过二十多大学士,百多翰林,赢家从不介入政争,在皇位之争中尤其不偏不倚,但每任帝王即位后却都极为信任,四百多年来荣宠不衰。自从蛮族入侵以来,赢家就闭门谢客,对于上门召揽的各方势力均不在意,赢家在北方名望极高,自身又是大族,是以也没有人昌大不韪的强迫于他家。这位王妃闺名雁飞,十三岁起艳名才名就哄传于北方,几乎所有的名门望族都有过提亲之举,但俱被婉拒。据说密王曾亲往求亲亦未成,最后还是皇帝下诏赐婚,赢家才勉强同意。

        云行天不由想,这样的美人儿十七岁就守寡确是让人不忍,或许当初赢家的长辈们已看出密王不长寿这才不愿的吧,不过更可能的是赢家并不看好幸朝的未来,意图把手中的这具稀世奇珍留待心目中的真命天子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赢雁飞已抱着儿子上了殿中的御座,坐在那宽的四不着边的大位上,愈发显的她的身躯小巧玲珑,弱不胜衣。司礼太监高声道:“行礼。。。。。”众人山呼皇帝万岁万万岁,行那三叩九拜的大礼。云行天拜下,心中多少有此不甘,虽明知眼下还需借用幸朝这块招牌,但对着上头的妇人稚子叩首,还是有些老大不乐意,“这样的两个女人小孩凭什么让我来跪他一跪?”他眼角扫到几个白发苍苍的幸朝老臣,见他们目含泪光,叩头叩的虔敬之极,不由摇头,大为不解,“幸朝名存实亡五十多年了,这些人还是如此愚忠,真是顽固不化,日后我若称帝,这些人一定会以死相争的闹一场,虽无大碍,也有些麻烦。什么事情一旦惯了,就好象是天理,这多年来,众人杀来杀去,却都还是奉幸朝为正朔,没有一个称帝的。。。。。。”

        耳边司礼太监宣道:“礼成。。。。。。平身。”云天行起来躬身道:“承泰殿已收拾好了,皇上可以住进去,王妃如愿陪伴皇上也可同住,宫中诸事由军师总管,王妃如有用度,尽可向军师言说。”赢雁飞轻声道了句:"大将军多劳了."便随指引的太监离去.

        云行天向诸臣道:“战事甚急,有职在身的可以散去了。”"当下有人提出,"皇上的年号当拟下吧."云行天道:"总要到明年才改元,也不急.拟便拟吧."当下众人商 议一会,定下"重光"两字.

        云行天正欲离去,却听得有人道:“老臣有话!”老态龙钟的大学士朱丹寒出例,不理云行天,径向上行礼,道:“我朝以孝为先,今皇上已继位,自古母以子贵,臣欲请皇上册封密王妃为太后。”

        云行天眯起了眼睛,身后的袁兆周当即辩道:“大宗不可废,朱老是礼学大家,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按中洲正统的礼法,凡继位的皇帝,名义上都是先帝与先帝嫡后之子,这便叫大宗,不要说是无子皇帝的继子,就是皇帝的侧妃所生,也只能封先皇皇后为太后。只是这样正统的礼法在实际中已宽大了许多,侧妃所生的皇帝封生母为太后已成惯例,继子如先帝无正宫皇后的封生母为太后的也有不少,只是一定会招来礼学大臣的反对,象朱丹寒这种人本该是最反对这种事的,居然会首先提议,真是奇怪。

        云行天一转念,就明白了朱丹寒的用意,“不过是想找个人与我抗衡而已,真可笑,难道多了这么个困居深宫的女子,就能让我有所制肘?”云行天不欲在这种无谓的事上与这些老古董们纠缠不休,当下止住了袁兆周,淡淡道:“王妃为皇家延嗣有功,皇上年幼,也需母亲照顾,正该如此。”

        这此事情即是定了,云行天自该往宫里去禀明皇帝太后,虽说云行天烦的很,但还有传国玉玺一事,总要说个明白.传国玉玺是中洲列朝共有的皇权象征,诸次朝代更替都以玉玺为证,李虞明在世时,这玉玺也就是个摆设,不过是在云行天拟好的诏书上盖印而已。但这种东西还是放在自已手中最安心,李虞明死后,云行天便就此物收到自已府上,当下云行天一边往承泰殿走,一边在心中计划,待会见了赢氏,该如何措辞,才能既让她畏惧,又不失仪。

        至殿中,朱纹请他在外厅稍候,自已入内通报。

        过一会,赢雁飞从内殿中出来,赐座看茶后,云行天便将方才所议之事告知赢雁飞,正准备着赢雁飞相询玉玺之事.谁知赢雁飞整了整衣裳,突然端端正正的跪在了他的面前.

        云行天不免吃了一惊,侧身道:“太后这是为何?”赢雁飞并不起身,抬头看他,眼神恳切之至,道:“妾身自幼长在深闺,对军国大事全无所知,于国于民并无半点功劳,小儿更是刚满月的幼婴,怎受得起大将军一跪——这可是要折了我母子的寿的,所以就请大将军受妾身的礼,妾身这才好安心些。”云行天一时不知她是何意,冷然道:“君臣名份有别,太后何必如此?”赢雁飞轻笑道:“妾身这个太后,当得马马虎虎,大将军不必认真.再说君臣并非天定,妾身知道将军眼下还用得着我母子二人,妾身也会好好演好我的戏份,只是易地而处,妾身如是将军,也会不忿,所以今后将军跪妾身一次,妾身私下里跪还将军一次好了。——将军还不受妾身的礼,莫非是要妾身一直跪下去不成?”

        云天行一时间有此啼笑皆非,君臣大义,无数人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竭心尽智...在她口中竟如儿戏一般,云行天扶又不便扶,不得不由着她行了礼。

        看着这个女子认认真真一丝不敬的行着三跪九叩大礼.云行天心中颇有些难言的滋 味,这毕竟是世上第一个对自已行这等大礼的人.

        赢雁飞礼毕起身,盈盈立起,她那极柔的腰身款动,如同新荷出水,让云行天看在眼里,心上没来由的一动.她巧笑嫣然道:“当今之世,若有人可一统中洲,非大将军莫属,妾身母子愿为大将军效力,来日大将军登基之日,封妾身之子一个公候之类,由我等安渡余生,妾身母子便感激不尽了。喔,玉玺也请大将军拿着好了,放在妾身这里也是无用之物。”

        “太后说这等话,难到半点也不把幸朝天下放在眼里?”

        “幸朝天下?”赢雁飞面上极为平静,就好象她正在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幸朝天下早在五十多年前就已完了。现下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妾身断不会作招魂此等无聊事,也绝不想我的儿子去做这样的事。”

        云天行深望她,觉得这个小女子的想法有趣之极.他饶有兴味的问道:“太后何以这断定我能入主中洲?天下大乱多年,群雄并起,其间藏龙卧虎,能者不计其数,更何况北方蛮族虎视眈眈?”

        赢雁飞淡淡笑道:“谁得中洲于我母子均无干系,我们落在谁手中便为谁效力。在今日的中洲,我母子还算得上是颗有分量的棋子,只要我们安分守已的当好一颗棋子,开国的帝王,只怕都不会愿意背一个杀戮孤儿寡妇的暴戾名声吧!那可是难逃青史的罪名.嗯,只要不落到蛮族手里便好。”

        “可眼下蛮族攻城正急呀?”“蛮族此番攻城,大将军定然有十全的打算,照妾身看来,大将军倒似有意拖着他们。。。。。。。”

        “何以见得?”这回云行天是真的吓出汗来,这是除了少数几个心腹谋臣外无人知晓的机密,却从全不相干的人口中轻巧的说了出来。赢雁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象不解他为何如此大惊小怪,道:“蛮族围城一月,市上米价依旧是斗米三钱,若不是事囤积了粮食怎能如此,大将军即已事先存好粮草自是早有准备。"云行天心头转念“没想到这个计划竟有这么明显的破绽,不过若是市上无粮,百姓慌乱起来,或许守不到今日。蛮族若还有奸细在城中,只怕会被窥破,蛮族会提前撤军,我须早作准备。”当即起身道:“未将告辞,只可惜了太后不是男儿,若以太后为对手争霸中洲,今生当不愁寂寞。”

        赢雁飞愕然道:“北有蛮族南有沐家二公子,大将军竟然还愁寂寞?”云行天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不答而去。

        赢雁飞立在殿门,目送云行天离去,他走的很急,黑色斗篷在他身后烈烈起舞,如同雄健有力的双翼,似乎随时都会振翅高飞而去。朱纹悄悄的走过来,道:“小姐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么?小姐当真甘心么?”赢雁飞漫不经心的说声“啊,甘心?”转身回到几旁,呡了口茶反问道:“如果不甘心的话又能怎样?”朱纹语塞,赢雁飞笑笑道:“所以,还是甘心一点比较好。”

        云行天来到宫门外,诸人尚在等候,他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向杨放下令“你速去集结铁风军,并多加人观注城外蛮族动静,一有异状即刻通报。杨放道声“得令”正待离去,“慢着,”云行天忽又叫住了他,“你去接太后入宫时见过她吧,你觉得她怎么样?”杨放被这句话问的摸不着头脑,结结巴巴的说:“她,她很好呀,只是,只是,好象,和一般的大家闺秀有点不一样。。。。。。。”云行天笑笑,挥手道:“你去吧!”杨放急忙离去。

        袁兆周问道:“怎么了?太后和大将军说了些什么?”云行天把方才的对话诉与袁兆周听,袁兆周皱了皱眉,道:“大将军信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么?”云行天轻笑道:“眼下可能是真心的吧,可若是给了她一个机会,也许她当真能干出点什么来也未可知,不过,我决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只要我不犯什么大错,她就会一直这样安分守已下去吧。至少她和那些蠢人不一样,不会闹些明知无望成功的乱子。。。。。不谈她了,走!”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和和,你要是再不贴的话,我打算自己写一篇发牢骚喽^_^
        • 都发吧。。
          • 才不情不愿开了头,他就post出来乐。看自己的早腻了,还是别人的有趣些呀
    • 第二回 只为了能被自已左右(作者:天平)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围城的蛮族大军是五月初八撤走的,撤的时候极为小心,帐篷火光依旧,三万人马离去竟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响动,若不是城头上百多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城外,也许就真不会有人发觉。云行天夜半被叫起来到城头,盯着城下,心中算计,“比我当初计划的,尚早了十日,蛮族的消耗只怕还未到极限,这下遥叔和令狐锋只怕就要更艰难些了。”城上的将士们大惑不解的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蛮族撤军这样天大的喜事竟使得大将军眉头紧锁。

        四月的风南草原,白练似的银河缓缓淌在翠绿的大地上,天碧如洗,草长没胫,正是水草丰美的最好时节,一群群野羊悠游由在倘佯其间,恣意嬉戏玩耍。突然间它们的耳朵坚了起来,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幼畜们惊慌的叫着,纷纷躲到母亲身下,羊群聚拢到一起,向北飞奔,然而已来不及了,南方几大块黑影压了过来,就好象暴风雨前的乌云落到地上,来势并不如何之快,却有一种威势无可逃避,然后闷雷响起,那是一种让人呼吸不畅声音,那是几万只马蹄以同样的步伐踏在地上的声音。上万只箭射了出来,死亡的雨点席天幕地落下,一滴滴红雨落在青绿的草叶上,声声哀鸣回响在草原上空,同伴纷纷倒地,但羊群还在竭尽全力的奔跑,一些健壮的羊只看上去似已快要奔出箭雨的笼罩,但,北面又有一群黑影出现,这群黑影小一些,可是他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已有狂烈的杀气汹涌而来,羊群惊惶失措的站住了,它们已无处可逃,“上。。。。。”马上的骑者,抽出了雪亮的弯刀,冲了过去。

        只有一名黑骑士没有参与这场围猎,他有着铜红色的头发,铜红色的肌肤,披着一件兀鹰羽毛织成的披风,几乎完全透明的瞳仁对眼前的热闹连看也不看一眼。这,不是他的杀场。此刻他的心中是极为烦闷的,我,格特丹汗特穆尔吉的嫡系子孙,埃切父汗的第四子,当今莫真的第一勇者,竟会受挫于这些贱民?事情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这次出征,对父汗和自已都是极为重要的。近十多年来,父汗一直都有意入主中洲,但总是被族中的长老以格守格特丹汗的意志为由反对.只是中洲已不是不五十多年前的中洲,五十年前的中洲是一群任由宰割的肥羊,而今日的中洲或许还没有成狼,却也长出了尖角,健蹄,有了一战之力.若是这么放任下去,再过上几年,就已不再可控制了。这次,他率领的是他的直属部族,以他自已的名义而不是以父汗的名义出征,就是想攻下西京,造成即成事态,迫长老们屈服。出发前,父汗曾握着他的肩,郑重的对他说,“我的儿子,莫真的将来就在于你的胜利!”话里面的意思让他兴奋不已,这分明是说,这次得胜归来,父汗就会将汗位传给他,虽然多年来他一真很得父汗宠爱,但他的几个兄弟也都各有不凡之处,尤其是是那个杰可丹,更是他的劲敌,这还是父汗第一次表露出传位于他的意愿。为了这次出征万无一失,他是极慎重的,先遣了功夫高强的细作潜入西京,再召集了他所有能召集的人马,三万精骑——这是五十年来入侵中洲的最强军力,又选在草深马壮,而中洲却是青黄不接的三月出征,还私下里联络了几支不愿诚服于云天行的中洲将领。

        可是他们却遇到了从未有过的最强抵抗.这也罢了,最见鬼的是,西京城外那些看上去鲜嫩的清草却使得马匹和牛羊大批的生病,虽经老年牧民的救治活下一部分,但战马的力量大减,吃了病过的畜肉后不少兵丁大病。前几日城中传出消息,说是云行天早已在城中囤积了大量粮草,还有云行天待卫严密,无从下手,只得刺杀了皇帝云云。。。。至此哈尔可达不得不承认,这次的围城只能是无功而返了。离开那个怪异的西京城,将士们终于见到了健壮的羊只,总算可以放心的饱餐一顿了。哈尔可达看着部下兴奋的脸,不由谓叹,他多么希望这是在与中洲人的作战中呀,在这样的野战中,中洲的军队会在他的铁蹄践踏下四散零落。

        围猎一刻钟不到便结束了,一名千夫长奔回哈尔可达的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四贝勒,大家请你移驾到河边上吃肉。”

        哈尔可达点点头,驱马向银河行去,却见经过方才的一场冲杀,队形十分散乱,跑的快的已把猎物放在河水里洗剥,更多的战士将猎物堆在马上,牵马而行,还有几个为了猎物而争吵了起来,数万人挤在河畔,乱七八糟。哈尔可达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时如有敌军来犯,只怕会有很大的伤亡,不过也许这是多虑的,这里距雁脊山口不足四日路程,多年来都没有中洲人敢在这一带活动。哈尔可达总还是有点不安,传今下去,“重新归列!”

        他的话声未落,就听得北面传来异响,哈尔可达在马上一望,银河北岸的草皮似乎是同一时间就少了数顷,太阳下,成千上万的亮点闪耀,每一点亮点之后,都有一双拉满了弓的胳臂,和一双冷酷的眼睛。这一刻,草原上忽然静了下来,然后草原就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满了,最开始的,是数万支箭从弦上弹出,弓弦留恋的呻呤,然后是箭在空中自由飞翔的欢呼,再然后就是生命被硬生生中断时那一声不甘心的呼喝,猎者手上的血还未干,就成了被猎者,刚刚结束的那一幕似乎马上就要重演了。不,这回的被猎者并不是羊,他们狼,是草原之王。谁是猎者?谁是被猎者?至少在这个时候,还并非一件肯定的事。

        莫真的战士不愧是纵横天下无敌的铁骑,在最初的惊骇过后,战士的本能开始驱使他们就地用一切可遮掩的事物挡箭,然后马上拨出自已的箭射回去.不过由于刚才的猎杀用了太多的箭,而此时队列不齐,大大的影响了射击的效果,但天下无双的射猎之技还是发挥了它的部分威力,对面也有一些地方的箭稀了许多,但对方显是有备而来,不时就有人补上.但最密的箭雨也不可能永远的保持下去,二刻种后,箭终于少了,不成阵了,哈尔可达等得就是这一刻,他一跃而起,拨刀在手,“杀!”

        哈尔可达这一刻胸中兴奋远多于忧虑,经了这一战,长老们再也没有理由反对进军中洲了,中洲的那些猪猡竟然胆敢对莫真的大军抻爪子了.对于这一战的胜败,他是没有任何担心的,“我就怕你们躲在猪窝里不出来,在草原上冲杀,多跟我莫真天骑学个几百年或者可以多挡个几霎吧!”但他很快就发现问题的严重了,首先是马匹被方才那阵箭雨射杀了近半,没有了马的莫真战士就不能再称之为莫真战士,接着发现脚下的草地好象被灌了水似的泡软了,人走在上面还不觉得,但却大大减缓了马的冲力,哈尔可达冲过银河后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只约有万骑,身后的万夫长焦灼的叫“四贝勒!后面的怎么办?”哈尔可达厉声喝道:“不用管他们,我只凭这万骑也可以杀尽百万中洲猪猡!”

        对面的箭手阵两侧两队骑兵纵越集结,渡过了银河的莫真骑兵自行组成楔形队列,即可发挥最大的冲锋战力,又避免箭矢的大量杀伤,飞一般的冲进敌阵之中,两军一接触,莫真的铁骑战力就显现出来,两把长刀亲吻之时,一定是莫真的那一把更为热情,轻易的就撞开了对方,溅出一朵亮丽的红玫瑰,然后去再另寻新欢。尤其是哈尔可达和他的亲卫骑兵,他们的冲锋就象一枚钢针刺进了豆腐,他们的攻击之前,没有任何中洲军可以略为坚持。哈尔可达一口气就冲破了中洲军的七道防线,深深的楔入了中洲阵营的中央。他极不满意的望着前面不知还有多少的中洲骑兵向他拥来,暗暗诅骂一声,“如果刚才的三万大军一起冲锋的话,只这一下子,就可以把猪猡们的阵形完全打散。”

        在莫真攻势的正前方,一位老者坐在马上,他身边的青年兴奋的说:“爹,我们把蛮族包围起来了!”老者摇摇头道:“是蛮族冲破我们的阵势,还是我们包围住了他们,眼下还难说。”他看着前面的战线,在蛮族的冲击下如大汛时的河堤,不断的填士,又不断的被冲开,总之是汲汲可危。

        “蛮族的战力真是太强了!我们还是远远不如呀!”老将发出这样的感慨,不过这也是形式并不危贻,他才能有时间感叹,因为就算蛮族铁骑可以以一当十,眼下能战斗的也不过是万余,而银河北岸的中洲军共有三十三万,况且蛮族刚刚在西京城下打了一个月,疲饿困顿,中洲这边却是养精蓄锐多日之师,这会子还显不出来,再打上一两个时辰就会看出就点差别来。青年突然又兴奋的叫道:“看,令狐将军下去了。”老将手搭凉篷向前望,果然在蛮族阵形的最尖端,一骑银甲将军与一名员蛮族大将斗的难解难分。“这么早就亲自出阵了?那人只怕就是哈尔可达吧!年青人真是沉不住气呀!”“阿爹,我也要去!”“有令狐将军缠住了哈尔可达,你去冲杀一阵也无妨。。。。这小子!”那青年不待他讲完就欢呼一声,冲了出去。

        "当"两骑再度错开,哈尔可达盯着眼前的这个银甲敌将,这是他在中洲遇上的第一个能拼十合之将,“你是,令狐锋?”敌将微喘道:“正是!”“你答应了我的使者,为何又来助云行天?”哈尔可达怒喝,令狐锋冷笑:“我是中洲大将,怎会助你蛮族!”“不讲信用的家伙,再看我一刀!”令狐锋的长枪又一次迎上了哈尔可达的弯刀,火花在空中飞溅,震耳欲聋的翁鸣声让周围的杀的难舍难分的两军士兵几乎想扔下兵刃,捂住耳朵。这一回哈尔可达含怒全力出手,气势非同小可,令狐锋虽然接了下来,但长枪却弯成了半月形,他不得不拨过马头,躲开哈尔可达的下一刀,“将军莫慌,云行风前来助你!”一员小将纵马过来,挺矛刺过去,接过了哈尔可达的这一刀,哈尔可达心道:“怎么一个毛头小子也接得下我这十成力气的一刀,中洲何时出了这么多勇将!”令狐锋则苦笑,这下他可是走不了了,非得把云行风也接出去不可,随手从部将手中接过一枝新枪再战,他身边的偏将们唯恐有失,也一起围了上来哈尔可达喝道:“都来呀,中洲猪猡,人多好壮胆呀!”令狐锋暗道:“他心怯了,莫真人几时在意以少对多了?”

        天色渐暗,老将军望着依旧杀的难舍难分的战场,双方的气势都有些懈了,他身边所有将领都进去了,令狐锋和儿子更是没有出来过,喃喃道:“是时候了。”传令身侧的待卫,“可以放讯号了!”“砰”一朵硕大的红花在空中绽开,漱漱而降,好象苍天受伤流下的鲜血落入草原。

        银河南岸,云行天的驾前,杨放对着已等的不耐烦的五千铁风军训道:“这几年,大伙也在中洲出够了风头,人家都说,我们是中洲第一强军,是唯一可与莫真铁骑相比的中洲兵马,到底是还是不是,就看这一回了,你们要是软了,以后就别他妈的充好汉,回家抱孩子得了。”几个标将鲁成仲,秋波,阳施当即叫了起来,“未将一定把那劳什子的四贝勒的脑袋砍下来!”“兄弟们这腔血够旺了,统领就不用激了!”“这样子快累死了的蛮族也打不赢,不用统领赶,自家就先愧死了!”他们身后的几千人个个满面通红。“好,出发!”

        “杀。。。。。。”战的疲惫不堪的蛮族军的后方突然冲来一彪勇悍绝伦的骑军,一接战,蛮族就大吃一惊,“这不是中洲军,中洲那里会有这样的骑兵?”落在后面失了战马的蛮族士兵被切菜砍瓜一般杀光,蛮族骑兵也惊惶失措起来,第一次,蛮族面对中洲军时,失去了必胜的信念。

        哈尔可达在马上回望,只见后面阵脚散乱,心头一寒,他心道:“打不下去了。”哈尔可达并非蛮勇无智之辈,当下作了决断,怒喝一声:“不要管后面,冲。。。。。”哈尔可达率着始终紧跟身后的亲卫向西南方冲去。自开战以来,莫真军的主攻就是北方,因为这才是雁脊山口的方向,是以正北方的幸军是最为精良的云军和令狐军骑兵,西南的幸军步兵较多,本来并非主力,又万万没有想到莫真军会突然转向这边攻来,一时惊惶失措起来。

        哈尔可达一马当先冲入了幸军之中,大喝:“莫真儿郎,冲,冲过这群猪猡,就可以回到白河母亲的怀中,我们决不能死在猪猡们手中。”“冲。。。。。。”莫真骑兵齐声暴喝,若大的战场,几十万大军的厮杀中这一声齐喝依然如天怒地鸣,数千骑不顾一切的冲锋,不时有人在幸军的刀枪中倒下,但其它的人毫不理睬,灵巧的控缰跃马,从战友的身上跃过,那种威势令西南面的幸军主将成奇不自由主的发抖。他看着前面的士兵一排排倒下,心中暗道:“若是把这点家本在这一战中拼完了,云行天日后怎还会把我放在眼里?况且今日一战,大大激怒蛮族,这中洲可也难说将是谁家天下。”眼见哈尔可达向这边冲过来,士卒如潮水般退下拥到自已身前,无论将领们如何喝斥驱逐总是节节后退,蛮族雪亮的刀光愈逼愈近,成奇喉头发紧,心头狂跳。

        “将军,出督战队吧!”身边的副将唐龙急道,这是防止阵线溃散的最后一招。成奇沉呤不答,“将军!”唐龙急催,成奇沉着脸下今,“向两边让开!”唐真大惊:“不可,将军。蛮族已是残弩之未,只要我们再挡住他们三刻,云军就可围过来了。成奇冷哼道:“只怕到那时成军却剩不下什么了,让开。”成奇的帅旗一退,本来就汲汲可危的西南防线顿时破出一个大口子,莫真骑兵从裂口中一涌而过。此时所有幸军一心逃跑,却堵住了成奇的去路,一名莫真骑兵追上一刀砍下了成奇的人头.唐真相救不及,只得夺过帅旗,大声呼喝想将士卒聚集一起,只是战况如此之乱,想要做到不外痴人说梦,莫真骑兵将成奇的人头挑于长枪之上,士兵一见,更是再无斗志。

        杨放见蛮族马上就要冲出去,不假思索的率着铁风军尾随着追上去。一片混乱中也有其它幸军冲上,但跑出三五里后,便都纷纷落下,只有铁风军千余骑跟了上来。杨放与三名标将冲在最前,秋波边在马上疾驰边问:“副将,我们的人太少了,要不要等后面的追上来?”杨放喝道:“不行,若是我们一退,就再也休想赶上,不必理会后面的,追!”两军之间只隔两三个马身,但凡莫真军中有一骑略慢便被他们打于马下,这时哈尔可达身边还有五六千骑,若是回身交战,铁风军是半点胜算也无,但此时只要耽搁片刻,大部幸军就会赶上来,哈尔可达虽说气的牙痒痒的,也是无可耐何。

        跑出三个多时辰,前面的平地上现出一座城池,看去残破不堪,却是占地极广,哈尔可达心中叫苦,只在莫真军绕弯减速一刹那,铁风军终于冲入了莫真军中,两下里混战一场,哈尔可达一接战便心知这支骑兵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打发,远远只见来路尘头大起,万般无奈之下,喝令手下退入城中布箭坚守。杨放见哈尔可达已无力再逃,也就不再逞强,在城外布阵,不一会儿云行风,令狐锋等人来到,三十万大军死死的困住了这座荒城。

        杨放挑开帐帘,云行天大步走了进来,帐中将军们齐身站起,行军礼道:“恭迎大将军!”云行天大步行到正对着帐门的案后坐下,帐中只有两人端坐,一是老将,他的族叔云代遥,一是儒生,他的军师袁兆周。他回礼,诸将坐下。

        云行天环顾众将,他手下的将军全部来齐了。北方多年战乱,军制与昔时幸朝大不相同。军队大多是由主将带出来的,而非是朝廷征召的。以百人为一队,领队者称队长;以千人为一标,带军着称标将;五千人为一领,主将称统领;万人为一部,主将为副将;五万人以上的称军,领军者称将军;十万以上者称大军,主将称大将军.各军以主将之姓为名,主将若阵亡多由子或指定的亲信继位。现时云行天手下有四支大军,云军是他的嫡系,亲自带出来的,全是精锐骑兵,战力最强,现以云代遥为将军。令狐军是令狐锋的,因被胡赵两家联手逼入死境,不得不投了云行天。赵军是原赵秋的部分军力,赵子飞因与堂兄争位,带来投了云行天。他的眼光投向了一个空位,那是成奇的位子。成奇当年与他一同在陈进临部下,共为五虎将之一,云行天兵变之日,他投了云行天,这四军就是眼下他手中的四支大军.不过因为云行天现在仍是大将军之职,是以他们几个都只称将军.

        其它小军也有五支,只是用来守士卫家则可,与蛮族作战就罢了。铁风军特殊一点,因是云行天的亲兵,又是各军中抽出来的精锐,马匹兵刃都是最好的,所以虽只三千也称作一军,统领以副将之身任。大军以骑兵为主,小军则是步骑混合。

        云行天一想起成奇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到地下把他再杀一遍,若不是他临阵退缩,如此精密的布置何至于落个这等结果?云行天心头略作思索,成奇无子,他那个副将唐真也不象是能耐极大的,就这样罢!他沉声道:“杨放,你到那位上坐下。”杨放怔了一怔,有些不自信的四下看了看,见云代遥向他点头微笑,这才走过去坐下。云行天对杨放道:"铁风军日后就由鲁成仲带吧,你回头与他交接去."云行天向诸将道:“各位以为这一战该如何打法?”众人面面相觑,半响赵子秋道:“其实未将以为,蛮军冲出去就算了,打到方才那样子,警告了蛮族,又留了余地,杨将军追了上来,反倒教我等为难。若是不打失了自家威风,若是当真杀了哈尔可达,反倒不好向蛮族交待。”云行天冷笑,“向蛮族交待?蛮族杀我百姓,掳我人民,几时倒向我们交待过?”云代遥道:“莫非?。。。天侄是想。。。。。。当真杀了哈尔可达”“正是!”云行天回答的干脆利落,绝无半分犹豫。”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这怎么成”云代遥站起来道:“眼下安抚蛮族还来不及,若是杀了哈尔可达,岂不是彻底的激怒蛮族大汗?”

        “我正是要彻底的激怒蛮族!”

        杨放急道:“若是蛮族倾力来攻,我们根本挡不住呀!”说出口杨放立时知道不妥,他不过是刚刚在这军帐中有了位子,就这般说话,着实不该,但却也不可收回。

        “杨将军说的是”令狐锋亦起身道:“此次银河之战,我军布置周密,占尽便宜,兵力以十倍于敌,尚以五万将士的死伤才得以战败蛮族三万骑兵,蛮族的战力大大的高于我军是不争之实——这还不是蛮族大汗的亲领精兵!”

        云行天负手在堂上走了几步,然后再坐下,目光扫过众将,“你们可知我们每年给蛮族贡礼是多少?”

        云代遥道:“好象。。。是十万两银,十万两金,粮食五十万担吧?”

        “军师,几年来这都是你操办的,说给大家听听”

        袁兆周清清喉咙道:“方才云老将军所言,是五十年前定在京都定下的数目!这些年来每回蛮族入侵,都要收到‘谢仪’才肯回去,每年的烧杀掳掠所毁财物不计其数,且使得银河一带广茂田原无人敢去任由荒弃,这样算来,每年所失的,大约是在四十万金左右。”

        除云行天和袁兆周外,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四十万金!这大约是庆春全盛时整个中洲的金矿产出!都知道每年须向蛮族交纳大笔钱财才可勉强保存得平安,但这数额听到耳里委实今人心惊。

        “你们想要让这多的血流到什么时候?”云行天问.众皆默然.

        静了一会,袁兆周字斟句酌道:“我们眼下力量不够,不得不委曲求全,若云帅一统中洲后再与蛮族决战,胜算就更大些,自古攘外必先安内。打无把握之战,智者不为。”

        众将纷纷点头,都道,“军师所言极是”“这是老成谋国之论”。

        云行天冷笑,“委曲求全?这委曲不是求来日雪恨而是求一时苟安!一统中洲?当年蛮族入侵之时,中洲分明是一统的,为何却未能战胜蛮族?攘外先安内?刘承商,胡郁人,他们都侍蛮族有如生父,这些人现在在那里,他们为什么没能一统中洲?北方的兵马远胜过南方,为何这多年来没能一统中洲?杨放,你说!”杨放低声道:“每回北方征南顺遂,蛮族都会入侵。”

        云天行道:“正是如此!只要有蛮族在,我们永远也休想一统中洲!我要杀了哈尔可达,并想要让诸位一人射上一箭,我就是要让我们所有的人,都没了退路!”“这太险了,这一战后中洲只怕就活不了几个人了?”赵子秋战战兢的说.

        “你以为这样在蛮族刀下苟且偷生的时子的日子还过得了久吗?这次哈尔可达为什么没有包抄西京后方而是执意攻西京?是因为他们此次并非为了金银女子而来,他们是为西京而来,他们已经不想再留在白河草原,他们马上就要再度入中洲了,而且这一次就不会走了!现在打,不过是让这一日来的早一点,让蛮族的准备不充分一点而已。”“可是,大将军,这是大事呀,千万中洲生灵的性命就在大将军一念之间,大将军请三思!”

        “够了!不我不想再听这样的屁话!”云天行拍案而起,负手而立,目光如箭,神色森冷,“要想死中求生,焉能不付出代价!我云行天一生为何而战,只为能被自已左右!若是永世都仰人鼻息,由人摆布,便是为中洲之主又如何?轰轰烈烈战一场,中洲便是陆沉,也胜过生生世世为蛮人之奴百倍!大丈夫死则死而,却不能做儿皇帝!你们,愿与我一起于蛮族决一死战的明日射那哈尔可达一箭,不愿的,滚回去罢。各位好好想清楚罢!”

        众人静默半响,起身,鱼贯而出.云代遥最后一个出帐,他看着云行天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大帐中,身形分外寂落,好似又见着十多年前那个倔强而不驯的小男孩。

        云代遥想起云行天第一次给蛮族可汗上书时的情形,书房里滚了一地的纸团,拾起来一看,前面都写的中规只矩,只是最后落款那"您卑贱的奴仆"这几个字却总也写不全,不是写的歪歪斜斜,就是涂成一团,黑汁浸透了纸张,足足写了二十多遍才总算写成.他那夜的怒气郁狂,可想而知.

        云代遥心道:“其实所有的理由到底也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让你如此不顾一切的也不过是你那一腔傲气。难道为了你这一点傲气,中洲千万百姓,我们这多年幸苦经营的基业,就此完了么?”云代遥第一次怀疑起自已当年把云家的命运交到云行天手中是否明智,不由想留下来再与他商谈片刻,但转念一想:“他已经大了,当由他自已决定.反正没有他,云军也不会有今日.罢了罢了,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陪他干这一场就是。”他放下帐帘大步迈了出去。

        所有人出帐后,云行天突然有种无法言说的虚弱感受.方才那一刻他真的很想云代遥留下来私下里和他谈谈,就象三四年前他每次难以决断时那样,但他又不想云代遥留下,他不想有任何事物来干扰他的决心。他缓缓的坐了下来,喃喃自语:“我一定是对的,我一定可以赢!”

        五月二十日,幸军生擒哈尔可达。当哈尔可达被高高吊起在废城城头时,他大笑狂喝:“杀了我呀,杀了我!我莫真勇士会为我令天流的每一滴血讨回一百倍的代价!杀了我吧,不要一月,你们全部都会。。。。。。。”箭如飞蝗般飞来,鲜血迸出,终让他闭上了嘴,这些箭从中洲大将们手中射出,每一箭都是一个与蛮族血战到底的誓言。

        银河之战数日之内传遍中洲南北,这是五十多年来,幸军对于蛮族的第一次胜利。这样的胜利让人痛快狂喜又让人惊慌惶恐。五月二十二日,幸帝下诏,拜云行天为大元帅,一干有功将士均晋一级。没有人有心情庆贺升官,北方的巨大阴影已经向他们的头顶笼罩过来。

        西京的宫城是仿就昔日京都的样子简略了造的.太后的寝宫为凤明宫,位在后宫正中,却又略在皇后正殿贤坤殿之后.朱纹拖了个木札,坐在寝宫围廊下,手里拿着个绣绷儿,往上描花样,夏日将至,该给小皇帝做件单衣了.忽然觉得面前一阴,抬头上望,一具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她忙放下手中什物,起身行礼道:“云帅来了,请稍等,婢子这就去禀报。”话音未落,却听得几声琴音从宫中传出.云行天虽不通音律,但这却是筵席之间常唱的送别曲子——燕南飞,他一笑,道:“不必了,太后已在等我。”说罢走到门前,掀帘而入。

        云行天进到宫内,内面重帘低垂,极为阴凉。赢雁飞盘膝坐于一只锦团上,穿一袭对襟白袍,髻上挽着一枚温润的青玉簪,面前放着一具瑶琴.白的几近透明的双手在琴上轻拢慢挑,手边燃一炉袅袅檀香,琴前放一只空锦团,似是待他来坐。

        云行天走过去,在那锦团上坐下,静静的听她抚琴,这最寻常不过的俚曲在她手中弹来却有一等空灵不萦万物的感受。云行天听着听着就有些倦意,好想就此大睡一场,心思有着说不出的宁定,多少忧愁烦躁俱如同隔世。

        一曲终了,赢雁飞道:“云帅是来辞行的吧?不知何日南去?”

        云行天微微笑道:“天下间可有太后未知之事?”

        赢雁飞淡淡道:“蛮族入侵迫在眉睫,云帅自须安定后方,与沐家议和。这等情形路人皆知,何独妾身?”

        云行天也不驳她,从怀中取出帛书,道:“此去南方,我要带给他们一道圣旨,请太后过目。”

        赢雁飞不接,摇摇头,“这等军国大事,不是妇道人家管的,云帅自行决定便好。”

        云行天也不坚持——这本不过是个借口,至于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凤明宫,却是连他自已也有些莫明其妙。“太后曾说过,谁为中洲之主都无所谓,只要不落在蛮族手中便好。眼下与蛮族的战事一触即发,太后害怕么?”

        “害怕?”赢雁飞并不立时回答,随手在琴上抚出一串如流水般的颤音,眼神透着说不出的清冷,待乐声消袅,这才道:“怕自是怕的,只是天下大势,那里是一个怕字躲的过?况且,蛮族入侵中洲五十余年,死于蛮族之手的冤魂何止百万,多我母子二人,也不过是再加上两条而已。”

        云行天心头微微一颤,多少当世英杰患得患失,忧心如焚的难题,她就这轻轻两句话便解说的清清楚楚。他站了起来,拱手道:“未将告辞!”

        赢雁飞在位上伏身还礼道:“云帅一路安好。”

        云行天行至门前,却又停住,背对着她赢雁飞问道:“你觉的,我这般做,对吗?”

        却听她道:“旁人,或有对错,但云帅没有,云帅只能这样做,不论是对是错!”

        云行天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出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三回 干杯,朋友(作者:天平)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京都城内,安国公府.

        承平堂上安国公沐郅闵正大发脾气,跪的下人们,双股战栗,颤颤兢兢的道:“公爷,小的确实找不到二公子,通府上都找过了。”另一名家人搬着手指头数道:““小的找过了吹红楼,御凤台,梦莺轩,还有。。。。。。”

        “够 了,我要你把绮楚河上的下作地方全报一遍吗?”

        “还有,二公子常来往的朋友那儿也找过!。。。。”

        “哧!”旁边一位二十多数的锦衣公子摇摇扇子晒笑一声.我倒不知道——我们家老二,除了什么楼呀,轩呀的以外,还在别处有了朋友?”

        沐郅闵皱皱眉头,“沐霈,我要你去和你叔爷他们一起会议新来的消息,你跑这儿晃个什么。北方形式如此危贻,你们个个怎么都还跟没事人一般!”

        沐霈冷笑:“别找不着正主儿就把火往我这儿撒。我急什么呀,反正这家里有个天大的才子顶着,轮得着我这等闲人操心么?只可惜呀,人家可一点也不把你这点小小基业放在眼里,瞧把我们的老爷子急的哟。。。。呵!”

        沐郅闵正待发作,可一想沐霈说的原也没错,自已确是把对沐霖的气到处乱发,不由重重叹口气,狠狠的喝道:“算了,回后堂去。”

        推开后堂的门,里头正吵个不休,“这回蛮族大举进攻,正是我们的大好良机,我们正该趁他们无力南顾,北上夺下远禁城,报我们多年的大恨!”

        “北方若亡,蛮族长驱直下,我等又安能多活几日?”

        “你是说我们要助云行天?我们这多年来受他们的鸟气还少了?他们和蛮族有多大分别?”

        “你真觉北方人和蛮族没什么区别?”

        “也不是,只不过蛮族若攻过来,我们自是不敌,云行天若胜,后顾无忧全力南攻,我们也一样完蛋,反正,我们沐家的日子只怕是到头了。”

        沐郅闵听到此处,不由心烦,自从银河一战传来,沐家众将议来议去,就是这么几句,他心道:“我们沐家在南方几十年的基业,真就到头了?或许,沐霖他肯争气一点,唉。。。。”

        沐郅闵正在心中哀叹,却见一名待卫撞撞跌跌的跑进来,手中拿着一物,因没料到有人站在门口,差点就撞在了他身上,他喝道:“怎么了?怎么了?是蛮族攻到了京都了?还是云天行打过来了?不成体统!给我站好了!”

        那待卫慌忙立定,大声道:“报。。。。公爷,有人投贴求见。”说着将手中的拜帖递了上来,沐郅闵拿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三个大字——“云行天”。

        安国公府是五十年前蛮族火焚京都后重建的,当时就是京都第一府,比皇宫还气派,后又经多代翻修,描金画彩,瞧上去极是壮丽,初到京都的,少有不去安国公府前转转的,沐家为求亲民之誉,也并不驱逐。

        此刻,府前就站着两个初至京都的远客,其中一人,身着南方人常穿的葛衫,戴一顶逍遥巾,负手细看大门两侧名家题字,甚是闲适自在,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穿着北方的对襟翻毛袄子,一边猛擦脸上的汗,一边咒骂,“他妈的国公府,驾子还挺大,帖子进去这会子了,还敢让云帅在这儿等着。”

        “稍安勿燥,鲁成仲,我早就让你换上南装,你又不肯,这下了热吧。不速之客到来,主人定要先准备一下,才好迎客。瞧,这不来了么?”

        大门洞开,两列盔甲鲜明,手执干戟的将士齐步走了出来,随着一声口令停下,右足重重一顿,分立两侧.沐霈迎了出来,向云行天一抱拳,道:“云帅远到而来,有失远迎,请。”

        云行天笑道:“那里,不速之客来的冒昧。是沐二公子么?”

        沐霈眉梢动了一动,道:“在下沐霈。是沐家长公子。”他把一个长字咬的极重。

        “原来是长公子,难怪!”云行天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两侧闪亮的兵刃道。沐霈心中不快,也不多说,便把手一让,意似让云行天从刀刃间过去,鲁成仲正待发作,云行天挥手止住了他,昂首走了进去。

        承平堂上,自沐郅闵为首,沐家众人依序而坐,见一个二十七八岁身量高长的汉子在两侧兵刃中漫步走来,如行于花木之间,腰间并无寸铁,却让人生出这千余将士亦无力伤之的感受。他身后紧跟一壮汉,目带煞气,手按腰间凸起之物,也不知怎的竟没人敢收了他的兵刃。

        沐郅闵迎下堂来,道:“云帅到来,沐家蓬壁生辉,来,待本公为云帅介绍一番。”

        便引云行天见过沐家诸人,众人与之一一见礼。引见完毕,云行天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怎不见二公子,是不屑与我云某相见?”

        沐郅闵苦笑一下道:“哪里,小儿不在府中,正着人去寻呢。——只不知,云帅为何突至京都,事先竟不知会一声,也好让小儿在府中迎候大驾。”

        云行天笑道,“我此来是为宣旨而来,恭喜国公,不,是安王爷,皇上打破我朝数百年来异姓不封王的陈规,为褒奖沐氏多年镇守南方之忠义,特封沐郅闵为安王,世袭罔替!请王爷速摆香案接旨!”云行天说着从怀中捧出一卷布帛,那明黄颜色,分明正是圣旨!

        沐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沐郅闵不动声色道:“还有呢?”“还有?”云行天恍然道:“是还有,以远江以南为沐家藩地,如何?”沐郅闵这回不得不为之动容,在名义上,沐家一直是幸朝臣子,这几年与云行天交涉,总被他以奉皇命的名义,弄得很恼火,如今云行天竟作出这样的让步,那就是认同了沐家在南方的治权!沐郅闵摆手示意,“云帅请上座?”

        云行天坐上客位,鲁成仲贴身待立。沐家众人齐视这二人,目光中敌意颇浓。毕竟这几年来,双方虽未正式交战,但磨擦不断,多是沐家吃亏,伤亡甚众。立时便有一员小将跳出来,怒喝:“云贼,你来的好,看我为兄弟报仇!”便是一剑刺了过来.鲁仲成大吼一声,尤如平地起了个霹雳,袍子一扬,便见一道青光闪过,那人手中长剑顿时落在地上,只觉一道青刃逼在喉前,他惊慌一闪,不妨摔在地上,一把腰刀正抵在他的胸口.云行天喝道:“鲁成仲住手!”

        鲁成仲不情愿的收回刀来,傲然卓立,向四下里一望,道:“敢伤我家大帅者,先过我老鲁这关!”沐家自有人上来扶起那少年.沐郅闵冷然道:“鲁将军手中这刀好象不是中洲之物?”

        “安王爷好眼力,此乃蛮族四贝勒哈尔可达之物,哈尔可达为鲁将军所擒,此刀便为他所有。”此话一出,四下里发出一阵惊嘘声,其时银河之战虽已哄传天下,但细节尚鲜为人知,沐家这才知晓擒获蛮族皇子的竟是此人。众人看鲁仲成的神色,也不由得郑重了许多。

        “鲁将军之勇武,我等是见识了,只是,云帅此来,是执此蛮族凶器显威风来着?”

        “自然不是,云某此来,有一求,请王爷赐准。”

        “喔?不知云帅有何求老夫之处?”

        “银河一战想来安王爷已是知晓了,当知蛮族大举入侵迫在眉睫,云某望安王爷以中洲万民大局为重,与我结盟共抗蛮族!”

        “好笑,好笑,”沐霈冷笑道:“云帅以一纸虚衔使想要我们沐家上下做你的手下么?”

        云行天高声道:“自然不是,云某怎敢!这盟主的位子自是安王爷的。”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沐郅闵也怔了一下,道:“云帅过谦了吧?”

        云行天道:“论起爵位威望中洲无人堪与安王爷相提并论,沐家久为国之重镇根基之固更非云某可比,今日幸室存亡之难就在眼前,只有王爷这样的重臣才得以凝聚人心,统领我等共创大业!”

        沐郅闵是老于政事的了,云行天居然如此谦卑更让他领会到云行天此来的决心.他沉声道:“只不知云帅所谓的结盟有哪些条款?”

        “只有三条”,云行天道:“其一,各位已知,我等不日将与蛮族一战,大家同为中洲子民,与蛮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往日有些小隙尚请置于一旁,容我军民安心对敌。有得罪的,如方才那位仁兄,云某在此告罪。”云行天站起,向四下里作了一揖。

        沐家众人便有冷笑的,“平日欺负人也欺负的够了,就这么容易便算了?”云行天并不理会,径自说下去,“这第二,因对蛮族一战,恐费时日久,故欲向南方购粮五十万石,以高价。”“以高价,不知是何等高价?”发话的是名师爷,方才沐郅闵引见过,正是筹办钱粮的高总管,云行天看过去,朗声道:“石米五两”,沐家人一时无言,这确是极高的价,况且今年丰产,奸商压价,前一阵子,地方官员正为谷贱伤农而犯愁.那高师爷道:“云帅可出得起这等高价?这可是一大笔银子。”

        云天行神情凝重,“各位若知我每年向蛮族进贡的钱财,就会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我云某就是有地大的银子,也宁分于南方百姓同享,而不愿奉于蛮族。”当下使有人心中算道:“我们每年贡给蛮族的也不比这少,是了,若是云行天赢了的话,这笔开支,从此便可省去。”

        “这其三,为防蛮族屠杀百姓,我欲迁怒河以北百万妇孺入南方,望王爷体谅天上有好生之德,加以收容。”上百万,沐家诸将几乎不相信自已的耳朵,差点要以为云行天疯了.且不说这百万妇孺南方可有安置之处,就算南方确能接受他们,南迁最少也得三个月,而以蛮族五十年前入侵时的速度,这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横扫北方,直逼远江!而且,谁知云行天会否在其中混入兵士,以便南侵时作为内应?云行天真把沐家人当傻子么?

        沐霈禁不住冷笑道:“云帅凭什么要我们沐家答应这三条?就凭你拿来的那张破纸片么?云帅一向待我等也并不见得有多友善,云帅可肯发个誓,从此以后绝不越过远江一步?”

        云行天站起来道:“我来之前就知道诸位会有此一问,老实说这会儿我发个誓,原也不难,只是各位难道会就此相信云某?各位助我北方并非是为了云某,而是为了各位自已,实为自救!”

        沐霈大笑,“哈哈哈。。。。云帅此来原是讲笑话来着!”他笑了几声,却见沐郅闵对他怒目而视,大堂之上又无人响应,自觉无趣,便收了声。

        云行天不动声色,道:“长公子以为可笑,不知各位以为如何?这多年来,远南得以安宁,我北方军民力抗蛮族,只怕不无微功。若是蛮族南下至远江,那就该各位与蛮族打交道了,我云行天虽有些狂妄,但也自知我军与蛮族战起来,是以十比一,不知各位以为南方将士如何?或者各位自觉可胜过蛮族?那云某今日的话就算白说了。”

        一名老者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滚在地上,“不可以,决不可与蛮族交战,那不是人,是魔!救命!救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四叔公的毛病又犯了。。。。。”众人骚动一番,将他抬了出去,只听他不断发出狂叫之声,似是正身受极大苦楚。

        混乱之中,一名家人跑到沐郅闵的耳边道:“公爷,二公子找到了。”“喔,”沐郅闵一时间不知是发怒好,还是高兴好,问道:“他这会在那儿?”“二公子不知何时回来了,却没回房,睡在了沉香的床上。”“这逆子。。。。算了,他现在干嘛?怎么还不出来?”“二公子昨夜喝高了,沉香正替他熬汤醒酒呢。”沐郅闵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让家人下去,然后转向云行天道:“方才那位长辈,是参与过当年的蛮族焚京之战的,受了折磨,此后就听不得蛮族两字。云帅所言,滋事体大,且容我等一议,请云帅稍息片刻——来人,待候云帅至摩云小筑奉茶!”

        云行天二人离去后,承平堂的大门关上,一名少年自侧门进来,向沐郅闵行礼道:“爹爹!”,沐郅闵瞪他一眼,他神情坦然,毫无愧色。沐郅闵没好气的说了句,“坐下吧。”

        堂下一时议论纷纷,无非为着云行天方才所言,虽说沐霖坐下后一言不发,但沐霈总觉着这些人的话都是讲给沐霖听的,但他真在听吗?沐霈看他一眼,只见他神情淡漠,一幅魂游天外的神色。每每看到沐霖这等模样,沐霈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老实说,沐霖的才智他也是佩服的,若是沐霖当真与他争这国公的位子,他倒也好受些,至少,这样他们总算是一路人。可沐霖对家主之位毫不用心,却让沐霈觉得,自已心爱之物在旁人眼里贱如泥土,这口气当真让人一念起便忍不下去。

        众人议来议去,不过是那两句。如不助云行天,蛮族大军攻来谁人能挡;如助之,云行天败了,一切休提,云行天若胜,挟平蛮族之威南下,岂不是割已之肉伺敌?

        沐霈看不下去沐霖那浑不关已的神气,不冷不热的说了声:“二弟,你说呢?”大堂里一时静了下来。沐霖淡淡的说:“要我说,这其实很好算——那百万妇孺,为什么收不得?岭东一带,十年前战乱后,一直人烟稀少,这些人安置到那里,免收赋税三年,他们安下家来未见得战后一定要回北方,岂不是增加这边的物产人口,有什么不好?在这中间混杂军士?当真可笑,当此时,云行天把所有的兵力押在与蛮族一战上尚嫌不够,那里会这样浪费?云行天若胜,无后顾之忧,南下易如反掌,也不必需什么内应。至于粮食,只要南方尚有余粮,云行天买的越多越好,若是从此北方依赖南粮,那云行天要攻南就又多一道制肘。”

        众人静听,无人异议。沐霖接着道:“云行天若败,蛮族南下重演五十年前一战,沐家在南方最多还能待个半年;若是云行天胜,也必是久战之后的惨胜,战后休养生息,最少还要二三年,以我等现下兵力,与之缠战个年余不成问题,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三四年好活,各位是愿活半年还是三四年?”

        这话如此尖锐,众人一时有些难受,却又无法不赞同。沐霈冷笑道:“我们的用兵天才,在云行天面前也怯了么?”沐霖道:“这也未必,我倒是宁愿和云行天打,不想和蛮族交战。”沐郅闵沉沉的道:“那么,你是说我们沐家是亡定了?”沐霖站起来道:“父亲熟读史书,应知天下并无不亡之国,所有能臣名将,不过略延败亡之期,何况沐家还算不得一国。我也有法子,或可让云行天对南方进攻迟个十年!”沐郅闵一听忙问:“什么法子?”“很简单,答应云行天的全部要求,而后要云行天把远禁城交给我们!”“什么?云行天会干么?”一时众人哗然。

        中洲的南方与北方以远江为界,远江北侧山脉延绵,交通不便,而远禁城坐于由禁山伸向远江的余脉上,此为万里远江最窄之处,从城南放一部吊桥下去,便可到江南岸。远禁城过江自后便是一马平川,与京都只有三日马程,中间无险可守。且这处又为远江最大的支流——怒河入江口,可行大船,流速极快,运送兵力给养十分方便快捷,是为中洲兵家必争之地。自古来从北攻南,十有九次,由远禁始,南方防北,也以远禁城为主,这样要紧的地方云行天会拱手让出?

        “会的,如果云行天不干,他就不是云行天了!”沐霖道:“只是我还有一个要紧的问题要问云行天,若是他能给我一个让我信的过的答复,那我们除了答应结盟,别无选择。”

        沐郅闵还是有些难以决断,道:“还是拖一拖的好,若是待蛮族已经到了西京,云行天已是火烧眉毛时再答应,或者可以把条件叫的更高些。”沐霖微微的叹了口气,眼中又现出沐郅闵熟悉的,厌倦的神色,道:“现在还不是火烧眉毛的时节么?云行天不打招孤身犯险的跑来就是不给我们拖的余地,况且,就算是在云行天那里要了再多的士地日后守不住那也是一场空呀!”

        沐郅闵想着他,心中想如果沐霖能认真点的话,沐家也许不不一定会亡于自已身前。沐霖是沐家的最亮的星。他十三岁那年在岑下城消夏,不巧碰上有敌攻城,守将阵亡.他以沐家公子的身分率军守城,以不到敌军一成的兵力固守城池十余日,敌将攻的精疲力尽,被赶来的援军杀了个片甲不留.自那以后十多年,他纵横疆场,从未尝一败。

        当年黎昭叛乱,十多万大军败入京都,京都城破,连皇宫都被占去,形式何等危急,可他率五千步卒回援,与叛军巷战,廝杀半月,叛军伤亡过半,无力再战,不得不退出京都.随后一路逃窜,日暮途穷,终被剿灭。跟从他数年的那几千老兵,被称作石头营,意思是说,只要有他们坚守的城关,便坚若罄石,没人攻的破。当年他曾再三叮咛自已,一定要寻到两位皇子,自已一心平叛,不以为意,结果皇子们被云行天得了去,成就了他的半壁江山。这几年,如不是他把远禁城中的北方军防的死死的,只怕南方这偏安之局,早已不保。

        只是,这孩子打小就古怪,从没有人当真和他说得上话。十三四岁时,酷好佛经,曾有一次,自行剃了头发,若不是他娘以死相逼,而通南方的寺院都不敢收他,他或是就真出了家。自那次大闹一场后,出家是不提了,偏又变的极为放荡,喝酒赌钱无所不为,十多岁便成了全京都烟花柳巷之王.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让沐郅闵总觉得,那怕沐家被人灭了,他也不会皱皱眉头。

        有时,沐郅闵想,或者是因着他是次子,应由他兄长即位,这才如此吧?安国公的爵位,历来传长不传贤.况且,沐霈的母亲出生南方大族赵家,沐家多得他舅家厢助,而沐霖的生母不过是名歌妓。沐郅闵不是没想过废长立幼,这事虽说不易,但若定心去作,未尝不成,但每对沐霖提及,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它。就如这次,银河一战,天下形式大变,急召他回京都,他却一溜脚跑了出去,三天不见踪影,“沐霖呀,沐霖,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一个时辰后,就在鲁成仲耐不住摔了那狗尿(鲁成仲语而沐家侍者反复辩解那是最好的名茶)之时,云行天终于被又请到了承平堂.在堂上多了一个人,而云行天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那是个白衣少年,不过二十二三岁年纪,面如冠玉,神清骨秀,云行天心道:“人都道沐二公子乃是世上少见的美男子,果不其然!”

        “这位是二公子吧?”云天行不待引见便自行与之招呼,沐郅闵道:“正是小儿,沐霖,上前见过云帅!小儿尚有一事请教。”

        云行天道:“二公子请言.”

        沐霖行过礼道:“据我所知,云帅麾下诸将,多有投云帅未久者,其间一些过去投靠过蛮族,云帅如何可以保证,他们都会与蛮族血战到底?”

        云天行一笑,“二公子所言极是。北方诸将中,不靠蛮族支持而可称雄者少之又少,云某这些年也一直向蛮族进贡。这本是个大难题,但老天赐给云某一个绝好的机会。想来二公子也知道,我军处死了蛮族四贝勒哈尔可达,但有点别致的是,这是由我中洲所有大将每人一箭!亲手执行!”

        蛮族极重血亲复仇,但凡杀过亲人的人蛮族永生视为死敌,五十年前的大战中,为着死了一两个蛮族,全城被屠的事不知有多少,是以每个杀了哈尔可达的人,绝不可心存任何侥幸,只有死战一条路可走。沐霖点点头,向沐郅闵示意,沐致闵清清喉咙道:“我们答应云帅的全部要求.”

        云行天心头一宽,却又听得他说:“只不过,为防北方战事失利,保得南方安全,请云帅将远禁城交与我方防守。”

        云行天心道:“来了,来了。”这是云行天行前与军帅和云代遥商议过的底线,虽说这对今后南攻有极大妨害,但眼下只能先顾一头,只有胜了这一战,才需考量下一战,况且兵力如此之紧,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消耗在远禁.云行天略作沉呤之态,便道:“好,就是如此!”沐郅闵闻言也有些激动起来,高呼一声:“摆香案,接旨!”

        接旨之后,又是歃血为盟,摆宴祝贺,一番热闹下来,个个都似十分亲热,方才的那等敌意如同抛到九霄云外.宴席之上,云行天道:“多谢王爷赐宴,只是北边军情紧急,云某今日就连夜起程了。”沐郅闵点头:“那我们就不劝云帅多饮了,大胜之日相会再与云帅痛饮百盏。”云行天愕然道:“王爷身为盟主自然是要来北方指挥大局,相会何须等到大胜之日。”

        一桌上俱静了下来。沐郅闵心中暗骂,“云家小儿居然将我一军。”独入北方,沐郅闵是不肯的,简直是送上门去当人质.带兵去,带少了不济事,带多了,若是被云行天支去与蛮族作战,那才叫送羊入虎口呢。

        云行天见他半响无话,道:“若是王爷不便去,长公子相代也是一样。”

        沐霈呛了一口酒,连咳了几声,把酒杯放在桌上道:“还是让我二弟去吧,他才略过人,必能对云帅大有助益。”

        “这个”云行天望向沐郅闵,沐郅闵道:“嗯,沐霖旁人做不了他的主,只看他自已的意思。”

        云行天一脸憾意道:“久闻二公子是沐家第一智将,不知可恳屈驾?”

        沐郅闵心知沐霖是不会答应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沐霖的性子,只要水没没到头上,他都懒的动一下,让他远离他那些莺莺燕燕们去寒冷荒凉的北方与蛮族打战,那才是出了鬼了。

        沐霖没有立时回答,他握着酒杯盯着杯中轻漾的波光,片刻,他答道:“多谢云帅看重,沐霖愿附骥尾,共赴国难。”

        众皆惊骇,而这惊的过了头却是一片死寂。云行天笑盈盈举杯道:“多谢二公子,二公子请!”

        沐霈这才发现原来云行天本意就是想要沐霖去北方,心头不快之余又有些难言的欣悦,“去吧,去吧,或是让蛮族杀了,或是让云行天杀了,总之不要再回来了。”他在心中这般默祷。

        重光元年五月三十,沐氏受封为安王,云沐之盟始成,此为中洲五十年来第一次得以同仇敌忾,共御蛮族。

        京都城郊,山青草碧,天色如洗。大道之侧,长别亭畔,云行天手执马缰,与沐霖话别。他们身后鲁成仲牵马而行,一名待女提篮相随。

        “二公子不必远送,请回吧!”

        沐霖点头道:“知云帅此时归心似箭,我不留了。好在沐霖不日将去北方,在云帅麾下效力,受教之日甚多——沉香,拿酒来!”待女从篮中取出两只酒盏斟满奉上,二人执杯在手,“干!”连尽三杯。

        “二公子值此非常之时,不计前嫌,促成结盟,此等胸襟云某极为佩服。云某代中洲百姓在此请过.”云行天深施一礼.

        沐霖忙还礼道:“云帅不必如此,正如云帅所言,助人即是自助。况且云帅置身家性命于不顾,决意抗击蛮族,此等豪气实为中洲五十年来第一人,沐霖差远了。”

        云行天见沐霖神色极为真挚,决非客套,中心也有些感动,道:“二公子以中洲大义为重,不计自家得失,也是如此呀!”

        沐霖笑言:“还好这里并无外人,若让人听见我二人这般互相吹棒,定要笑掉大牙。”二人相视而笑。云行天翻身上马,拱手道:“盼二公子早至!”沐霖挥手,云行天与鲁促成飞驰而去。

        “公子请用茶”沉香端上一杯茶来,沐霖正欲去接,沉香手颤了下,水泼在了沐霖手上。

        “啊,疼不疼,我这就去拿药来。”沉香花容失色.

        沐霖柔声道:“没事,没事,你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定,想问什么就问吧!”“公子你真要去北方吗?”沉香怯生生的问道。

        沐霖抚了抚她的头发.沐霖在烟花之地,红颜知已无数,家中反倒没纳姬妾,只有几个大丫头在房中伺候,这沉香是跟他最久的,平素从不多说一句话,这次定是着实忍不住了.

        沐霖轻笑,道:“是呀,怎么了!喔,过会你去把高师爷请过来,把我的私产清算一下,你们几个拿去一成,大约有每人能分千余两银子,其余的均分三千份,着李兴他们替我发给跟我去北方的兵士家里头。”

        “是。。。。”沉香哽咽着应了一声,“还有,你们几个拿了银子出去寻个好人家嫁了罢。。。。”“不。。。。。”沉香扑到沐霖怀里大哭起来,“我不。。。。我永远等着公子回来。。。。公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北方,那么远,你不是最不喜欢打战的吗?”

        沐霖以袖为她拭泪,道:“为什么啊?为了京都有你们这样美人呀!”沉香愕然瞪着他,他悠然道:“象你们这样的美人,任那个中洲的男人都会爱护怜惜的,但我听说蛮族都喜欢黄头发,全身长毛的女人,若是让蛮族入了京都,你们不是无人宠爱了么?杀人放火都无所谓,唐突美女可是大恶呀!”

        “不,不是。”沉香抬头道:“她眼中有一点妒意的火光在闪动,“你去是为了写那琴谱的美人,是么?听说这位小姐现在。。。。。。”“这不关你的事!”沐霖抚着沉香的手突然停住了,声音一下子变的冷冷的,沉香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数日后,诸事俱妥.沐霖便至沐郅闵处辞行.“爹爹,沐霖前来告辞。”

        沐郅闵从案上的书册上抬起眼道:“你要走了么?这么快?不再等等了。”

        沐霖道:“准备的也差不多了。”

        沐郅闵道:“那就去吧,你自已多加小心,不要太逞强,毕竟在那里是宾不是主,提防点云行天,还有,如战事不可为就快回来吧。”

        沐霖并不答,只是说:“孩儿自会小心。”

        沐郅闵叹道:“你有自已的主意,算了刚才的话说当我没说过,走之前去瞧瞧三夫人,她担心你的紧,身子又不好,这几日又病了。”

        “是。”沐霖低头应下。

        沐郅闵看着沐霖走远,心中有一点无法言表的悲凉,方才那最后一句话,外人听到自会觉得这是家人之间的亲情关爱.然而,沐郅闵心里明白,绝不仅仅如此。沐霖在沐家,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位三夫人,沐霖的亲娘。沐郅闵心道:“沐霖,沐霖,你不要恨我拿你娘来羁绊住你,沐家少不了你呀,你一定要给我回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四回 看苍天 四方云动(作者:天平)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沐霖在六月十日渡过远江。踏上远禁城的那一刻,沐霖俯瞰滚滚不尽的江水,回望身后面色沉毅的将士,再远眺南方的故土,不由有些感慨,自已到底能不能把这些对自已忠心耿耿的南方兵士带归故国呢?

        进了远禁城,城中的守将赵子飞十分爽快的办完了交接手续,沐霖将远禁城的防卫交与沐家老将陈庆,便与赵子飞一道出城北上。厚琊山原虽高远不及那风涯山脉,然山势极广,千峰万壑,绵绵不尽,足有数千里,其中崎岖小道自是不计其数,但可行大军的山道却只一条,那便是怒河走廊.怒河走廊北起西京,南至远禁,中有数处极窄之处,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其中最险的一处便是雪拥关。雪拥关侧有一略宽平的小道直取噍城,噍城之下的怒河与怒河走廊并行水势略缓可行大船,噍城以上便只行得竹排皮筏,是以水运货物俱要经此处散运。北上坐船许多险处需经纤夫拉上,由远禁至噍城行程较南下多出五日,但仍较陆行为快,沐霖带来的本是步卒就走了水路。

        这一日到了噍城,沐霖望着这奇峰之崖上筑就的码头不由喟叹:“这等奇险之境,当年的格特丹汗也能一攻而下,真是天降中洲之劫。”

        “是呀,”赵子飞不知何时上到沐霖船上,道:“当年特穆尔吉攻雪拥关受挫,却另辟蹊径,蛮族本不擅舟揖,他却出人意料的取了噍城,以四千精锐乘船直下远禁,远禁守军惊骇之下,全无斗志,三万大军居然不敢迎战四千晕船体疲之师,开城出降,这才使的京都沦陷,大幸一败涂地。唉,当日远禁守城有云帅一成风骨,五十年前的一战,未必就是这等结局!”

        沐霖微微一笑道:“当日朝堂之上畏敌如虎的,又何止远禁守将?今日之中洲这般豪气者也不过云帅一人而已。我听说赵将军本是不大赞同云帅之意的,今日何出此言?”

        赵子飞道:“二公子应知,这噍城本是我与云帅初战之地,那时云帅尚是陈家部将,而我奉叔命来取噍城。唉,那日惨败,时至今日依旧心有余悸。自我跟了云帅这几年来,越来越觉得云帅所思所想非我等可揣摩,我们在会议上自当言无不尽,只望略补云帅思虑不足之处,若是我等想到的云帅已虑及,那自然是云帅对。”

        这时船已到岸,二人率部下上岸换骑,赵子飞有几分夸耀的指着出城的山路告知沐霖,这路是前年在他亲自督率下筑成的,原先只能步行,现时却可行奔马。谁知,刚一出城便被人流堵住。

        赵子飞命人下去一问,原来是风南那边迁来的老弱妇孺。沐霖顿觉十分惊讶,风南至远禁,便是快马加鞭也需二十余日,这些百姓扶老携幼步行,怎么也要四十余日方可行完这一程,岂不是自银河一战后立即就开始南撤?这些百姓怎能如此轻易的就离乡弃土?

        沐霖就此询问赵子飞,赵子飞道:“我也觉奇怪,这是从陆上来的,远禁城中三四日前就有走水路来的百姓,只是贵方一时尚未准备妥当,才没进入南方。这几日事务繁忙,倒未问上一问。”这时便有士卒过来禀报,说前路已在疏通,约需两刻钟便可容大军通行,两人便勒马立在道边等候。

        左右无事,赵子飞见一老者乘一骑毛驴在城根下细细观看着什么,与勿勿赶路的百姓不大相同,便随口叫住他,“老人家请留步。”那老人在回过头来,欠身为礼道:“这位将军是叫老夫么?”沐霖见那老者面容清癯,三络长须,双目神光莹然,气度冲虚,不由生出“这人决非常人”之感,当既下马道:“不敢,小子冒昧,敢问先生台鉴?晚生有事请教。”

        那老者道:“老朽雪田赢淆。”沐霖一惊跪下行礼:“原是赢世伯,请受沐霖一拜。”赵子秋便知这位是赢氏的家主当今太后的父亲,也忙下马参见。两下里见过礼后。沐霖便问起赢家现状,赢淆道:“老夫一家上百口俱已南迁,只老夫那二儿子执意留在北方。今晨到了噍城,家人正在码头候船,老夫一时无事,便来此处凭吊先贤。”

        赵子飞奇道:“这里有何古迹?”赢淆喟叹道:“将军难到不知么?"五十年前,特穆尔吉攻噍城,噍城守将冯辉只率不足千余守军在城上与五千敌军激战三昼夜,杀敌过千,战死于此城上,终不退一步。虽说到底失城,然当年大战中,中洲兵马屡次以五倍十倍于蛮族之多而士无斗志,一经交锋即溃散,如冯辉者实是凤毛鳞角。”赵子飞望着城墙上斑驳的刀痕箭迹,心中自道惭愧,自已居然从未曾听说过此人。

        沐霖问道:“五十年前蛮族入侵之日,世伯家也未撤归南方,今次如何这早便过来了?”赢淆道:“今日情形与当年不同。当年蛮族不过是想掠劫财物,是以只攻城池,然后便迅速南进,我族藏于乡中似危实安,并未受多少滋扰。但这次蛮族一心想永占中洲,必会在地方大肆清乡以示威。况且五十年前蛮族诱我军战于平原之上,以骑兵大败我军主力,而此次云帅必不会再重蹈复辙,战况若僵持起来,蛮族定会掠北方粮食牲畜为军资,这却是躲不过去的。老夫一族老弱尽数及早南撤,我那二子泌和率了家中一班少年留下,打算无论如何要与蛮族周旋到底。”

        沐霖颇不以为然道:“这太冒险了些,世伯为何不加阻拦?”赢淆笑道:“即是少年人总该有些少年人的志气,都如老夫这般遇事只想溜走,我赢家也就该完了。老夫早在风涯山中存了极多粮草,卿和他少即好武,多阅兵书,这些年北方战乱不休,也观摩甚多,只要机灵些,不定也能多多少少杀几个蛮族。若是实在混不下去了,他们还可以去投杨将军,杨将军近来在雁脊山口与蛮族几番交战多有胜绩,颇见名将风范。若是死在与蛮族之战中也算是以身殉国罢。”说到此处到底不免有些意兴低落。

        赵子飞见状有心岔开话题,想起初时的用意便问道:“喔,倒忘了问了先生,不知为何百姓们撤得如此之快?”

        沐霖也道:“劳烦世伯正是为此,北方百姓难道对蛮族畏俱如此之深,一听说交战便即南下么?”

        赢淆摇头道:“这些年蛮族来去滋扰已惯了,若是一听开战便跑,那百姓们也不用活了。这回实是云老将军干了件惊世骇俗的大事,方才令百姓震动。据说云老将军到风南下令老弱南撤,壮男从军时,云家的老人们便仗着是同宗,想和云老将军打个商量,更有几个打定了带头闹事的主意。谁知,老将军一到同山,第一桩便是砸了云家的祖坟!烧了云家的祠堂!这还是四年前云帅回乡祭祖时新修的呢!他对云家的老人说,这事蛮族来了反正也要做的,不如自家先干了。这一传开,通北方都哄动,百姓们晓得这回不同往常,赶紧收拾了全跑了,云帅沿路住食又备的妥当,所以现时西京以北只怕都没人了。那边人一走空,就开始烧草烧麦子,那烟,西京城都看的清清楚楚。”

        沐霖倒吸一口凉气,这云家的人可真是恨得下心呀,他问道:“看来云帅决心极大,依世伯看,这一战吉凶如何?”赢淆情色肃然道:“吉凶如何是不敢说。不过云帅的战略倒还看出了几分。。。。”

        他却把话题一转道:“不知若是贤侄,会如何应对此战?”沐霖道:“以沐霖浅见,要论今日之战,自需思往日之战。前次蛮族入侵,特穆尔吉反复在风南一带攻城劫杀,有大军出战又退回风涯山脉,我军被激怒又不知蛮族战力深浅,被诱至草原之上决战,结果几战俱惨败,我军主力尽丧于此。之后,将士又畏蛮族如虎,龟缩于西京城中不出。任由蛮族入了怒河走廊。但蛮族在怒河走廊中进军极慢,更是受挫于雪拥关,数月不得下,特穆尔吉被逼无奈行险攻噍城,取远禁断了雪拥关的粮道才终于攻下雪拥关。若是将风南平原上被消耗了大部步卒用在厚琊山原中,蛮族绝无可能胜的如此轻松,至少,噍城中如有四五千人马,以冯辉之能,未必就会让此城被穆特尔吉夺了去。蛮族若久攻雪拥关不落,西京城中兵马出而断之后路,当年一战,必不会如此之惨。”

        赵子飞听了连连点头道:“二公子这见解与云帅所言大略相类,云帅之意所谓强军都只在适合的战场上才称得上一个强字,若是天时地利不同,弱也可强,强也可弱。”“正是!”沐霖与赢淆异口同声道。

        沐霖道:“所以若我是云帅定也会如眼下这般放弃西京以北平原,并行坚壁清野之策,同时以少而精的骑兵在风涯山脉一带活动,适机搔扰蛮族后方,攻其牲群与伤兵。在西京可守可不守,守则要尽可能多的拖住蛮族兵力。在厚琊山原的各个关口逐次抵御,以关口消耗蛮军兵力,然不可退过雪拥关,因退过雪拥关瞧城就是孤悬敌后,恐蛮族重施当年故技。只要瞧城和雪拥关兵力粮草充足互为犄角之势,蛮族就很难攻下。战况若是就此胶着下去,就要看谁的粮草充足,打的其实是耐性战了。”

        赢淆点头道:“是呀,若是南方这几年粮食丰产,安王全力支持,就有取胜之机,否则。。。。。不过我奇怪的倒是——这一路上,多见有新拓出来的马道,就好比这条通瞧城的路,这都是赵将军督修的吧?”赵子飞点头称是,赢淆道:“云帅修这些马道做什么?这不是反而有益于蛮族骑兵的调动,这是为何?”

        赵子飞笑道:“这却要恕未将买个关子了,这其中的奥妙两位不久便知。”赢淆笑道:“看来,云帅还另有妙计,老夫就静候各位捷报了,告辞!”这时路上已被清理出来,沐霖与赵子飞便别了赢淆,率军离去。

        这一路行在山原之中,流亡百姓不绝于途,传来的消息也是众说纷纭.有道,蛮族可汗的大军已过了雁脊山口,与杨将军打过好几仗.有道那不过是哈尔可达的私属,蛮族大军还远着呢.其中还有不少文官官眷之类,不过他们只是迁到雪拥关之后,而不会去南方.二人昼夜急行,终在六月二十五日到达西京城郊.远远的见着一些百姓中混有一标人马护着金辇而来,虽远不及正经仪仗,然而却也极为醒目.

        赵子飞向那打头的标将道:“皇帝和太后也撤出来了?”

        标将道:“是,这些百姓是西京最后一批老弱,眼下西京城中只剩得军队和青壮汉子——二位要去见过皇帝太后么?”

        沐霖盯着那金辇的护帘,神色有些异样,听赵子飞道:“这回就算了,日后迎皇帝回京之日再行大礼。”却也没有言语.

        云行天站在西京城头,身后将士们目送家人亲眷离去都难掩悲凉之情,谁知道这一去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云行风突然道:“看,赵将军和沐二公子来了。”云天行定神一看,果见前面尘头中现出两面大旗,便遣人下去迎候。一会儿,见沐霖上来,云行天正待上前迎接,眼中余光一闪,却看见了一个决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

        赢雁飞怀中抱着儿子,身后跟着朱纹,笑盈盈的从城楼中踱了出来。云行天大怒,一时也顾不上沐赵二人,大步踏过去.不待他开口,赢雁飞抢着道:“这怪不得袁先生和那位标将,袁先生将我们接出宫在城楼中交与他时,趁着宫中待卫与他手下换防,妾身命一名宫女穿了妾身的衣裳,抱个布偶上了乘辇,那位标将不识得妾身,故尔被蒙混了过去。”

        云行天气极,“你这是做什么,西京马上就是最前线,你赖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无,还要劳别人分心照顾!”赢雁飞不答,将手中孩子交于朱纹,跳上城堞,再把孩子报回怀中.赢雁飞的面庞在天际映衬下如绽现佛光般圣洁端丽,她的容光一下子让城上城下的土兵们都为之安静下来.她向着士兵们高声道:“我自知在西京帮不了什么忙,但我儿既已为大幸皇帝,便不能在大敌当前私自逃走,而由各位为中洲浴血抗敌,我与皇帝当与西京,与诸位共存亡。如有拖累各位之处,尚请各位见谅。”

        她向下伏身行礼,城上城下顿时跪成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如浪潮此起彼伏,士兵们面色涨红,方才离别的悲凉气氛顿时转为激昂。云行天等人迟疑了一下也随众跪下,云行天见赢雁飞不引人注目的向自已做了个鬼脸,那意思好象是说,这下她又要跪还自已一次,不由苦笑。袁兆周悄声对他道:"她留在西京也好,总可以鼓舞一下士气."云行天心道:"她这只怕是给自已和儿子招揽军心罢,她真的以为会有什么用吗?"云天行的元帅府,议事堂上云行天坐在上首,沐霖是客坐在他右侧,袁兆周坐在左侧,他们身后是一张极大的中洲地图,其余众将环坐。云行天道:“今日大家聚在一起,这是开战之前的最后一次,我且将此战方略完全的告之各位。”

        然后他站起,来到地图前,指着西京道:“首先,各位已知的是,西京以北全是一马平川极有利蛮族骑兵行动,在这样的旷野上与蛮族骑兵决战必败无疑,是以我已决意放弃西京以北,迁出这一带的百姓,并焚烧草木,不给蛮族留下可用之物。”

        令狐锋道:“听说杨放已经避开蛮族大军了,但焚毁粮田草场还不到五成?可是真?”袁兆周点头称是。

        云行天道:“以杨军独抗数股蛮军,掩护百姓撤离,已算完成任务,草场去五成也算不错了,计划归计划,那能全按事先定好的打战,此事已毕,不用再提,且由他戴罪立功吧!”

        银河一战后,虽然蛮族大军集结尚需时日,但一些小股敌军的攻侵已是无日无之,杨放率领新归入他麾下的原成奇军中骑兵,在雁脊山口附近与蛮族连战了个把月,前几日探得蛮族大军已逼近,虽然草场尚未烧完,但已不可再坚持下去,遂依原计让开雁脊山口,在风涯山脉中藏了起来。

        在银河一战后,云行天已命人在风涯山中暗藏了大量粮草,足可供杨放一军用上二三年。沐霖忍不住问道:“听说上回蛮族围城,云帅用了一种什么法子让青草不可食用,不知这次为何不用?”袁兆周道:“二公子有所不知,那是在草地上撒了一种药水,要撒满从银河到西京,药水配不了那么多,况且这药水会浸入土中,日后长出来的草木不可食用,流毒无穷,是以不能大量的用。”

        云行天道:“反正坚壁清野,也就只能做到这地步了。”袁兆周却道:“这也未必。人力所不能为的,天意却难测.”众人向他看去,他从袖中取出一团泥土来。云行天皱皱眉头脑问:“这是何物?”袁兆周道:“这里头是蝗虫卵,这几年雨量过多,来年及可能大旱,我估计会有一次大的蝗灾。”“那又如何”“这蝗灾或会使北方数省化为白地,使蛮族马匹无草可食。”“有这么厉害?”“这不可能吧”“蝗灾我只听老人们说过,但都三四十年没发过了,再说那也至多是一省遭灾,那有这么历害?”

        众将议论纷纷,云行天摆手道:“不用议了,这种事作不了准的。西京,我既不全守,也不全弃。我将精锐骑兵撤出西京,而且要让蛮族知道,这样蛮族就会以为可以很快的攻下.眼下皇帝和太后又留在西京,想来蛮族对于攻下西京还是有点兴趣的.我欲以西京陷住蛮族五万兵力,更要紧的是迟滞蛮族的前进速度。”赵子秋迟疑道:“蛮族不见得会重蹈哈尔可达的复辙,何况围住西京,三五万就足够,蛮族向来喜用往我军后方大包抄的战法,这,只怕是。。。。”

        “当纯守城自然不行,我要的是巷战!本来这法子还未必可行,但有了天下最擅巷战沐二公子相助,就更有把握。二公子,你觉得如何?”沐霖道:”方才进起城时,我粗粗看了一下西京,这城房舍全用坚石筑就,方园百里,街巷曲折交错,是我见过的最利巷战的城池,而骑兵在此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西京城中向有挖掘地窖修筑复壁以藏物躲灾的习性,这极有用处.我并未和蛮族交过手,不过若给我五万步卒,我想把五万蛮族拖在这儿一年还是成的。但,这需要充裕的粮草。”

        云天行点头道:“粮草的事军帅一会会告知大家。”云行天接着道:“我们的骑兵撤出去后干什么?我已在厚琊山原中修造数百个密堡,内中都备有足可数月用度的粮草,骑兵一标标的散开藏于其中,一旦发现蛮族就近攻之,要是发现蛮族的牲畜更是不可放过。总之打了就去,日夜搔扰不休,使之无法象五十年前那样来去自如,让他们走不出厚琊山原。我的意思就是说,我并不想求胜,至少是半年之内不想,我只要一个拖字,消磨蛮族的锐气体力,直到他们再也拖不下去,我们再与之决一死战。

        沐霖心道:“果然与我想的一样,只是。。。。。。”他问了出来:“云帅命赵将军修筑可行马的山道,岂不是反有利于蛮族骑兵?”云行天笑道:“二公子不知,我这山道修的颇有些名堂,山道只宽四尺,我军战马较小多可通行无碍,但蛮族所骑的草原野马腿长步宽却极易跑出道外。这一来,在这些山道上,蛮族的行军永难赶上我军。”

        沐霖心道:“那些山道最少也要六,七年才可建成,云行天只怕是灭了陈近临便在为这一战作准备,此人志向之远,胆气之豪着实令人佩服。”

        云行天向袁兆周道:“军帅把我军兵力,粮草,蛮族兵力向大家报一下。”袁兆周道:“我现下储的粮草约有一百万石。”底下一片嗡嗡之声,大多人都没想到有这么多,“这都是历年积下来的,另向南方购粮五十万石,厚琊有些盆地还能产些粮食,我方军民共计一千万,以每人每日耗粮五两算,可供一年。其中西京储粮八万石,分散各处,为的是以防被蛮族发现守军断粮,坏处是少部分可能会在蛮族占区无法利用,这就看二公子意下如何了。”这便是答沐霖方才的问了,沐霖点头,以示无疑问。袁兆周接着道:“我军兵力大约七十万,其中骑兵三十万,箭手二十余万,步卒二十余万,另有在册青壮男子五百多万可供劳役,有些受过训,有死伤可随时补充。”

        袁兆周接着道:“蛮族的情形我们派出的探子探来的情报如下,蛮族可汗的凌可切部为二十万,蛮族其它部是七万,突利族,舍月族,摩可特族等随同出征的是四万,总计约三十余万,全是骑兵,比之当年特穆尔吉入侵时的十万是多的多了。

        云行天道:“正如今日之中洲已不是五十年前之中洲,今日之蛮族,也不是五十年前之蛮族。五十年前蛮族茹毛饮血,强悍无比,但这五十年来,他们坐享中洲和其它各族的供奉,其实已经是娇养了许多,银河一战,我军伤亡虽仍在蛮族之上,但已不足一倍,就是明证。五十年我们年年日日与蛮族打,向蛮族学,现在就让我们看看,今日之中洲,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会议结束后,各将撤离,云行天把杨放留下的步卒交给了沐霖,道:“这些步卒是经过银河之战的,比起其它的来,应该是能打些,这位唐真副将,本是杨放部下.眼下杨放那边一时用不上他们,就着他们跟着二公子吧.二公子能撑多久是多久,实在不行了,就撤了吧。”沐霖也不答,只是一笑。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沐霖被一阵雷声惊醒,然后被告知,蛮族大军到了。

        天边黑压的一片,连夏日的朝阳也显的无光,数十万只马蹄踏在大地上,好象永远只有一个声音,一种节奏,让人听了心里发慌,头脑发涨,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转身逃,逃,躲开这种声音。沐霖看了看自已的石头兵,他们的神色比起北方兵来明显要慌乱许多,但他们的眼睛还是坚定的,沐霖知道这坚定从何而来,来自他们多年来随自已一次次以少胜多的经历,但这一次,还会是这样吗?

        "杀。。。。。"杀声震耳,这是第几天了?沐霖真的记不得了,仗着西京高厚的城墙,充足的军需,在蛮族所不擅长的攻城战中,西京坚守不落。在一架加长梯和坚起和倒下,一次次滚油和擂石的落下,一轮轮箭雨的交替中,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几天的时间以如一世。沐霖并不擅武技,他一生中从未与人格斗过,甚少亲临阵前,但这一回他却不得不留在城头,一刻不离,是以这短短二十多日他见过的血腥几乎比十多年的军旅来还要多。他必须时刻留意和判断的,是蛮族是否准备打下去。沐霖知道,西京守城之战,难的倒不是一个守,而是要拿捏住分寸,在坚决与不坚决之间。如守的太顽强,蛮族就会放弃西京只留少许兵力围城,无法达到吸引蛮族兵力的目地,如显的太弱,也是如此。且要在蛮族犹豫是否放弃时,适时弃守外城,引之入城内巷战,要给蛮族一个错觉,既只要再多一点兵力,西京就会落入他们掌中。

        这一天蛮族的举动有些怪异,攻城的兵力前所未有的多,但沐霖反倒觉得攻城的势头前所未有的弱,他明白,是时候了。这些天他的石头兵并未参与守城而是在日夜不停的训练北方士兵巷战技巧,要是时间更充裕些就好,但,没有时间了。

        沐霖作出了弃守外城的决定,当然这弃守是不易被察觉的。其实守城的一直是那万余战士,沐霖没有换人替换他们,他们二十多天下来已是疲备不堪,也的确是坚持不住了,蛮族攻上西京城头时,狂呼欢庆,他们毫无疑问的相信,西京已落入他们掌中。“不,你们错了,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开始!”沐霖冷冷的看着蛮族拥上西京的街头。

        箭,四面八方的箭向蛮族簇射过来,街道两侧所有的窗口都射出成群的箭,刚开始欢呼的胜利者们如秋叶般蔌蔌落下,他们无处可逃无处可躲,箭雨停了,他们冲进房子,不一会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在屋中响起,然后突然安静了,一刻钟,两刻钟,没有人出来,更多的人进去,还是没人出来,大批的人拥进去,里面只有先进屋的人的尸体。

        攻落西京的喜悦很快被极度的愤怒所代替,更多的蛮族开进城里。城里好象成了一个妖邪的境地,平平整整的街道会突然塌陷,会突然长出绊马绳,所有的屋子里都如有鬼影在游动,会时不时的飞出一阵箭来。这里蛮族无法安心的喝一口水,无法合一会眼,每一间房屋,都要用数百名强悍的战士的性命来换取.这些战士在马上足以干掉一整标幸军,而在这里,换来的通常只是一间空房子。每当蛮族有些犹豫着退出时,幸军就会向后退却,蛮族始终无法解开这样一种观念的束缚——一座没有了城墙的城还会不是自已攻下的城。是以他们越陷越深,他们总觉得只要再多一点兵力就能攻下此城,可是再多一点,再多一点,这座城不紧不慢的吞进了越来越多的士兵而永不满足,他们也发现了很多的密道,消除了很多的街垒,但这些东西总会在一夜之间又长出来。渐渐的,蛮族开始发现,他们走不了了,他们想前进故不易,想撤出去,也一样步步维艰,他们已经开始弄不明白,倒底是谁围住了谁?于是蛮族不得不把这件他们最不擅长的事干到底,这是一场耐力与心智的对耗。

        蛮族在西京城受挫后,终于七月二十四日留一部继续困守西京,其余人马进入了怒河走廊。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蛮族骑军飞驰而来,在只容数骑并行的马道上,这数十万蛮族骑士却毫无滞碍的全速奔跑,所有的马匹都如同成为一条巨龙身上的一片鳞甲,以同样的节奏律动,绝不见一丝的紊乱,在巨龙的头上有一面旗帜被劲风扯的平滑如水,那黑色的旗,红色的字,带着万里以外狂风黄沙的气息和数百年来无数死者的魂息,向着云行天逼来,逼来.

        云行天站在怒河第一关印关城上,迎接着蛮族的到来。袁兆周留心看他的神情,云行天面上并没有半点表情,可是他的手却紧紧的握着身侧的刀柄,指节泛白,袁兆周知道,这时云行天的指甲定然深深的扎入了掌心。他小心道:“沐二公子确做到了,蛮族进入怒河走廊的大约不足二十五万人。”云行天笑了,笑容里有着死亡的影子在飘荡,那是一种让神鬼易辟的笑意,他说:“该我了,看看我能用这座印关换多少蛮族的人头吧。”

        蛮族的攻城开始了,很干脆的,没有劝降,没有骂阵,只有架好的投石机,投过来的第一波巨石.云行天清清楚楚的看着如同小山的石头横空而来,带着呼啸的怒吼,投下了大片的阴影,在他的感觉里好象很慢很慢.

        "云帅!"鲁成仲扑过来将他压倒,一块巨石就在他们身侧不足二尺处落下,印关的城墙不胜其荷的剧烈颤动,一名士兵逃避不及,惨呼一声,石头砸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体顿时四分五裂的炸开,鲜红的,分不出形状的肢骸脏腑撒了一地.

        云行天抹去了遮住了他眼睛的一片小肠,鲁成仲有些惊魂未定的道:"云帅,你没事罢."云行天冷冷的回道:"笨蛋,这又不是箭,扑在地上被砸中的机会更多."然后他一跃而起,从身边一个躲在墙堞下全身筛糠一般乱抖的士兵手中夺过一把弓,搭箭向着那面大旗射出.那枝小小的,普通的箭矢从漫天巨石的空隙中钻出,好象被付与了灵气的纵情飞翔,旗下一名金盔蛮将射出一支箭斜掠而来,将它撞开,然而又有一箭从云行天手中射出,不,不是一箭是两箭,先一箭向着金盔蛮将射去,后一箭依旧向着大旗而去,金发将军射出一箭去拦那后一箭,然后执弓挡开已来到自已胸口的一箭.

        然而他的那一箭落空了,因为云行天的最后一箭并非射向大旗而是飞向了最先的那箭.那支一度失意落下的箭被这一箭一撞,突然又精神抖索了起来,它找到了自已的方向,从黑旗红字的中间轻轻巧巧的穿过,划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高扬的旗帜一下子萎顿的垂了下来.所有的蛮族都看到了这一刻,无数支企图拦截的箭迟一步的在旗帜四周无奈落下.云行天的吼声在城头上响起,"射箭,趁他们装石头的空隙给我齐射!"惊慌失措的士兵们顿时安静下来,几千支弓拉开,几千支箭向着投石机簇集飞去.

        袁兆周被士兵被护送着下了城头,他心头沉重的想:"蛮族此来居然第一次准备了这些中洲人才用的攻城器械,而且在西京之战中居然不用,看来他们对于怒河走廊的攻关战已早有准备了."然而这忧虑被告知云行天时却被一笑了之,"蛮族向我们学又有什么不好,野战,我们总也比不过蛮族.而蛮族学我们攻城的法子,我们难到还会输给学生不成.况且,制那些攻城器械所需的铁和工匠,都是从我们这边弄去的,现在他们的东西坏一样就少一样。”

        袁兆周听到这些话时的心情很难说的清。云行天这个人,如果说他狂妄也是狂妄,他想干的事好象从来就不以为会失败,但他的狂妄总是有道理的,那些道理经他一说就好象是确确实实如此,什么样的困境和坏消息都不会对他的决心有半点影响。袁兆周有时总会想这种狂妄对云行天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可他一直没有得出结论.

        印关坚守两个月后被放弃了,印关的城墙先是被鲜血染成了深褐色,而后又被烟火熏成了灰黑色,最后被从上淋下的热油烧成了墨一样的纯黑,城墙已被攻城车,投石器撞的支离破碎。为了攻下这处城关,有近万蛮族战士倒在了印关城下,可以说,是以他们的尸首堆成的台阶,把蛮族的大旗送上的印关城头。可是印关仅仅是怒河走廊上的第一关,在怒河走廊上有十余道这样的关口,更有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雪拥关。

        印关城的士卒并没有撤往后面,他们以千人一标散开来钻进了走廊两侧的山中,这些山里面有一些山洞,被巧妙的伪装成为一个个秘堡,这些秘堡里面有可供千人马一年食用的粮草,还有干净的地下泉水。他们不再接受任何命令,只是由着自已的意愿,对于任何落单的蛮军,蛮军的探哨,蛮军的牲畜进行袭击。

        蛮军的牲畜是最为幸军所爱的“敌手”,蛮族战士就是单个也不是那么好对付,但牲畜就不一样,看守放牧牛羊的兵士再怎么也不可能是精锐,也不可能每只牲畜派上一人。于是通常会先有几名幸军在林子里拼命敲锣打鼓,惊的牛羊大乱四下里乱跑,蛮族兵士冲进林子里时,弓矢和刀箭就已在等着他们,如果他们去追逃散的牛马,结果也会一样,一场混战后,幸军总能扛着几匹战利品回去,而把扛不动的一律杀死。

        蛮族追上来,在马道上纵情奔跃几步后总会在拐弯的地方连二连三的“卟通卟通”掉下去。后来他们学乖了,在拐弯的地方小步慢行,可是如此一来,追上逃跑的幸军就变的几乎不可能。

        蛮族很难想明白,为什么他们高头长腿的马匹追不上于幸军一向被认为较劣的矮种马?可是这让人难以相信的情形就真正的发生了.如果不走那些幸军修建的马道,在那些灌林荆棘中跑,就更追不上幸军。幸军当然不会蠢到把马道修到藏身之处去,他们在马道摆脱了蛮军后就再转上个无穷的弯后再悠悠然的回家,这一夜他们就可以大打牙祭。

        蛮族也试着不要在有马道附近的地方放牧,但那些马道通常都是在水草最丰美的地方.而人都是懒的,有了好走的路,一般很难让他们去不好走的路,反正今天轮到自家倒霉的可能性总是比较少的.而如果去破坏那些马道也是很难的,因为这些马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很难说到底有多少,而蛮族也有些舍不得破坏,如果破坏了,蛮族军的战马就真的只能在狭窄的怒河走廊上拥成一团而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于是蛮族发现自已面对的是两个战场,前面是坚城雄关消耗着他们最精锐的战士,后面是冷枪暗箭与他们争夺着食物,他们每攻下一道关,就在自已的身后留下更多的敌意的眼睛.渐渐的整个厚琊山原好象变成了一个大一些的西京城,一道迷城.

        尽管如此,蛮族军依然在前进,艰难的,不断的前进,一道道的关口在他们的强攻之下陷落.终于在五个月以后,在失去了近三成的兵力后,初冬的萧瑟的天际里份外冷竣的雪拥关出现在蛮族大军的眼前.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五回 连绵的青山百里长(作者:天平)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雪拥关到了。”杰可丹摇了摇他满头耀眼的金发,喃喃的说道.这并不是一句询问,但他的亲兵显然误会了,答道:“是,是雪拥关,三贝勒请看,那边就是通噍城的山口。”杰可丹向那边望了良久。其实不消看得,这瞧城和雪拥关的地势早在他十多岁时就已看熟了,现在他就站在这个多次在图上摸索过的地方,总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嗯,那好象是大汗的亲卫,三贝勒,你看见了么?”杰可丹看见了,那个纯黑铁甲,纵骑而来的骑士,在这拥挤的城下游刃有余的控缰带马,跑的飞快.骑士来到杰可丹身前,并不下马,举一支黑鹰羽翎,高声道:"大汗传三贝勒觐见!"杰可丹进到大汗金帐时,帐内只有大汗一人,他是个形貌威猛的中年人,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已有些花白,此刻他的心绪显然有些不佳,正在漫不经心的拭着他手中的宝刀.杰可丹进来后,大汗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让他在一旁坐下.杰可丹默不住声的坐在那里,看着幼时令自已仰慕万分的宝刀和父汗,刀依然闪亮,但人呢?"父汗确已经老了,或是哈尔可达的死让他一直没回过劲来,或是这一趟远征的艰难已已出乎他的意料."杰可丹心道:"不过,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你刚从城下回来?"大汗突然问道.杰可丹回过神来,答道:"是,父汗.""是觉得怎么样?"这是个很空泛的问题,但杰可丹很清楚这问题的用意,他沉呤了片刻,答道:"我们攻不下.""为什么你会这样说,我的儿子,我莫真的战士从来没有在敌人面前退缩过."大汗抬起了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看着他.杰可丹回答:"您是知道的,我们的云梯只剩下了一百五十架,攻城车也只有三十具尚完好,投石机也只有了二十一架还勉强能用.......""可当年我们的先祖格特丹汗并没有任何攻城的玩意!"大汗有些愠怒了,杰可丹冷静的回答:"伟大的格特丹汗并没有攻下雪拥关也得到了中洲."大汗叹道:"你还是坚持要打噍城么?你有把握吧?"杰可丹答道:"不是打噍城有把握,而是打雪拥关完全不可能.父汗,想想来的路上有多少莫真最英勇的战士倒在城下,他们不是在和人打战,他们是用自已的血肉和冰冷的石头相撞呀.父汗,我们莫真的勇士,他们高贵的鲜血真的就那么白白的浪费掉吗?就算我们不计代价的拿下了雪拥关,那时在平原上,我们还有骑兵和中洲人决战吗?感谢白河母亲的恩赐,她给了我们噍城!我知道中洲人会在那里严密的看守,不过最狡滑的狐狸也会掉到同一个陷井里去的,只要这个陷井做的巧妙一些."大汗沉默了好久,这才道:"按你的意思去做吧,杰可丹.或者你是对的,你曾经说过不要打西京,也曾经拦阻哈尔可达的出征,你都是对的,我希望你这一次也是对的."杰可丹低下了头,准备辞出,但大汗继续说道:"不过你一时指望不上援军了.突利族和舍月族的那些蠢货居然被风涯山的那个逃亡者吓坏了,不肯出兵.不过,谁会愿意为了别人而流血呢?但我给了他们承诺,让他们可以分享京都中的财宝,他们可能会为了财宝而流血吧!"杰可丹怔了一下,问道:"风涯山的逃亡者,是那个姓杨的中洲将军么?他还活着吗?"大汗道:"啊,不论是谁都只是残兵,不过是他们拿来做借口而已,不必把他们放在心上,雁脊山口毕竟没有任何城关,没有人可以封住雁脊山口的.""是."杰可丹退出了金帐,他并没有为了自已一直以来的主张被接受而高兴,他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北方,他们回家的地方.

        云行天没有进入雪拥关,在退出最后一道关口时,他就已经决定了,他对着所有劝他去雪拥关的人说,"我决不进雪拥关,因为我们决不能退出雪拥关,我要留在后面,和将士们一起躲在山洞里,这样他们才会觉得没有被遗忘掉,他们才会明白他们还在战场之上.雪拥关里有遥叔,噍城那里有赵子秋,他们该做什么自已都很清楚,不需要我去指手划脚.其实雪拥关是最不易被攻下的,噍城也很坚实,只要他们坚守不出,不会出什么问题.而这里,却是最要紧的,我们要让留在后面的那些百姓知道,蛮族不过是占到了怒河走廊,而山原却还在我们的手中!"袁兆周听了这话只有苦笑,他很清楚云行天为什么不肯进雪拥关,只不过在雪拥关太安全了,在蛮族的后面有战打而已.不过袁兆周没有极力的劝他,因为他在想如果把云行天放在雪拥关他会不会闷的发慌了开城去和蛮族打一场.且云行天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他们撤到雪拥关里去了以后,那些在后面的散军们或者真成了游兵散勇,只顾保命,不肯作战,那就大事不妙了.还有就是,蛮族现在还没有去搔扰那些盆地里的百姓,一是为了攻城要紧无暇它顾,也是因他们的牲畜尚充足,没有掠劫粮食的需要。那些散军们杀敌不行偷牛牵羊的能耐还不坏,蛮族的食物已有些不足,加上冬日将至,所以蛮族只怕要就地抢粮了.那些盆地与城池村庄不同,只要有支援,守住不难,蛮族又犯不着派大队人马去清几个十来户人家的小盆地,轻易放弃不得,也确是要人在后面把这些人盯着才好.好在眼下信鸽传信已用的极方便,也不碍了指挥全局,所以就由他了.

        雪拥关的城楼上,云行风正百无聊耐的看着蛮族的攻城,“真是无趣!”云行风心想:“蛮族刚到时还像模像样的打过几战,可这都有一个月了,每日里就这么例行公事的射几箭,他们到雪拥关来是干嘛来的。”正在他晒太阳晒的昏昏欲睡的当儿,却听见嗡嗡的声音,云行风站起来一看,不由精神一振,攻城车,蛮族仅余的数架攻城车,看样子蛮族是想大干一场了。先是投石机的石块砸上了城头,但在雪拥关的城头上只是留下一点点白色的印迹没能对这座天下第一雄关造成任何损坏,已在多次攻防中熟极了这场面的士卒们迅速搭上了火箭,在空隙里向下射去。然后攻城车出来了,站在与城同高的车里,躲在防火布后面的蛮族战士放出密集的火箭,有士卒被烧着发出一声痛喝,滚倒在地上,身上一霎间冒出浓烟,发出难闻的臭味,立时就有水龙运上来淋透墙砖,云梯上的敌人攀了上来,云行风喝道:“让他们上来。”他精神抖擞的挥刀冲了上去。潮水般的敌人涌上来.

        这一天的战事完后,士卒们正在高高兴兴的吃吃喝喝,云行风却若有所思的托腮而坐,云代遥见这个向来最是没心没肺的儿子居然有点心思的样子,不免打趣他:“怎么了,嫌打的不过瘾呀?”云行风答道:“不是呀,爹,我是在想蛮族今天为什么要攻城。”“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云代遥饶有兴趣的看着儿子,云行风不满的横了父亲一眼,很正经的答道:“蛮族今日并没有什么新招出来,也没那种不惜一切也要打下来的疯狂劲头,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打这一战?”“你说呢?”云代遥问道,云行风正色道:“他们一定是吸引着我们的精力,让我们无暇它顾。”云代遥点点头,看来儿子总还算是动起头脑来了,但也就更难缠了。于是对他说:“你是在想他们会奔袭噍城吧?你小子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噍城有赵将军管着,你把雪拥关守好不落就是你的本份。”云行风没想倒会被父亲这么教训,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云代遥走后,他漫步于雪拥关城头之上,许多事情历历涌上心头。

        当年云代遥率起事子弟去投陈进临,叫家中妇孺遣散了各自投靠亲友。那时云行风刚满四岁,他母亲正待带了他投奔娘家,孰料临近镇上就驻着一队蛮族兵马,他们得了消息急速赶来.其时云代遥一行走了尚不到半个时辰,一门老弱没料到蛮族来的如此之快,大半都还没来得及出庄.那夜的雄雄火光,密集的马蹄声,四下里传来的呼喝和哭声,还有母亲最后哀切的容颜,混在一起,又破裂成许许多多零星的碎片,成了云行风最初的记忆.

        母亲的一名姓董的婢女抱着他在地窖里躲了过去.三天后董姓婢女抱着他从瓦砾堆中爬出来时,只见到了一片灰茫茫的白地,云家庄已然不复存在.那以后一年中,董姓婢女带着云行风四下飘泊,其间的诸般苦楚,大都不复记忆,只是那揪心的饥饿难当,却让他至今念起,尤是不寒而栗.直至一年后终于寻到已在陈近临手下安顿下来的云家诸人,一营的久历战火的雄兵悍将们都哭的如同小孩子一般.原来他们早得了云家庄被夷为平地的消息,以为自家亲眷尽数遇难,谁知,劫难过后,竟还有这么一根独苗儿留了下来,那悲喜交加也是不必提了.

        为谢那董氏忠义,云行天当即纳娶了她为侧室.云行天如此,云家其它将士更不用提,都将云行风视为自家儿女弟妹的替身一般,当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云行风自小儿起,但凡是想要什么,无不是一大堆人急急的取了来讨好他,举凡顽皮捣蛋之事,只有人在一边鼓掌叫好的,没有人劝阻责备的.云代遥偶或教训几句,必是一营的将士聚拢来求情讨饶.后来云行天的才能威望日盛,云代遥为云军长久计,将主将的位子让给了云行天,再后来投到云行天部下的别家兵马渐多,为示公心,云行天又将云军的主将交回了云代遥手上.云行天横扫北方群豪,云家威权日盛,云行风也渐渐长大,而今他却觉得自已的处境日益尬尴了起来.

        云行风知道,父亲之后,这云军主将的位子定是自已的无疑.但因云家诸将将他瞧的如珠似宝一般,他实实没能正儿八经的打过什么硬战,又有了自小儿养就的娇纵脾气,是以在外头一个纨绔子弟的名声是早就落下的,他自是不服.他自幼在云军大营长大,日日看着父亲兄长运筹帷幄,跟着将士们练功习武,自觉于用兵战阵之法的见识不输于任何一人,但只要是向父亲请求独当一面,必然回道:"你还小,再学几年."云行风心中自是不快,常在心中还一句"当年天哥与蛮族初战之日也不过是十六岁!"云行风并象他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他清楚的很,云行天手下猛将如云,他如果只是凭着姓云跻身其间,一时是无问题的,日后会怎样就难说.他若是云行天的亲弟弟,那自又不同,但他不是,若是云行天终得一统天下,定会削减众将兵权,自已若是不能立下令众将心服的大功劳,定会成为最容易捏的柿子,云军迟迟早早会有一个不姓云的主将.所以云行风原先是一意要去守噍城的,因为雪拥关太难以攻下了,守在雪拥关里面,是半点功劳也显不出来的.云行风在心中想:"父亲呀,父亲,这其中的关节,你怎会想不明白."云行风正这么想着,却听得一名亲兵叫道:"少将军,快看!"云行风向城下一看,只见远远的那边蛮族的军营似有些异动,远远的似有人马在走动,却是静默无声,他心中一动,想到:"莫不是蛮族想趁夜攻城?"他又看了看,心道:"不象,若是攻城何需这般消没声息.倒象是......"云行风在城头上观望那厢,远远的好象见有一支骑兵进了了通向噍城的山口,他心道:"十有*****是蛮族不想在雪拥关下送死,想效当年特穆尔吉的故技,攻噍城,哼,如今噍城也不是当年那个只有一千人看守的小土城,如今的噍城的守卫,并不比雪拥关差到哪里去.不过,若是蛮族想攻噍城,为什么不在山口着人看守,难到不怕雪拥关守军出而断其归路?"一个时辰后,有两声哨音响起,云行风知是城外的暗探回报,忙放下绳索将他们绾了上业.

        那两个探子禀报:"少将军,确是有人进了噍城的那边的山口."云行风精神一振,然后又狐疑的问道:"为何那边山口无人把守?"两个探子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说话.云行风心中存疑,问道:"怎么回事?"探子道:"小人偶尔听到些言语,难辨真伪,所以不敢禀报少将军."云行风不耐道:"真伪自有我来辨,你们只管说来听."探子道:"我等在那山口听到有蛮族快马去拦进入山口的蛮军,那统兵蛮将道:"我杰可丹决定的事,父汗亲来也是拦不住的,捆起来."拦阻的人道:"三贝勒不可以,索伦将军特命我们在这里守着,没有大汗的黑羽令谁都不准过去!"然后就被人捆住了,那个三贝勒道:"带走这人,这山口不必留人,免得被人发觉了."云行风若有所思,过了片刻道:"进了山口的兵马大约有多少?"探马道:"大约有五千骑的样子."云行风又问道:"那蛮族其它的兵马当真没有动静吗?"探马道:"小人在蛮族大营那里细细看过了,确没有其它部军出动的样子."云行风一跃而出,道:"速跟我来,去见父亲."云行风带着两个探子闯进了云代遥的府邸,云代遥已是入眠,但终还是被他吵了起来.云代遥听了那两个探子的话,沉呤不语.云行风忍不住道:"这蛮将孤军深入,为恐被蛮族大汗知晓,还轻手轻脚,连山口都不敢派人守,这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若是我们此时出兵,与赵将军前后夹击,正可将这支蛮军翁中捉鳖....."云代遥冷冷的打断了他,道:"不要到头来让蛮族在后头把山口一堵,给你也来个翁中捉鳖就不好看了."云行风一下子满面通红,屋里侍候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强忍着.云代遥心中也有些犹豫,他前日里得了潜伏在蛮军中的线报,说是蛮军中将领为着是下决心攻雪拥关还是攻噍城的事很是争过几回,蛮族大汗也是十分拿不定主意,眼下正僵持着,那三贝勒杰可丹正是力主攻瞧城最急的一个.但他还是道:"没听过你天哥说的么?我们眼下并不是求胜,只是求个不败,噍城自有赵将军把守,他为人精细,五千人攻瞧城,定是攻不下的,眼下我等占着有利的形势,何必冒这种风险,算了,不要想了."云行风紧紧的咬着嘴唇,心道:"父亲真是老了,如今真到这种地步,什么风险都不敢冒,这么大好的机会,当真就此放过么?"云代遥挥了挥手道:"回去吧."云行风垂首应道:"是."云行风回到自已房中,也不漱洗,蒙头就往床上一倒,僮仆侍婢们见识多了他的脾气,知他心情不好,更无人敢来烦他.三刻钟后,没有人发觉到,一个黑影闪出了将军府.

        赵子飞半夜被亲兵摇醒,他看到亲兵的脸上有着从未见过的惊慌,"怎么了?蛮族攻城了吗?""不是."赵子飞正松了口气,但亲兵接下来的话让他惊的一跃而起,"云行风小将军在山道中遇伏,现遣人来求救!"赵子飞赶到大厅,只见一名云军统领躺在地上,全身鲜血淋漓,两只眼睛血糊糊的,也不知瞎了没有,折了一条腿,胸口上破了老大一个口子,血沫往外呼呼的冒,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赵子飞怒道:"怎么还不把这位兄弟送去医治,却放在这里?"旁边的将领们正要开口,那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的统领却又被什么激了一下似的挺了起来,向道赵子伸出手来,断断续续的道:"请,请赵将军速救少将军."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却只发出了一点点含含糊糊的声音,他在地上拼命的挣扎着要坐起来.赵子飞的副将秦前道:"云统领请稍息,方才你已把经过对未将说了,就让我代为传告我家将军如何?"那统领艰难的点了点了头.

        赵子飞催道:"快说,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云老将军和少将军不是在雪拥关么,怎么会突然跑到山道里来?"秦前道:"据这位统领言道,云少将军为敌所欺,以为敌人要攻瞧城,又以为敌军主将杰可丹欲独得其功,私自出动.是以不待老将军的号令便召集了手下精兵想从后掩袭蛮军,谁知蛮军只以千余士卒在前驱五千马匹,将少将军引入山道后,有七千多蛮军从后夹击,眼下少将军危贻无比,只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那云军统领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叩头,喘息着道:"请赵将军看在....云帅份上,一,一定要,救救我家少将军...."赵子飞沉吟了一下,道:"未将受云师重托,有守城之责,擅自出城,只怕是不能,兹事体大.....来人,把这位统领送到大夫那里去......""赵将军....."那统领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翻身滚了起来,跪在地上,死死的拉住了赵子飞的衣襟,急切的从喉中发出几个字来:"赵将军......当年云家的孩子们全被蛮族害了,就余下少将军这一根独苗了.......赵将军,求求你......他当年从蛮族刀下逃出来多不容易,当真今天还是要死在蛮族手里么?赵将军......我求求你,求求你了."赵子飞不为所动道:"来人,把这位统领送下去休息!""赵将军!"那统领一把抱住了赵子飞的腿任好几个人来拉也拉不动,他惨嚎道:"赵将军,死了我家少将军,你将如何与云帅和老将军交待!"赵子飞终于有些犹豫了.

        是呀,如何给云家的人一个交待?如果是任何一位将军处在云行风的位置上,赵子飞都不会有半点踌躇,他的任务就是守住噍城,只要噍城不失,他就有功无过,出城相救,连想也不会想一下.但,现在是云行风!云家的心肝宝贝云行风!赵子飞知道云行风在云行天心中有多大分量.赵子飞的堂妹是云行天的妾室,虽说她当年是赵家求降送到云行天府上的,但到底是昔日北方三霸之一赵秋的女儿,且堂兄赵子飞还是云行天手下四大将军之一,总是有她的身份在.但他曾数次听妻子传过堂妹的抱怨,说是她在云府上还不如一个丫头.她说的那个丫头就是当年救出云行风的那个婢女,董氏.云行天尚未娶妻,在女色上并不用心,但以他今日的权势,也少不得纳了几名姬妾,不是美艳动人,便是出生尊贵.董氏奴仆出身中人之姿,却始终荣宠不衰,家中事务概由这董氏打理,府里上上下下均呼为夫人,可见云行天对这董氏保住了云家这根独苗,心中感念至深.他平日里听多了这少将军的荒唐举动,却从没见云行天有半点责备的意思,只是如兄长瞧着小弟弟顽皮一般甚是有趣.如果云行风死了,云行天便是当面不说什么,心里也必定是埋了一根刺,日后对景了发作出来,却是难以料到会是何等下稍.便是云行天不理会,那云军里的人是好对付的?以云军之势大,日后被他们瞅空私下里做掉都有可能.赵子飞思前想后好一会,终是叹了口气道:"也罢,我去."那云军统领闻言,心头一松,立时昏了过去.赵子飞也不是没想过把这人悄悄干掉,日后只消推说不知就可,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云行风死掉云家定要找个人恨一下才好,他近在咫尺而不相救,已是最大的罪状,赵子飞倒底还是决心冒这一次险.

        赵子飞命秦前点齐了手下的骑兵,秦前疑道:"将军,在我们和云少将军之间只有千余敌军,何以要点齐了所有的骑兵?"赵子飞道:"谁知蛮族到底有多少?难说这是不是他们的又一个诡计.即便是只有一千,我也要以一万骑出击,以尽快救回云小将军,夜长梦多呀.秦前,我此去吉凶难料,但噍城绝不容失,这些骑兵守城本也没什么用处,我带出去于守城无妨,但留给你的兵力再也不可浪费一人.若是我回不来了,你切切不可出城相救,若是有人以我的名义回城求援,那必是奸细,你可听清了?""将军!"秦前本欲说什么,但见赵子飞神色凛然,心知这位将军平日里温和,但主意一定却是不容人劝的,于是只得红了眼眶,走开去点齐了骑兵.

        秦前目送赵子飞率军出城,立时将所有的兵将们都召集了上城,火把松明将城头照得亮如白昼,城上上万将士俱默然无声.等待着这个漫长的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一夜过去.秦前伸长了脖子向前望,只是不见半点动静,似是听到厮杀之声传来,再侧耳听时,却只是风过草木,夜枭猿啼,正个是焦虑如焚,六神无主.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这个无月的夜晚,四下里的一切都似凝住了一般,只有火把的光焰还在闪动.秦前突然听到了些什么声音,他起初以为是又是幻听,但他马上觉出不对来.不是,这是......有人,可这声音并不是从城外传来的,倒象是.......

        "不好!"秦前急急的唤道,"快,快,快下来一半人,去码头!"不必要到码头,他已看到了结果.瞧城,完了.

        一队队的黑衣人从城东的绝崖上攀援而下,不时有人从极高的地方失手掉下,摔死的人居然一声不出,而其它的人也没有半点犹豫的继续向下攀越.下来的黑衣人已四五千人之多,他们有的列成一阵, 守护着在崖上的人,有的已往码头上跑去.秦前心头凉透了.对瞧城的攻击是虚而又实,对云行风的攻击是实而又虚,一切都为了调出驻在码头一带的骑兵,一切只为把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城头上去,而他们全都如蛮族之愿所偿."不管怎么样,赵将军将瞧城托我,而我有负所托,"秦前想:"我只能多杀几个蛮族至死而已."秦前"刷"的拔出腰间长刀,率众杀了上去.

        "杀!"秦前已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死在自已手上的蛮族,也不知道自已身上受了几处伤,只是不停的斩,劈,刺,绞,手柄上的血早已浸了又干,干了又浸,他的大腿上好象中了几刀,走路有些不利索,胸口上中了一锤,呼吸的有些不畅,小腹在剧烈的绞动着,好象是被一个临死的蛮族用腿踢了一下所至,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痛.但蛮族太强悍了,更加上每一个人都是有死无生的打法.秦前一止一次的看到,将死的蛮族用尽最后一分力,抱住自已手下的将士,以给同伙一个杀敌的机会.蛮族的攻势如潮水般涌来,那种巨大的压力让一心赴死的秦前都有些不自觉的畏惧,突然间,他觉得四下里的蛮族们都让开了,秦前以刀支身,有些头晕,不知道自已到了什么地方,有人向他跑来,秦前惯了的挥过去一刀,来人出锏挡开了这一刀,叫道:"秦副将,秦副将,认得我吗?"秦前定神一看,这人果有些眼熟,他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这人是令狐锋手下的一名统领."令狐将军,"秦前叫道:"令狐将军来了么?"秦前这才看到自已已来到了一道以木料沙石垒成的环形防线之后,防线边上是一些身着幸军号衣的兵士正与那些蛮族交战,秦前识得是令狐军的将士,自已手下的士卒也被收了进来,参与作战.身后二三十步远处另有一道防线,弓手们在防线后放箭.若是在平常,这种防线在蛮族的铁骑来说是不堪一击,而此时蛮族没有马匹长枪,只得一对一的在相互砍杀.

        "令狐将军在那里?"秦前问那名统领,统领道指道:"在那边."秦前看去,令狐锋正与一名金发蛮将厮杀在一处,两人以刀剑步战,却有在冲锋的马背上杀伐的气势,旁边的人都插不进手去,秦前冲了过去,正欲助令狐锋一臂之力,却有一支长矛抻过来,将金发蛮将的刀挑在了一边,秦前一见大喜过望,叫道:"将军!"挑开金发蛮将的人是一名少年将军,他骑在马上,双目通红,神情狰狞,全身都被鲜血染透了,在他身边的一骑之上,一中年将军手执双鞭,正是方才出城的赵子飞!他们身后,密集的骑兵冲过来,这码头地势开阔,正适合骑兵冲锋,一下子把蛮军冲的四散零落,那金发蛮将也被几个勇武的亲兵护着往一边逃去.

        秦前正喜,却见赵子飞惶急道:"快快,后来蛮族可汗的大军过来了,快乘船走."然后又对令狐锋道:"令狐将军怎生到了这里,真是万幸万幸."令狐锋道还剑入鞘,淡淡的道:"本是运粮草过来,赵将军忘了今日是交粮的日子么?"赵子秋冷静了一下,才道:"码头上还有多少船只?"秦前答道:"平日里总是有三五十只大船停靠.我这就让人去数一下."令狐锋道:"不必了,我已算过,有四十二只大船,我带来的有三千士卒,赵将军和云少将军的骑兵还有多少?"云行风不言,赵子飞道:"大约有七千多人马."秦前心头一颤,赵子飞出去不到二个时辰就折损了三成的人马,云行风的人马,只怕是片甲无归了.令狐锋道:"还好,把马匹杀掉,十只大船勉强装的下."赵子飞问道:"不是有四十多只大船么?"令狐锋道:"其它的我已命人凿沉了."秦前正待问:"为什么?"赵子飞已庆幸道:"正是正是,我原怕来不及了.没有了船只,蛮族得了噍城也无法直下远禁.稍减我的罪业于万一."秦前这才恍然.于是众人速往码头而去.

        赵子飞下令杀马,将士们抚着马匹,目中含泪,均有些不忍,也不知是谁想起了易子而食的典故,交换了杀.顿时码头上一片长啸痛嘶之声,见那些平时里精心养护,战场上同生共死的马儿,一匹匹倒地,鲜血长流,不论是谁都看的心如刀绞,恨不得把耳朵塞上,眼睛蒙上,不再睹这惨象.

        秦前随赵子飞令狐锋等上的是最后一条船.云行风已被送上了先头的船只,他也不反对,整个人就似失了魂似的,旁人怎生说,他便怎生做.在兵马已上的差不多时,令狐锋依旧焦虑的看着岸上,秦前正疑他在等谁,却见一队黑鸦鸦的骑兵跃近了防线,赵子飞脸色大变,"这是蛮族可汗的亲兵!"那支骑兵如从地狱出冲出一般,不过是区区百余骑,却如万马奔腾,锐不可挡,那道防线如同纸糊一般,没能略为坚持一下,就被冲破了."快开船!"赵子飞急令.

        "等一下,我等的人来了!"果见一队令狐军的兵士押一群人来到."这是些什么人?"秦前看着这些人心头狐疑,那些人看上去不过是些普通百姓.令狐锋急道:"快,快上来!"那些人战战兢兢的爬上来,手中还提着大包东西,有一个跌在地上,包裹散开,里面掉出一大堆刨锯钉凿之类,秦前醒过来,原来令狐锋恐蛮族会叫这些木匠重造大船,是以要将这些木匠们都带走.可这些人本来是老百姓,不象那些军中士兵一般听从号令,行动果敢,又怕的厉害,上的甚慢.那些黑骑兵来势迅如奔雷,只这一会工夫就已到了江边,先前头的骑兵已举弓向这边射来.令狐锋断然下令"射!"立即百箭齐出,向着木匠的方向攒射过去,木匠们不及发出哀声便齐齐倒地.唯恐尚有未死透之人,箭又射出数轮.然后船就解锚离岸.

        先头上船的木匠们见状大惊,纷纷惊叫,"师傅!""兄弟!""小三!"乱成一团.有的扑过去给令狐锋跪下,哭求道:"请大将军饶命!"令狐锋不理会他们,只是全神留意那些黑骑兵,船身刚一离岸,当先一骑已冲了过来,收不住腿,跃往船上,只差了一点点,两只前蹄在船舷上一蹬,溜了下去,那人还不死心,在马上腾空而起,往船上跳来,令狐锋捡起一支长矛向那人扔去,那人惨呼一声,被长矛穿透而过,终落于水中.

        这时令狐锋才走近那些哭哭啼啼的木匠们喝道:"哭什么哭?看看我们那么多掩护登船的兄弟,他们可有人发过怨言,落在蛮族手里,下场还不如今日就死了的干脆.留下他们给蛮族造船,那全中洲就完了.谁要再敢闹,就把谁杀了!"木匠们被令狐锋的语气给吓住了,都收了声.只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扑过来,厉声叫道:"你还我爹,我哥,我兄弟,我们一家四口人呀,都死在你手里了,你连我也杀吧,这个魔鬼,你比蛮族还不如!"令狐锋一时没提防到这人胆子如此之大,竟被他在脸上扯出了一道口子,大怒,喝道:"把这人给我往死里打!"赵子飞劝他道:"算了,算了,这人算可怜,令狐将军和这等人计较什么?关起来罢!"令狐锋定了定神,也觉得今看的血腥委实够多了,按捺下来,令人将这人弄走,那少年木匠却依旧叫个不休,"爹爹,哥哥,兄弟......"一声连就一声,无休无止,这声音凄厉无比,在青山两侧激荡,一船人听了,都是满心的不快.声音突然中断了,想来是有人堵住了他的嘴.

        令狐锋一行顺水下流到了远禁城,再由远禁城回到了雪拥关,这一战的经过就由令狐锋和赵子飞两人共具名写就折子,由信鸽送往云行天的手中.令狐锋见赵子飞神色抑郁,劝他:"此战之失其实并不在赵将军......"赵子飞止住他道:"我是瞧城守将,失城之责我别无旁赁,其它的,也不必说了."袁兆周接到这封加急军报时,手中也接到了云代遥的军报,他将这两封军报一并交到云行天手中,云行天接过,先看了云代遥的那份,又看了赵令两人的那份,然后再掉过去看云代遥的那份.袁兆周细看他的神色,见他是面上淡淡的,不由心下忑忐,他知云行天平日里不是个阴沉的人,有了脾气是从不忍的,他若是压在心里,那便是怒到了极处.

        云行天将手中的军报一扔,道:"军师看看吧!"袁兆周接过来一看,两份军报都是讲的噍城之战始未,只是云代遥的那份着重说了云行风违令出击的事宜,要求重重责罚,而赵令两人的对这一节只是轻轻带过,赵子飞自请就死以谢罪.云行天闭眼静坐了片刻,待袁兆周看完后,问道:"军师怎么看?"袁兆周斟酌着道:"这.....令狐将军当机立断,拒敌凿船,才得以保全万余将士性命,又绝了蛮族从水路攻远禁城之路,功劳极大,当记首功."云行天冷冷一笑道:"军师如今也会说笑话了,我是问的这个么?"袁兆周正想说些什么,云行天霍的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转,站定了,高声道:"军师给我记下,发到雪拥关去."袁兆周忙提笔在手,只听得云行天道:"令狐锋临事果断,此役虽败,却不至亡全是其功,请报皇上加封为侯,另食双禄.赵子飞为国之重将,不能以国事绝私心而失城,大负吾托,着降三级,因国家正当用人之际,姑且留任原职,罚俸一年."袁兆周听到对赵子飞的处置甚轻,不由松了口气.但那句不能以国事而绝私心,让他心里头一紧.果然听到云天行接着道:"云行风!云行风不听号今擅自出击,目无军纪,万余将士因其一人而亡,重城要关因其一人而失,中洲险丧于其手,骄纵至此,国法军纪皆不能容!着革去一应职位,于众军之前杖责三百下!""云帅!"袁兆周听到此处惊的站起来,"云帅可想清楚了?"云行天平静的说道:"我当然想清楚了.""可云小将军日后是云军的主将呀?万一他受不了这三百杖责怎么办?就是挨过去了,在众军之前受责,他威望全失,叫他日后如何领兵?""就是因为他日后是云军的主将!"云行天的双目通红.他也好袁兆周也好,都心知除了云行风无人可以在云代遥之后做得这个主将,这不是因为云军中无能将,相反,这是因为云军中的将军副将都太强,无论谁是当主将余人都不会服,唯有云行风是无人有异议的."这样子的骄狂轻浮,无知幼稚,叫我日后如何放心把云军放到他手上?"云天行紧紧握着拳头,颓然道:"原先看他有些过份的骄纵了,总是说他还小,再大些总该好些,况且自小儿宠他的人里面,我也算一个,他今日这个样子,我也不能不负一点责.可谁能想到他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赵子飞何等精细的一人,如果他不是云行风,赵子飞会冒这么大的险?他这样子日后迟早是要死在敌人手里的,那时我怎生对得住我那老婶子?"袁兆周叹道:"只怕将军这一番苦心难被诸位云将军体谅,此次守城的主将到底是赵将军,云军将士只怕会怪将军厚此薄彼,生出怨意.要知云军是将军的根本,厚枝叶而薄根本,恐怕......"云行天摇摇头道:"他们是和我一道打出来的兄弟,有算有怨意也不至于有什么异心的,无论如何此次要给云行风一个教训."袁兆周见云行天主意已定,只得照他的意思写了发往雪拥关.但这件事在他心里投下了难以消解的阴霾,他心中打定主意,日后定要劝云行天对云军多多额外照应.

        赵子飞和令狐锋于正月初四到了雪拥关,战事中的关城没有半点年节的气氛,到处都是操练的将士,四下里不闻炮仗锣鼓,唯有号令呼喝,想起数日前在远禁的龙灯花轿,都有些恍如隔世的心境.进得城来,自有接引的兵士带他们去见云代遥.二人行到云府议事堂外,听得里面正喧哗成一片."他赵子飞是瞧城守将,他失了城,倒没事,凭什么要少将军受这么重的责罚?""正是,少将军就是有过,能高过赵子飞去?这是什么道理?""云帅太过了,大将军,是乱命,不可受!""风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倒要看他云行天怎么对得住我哪死去的老嫂子!"赵子飞和令狐锋两人对视一眼,不晓得云行天怎生惩处云行风,搞得云军将官一片哗然.赵子飞听到自已的名字被频频提到,心中更是不安.

        云代遥终于开了口:"你们谁都不许再说了.云行风成了这么个样子,不都是你们宠出来的么?云帅这是为了他好,我云家那里能出得这样的人,云帅若是再放纵他,那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都给我出去."众将出来,见令赵二人站在门外,勉强行了礼,眉目间大有不忿之色.云代遥听得通报将二人迎进大堂.不待二人问起,云代遥先已 把云行天的谕令通报了两人,赵子飞听到对自已的处置如此之轻,心中大是过意不去,道:"未将无能却连累了少将军,不知云帅如何责罚少将军?"云代遥淡淡的道:"不过杖责三百,贬为步卒而已."赵子飞与令狐锋一听大惊,齐道:"这怎生使得,我等联名上个折子,向云帅求情如何?"云代遥将手一摆,道:"这事都不必说了,我倒要请令狐将军帮个忙,如何?"令狐锋道:"请老将军示下."云代遥道:"我想请你借我两个兵士,明日里蒙了脸带到演兵场里来."令狐锋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答应下来.

        次日清晨,令狐锋依言将两名兵士蒙了面带到演兵场中,只见所有的云军将士均齐列于台下,台上云行风赤膊伏地,令狐正想道:"原来今日是当众仗责云行风来着,我倒是不便看的."云代遥已遣了一名亲兵过来,带了他的兵士上到台上.云代遥对那两名蒙面的兵士道:"你们两个是令狐将军手下,且又蒙了面,日后不怕有人寻你们的麻烦,给我用足了劲打,可听到了?若是让我瞧出不对来,对不起了,将三百杖就由你们自家受吧,令狐将军也救你们不得."令狐锋这才恍然,原来云代遥竟唯恐手下人放水,特意找两个外人来执刑.当下那两个兵士一杖一杖的结结实实的打了下去,云行风也硬朗,绝不出一声,听得那卟卟之声,台下的副将统领们都愁苦万分,却又不敢劝.数数的人略快了一点,云代遥就醒过来,对那人怒目而视.数数的人额上冷汗直流,不敢再弄假.直数到二百多的时辰,众人见得云行风已连动都不动一下了,都急的不行.令狐锋也有心相劝,但一则是云行天之令,二则云代遥全不象是有意通融的样子,也不好怎生进言.正有些看不下,准备着出去,却有快马送了急报过来,令狐锋一见大惊,忙命人取去给去云代遥看,云代遥一见之下,也无心再看人行刑,点了一支人马,带了出去,云代遥一走,行刑的兵士自也是草草了事,自有军医在一边等候,终教云行风逃下一条命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六回 牧野鹰扬(作者:天平)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令狐锋接到的急报是,蛮族以木排皮筏运载小部蛮兵上岸,幸亏被那一带的百姓们发觉,他们不待云军过来便自行抵挡,蛮兵虽悍勇,终是太少,云军一去,便被歼灭.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决不会是唯一的一次.

        果然从此以后,蛮军虽始终未能造出大船运送足够的兵力去攻打远禁城,但小股蛮军的渗透搔扰却是无日无之.云行天与军师传来的对策就是在怒河所有可以上岸的地方,昼夜着百姓看守,如有警则发烟火相报.这法子虽笨却还实用,没有一股蛮军可以逃了过去,但也搅得幸军疲于奔命,无有宁日.最要紧的是这样造成了运粮的极大不便.因噍城被蛮军夺去,无法再以水路粮,幸军只能以陆路运粮,而时常有之的蛮军攻袭使得运粮队频频被扰.至此整个远江以北,幸军与蛮军与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势,分不出什么前方和后方.而双方的偷袭搔扰都以破坏对方的给养为目的,且都见到了成效.战事进入对双方来说都最艰难最痛苦的相持阶段.在这些时日里,所有的将兵都睡不解衣,食不下马,无日无夜的绷紧了弦,时时刻刻等着又一次作战的命令.甚至于有几个疲备不堪近乎崩溃的兵士居然异想天开乘着皮筏游到噍城,找上门去与蛮军打.结果自然是如飞蛾扑火.他们走前留下的话竟是:"这样的日子受不了了,我们宁可去找蛮军打,杀他一个两个,或是被他们杀了,也决不再熬下去了."就在连云代遥都苦笑道:"我们已经没办法再这样干下去了,我现在连走路都会睡着."的时候,蛮族的浸透突然停止了.

        "父汗,真的决定停止了吗?"杰可丹急急的闯进了大汗金帐,不顾另有其它部族的将军在,问道."是的."埃切可汗回答."为什么我不知道?"杰可丹话一出口才觉得语气不妥.果然埃切可汗不悦的道:"注意一下这里有这么多的将军在,莫真的大汗现在还是我而不是你,虽然日后可能是你."杰可丹忙躬身道:"是我不对,父汗,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不再派军进入雪拥关后面,一直都给了他们很大的损伤."埃切可汗挥挥手让其它的人出去,然后回答他:"可是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过去的人可以回来的没有几个."杰可丹还要说什么,然而埃切可汗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知道派小股军去他们后方搅扰很有用,就象他们留在我们后面的那些人很让我们苦恼一样,但是我们已经做不到了,我们的兵力不足呀.这几个月我们失去了近万的战士了.""可在一场攻城战中我们的伤亡可以比这更多."杰可丹驳道.埃切可汗苦笑道:"是呀,可是那是看的到的东西,而现在这样子的牺牲,没有人看到成果.上次你虽然得到了噍城,却没能从噍城攻下远禁城,已经有不少人很不满意了.杰可丹,不是什么应该做就做,而是我们能做到的才可以做.现在那些在我们的后面的中洲军闹的很厉害,我们必须选是先清扫后方,还是不顾一切的侵入敌人的后方,你说呢?"杰可丹沉默了.

        他正待告退,突然有人通报:"西京的信使到了."杰可丹停住了脚步.从西京城来的信使进了埃切的金帐,信使脸上的笑容让任何人都知道他带来的是好消息.他跪在埃切的面前,高声唱道:"尊贵的可汗,万灵庇佑的神圣之子,在白河母亲的指引下,我们取得了极大的胜利.敌人虽然狡猾,但饥饿的狮子却是秃鹰的好食物,我们夺到了他们的粮库!他们已经无法再与我们英勇的莫真战士作战了,他们象一条条狗一样的跪在我们的膝下乞求性命,胜利就在我们的面前!"杰可丹大喜,如果打下西京,那么他马上就可以多出三万以上的兵力,就可以把他们送到雪拥关后面去,那时的雪拥关就再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他看向埃切可汗,可汗也是笑容满面,这时侯杰可丹第一次觉得,对于征服中洲,他已有了把握.

        与此同时的云行天也从袁兆周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他问道:"二公子怎么说?守不下去了吗?""不,二公子说,他还能支撑个把月."袁兆周道.云行天闻言一振,问道:"是么?粮食不是已经快没有了吗?"袁兆周道:"据二公子说,是因为有太后.""她?她能干什么?"云行天惊诧的问道.袁兆周道:"二公子的信里写道,那时蛮族出乎意料的发现了藏粮的地库,蛮族把所有的兵力都压了上来,正当将士们都支撑不下去了,准备放弃逃走时.太后突然出现在阵前,为受伤将士裹伤,为阵亡的将士整理遗容,给他们送饭端水.所有人都劝太后退下,太危险,但太后说,她已无处可去.如果失了粮食,迟早也是要死在蛮族的手里,所以她绝不离开.她执刀立于阵前,道若是蛮族攻过来则自尽于刀下.结果将士们士气大振,竟又支持了数个时辰,使得二公子得以把部分粮草运了出来,虽然不多,但将就着还能对付个把月.有太后在,士气很高,前些日子有不少叛逃降敌的,眼下也没有了."

        云行天沉默了一会,道:"没想倒她留在西京果然还是有用的......这件事着传与各军知晓.""是,"袁兆周犹豫了一下,道:"只是,此事虽有利于振奋士气,但日后,只怕是....嗯,幸室太后的威望大了不好吧?"云行天也想了一下道:"她威望再高,又怎样?她到底是女流,手中无一兵一卒,不怕她反了天."袁兆周道了声"是."云行天又道:"让令狐锋花点心思,怎么也得给西京城里送点粮食去."袁兆周道:"原来令狐将军是似过往西京运粮的计划,不过那时噍城还在我们手里,可以通过怒河用小皮筏往上游运些粮草,可眼下.......晚生也问过他通过山原上的小道偷运一些如何?""他怎么说?""他说,也不是完全不行,但,只怕每一袋粮食得用一条命去换."云行天长长的叹道:"已有多少条命丧于此役?已打到了这一步,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去做吧!"袁兆周第一次从云行天的口气中听到了一丝丝的悔意,一丝丝的不忍,但那也是一丝丝而已,仗已打到了这个份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有任何退路.

        “开饭了,开饭了。”黑呼呼的地窖里,浑身鲜血淋漓,扎满了膏药的兵士们端着碗,刚吃上一口,就“呸,呸”之声一片,“他妈的,又是夹生饭。”“求求你们这些大师傅们了,弄点馒头就这么难。”“求他?肯定是他自家克扣了去。”“唉,这位爷台,你这罪名我老伙夫可当不起,面吃完了,这大米都是打南方买来的,是前些日子令狐将军冒死送进来的,那回子不知是谁在说,只要有一口粮食,生的也咽它三大碗?别吐,别吐,粮食金贵着呢,不想吃的趁早儿给我还回来。”

        伙夫站在伤兵营中,一手提桶,一手执瓢,横眉怒目。“谁说不吃了,只是你煮熟一点不成么?”“煮熟一点?说的轻巧,这一营几百人,用那大的一口锅,你要煮的熟我给你磕几个头都成。”“那煮粥也成。”“前几天我倒是煮了一锅粥,可是谁说吃不饱的?再说,昨个儿,前条街的大水井让蛮族给占了去,现下喝的水都限着呢。”“王老头儿,这又是和谁生气来着?”布帘一挑,朱纹走了进来,“这是什么气味,好香!”伤兵们嚷嚷起来,朱纹笑道:“太后听说各位吃不惯米饭,亲手做了一味米糕,各位尝尝。”朱纹挑着帘子,赢雁飞走了进来。这座城里仅有的两个女人站在屋里,一屋子伤兵们都有些呆呆的,赢雁飞常来这儿,早立了规矩,谁都不许多礼,否则就不来了.伤兵们方才的喝骂是一句也想不起来了,个个只是傻笑不已。待一块块米糕放在手中.那米糕白软如棉,内裹红枣栗子等物,色味俱美.这些人才回过神来,往口中猛塞,“哇,怎么这么软。”“香。。。”更多的人完全没有说话的闲功夫,一张嘴吃都吃不及,不时就有人哽着了,赢雁飞与朱纹便端了水挨个递了过去.

        就有人问:“小朱姐,这糕叫什么名字,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朱纹笑道:“这是我家娘娘自个想出来的做法。听说各位兄弟们吃不惯南方的大米,大锅也不易煮熟.于是就思量就碾米为粉,做成馒头模样.这些枣子板栗花生吃不饱肚子,不过缀上一点,倒也可添点香气.”“我想起了个名字,不如这糕就叫作娘娘糕怎么样?”满营哄然,有赞好的,有说这名儿太普通的,“该唤作蟠桃糕,这东西是娘娘没下凡的时节在王母蟠桃会上尝过的,娘娘记在心里头了,人间那有这等美味?”

        赢雁飞只是笑,也不答这群兵痞子的话,却见在这一片笑语中,有一人却闭目不言,连那手跟前的米糕也不动一下。赢雁飞走过去,柔声唤道:“这位大哥,怎么不吃呀,觉得味道不好么?”那人睁开眼,年纪看上去有三十好几,身上缠满了绷带,动都动不了了,一双眼睛却是狂燥的很,他把米糕往地下一摔,“妈的,这烂玩意有什么好了。”一时间帐篷里猛静了下来,众人对他怒目而视,有人就已经挽了袖子上前教训他。赢雁飞止住了欲打他的人,对着他道:“不知大哥有什么不高兴?”那人道:“老子打战打了十几年,是为云家也好,为李家也罢,反正是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老子要死了,死前就想吃块肉,你要给老子一口肉吃,老子这条命就给了你家也不冤。”“刘疯子,你这不为难太后么?城里前些时断粮,连老鼠都吃光了,那里还有肉,娘娘自已也怕有两三月没吃过肉了。娘娘,别理他,这人有毛病。”赢雁飞问朱伙夫,“这位大哥真不成了么?”朱伙夫点点头,赢雁飞怔怔的看着那人,目光中珠泪盈盈,几欲落下,低声道:“大哥放心,妾身明日定让大哥吃上一块肉。”

        第二日,赢雁飞果真又来了,手中捧一只白瓷汤碗,里面正是炖着一块肉,虽说小了点,但这是西京城里两个多月来第一次见到肉食,所有的人看着刘疯子在哪里唏哩唏哩的吃着肉,都馋的不行。赢雁飞正要离去,却冷不妨摔在了地上,朱纹上前扶她.众人见她裙上红了老大一块,纷纷惊道:“太后怎的受了伤?”朱纹眼睛都红了,正要说什么,赢雁飞忙止住了她,“朱纹,不要说。”有人叫道:“那块肉,那块肉,莫不是,莫不是。。。。。。”朱纹“哇”一声哭了出来“娘娘硬要这样,我要割我的肉,她都不干。。。。。。”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回过神来正要拥过去揍那刘疯子一顿,却听见“襞里叭啦”打耳光的声音,只见那刘疯子跪在地上,拼命的抽自已的脸,哭着道:“我不是人,不是人,”他赢雁飞磕了几个头,“娘娘,我老刘一定得再杀个蛮族才死。”这十多天没起过身的人居然一跃而起,从架上夺过一柄大刀,向外跑去.

        西幸官史撰<睿仁庄敬明毅贤皇太后本记>中述后事曰:是日,一幸军于白昼闯蛮营,蛮军见状以为疯痴,数箭之下,此人伏地.蛮军近而视之,其人忽跃,挥刀毙一人.蛮军乱刀齐下,顷俄,斫至血肉模糊.始停,该人复暴起,扼一蛮兵咽喉而噬,众齐拉之,不得脱,割其臂,不可断,蛮兵终亡.后有幸军至,见状大悲,呼:"必为之葬."大战数时,亡止余三,终尽灭蛮军,夺归尸首.太后抚尸而泣曰:"为吾一人,累众甚多.从此不食,节粮而供将士."言出即行,不沾米水,众齐谏之,终不允.众将哭于殿外,叩曰:"虽余一人,吾等必战不降,以报太后."

        唐真寻到沐霖,道:"二公子劝劝太后吧,这已是第三日了."沐霖轻声道:"嘘,小声点.....听,太后的琴音."唐真侧耳听去,果然有隐隐约约的琴声传来.这西京城里,唯有一人还有闲心抚琴.数刻后,琴声消袅,沐霖道:"你听出来了吗?太后有决死之志."唐真却道:"无论如何,还是请二公子去一次."沐霖轻叹一声,道:"好吧,我去."

        沐霖至赢雁飞门外,只见数百兵士坐于其地,人人目有悲痛之色.朱纹语声哽咽道:"太后令各位离去."这些人个个不动,中有一人道:"太后一日不食,我等也与太后一般."朱纹看来也不是第一回听到这话,只是苦笑不已.

        沐霖通报后进屋.见赢雁飞衣饰整洁,面目憔悴,手执一书,神色恬静.沐霖看了她半晌,道:"太后这是何苦,这些兵戈杀伐之事,本不是太后当预的."赢雁飞面色苍白,笑的有些无力,道:"其实也不是二公子愿为的,二公子不也是来了这里么?"沐霖脱口而出道:"我来此是为了....."却又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太后这样子,也不过是为收揽军心而已.但若是当真薨逝,那又有什么用,日后皇帝又有谁可倚仗?"赢雁飞浅笑道:"妾身意图瞒不过二公子,也瞒不过云帅,其实便是再有威望,那也不过是虚的.云帅万不会容妾身得了兵权去,妾身一个女子,也打不了战.是以云帅对妾身的这点子小伎俩不放在心上.妾身也不知这般作能有何用处,不知对西京有无用处,也不知对皇帝有无用处.但,能多守一天就是好的.自助者天助,胜负之别常只在倾刻间.胜者不过是比败者多忍耐了一刻而已.若是当真被蛮族抓了去,就真是没有日后可言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又笑道:"若以妾身一人之命,换得数万将士效死作战,这笔买卖,也很化算."沐霖终于无言,他回到自已住处,饮下一杯,想道:"原以为只能再支撑十余日了,这样看来,尚可再守上把月."

        云行天率着一众铁风军将士偷偷的回到藏身的山洞口附近,他招手叫过鲁成仲,道:"去瞧瞧军师起来没有?"鲁成仲应了声是,摸摸索索的靠近了洞口,向着暗哨打了个招呼,悄声问道:"军师呢?"哨兵道:"一早就出去了."鲁成仲心道不妙,快些跑了回去,果听得袁兆周的声音传来.

        "云帅,身为三军统帅,杀敌夺粮非你的份内之责吧?若是云帅有个三长两短,置我中洲将士,千万百姓于何地?"云行天自知理亏,顾左右而言他:"有重大军情么?"袁兆周也不便深责,叹道:"正是,请云帅快些进洞来,晚生有事禀报."

        云行天心道定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其实这三四个月来,本就没听过什么好消息.进得洞来,云行天急问道:"“军师,今日又有秘堡被发现吗?”“今日没有,但昨夜被发现了一个。”“伤亡怎么样?”“大约三百人逃了出来,但标将战死了。”“现在他们在那里?”“现在在丙四堡里。”“那堡的粮食岂不是很紧?”“还好,那洞里的本就只剩得三四百人。”“那么,粮食还是运不过来么?”“都积在远禁,蛮族现在巡山越来越严。我估计,他们的牲畜也没多少了,不得不找谷物食用。”

        云行天站起来走了几步,问:“西京有消息来么?”“有的,”袁兆周犹豫了一下,便把赢雁飞之事向云行天说了一遍,然后道:“二公子说,这件事后,士卒均有哀兵之志,他可以再多坚守一个月。”云行天浑身微微颤抖,良久良久无言,袁兆周正欲退出,云行天突然以从未有过的颓然语气问道:“我真的做错了么?”袁兆周闻言一惊,道:“云帅不可如此!这是决胜之时!五十年前,蛮族半年就扫荡中洲,而现在都快有一年,却还在山原里打转,他们心中的焦虑不甘只有比我更甚。只要我们再挨上一个月,蛮族就会退兵!”“可是,我们还挨得了一个月么?”

        云天行话声未落,一名待卫突然撞开门冲了进来,二人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什么时候这些待卫们都这么没规矩了?云行天正待喝斥,那待卫叫道:“外面,外面,快出去看!”众人对视一眼,出了什么事么?被蛮族发现了?众人随那待卫出洞,一下子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一大片的乌云从北方压过来,发出巨大的嗡嗡之声,那种声音让人只想把耳朵捂起来.乌云落在了下来,那是成千上万只绿色的虫子,一瞬间,所有的草叶上就停满了虫,连他们身上都是.众人正忙都把虫子打下去,却听见袁兆周狂喜的叫道:“蝗虫!蝗虫来了!比我算的迟了两个月,但还来了!”云行天猛然想起最后一次会议上袁兆周不为众人在意的发言。袁兆周跑到他面前道:“云帅,我们不用再等了,蛮族马上就要退兵了!我们赢了!”第二天,云行天举目望去,已经见不到半点绿色,山川岭谷俱是光秃秃的,这等景致在云行天眼中却胜过天堂美景。五天后,各处发现大批饿死的蛮族战马牲畜,蛮族逃跑了。

        "嘭!"门被推开了,朱纹扑了进来,手中捧着稀粥,"小姐,小姐.城里的蛮族撤军了,快吃吧,快吃吧!"赢雁飞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置信的问道:"是么?真的?""是真的,是真的,二公子告诉我,发了蝗灾,没有草了,一根草都没有了.现在正是夏天,他们没有想到存干草,只有军师料到了,叫人储了干草!我们还有战马,蛮族没有了!我们还有骑兵,蛮族没有了!"

        西京城里的蛮军在蝗灾到来后的第三天开始撤出.在遇到比过去一年中更为密集的箭雨,更为频繁的陷井时,他们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停下来搜寻,他们没有理会倒下去的人,只是不顾一切的冲出去.退出西京城的蛮军总计不到八千人.沐霖的心思没有放在阻止蛮族撤军上面.他迅速的集结了手中所有尚能一战的兵士,往怒河走廊出口而来.沐霖刚至山口,就见一支黑骑兵冲了出来,沐霖心道:"原来蛮族还留下了一支骑兵."他速令将士们让开山口,退到城上,着唐真率部下布盾阵于前,箭手于后,放过黑骑兵,速射骑兵之后负着粮草袋的步卒.黑骑兵固然迅捷,却不能置粮草不顾,只能返身冲往这边的山坡,沐霖率军且战且退,有意把他们引上山中,黑骑兵的队形略有散乱,就有一名将军发出呼号,令他们退下山来.

        这时云行天正心急似火的集结骑兵.雪拥关中的骑兵倒也罢了,散在山里的骑兵想重聚起来,着实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做到.因北方数省俱在蝗虫口中化为白地,骑兵便需自携粮草,得将散置于各处的干草取出来,这些干草也就仅够两万马匹食用,一骑负草,一骑坐乘,更是多了许多麻烦.直到集结了一万骑兵,这才终于冲出山原而来.而此时沐霖吊在蛮军侧后,与他们粘粘乎乎,缠缠打打,却已经过了明凌河.

        七月的风南草原,本是草长及腰绿意迫人的时节,可在这时却只是一望无际光秃秃的沙土.灰褐色的大地上,一支步卒正在拼命的跑着。这些士兵们显然已经跑了很久了,久的他们的鞋帮鞋底已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洞,久的他们的衣服和脸看上去和大地混为一色,久的他们已忘了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间。一名士兵走着走着睡着了,一头撞在前面人的背上,倒了下去,他的队长马上过来,踢了他一脚,“起来,起来,装什么死,给我走!”那士兵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被踢醒了过来,赖在地上,哭道:“我走不动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不走了不走了。”队长发火了,挥起刀鞘就打下去,打的士兵满头是血,那士兵在地上打滚,“救命呀,救命。。。。。。。”四下围观的士卒们一下子起了共愤,都叫道:“我也不干了。”“已经跑了四昼夜了,还要不要人活!”“根本是把人不当人!”他们纷纷一屁股坐了下来,队长没想到会如此,叫道:“怎么了,快起来,起来。造反了不成。”便有人哄叫道:““老子就造反了!”队长正急的团团转,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怎么了?”队长回头一看,忙跪下行礼:“将军。”

        如果不细看,很难将令狐锋从他手下的士卒们中间分辩出来,他和所有人一样——灰扑扑的脸和衣裳,满是血丝的眼睛,枯干的嘴唇。令狐锋走进士兵们中间,问道:“怎么了,不想走了?我和你们一样有四天没睡了,我都还能走,你们就走不动了么?”有人道:“将军和我等同甘共苦,我们对将军并无怨言,只是弟兄们太累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可人家蛮族还走的动!过去跑不过人家怨中洲的马不好,可如今都是两条腿走,怎么还是走不过?你们还算不算男人,有没有卵子?”士兵们脸上都有了那么一点愧色,但还是一动不动。令狐锋又道:“你们现在在喊累,可累总比死好!这一年有多少兄弟死在蛮族的刀下!他们的死就是为了今日!如果我们追不上蛮族大军,放他们逃了,那他们就都白死了!杨将军在前头拦,可他手上的兵力太少,如果我们不能追上去,蛮族大军回到白河草原,明年他们又会卷土重来!明年再打一场,你们觉得你们还活得下来吗?”一些士兵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那起先的少年依旧赖在地上,咕噜道:"就算蛮族来了,也是你们当官的先倒霉,我们这些草民就算不死在蛮族的手下,也难保不死在你大将军的手下,我们又何苦这般拼命."令狐锋听这声音只觉有些耳熟,定睛一看,突然想了起来,原是那个失噍城那夜的小木匠,只见他半年不见,比那日看上去更觉瘦小了些,还折了一支胳臂,心道:"难到兵力少到这等地步,连这种东西都拉进来了."便不理会他.

        令狐锋语气缓了一缓道:“这几日兄弟们也确是累了,我这儿倒有些好东西——拿我的粮袋来!”令狐锋的亲兵忙解下一只粮袋,他从中取出一块块香气扑鼻的糕点,分与士兵,这些人多日来吃着又冷又硬,半生不熟的饭团,一尝这糕,个个眉飞色舞。有人含糊的问道:“这糕从那来的!”令狐锋道:“大家听好了,你们吃的这糕,是太后亲手做的,我们打西京过时,太后特意做好了送过来的,你们要是让蛮族跑了,对的起太后么?”“决不让蛮族跑掉!”众人齐声叫道,齐刷刷的站直了.原来,赢雁飞在西京种种行事早被传诸天下,她所首制的蟠桃糕也广为人知,兵士们大啖久闻大名的蟠桃糕,无不交口称赞,一时再也无人去理会那个小木匠,他也就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令狐锋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还是早些清除了出去的好.

        这时勿有斥侯来报:"将军,那边似有些古怪."令狐锋跟从过去,只见那处躺下了百来具蛮军的尸首,俱是亡于刀伤,还有大片杂乱的马蹄印迹,从一些纭杂的足印之间分了出去.中间散落着一些枯黄的禾草.禾草!这在今日的风南草原上可是比金子还难得呀!令狐锋在其间转了几转,突然急急喝道:"我们快走.快,把马匹牵出来."因骑兵集结尚需时日,云行天就着令狐锋领步兵先行.令狐锋也带了千余马匹,马匹都背上了食料,一应将士连他自已都步行,只备着遇上蛮族时可以有骑兵冲杀.

        旁边人问道:"将军看出些么来了?"令狐锋一边勿勿上马一边道:"定是蛮军中有要紧人物扔下大队人马逃走了!"旁人道:"莫不是蛮族大汗?""不会,若是蛮族大汗,不会有这些尸首,定是有蛮族大将眼见将要被追上,抢了蛮军中仅余的马匹草料逃走.逃走前被发觉,起了内讧.在蛮军中能如此阴狠,又有如此心机的,"令狐锋顿了顿,难掩兴奋之色,道:"定是那杰可丹!"令狐锋与那金发蛮将在噍城交手后,一加打听自然得知是蛮族三贝勒杰可丹,众人齐议,均道这杰可丹实是幸军劲敌,云行天发下令来,说是这一战除了埃切可汗,就是这杰可丹,绝不可让他二人逃了性命去.令狐锋心道:"我若能截住了杰可丹,那这一役的首功,非我其谁!"着无马的兵士由副将率领去寻杨放,自家领了一千骑兵追杰可丹而去.

        好在地上尘土甚厚,蹄印清晰可辨,令狐锋循踪猛追,追出不远,蹄印却分散开来.令狐锋无奈只得下令分兵去追,又追了几程,蹄印更是散乱,令狐锋突然一拍头,痛骂自已上当,心道:"杰可丹如此狡猾之人,怎会不提防人跟着追上来,我却上了大当."折反过去,细细察看,才发觉另有一些淡淡的痕迹,想来杰可丹定是将马匹赶散,然后以布裹自家坐骑的马蹄另住它处.加劲再赶了一夜,眼见风涯山脉远远在望,还是不见杰可丹,令狐锋正觉着无望,却忽然听得风中隐隐传来呼喝之声,令狐锋精神一振,急追过去.

        风涯山阴中,正有两支人马混战一起.令狐锋远远的一眼就见到了那一头耀目的金发,杰可丹!令狐锋狂喜策马冲了过去,杰可丹忽有所觉,回头一望,手中长刀一抡,将面前的敌手逼开,不顾身后的部下,一骑飞纵冲进了山中.与他对敌之人亦冲进去,待令狐锋赶时,部分蛮军已随杰可丹逃进山中,落在后面的,纷纷被赶落马下.

        令狐锋原以为与蛮军交战之人是杨放手下,但这些人穿的乱七八糟,动起刀虽凶悍,但绝不是正经行伍的样子,于是在马上喝问道:"我是令狐锋,你们是谁?""我等是赢家子弟,现在杨将军手下效力.令狐将军来的太好了,快去助我家公子,他追那蛮将进山里去了."

        令狐锋跟着厮杀之声追过去,见杰可丹与一名二十多岁的少年人战在一处,大约就是那赢家公子了,赢家公子虽枪法不错,但杰可丹力大招沉,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令狐锋再闯过一道沟壑就可以过去,却有一支长矛横刺过来,令狐锋挫不及防之下险些就为其所伤,他反手一枪将那拦路的蛮兵扫下了马.蛮兵摔在地上,被几个幸军按住,那蛮兵向杰可丹那边大叫,似乎是“哥哥”,杰可丹好象回头望了一下,却依旧跑掉了。令狐锋与那赢家公子二人见面也不及叙话并肩追了下去.但杰可丹却如鱼入江海再也寻不见了踪影.

        寻了一夜,人人都头昏眼花,精疲力尽,那赢家公子沮丧道:"追不上了,在这大山里寻一个人与大海捞针一般."令狐锋不死心道:"我们再追追看."赢家公子道:"不能再追了,再往山里去,我也寻不到路了."令狐锋道:"风涯山脉不是只有雁脊山口可以横越么?"赢家公子道:"这山势险峻无比,大军绝无可能通过,但独身一人若是深知山势,带足食粮,运气奇好,或是可以逃到山那边去."令狐锋听这么一说,也只得罢了.两人往回去,细问之下才得知这位赢公子就是太后的次兄,赢泌和.令狐锋也隐约听说赢家二公子率子弟在杨放手下效力,杨放曾以飞鸽传书与云行天为之请功.令狐锋与他谈起,原来他自族人南去后一直在风南一带活动,后来为蛮族围攻只逃出了百余人便投奔了杨放,后来陆续收编了一些未撤走的青壮男丁,一同在雁脊山口狙杀蛮族的援兵.这几日得了云行天的传书知蛮族已败退,杨放在雁脊山口筑起了路障拦阻蛮族大军,但恐有少数的蛮军从别处逃到山里去,于是着赢泌和率骑兵在这一带巡视,本来也是聊尽人事尔已,不想居然瞎猫碰上死老鼠,可倒头来还是没能拿下了杰可丹.赢泌和心中痛惜,令狐锋的懊丧更是不必提.

        当夜扎营后,一名亲兵走过来,道:“大将军可要审审那个俘兵?”令狐锋问道:"哪个俘兵?"亲兵道:"是大将军挑下马来的那个."令狐锋觉得他的神色有说不出的古怪,随口道:“拉过来看看吧。”不一会那蛮兵被按倒在令狐锋面前,蛮兵死死的低着头,令狐锋喝道:“抬起头来!”亲兵将蛮兵的头扳了起来,挣扎间他的头盔掉下,一头金发落了下来,发下竟是雪肤樱唇,碧眼桃腮!令狐锋一下子惊住了。

        蛮族大汗的大军被杨放阻于雁脊山口的第二日,欲向东逃窜,被沐霖的步卒堵住,云行天亲率的大军从后赶来,缠战了一日,三支大军共同完成了对蛮族主力的合围。"云帅,云帅!"年余后能再见到云行天,杨放几疑身梦中,远远的奔了进来,翻身伏倒在云行天马前,哽咽不能言语.云行天跳下马来,双手将他扶起.见杨放离开自已时尚是清秀少年的模样,这年余不见,竟已是满面风尘,鬓生星霜,不由心酸.却见杨放惊诧的看着自已道:"云帅,你怎生瘦成这个样子?"云行天闻言一怔,环视左右,平日里尚不觉,此时看去,只觉得人人都是面目全非."这一年,好长,好险......"云行天不由感慨.不过沐霖来见他时,云行天又不由的觉得岁月风霜并非对每个人都那么公平.沐霖依旧是那俊美少年的模样,连一袭白衣都是点尘不染,这让云行天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云行天并不急于决战,这一刻他已渴望太久,他几乎有点舍不得就这么结束,反正蛮族倾国之兵都在这里,已不可能有援兵,他很想多享受一下耕种了一年的老农望着金灿灿的稻田的欢欣鼓舞。但令狐锋的谨见几乎完全破坏了他的好心情。“什么,你让杰可丹跑了?”云行天一脚踢开了面前的茶几,碟儿盏儿落了一地。,云帅如要降罪于令狐大将军的话,也请一并降罪于小人!”“这没你的事,闭嘴!”云行天喝斥赢卿和,不过他马上醒起,他发作令狐锋那也等于是在斥责赢卿和.且不说赢雁飞这一重,赢家并无官职,自愿厢助于他,苦战经年,安抚奖赏都来不及,那里可以如此.他心中有些后悔,只是面子上一时下不来.沐霖在一边见状笑道:“云帅,其实令狐将军放走杰可丹是别有深意的。来日一战,蛮族可汗这一支的凌可切部定会全军尽墨,杰可丹归去后,其它各部多年受凌可切部的压制,必不甘继续奉之为可汗,留这么一点由头让他们窝里斗,省我们多少心?”云行天一听这话,才缓过脸色来,向令狐锋道:“起来吧!”话一出口沐霖却有些后悔,向袁兆周看去,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各自闪开。

        最后的决战开始了.清晨的薄光中,四十余万步兵齐列而立,他们身前有立盾,手中执长枪,身后有箭手执弓.这样的阵线困不住蛮族的铁骑,可是却足以困住没了了马的蛮军.云军的骑兵出动了,这万余骑兵以往在蛮族眼中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在此时却是风南草原上最强的战力.数万只马蹄踏断了蛮族战士的胸膛,他们居高临下,长矛横扫,身后跟着冲锋的兵卒,冲进了蛮军的阵营.蛮族的战士不甘的呼喝,千万柄腰刀拔出,砍向战马.但他们很快体味到了多年来,中洲的步兵们在蛮族铁蹄之下的无奈,一次次的冲锋陷阵,一次次的四散零落,骑兵们在空阔的平原上,在没有结阵步战经验的蛮军之中,来去自如,纵横驰骋.蛮军射出了他们的箭支,然而有更多的箭支从他们身后射出,无数黑色的雨点落下,无数红色的雨点溅起.

        太阳早已失去了光芒,战场中一片混沌的晦暗的红光,所有的兵刃都兴奋的颤抖,要求仆人们祭上更多的鲜血.人们都已没有了意识,存下的只有那一点固执的灵光,机械的挥动手臂,砍,劈,刺,其它的一切,似都不复记忆.

        突然的,在云字旗的不远处,一柄黑色的大旗举起,在浑红中划过,留下道道黑色的魔影,然直指向了云字大旗的方向."冲!"黑骑兵们出来了,冥府中的来客,从混乱着的人们中挺出,如同一柄蛰伏多年,终于出鞘的利剑,拥有着无数次让生命在自已刃下消散的骄傲和自信,向着云行天的方向刺去.鲁成仲举起长枪,喝道:"跟我上!"铁风军欢腾的战马,跃蹄而出,久已不耐的将士们,高呼出击.黑色的激流相撞,血色的浪花涌起,残肢断骸飞在空中,狂烈的战意直冲云霄.枪尖刺入了胸膛,刀刃划过了颈项,箭矢穿透了咽喉.落下马来的战士们,看着马蹄向自已的眼睛踏下,不会有人在意他们,不论是战友,还是敌人,他们已经出局.

        "这是蛮军最后的一次反扑,只要挨过这一下,就胜局大定."袁兆周注目战场,想道:"只是,这支蛮族骑兵的战力真是惊人,铁风军已有了二成的伤亡."他警觉的盯了云行天一眼,云行天满面透红,极力的平息着气息,手中紧紧握着长矛,他的瞳仁映着战场,好似现下他正在其中.

        铁风军冲向黑骑军,好似溶了进去似的越来越少,黑色的大旗越逼越近,四下里的幸军们都发觉到了.不知是谁叫道:"保护云帅."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应和.所有的幸军都不顾一切的向这方冲来,他们舍生忘死的冲到蛮族的马蹄之前,任由血肉成泥,和入尘埃,所有的蛮兵也一并冲过来,云军骑兵的冲击好似再也不为他们在意.所有人都向这两面大旗拥过来,这时整个战场上已没有什么阵容可言,人马都混在一处.云行天皱了皱眉头,不行,这样会使得蛮族有逃跑的机会.云行天当机立断,道:"让铁风军撤下来!"

        杨放方有些不解,战情如此,换了别的人马岂不是更不中用?铁风军一撤开,黑骑兵笔直的朝向云行天冲来,然而连天空都被遮住了的箭支从云行天身后射出.杨放正欲叫道:"那里还有我们的人!"但他马上就明白了,这确是最好的法子.箭雨之中,所有的人都呼号着倒地,不论是幸军,还是蛮军.杨放忍不住想道:"他们喊着保护云帅而来,却死在自家人箭下,他们会否有怨意?"箭雨之后,方才缠战的地方,倒下了好大一片,其中只有三百多黑骑兵簇拥着一名衣饰华贵的老者向东边逃窜.铁风军立即追了过去.

        胜负在这一刻就已经定下,突利族和舍月族投降,到后来就连莫真族中非凌可切部的部族也开始动摇.但战争还是继续到了黄昏时分.然后,不知从什么时侯开始,不知是谁先发觉,面对的只是满地尸首,他们已没有了敌人.

        最后的敌人,黑骑兵们下了马,他们中为首的一个怀中抱着埃切可汗,可汗的胸口上插着一支羽箭.三百多蛮兵一起跪了下来,齐声似吟似唱,那歌声浑厚苍凉,有种直透云天的气概.幸军们虽然不通歌意,听到这歌声都不由的有些发怔.

        袁兆周低声译给云行天听.

        我们无畏的雄鹰,你那真纯的魂灵,莫忘白河你的母亲.

        你有染血的双翼,你有蒙尘的眼睛,她有清波为你涤净.

        你为自由而飞翔,你为热血而搏击,这是你对她的使命.

        冲过了风沙雪雨,飞越了千山万岭,要记得回家的路径!

        雄鹰啊,请归去,归去,不要在异乡飘零!

        袁兆周道:"这是蛮族的唤灵曲,死在异乡的蛮族的魂魄要听到这歌才可回家。”云行天道:“让他们降吧。”便有通译大声将劝降的话传了出去。一名蛮兵站了起来,回答了什么,袁兆周道:“他们要你安葬埃切的尸身。”云行天点头道:“我答应了。”

        蛮族听到通译的话后站了起来,他们突然齐齐的拨出了腰刀,三百多片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道道炫目的白光.箭手们紧张的又上好了箭,这腰刀却的向着他们主人的脖子抹了过去,这一抹的动作如此整齐划一,就好象习练过多次一般,一道道血泉喷出,蛮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一刹那间,刚刚站在那里的三百多人已全部倒在了地上。大草原上从极闹突然转为极静,夕阳照在满地的鲜血上,天地间的一切都被上一层刺目的红光,看的人眼前一阵阵眩晕.干渴的草原吸饱了大量的鲜血后好象涨鼓起来了,脚踏在上面虚浮浮的不踏实,连马都受惊了似的一声不发.只有一只秃鹰在高空盘旋,发出“嗷。。。。嗷。。。。”的叫声,那叫声在空旷的原野上空如此凄厉,如此惊心,杨放只觉得这声音如实质一般扎到了他的脑中,让他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七回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作者:天平)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战事一停,行军和激战了多日的兵士们都撑不住了,几乎是站在那里就倒在那里的睡了过去,有的甚至躺在刚刚被自已杀死的敌人身边。大地上横七坚八的躺满了人,方才还你死我活厮杀的人们,这时却都那么亲密,那么安详的睡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倒也难辨出谁死谁活.

        铁风军却还没有睡下,他们不约而同的走到方才自尽的三百多蛮族跟前,尽管他们杀死了自已那么多兄弟,鲁成仲却发现自已很难恨他们,看着他们,鲁成仲心中有一点敬,甚至还有一点畏。他向着身后的部下道:“来,我们他们葬了。”

        他们在找了个向北的山坡,把他们的尸首葬了下去,埃切可汗被埋在他们坟地正中。鲁成仲想:“向着故国,环拱君主,他们也可以安心了吧。”安葬安毕,铁风军列队,齐齐向着墓地行了个军礼。鲁成仲向部下道:“这些人虽说侵我国土,杀我百姓,是我等不共戴天之敌,但也真他妈是些好汉子,我们也是云帅的亲兵,兄弟们要记得今日,我们断不能输给了他们!”铁风军齐声吼道:“铁风军誓与云帅共死同生!”杨放远远听见他们的吼声,不知为什么,非但不觉得激昂,反倒有些不详之感。

        杨放正有些神思恍惚,身边有亲兵轻唤了一声,他回过神来问:"什么?"亲兵道:"云帅传各位将军随扈游山.杨放心道:"这时节光秃秃的山头有什么好看的,只怕是想瞧瞧山势吧."至云行天帐中,除了云代遥令狐锋赵子飞这几位大将军和军师,还有两人在,一是赢泌和,一是云行风.云行天正与赢泌和说话,无非是问这年余的战事,还有赢家眼下的情形.杨放与赢泌和并肩作战多时,情谊非常.早有心向云行天举荐他,只是他愘守家训,一直不曾应允过.杨放见云行天与他相谈甚欢,心中自然是望着这事就此敲定下来.

        云行天正道:"如今虽是大胜却也是惨胜,南边未定,万事纷纭,你家向是朝庭重臣,先前闭门谢客还可说是明哲保身,免得搅入乱局之中,如令北方初定,再蛰伏不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莫不是我云某德薄能浅,不配请赢公子相助么?"说完又觉得这话太硬了些,便缓了缓口气道:"赢公子便是不当为我云某效力,也该为太后分忧不是?"赢泌和听话已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拿言语推托,略为沉吟了一会,终于回道:"

        谢云帅谬加青眼,泌和就暂且在云帅帐下听令,只是还需禀过家父.""老先生那里,自由云某来说,"云行天笑道,又向杨放道:"如今赢公子麾下有多少人马?"杨放一听便知是要给赢泌和定下职分,便道:"泌和这年余收编了不少没来得及逃到北方的民军,如今大约有三万步卒."云行天想了一想,以历来的惯例,统三万步卒的将领,当为副将,不过招揽赢泌和并不是单为他一人,更是为了笼络赢氏一族,不妨大方一点,于是道:"便授赢泌和以将军之职吧!"赢泌和正待道谢,袁兆周却插上来说道:"其实云帅帐下,猛将如云,有没有赢公子都不相干.倒是文臣之中,能堪大用的甚少,赢公子家学渊源,世代为朝庭枢相之臣,理起民政来只怕是比作战更能见长.不如就请赢公子委屈一下,襄助于我,如何?"云行天一听便知,袁兆周不愿让赢雁飞的兄弟得了兵权,也觉有理,便问赢泌和意下如何.赢泌和倒似未曾觉出什么,道:"泌和唯云帅之命而从."

        云行天笑道:"好,好,就是如此."转过头又对一边默不作声的云行风温言道:"小风,你晋将军的事也是定了的,回西京就同褒奖的圣旨一同下来.不要怨天哥太恨心,你当初的那个将军当的听了多少闲话?如今你一步步积战功挣到这个名位,又有谁敢不服?天哥也不怕当着这里的将军们说,云军终归是我云行天的根本,云军的主将断不能落到一个不成材的人手上,我云家的子弟也没有靠父荫的理.你如今是沉稳多了,天哥心里也就踏实了.小风,你要体会得天哥这番苦心."云行风行礼道:"行风过去行事荒唐,至今念起尤是渐愧无极,云帅对行风的教训不是重了是轻了.各位副将统领中,功劳才干远胜行风的大有人在,请云帅收回成命,行风实是不敢当的."他言语稳重恭敬,云行天却有些怅然若失,想起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鬼,回回闯了祸便跑到自已身边来一口一个天哥的叫,如今却也如此的生份了.他自失一笑,心道:"这不正是我惩治他想要的结果么?"帐内诸人中,只有云代遥和袁兆周二人注意到了云行风垂下的眼帘中有一丝阴影闪过.

        诸事已毕,云行天便道:"走,我们上山去."一行人出帐,接过自亲兵牵来的马匹,向着雁脊山口而去.众人随云行天上了雁脊山口北侧的险峰,行到山腰,势已极陡,马匹行来甚是艰难,于是便弃了马,命亲兵们看守,徒步上山.约摸三四个时辰,终至山巅,向下望去,只见群山起伏,峰峦啸聚,如万兵点齐,默立待命,秃岭之中,薄霭重烟,暗藏无限杀机.其间一线细带穿过,掩映于重重丘壑之间,时断时续,若有若无.云行天指着那山道言道:"五十年前特穆尔吉的铁骑便是由此进入了中洲."此言一出,众皆默然,胸中似有酸苦之味难以言述.眼前这万顷山岳恍惚间化作座座坟包,中洲五十年的烽烟纷至沓来,似有从天际地下传来的哀鸣悲恸在耳畔回响.良久,云行天道:"我们是第一支来到这里的中洲兵马,从此以后再也不许蛮族的马蹄越过雁脊山口一步!"

        众人一听,知是谈到了正事,纷纷收束了心思,静听.云行天道:"蛮族在雪拥关那里受了那么大的挫折,雄兵铁骑不能越雪拥关一步,可知蛮族于攻坚一道,毕竟不甚擅长.风涯山脉的险峻远胜厚琊山原,如于雁脊山口筑一坚城,则蛮族日后就只能望山而叹了."袁兆周道:"此言极是,当年中洲于蛮族一无所知,全然没想过防范,是以在此全不设防,才叫蛮族如此轻易的横扫中洲.后来兵败,也无力将战线推至这里,今日正该乘胜做成此事."云代遥掂须点头道:"是呀,我们这一战,因不能在平原上与蛮族交锋不得不退到厚琊山原,如能在雁脊山口拦阻蛮军,就不需迁移百姓,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赢泌和亦道:"单单是在雁脊山口筑城是不够的,雁脊山口地势狭窄,筑城难大,所储粮草必不足,能容兵力也少.况且除雁脊山口外,山中尚有小道可通,也要防着蛮军以小队偷越.依泌和所见,当在雁脊山口筑一大堡,为母堡,另在我方一侧凡有小道可通之处建数个小堡,为子堡,以为奥援.如有蛮族偷袭可一呼而百应,如蛮族强攻母堡,则可以子堡中的兵力粮草支持.如何?"众人听了都知他对于杰可丹逃走一事始终不能释怀.袁兆周大为称许,云行天赞道:"泌和在这一带呆的久了,果然想的周道.受了一次挫折便多出许多想法."云行天这话虽并没有针对令狐锋的意思,但令狐锋听到时却是变了颜色.赵子飞也道:"即如此,在风南草原上也要有个城池可以储存大批粮食,兵械,训练新兵,收容伤兵才好.""也是,"云行天皱了皱眉,道:"那个城池较好?"杨放心头一动道:"当初我们围困哈尔可达的那个废城如何?"袁兆周立时叫好,道:"那是原先的风南府城,是中洲毁于蛮族的第一城,又是云帅大败蛮族的第一阵所在,位置也恰当,正是再合适不过了."云行天展颜一笑道:"这趟上山,不虚此行,大家都累了,回去歇息吧!"

        令狐锋回到自已的大营,呆坐了半响,然后向自已的亲兵道:“去,把那女俘给我带过来。”被捆的严严实实的金发女人被带到令狐锋面前,令狐锋静静的看着她,伸出手去,却在她的面颊前寸许处停住了,片刻,他转身疾行出帐,一边走一边说,“带这女人去军师那里,这是我敬献云帅的。”

        云行天正在帐中处置一些战利品,罚赏,抚恤事宜,他也很累,但却不想睡,他太过兴奋了,只想找些事做让自已平静一下。袁兆周向云行天报道:“云帅,方才有飞鸽传书到,说是太后前几天往这边来了,带了几大车酒,说是怕大胜之后将士们无以庆功。”云行天笑道:“她总是想的周到,她几时到?”袁兆周道:“大约明日。”云行天点头道:“也好,明日大伙都休息好了,把战场打扫一下,我们南移银河边,庆贺一番。”袁兆周又道:“这次大捷,俘获了不少蛮族女子,大都是蛮族大将的姬妾,云帅看该如何处置?”云行天道:“依着以往旧例,赏给有功将士。”袁兆周道:“只是,这里头倒有个特别出色的,是令狐将军献给云帅的,云帅就看一看吧。”云行天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杰可丹他抓不到,倒给我弄了个女人来,不见。”袁兆周还是劝他,“云帅就见一见吧?”云行天不想太过伤了袁兆周的面子,不耐烦的哼了一声,袁兆周知他这是准了,向外传了一声,“将女俘带上来。”女俘被推进帐篷里的那一刻,云行天提了笔正要在文书上签个字,他见到那女人,面上不动声色,手中的笔却不自觉的一抖,滴了老大一滴墨水在纸上。云行天想,这世上竟还有与赢雁飞不相上下的美女!袁兆周知云行天已动心,笑道:“晚生已查问过降将,这女人是埃切的六格格,与杰可丹一母所生,名唤漆雕宝日梅。”

        云行天看了那漆雕宝日梅片刻,她抬着头,目不转睛的与云行天对视,胸口微微起伏,满脸倔强之色。云行天微微一笑,道:“军帅,待会太后到了,把埃切的那顶金帐送给太后用,缴的那些珠宝让她先挑一挑,俘来的蛮族女子也都带去给她看看,如她有中意的,就留下侍候她吧。”袁兆周正以为云行天会要了这个女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怔了一怔。答了声“是。”便命人把漆雕宝日梅带了出去。云行天摆了摆手道:“军帅这几日也累了,去歇着吧!”

        袁兆周却并不告退,犹豫了一下道:“晚生还有一言,请云帅务必听从。”“什么事?”袁兆周郑重的道:“云帅一定要在明日杀了沐霖,万万不能让这人回到南方!”云行天脸色一变,站了起来,似乎想要大喝一声,却又硬生生忍住了,在帐中大步走了几个来回。袁兆周道:“云帅听见了沐霖前日的话么?蛮族窝里斗,我们也要内斗么?如让此人回了南方,必为我等心腹大患!一统中洲势必会艰难数倍!”见云行天依旧不答,他再道:“云帅也见到蛮族在西京的惨状了吧,如让沐霖回了南方,这便会是我军在京都的景象!”云行天静立片刻,闷声道:“那也未必,沐霖不是长子,放了他回去,未必不是沐家窝里斗。”袁兆周摇头道:“换了旁人,自是如此,但沐霖此人却并非常理所能揣摸。。。。。至少他到底为什么来北方与蛮族打这一战,我便始终瞧不透。放了他大过危险,还是。。。。。”“好了,我会考虑,你且下去。”云行天打断了他的话,袁兆周还是加了一句,“云帅务必早作决定!”这才退了出去。云行天疲惫的跌坐了下来。胜利呀,胜利是极好的,然而随之而来的,为什么却总是这些呢?

        云行天一觉醒来,旁边守护的亲兵忙道:“云帅醒了,想是外头吵闹。”云行天凝神一听,果听得有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便问:“怎么回事?”亲兵道:“是太后来了。”云行天见那亲兵一幅心神不定的样了,笑问道:“想去见太后吧?”亲兵不好意思的笑。云行天挥手道:“去吧!去吧!”亲兵喜形于色的谢过云行天,跑了出去。云行天出帐,远远的看着赢雁飞坐于凤辇之中,四面的帏薄具已卷起,她面色苍白,极是虚弱,但清瘦的面容却是惊心动魄的美丽,云行天几乎觉得自已是第一次见到她.赢雁飞的凤辇缓缓行于大军之中,她面含微笑,向着四下里跪伏的大军略挥衣袖, 经过之处爆起一阵阵轰耳欲聋的欢呼声.尤其是那些在守西京的杨军中步兵,更是眼中含泪,如痴如醉.

        云行天坐回帐中,心道:“见赢雁飞如此得兵士爱戴,军师此刻定是忧心的很."不过云行天自已却不知为何并无不快,又想道:"不知,赢雁飞会怎么处置那个蛮族美女?”云行天将漆雕宝日梅送到赢雁飞处自有他的用意,一则,这样的美人都不要,以示他对赢雁飞之心何其诚也;二则,也是试探赢雁飞对他的意思,如果赢雁飞对他有意,定然会把此女赏给旁人,万不会容她留在他身边。云行天想,赢雁飞呀,赢雁飞,这样的美人面前,我还是想的是你,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正这样想着,却听得外头有人报,“云帅!太后有人到!”云行天精神一振,命:“进来!”却见赢雁飞身边的一名太监进来,那太监笑眯眯的道:“给云帅道喜了,太后赏云帅一名美女,快,带上来。”云行天见到那被带进帐来的女子,正是漆雕宝日梅,只是显然梳洗打扮过,更增丽色,他不由的一股怒气堵在胸口,却又发作不得。

        帐中诸人都退了下去。云行天走到漆雕宝日梅面前,拂开了她面上的散发,漆雕宝日梅正待闪开,云行天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扔到了榻上,她奋力挣扎,云行天丝毫也不怜惜的扯破了她的衣裳。云行天突然胸口一痛,多年战场上生死之间练就的反应让他在刻不容发间避了过去,他抓住了漆雕宝日梅右手,那只手上赫然握着一把长不足三寸,锋薄如纸的小匕首!云行天使了使力,漆雕宝日梅吃痛,手一松,匕首落下,顷刻间没入土中。云行天面上无怒无喜,在她身上探了一遍,从胸衣里摸出了匕首的鞘,想是亲兵们不便搜这种地方,才让她把匕首带了进来。云行天冷然道:“你好象不太想伺候我,这也难怪,你父为我所杀,我也并不想强你,这帐篷之外有几十万男人,都有大半年没碰过女人,他们的妻女很多都受过你们蛮族的凌辱,我这么把你扔出去,赏给他们如何?不要装聋作哑,我知道你听的懂!”说着就把她往外拖。漆雕宝日梅趴在榻沿哭了起来,哽咽道:“不要,不要,我,我,愿意。”“愿意什么?”“我愿作你的女人。”她突然抬起头看着云行天道:“我并不是为了你杀了我父汗才想刺杀你的,在我们莫真,各部之间今日和婚,明日开战的多的是,我的外公就是被我父汗杀了的。我们莫真女人最爱英雄,做你的女人,我并不是不愿意。”云行天奇道:“那里为什么要刺杀我?”漆雕宝日梅擦了擦眼泪道,瞪着一双碧蓝的大眼睛道:“谁叫你把我送给别的女人作奴隶?我难道没有那个女人漂亮吗?”“就为这个?”漆雕宝日梅点点头,云行天觉得匪夷所思,杀父大仇可以不在乎,却不能让人无视她的美色,这女人的古怪之处,也不下于赢雁飞呀。

        赢雁飞到银河时,听见箫声在大河上飘荡,她掀起车帘,看到了那吹箫的人坐在河边一处士丘上,衣白胜雪,面白胜衣,目光清冽,神色落莫,果然便是沐霖。他的箫音空蒙淡泊,在这广阔的原野上,飘乎不定,若有若无,便如从万古寒荒之境而来,迥非人间气象。听着这曲子,让人不自禁想起一生中所有的憾恨,所有的梦想,失去了的一切,却好象又都无所谓,生如此之哀,死如此之近,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了无意趣。四下将士们个个凝神静听,刚刚经历了那一场大杀戮,见了那么多的死亡,这曲子与他们的心境如此之合,故而都不由自主的被箫声吸引住了。

        赢雁飞向朱纹道:“取我琴来。”她置琴于膝,手指在弦上一抹,琴音如水乳交溶一般合入了箫音之中。她所奏之调与沐霖全无二致,但听上去,却有绝然不同的感受。她的琴音中正雅致,清越柔适,让人听了心绪宁定,思虑平和,怨恨哀愁皆为之消,心神魂魄俱为之夺。

        不知何时,箫声已停,沐霖走到赢雁飞的车前,静听她一曲终了,施了一礼道:“太后所奏才是这大梦回风曲的真义,沐霖乱解此曲,太后勿怪。”赢雁飞令朱纹卷起帷帘道:“公子何出此言,曲为形,心为神,以曲言心,那来乱解一说。倒是闺中游戏之作,却不知如何传了出去,叫公子这样的大行家见笑了。”沐霖道:“曲谱是四年前我从叔母成平公主手中得来的,她曾拜会过令祖母长公主府上,偶得了此曲。沐霖少时也自夸精音律,听了此曲,方知天外有天,惭愧无极。”赢雁飞道:“成平公主近日可好?妾身甚是想念。”沐霖道:“太后可愿随沐霖亲去南方拜访?”他说这话时,声音微微发抖,眼睛中好象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赢雁飞静了一下,方淡淡的说道:“要我去南方?这事二公子作得了主吗?云帅同意吗?安王爷知道吗?”沐霖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了,他的目光迅速回复了一贯的清冷,他亦淡淡道:“沐霖唐突了,望太后恕罪。”

        杨放为箫琴之声所引,走出自已的帐篷,远远看他二人,只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感觉极之和谐,一样点尘不沾的白衣,一样绝美无瑕的面庞,一样清冷漠然的眼神,一样倦看人间的神情。他想道:“也难怪,他们都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自幼教养自与旁人不同。”他忽有所感,转身一看,云行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亦望向那方,面无表情。

        蛮族可汗的金帐中,众将席地而坐,每人面前放着一坛酒,一方烤肉,大帐门帘大开,外面燃着星星点点的篝火,士卒们围在火旁,欢呼畅饮,玩笑打闹。金帐中虽不若外头那般百无禁忌,但也极为热闹,鲁成仲和云行风赌酒,输了的要在火里滚一回,硬拉了赵子飞作证人。云老将军有些醉了,拉着杨放大谈当年风南起事,“那会子,你是最小的一个,才十三岁,一见蛮族的马冲过来,就尿了裤子,大叫老叔,把天侄气的,要不他怎么就差点没带你走呢!”周围诸将一下子哄笑起来,杨放本就不胜酒力,这一下更是满面通红,令狐锋本是个顶谨慎的,这回却有些放肆,四处找人灌酒,寻到了鲁成仲,便放他不过,倒让将输的云行风逃过一劫,他又找上杨放,杨放吃不消,胡乱扯了个由头,道:“这里枯饮无聊,让沐二公子和太后弹一支曲子怎样?”在座众人都听过方才二人的弹奏,纷纷叫好,沐霖和赢雁飞也不推辞,取来琴箫便合奏了起来。

        云行天一直在大杯大杯的喝着酒,一旁的袁兆周对他诸多暗示,他都不与理会。他心中百般念头转来转去,放?还是不放?无论沐霖为何来北方参与此战,他总是与自已并肩作战了这些时日,刚刚从蛮族铁蹄下逃出来,就向同伴下手,确是有些不忍。况且,作出此事,后人会如何评述?哼,我云行天何时又在意起旁人的议论了,若可少数万将士的伤亡,早日一统中洲,便是被骂作无耻小人又如何?但南下一战就是最后一战了,若没了与沐霖一决高下的痛快,又是何等无趣,难到我云行天真的不如他么,非要用这样的手段而不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胜他?这么一来,我只怕一辈子心中都会输给他了,赢雁飞心中也会如此吧!

        云行天看着赢雁飞与沐霖琴箫合奏,不时对视一下,心中一股气透不过来,突然把手中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乐声停了,众人觉出有异,都静了下来,回座上坐下。

        云行天盯着沐霖道:“二公子,你视我云某如何?”沐霖放下箫,回道:“天纵英明,盖世豪杰,云帅为人何用我沐霖评说?”“那,二公子留在这里怎样,我以亲弟相待!”沐霖俯身为礼,道:“多谢云帅错爱。”然后便不发一言。云行天又道:“若你为安王,我与你相约,十年不攻南方,以报你相助之义,如何?”沐霖道:“不必!”语气淡然,却是干净利落,绝无半分犹豫。云行天追问:“为何?”沐霖缓缓道:“十年也好,一朝也罢,要打的战总是要打的,倒不如早些了事的好.”云行天沉声道:"二公子身负奇才,难道不想尽展所能,青史留名而情愿一世受人制肘?"沐霖自失一笑,站起来,踱步道:"云帅,有些事情一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若是想为所欲为,倒头来常常是一言一行都不能率性而为.云帅欲开天辟地,沐霖却只想随波逐流!云帅,沐霖与你不是一路人."众人都以为云行天会发怒,谁知他却只是执杯默然,似是若有所思.

        忽有一名小校闯了进来,惊惶失措的跪地道:“云。。。。云。。。。云帅,不好了,马。。。。。马。。。。不见了。。。。。”云行天不耐的喝道:“少了匹马就吓成这样了!”“不。。。。不是,少了一匹马,是少了几千匹马。。。。”袁兆周急道:“石头营可有异常?”“好象。。。。好象没有。”“什么好象!快给我去看!”袁兆周少见的失态大吼一声。众人望向沐霖,他举杯欲饮未饮,意态闲适。不一会,待卫们提了一人到,却是铁风军的标将秋波,他神态萎顿,跪在袁兆周面前,不发一言,待卫道:“石头营里没人了,只有秋标将被绑在那里。”袁兆周冷冷的道:“好呀,我让你去看着石头营,你倒好,反被别人算计了。”秋波垂头道:“未将无能,未将知罪。”

        云行天大笑,道:“秋波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公子,只要你在,什么兵也能成石头营,你自已留下来糊弄我们,让他们先走,岂不是买椟还珠么?”沐霖不答,只是一笑。云行天大喝一声:“来人,给我和二公子满上三杯酒。”立时有人上酒,云行天持杯道:“二公子,当时我二人在京都别时,饮过你三杯,今日云某请你这三杯!”二人举杯,饮干面前之酒。云行天将杯一摔,问待卫道:“去,取三匹马来,两马负上缴获蛮族的金珠,一马与二公子为坐骑。”然后转向沐霖道:“二公子,听说你北上之日,散尽家财,这些事物就算云某还你的好了。就此别过,战场再见。”沐霖略略怔了一下,道:“云帅不会后悔么?”未待云行天回答,外面突然传来兵器相击,呼喝打斗之声。

        帐中诸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走了出去,“是石头营?”“石头营怎么又回来了。”云行天和沐霖齐声喝道:“住手!”一行人走到骚乱处,只见云军围成一个大圈,中间正是沐霖的石头兵。双方各执兵器在手,相峙不让。沐霖拨开人群进去,厉声道:“谁让你们回来的,李兴人呢?违我军法,定不饶他。”

        “二公子!二公子安好!”石头兵中爆发一阵欢呼,有几人推出一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副将出来,跪下向沐霖道:“二公子,是我等不肯听从李副将,私自违令,望公子责罚。”几千石头兵一并跪了下来,齐声道:“请公子责罚!”沐霖别过脸去,杨放似乎见到他的眼中有一点莹光闪过。片刻后他大步走到李兴面前,拨出佩剑,挑断了他身上的绳索,大声道:“起来,都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轻易跪人!”然后回身向云行天一拱手,道:“告辞!”云行天道:“慢着!”正有待卫牵了三骑到来,其中两骑上捆了几个大箱子。云行天道:“这些请二公子拿去。”

        沐霖也不推辞,命人接过,上马.正待启行,忽有一缕琴音传来,却是那大梦回风曲.沐霖勒马回顾,见金帐之中,灯火辉煌,杯盘狼籍,空空荡荡,赢雁飞独坐帐中,垂首抚琴.沐霖久久凝视无言,胯下的良驹不耐的长嘶,双蹄不时跃起落下,踢起重重浮尘,他终于转身策马,率众离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八回 看成败,人生豪迈(作者:天平)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北靖五年至重光元年的这场大战,幸朝在受尽屈辱五十年后终于大败蛮族.这一战之艰难之惨痛之奇异,在中洲史上可称空前绝后,更有无以计数的戏曲说书反反复复将其间的故事传唱.然而为了这一次的胜利,中洲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南方还只是出粮而已,北方各省却已是满目创痍.厚琊山原是主战之地,各处可居人的谷地几乎都被蛮族掠劫过,虽然有散于山原中的幸军保护但依旧是户户有死伤,家家无余粮.蛮族不通采矿,但每发觉一处必破坏一处,好些官矿都难以再行复工.银河流经的风南草原本是宜牧宜农的沃土,但早些年就因蛮族的侵扰大半荒弃,在战前为坚壁清野之需而为杨放烧去泰半,后来又因这一场蝗灾而成白地.明凌河以南的大片良田,向来是麦谷的丰产之地,素有北方粮仓之称,亦是经了天灾人祸颗粒无收.西京以北的大小城镇百姓均已撤走,找不到什么东西的蛮族恼怒下将之统统烧毁.但若是和西京比起来,却又算不了什么了.数十万大军在西京城里长达一年之久的缠战,几乎遍及了西京的每一座房屋,每一道小巷,有时一间小屋子就数度易手,连皇宫都很难找到一个完好的房间,西京的每一方石板下都淌着殷殷的碧血,每一个路口中都垒着成堆的尸骨,尸臭味在这座城里弥漫了好些日子,直到重光二年才渐渐消散.十万蛮军离开时只余下了不足二成,守城的五万将士和留下来的十多万青壮男子,活下来的只有三万.蛮军撤走后的西京,如同一座死城,三万形同鬼魅的活人守着二十余万具尸首,苟且偷生于这座史上最大的废墟之中,这就是云行天回到西京时的景象.

        云行天一行回到西京后来不及喘一口气就开始连日连夜的忙了起来,修葺房屋,清理尸体,拆掉无计其数的路障.好在几十万大军都闲下来了,劳力是不愁的了,积压在雪拥关和远禁城的大批粮食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运进西京.入秋后降了霜,所到之处片草无存的蝗群终于止步于远江而没有继续南下,又下令收起烧掉蝗尸,以免来年再度为患.此后疏散到南方和山原中的百姓陆续返乡,居无处食无着,哀嚎盈耳,饿殍遍野.云行天反复与众人商议,只有从沐家买粮一途,然而自蛮族退兵以后,沐家卖粮就再也不若战时那般痛快,这自然是防着云行天,本也是应有之义.更由于经这一年大战,北方历年积下的金银所余不多,开矿重采又非一时可行,交钱时未免不如过去那般痛快,沐家有了借口,更是不肯运粮过来.还有越发令人难堪的,就是那些迁去南方的妇孺老幼不少已在南方安定了下来,不愿再回北方,还叫了儿子丈夫跟了去,北方经多年战乱,本就人口稀少,这一来劳力更是不足,不得不遣散了大批军士.袁兆周有时心中暗自庆幸云行天没有依自家的话杀了沐霖,否则不要说沐家打过来谁胜谁负,单是不再售粮这一条,就够呛.不过沐家仅衡轻重后还是不敢完全断了粮路.成千上万为饥饿所迫之人,若是不顾一切冲向远江,沐家也是决计消受不起的.何况冲过来的并非一般饥民而是数十万在与蛮军之战中存活下来的精兵悍将.终于由赢泌和与沐家总理粮秣的高总管一起商议了个条款,以云行天这边的兵器箭支和精铁换南粮.沐家晓得若是运粮过去,待云行天缓过劲来定要南征,云行天也未尝不知这些送到南方的兵器箭矢终会落回到自家头上来,交给南方的大量精铁足以让所有尚可开工的铁矿一刻不停的开采数年,但在现今的情形下,两边的人都只能勉勉强强的接受了.

        这年初雪落下之时,西京已重修的堪可住人,百姓渐渐的回来,城里开始有了些人气.进了腊月里头,云行天居然在街上听到了年糕腊肠炮仗的的叫卖声,他精神一爽,想道:"也是该把他们接回来了."腊月二十日开始,通往西京的大道上突然热闹了起来,地上的积雪日日都来不及堆起就被踩化,许许多多车马日夜不停的往西京赶来.在西京的城头,云行天手下的将官们焦急的挤在一起等待着各自的亲眷归来.战前退到远禁城以南的文官们也回来了,最让云行天高兴的是,赢氏一族由赢淆的带领下回归北方,他们不但将数千赢姓族人带回,更有数万的百姓跟随他们拥回了久违的家中,他们带来了粮食,绸缎,油盐,佳果,美酒……足以让西京过一个象模象样的新年.腊月二十八,云行天在元帅府设宴为赢家头面人物接风洗尘,这也是一个有力的宣告,雪田赢氏,五十年来蜇居不出的北赢,投向了云行天,中洲的天命所归已是再清楚不过了.

        席间赵子飞与赢淆谈起去年在瞧城下的那一番晤谈,叹道:"沐二公子的推断与战情居然*****不离十.可叹,未将未能守住瞧城,才将战情弄的如此之僵……"杨放一拉他,低声道:"你喝多了吧?"赵子飞浑身一激灵,立即醒起,他提了沐霖.沐霖走后,这个名字,在云行天面前几成了禁词.众人偷眼看云行天,他只是淡淡的道:"赢老先生的见识果然广博."但场面已不自由主的冷了下来.云行天似恍若未觉的说道:"先生的二公子在我袁军帅身边料理民政,听说先生有家训,不许子弟出仕,不知可能通融一下呢?先生如肯同意,只要我云某能做到的,请尽管提."众人心知,赢家这么快就回北方,已经是表明了心迹,云行天这话不过是让赢家要价而已.

        赢淆放杯道:"我赢家自此后愿为云帅效力,只求云帅一诺."云行天正色道:"老先生请讲."赢淆道:"我赢氏一族并不靠朝庭,耕读传家也可过日,并不想求云帅格外恩典.只是……老朽此生最悔之事,便是将小女嫁入皇家,老朽只想求云帅给她留下一条退路."云行天忽然有些自嘲的笑了,他边笑边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指着在座众将道:"云某怎敢冒犯太后,若是我敢动太后一根毫毛,只怕连我身边的这几位也要和我拼命的."赢淆笑道:"云帅说笑了."但堂上将军俱正襟危坐,不敢言语,全无当作笑话听的意思.赢泌和见状忙举杯道:"云帅英雄襟怀,自然是不会亏待有功之人的."他这话指的自是赢雁飞助守西京之事,又暗暗的摆正了位置,是赢雁飞对云行天有功,而不是相反,在座诸人自然心领神会.云行天举杯道:"云某自然会给太后一个交待,干,为赢家重归朝堂!"就在云行天与赢氏一族欢呼畅饮之时,在他的内院里,四个女人隐隐的围成一圈,她们的目光聚在那个金发碧眼的奇怪女人身上."这,这,这是什么东西?那里来的怪物跑到府里来了?"一边的侍从躬身道:"这是云帅的新夫人.""什么?我,我们……哼,是蛮族女人吧.""是,漆雕氏夫人是蛮族可汗的格格.""原来云帅这一年多不单在和蛮族的男人打,和蛮族的女人也是打的火热着呢.""呵,我想也想云帅这一年多不会没有新人儿的,谁知他连蛮族女人都要了,呵呵……""亏你还笑得出来,云帅日后若打下了南方,我们定也少不了几个姓沐的妹妹的."侍从肃然道:"请各位夫人小心些说话.""怎么,你要告到云帅那里去么?"侍从见到最后一辆小车中走下一名二十*****,容长脸的妇人时,终轻了口气,行礼道:"董夫人."董氏早已在车里听到议论,下来叹道:"你们何若难为人家.大家的来历原也差不多."女人们一下子住了声,原来云行天的女人除了董氏是云代遥作主跟了云行天以外,其它的几个都是云行天手下败将的姬妾女儿.女人们听了这话,面上都是一寒,不再说什么,董夫人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府里就安份点吧.自已回各自的房里收拾一下,前面的宴席散后,大家都聚到雨晨堂里,迎候云帅."女人们悻悻的各自散去.董氏过来拉着漆雕宝日梅的手道:"妹妹住那里?"侍从道:"漆雕夫人在梦华轩暂住."董氏皱了皱眉头道:"那地方好些年没人住过了,如今更不知破烂成什么样子.这些日子服待你的只怕都是亲兵什么的,是不会整治的,我身边几个丫头倒还是手脚麻利的,我带她们去,给妹妹收拾一下吧."说着就唤了几个丫头过来,拉着漆雕宝日梅随侍从而去.漆雕宝日梅却把手抽了回来,生硬的说:"不必了,我住的很好."董氏吓了一跳,道:"原来妹妹会中洲话呀!"想起方才那几个女人说的话漆雕宝日梅定听在了耳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妹妹不要听她们几个的闲话,其实她们也就是嘴上利害……""你们恨错人了.""什么?"董氏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怔了一下,漆雕宝日梅的眼睛看向着远处,宫禁的墙堞,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们恨错人了,你们的敌人不是我,她是……"远远的前堂传来太监拖的长长的公鸭嗓子,"太后懿旨到……"重光三年正月初一,赢雁飞在宫中大宴群臣,并颁下圣旨,封云行天为项王,这是幸朝史上继沐氏安王外,第一个异姓王,其余诸将功劳皆由项王谕旨颁奖.幸朝的外壳下,云氏王朝已然呼之欲出.路人皆知,云行天在等什么,他等的是平定南方的那一天.

        重光二年的好年景让老人们一直说到了重光三十年,好象是老天对多灾多难的北方终于有些过意不去了,真个是风调雨顺,万事顺遂,去年肆虐整个北方的蝗虫没有见着半点踪影,就连常有的小虫小害都没有.麦苗儿疯了似的往上长,七八岁的娃儿藏进去也见不着,结成的穗子有高粱米大小,收割的时节,天上连一星云彩都见不见.那些白花花的面收进库房里时所有的人都几疑身在梦中.南方这一年却遭了数十年不遇的大水,远江泛滥,千里汪洋.虽说南方的底子比北方厚的多,沐家还拿得出足够的粮食赈济,但两边因粮食而至的微妙平静悄悄打破了.八月,北方的新麦一出,北方就停了向南方购粮,当然也同时停了送到沐家的精铁兵刃.

        九九重阳,正是登高会友的好日子,袁兆周与一干好友邀游于枫山,清朗晨光下漫山的红叶之美只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他们堪堪的爬到山巅,已是将午时分,几人坐下来执杯畅饮.

        "听说,最近原先留在南方的百姓近来纷纷北返?袁兄,这可是真的.""自是真的,当初他们留在南方也不过是贪图个温饱,如今北边的日子好过了,倒底还是自家乡土好.""那么,项王近日好似不在西京呀,只怕日子到了吧?""兄神机妙算呀,项王离了西京,连我也是不知的,你怎就断定了.""嗤,袁老三呀,你这套说辞去哄别人吧?项王若留在西京,你哪有闲来这儿.早些日子我还道你这回寻了个好主公,不过瞧你如今这骨肉支离的样子,那云行天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哈,哈,你老七这条舌头……不过我怎么听着就有些酸溜溜的味儿呢?""就是就是,老三,我算是佩服你瞧人这眼光,当初云行天就那么三四万人,不起眼的很,你居然就看上他了,如今项王一登基,你就要是封候拜相了吧?""各位各位,这种话咱们还是少说点吧.这可是谋逆之言呀!""算了吧,拿这种话到我们面前说,也亏你好意思.说点实在的,项王是不是准备和南边开战了?""那说实在的,项王确是不在西京,不过平南之战.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反正直到今日,这事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提过.""为何?不是说如今没了后顾之忧,南下易如反掌么?""你这话问的袁老三没法回.不过我倒是猜到一点,说给你听听.这要紧的还是粮食.前些年北方是淘空了的,今年大丰年,但明年后年呢?粮食不够,人丁不旺,如今南边人口是北方的三倍,那边又不都是酒囊饭袋,有个沐二公子在那里,一时战事不顺僵住了,打上个一年二年的,军粮怎么办?若是就地征粮,南边百姓定恨项王入骨,战后的安抚难呀!项王又不是蛮族,抢了就走,项王想的是一统中洲,那能不在意?""也是……那是谁?好象是你身边的那个赢泌和!"袁兆周站起来,心头"咚咚"的乱跳了起来,他此来前已交代过,没有突发的要紧事,不要来找他,他看到赢泌和带着几个人急急的策骑冲上来,满头大汗,头巾歪在一边.赢泌和世家子弟,在仪容上向来在意,如此惶急,自然是出大事了.果然赢泌和一见袁兆周就高声叫道:"各位大将军请军师回去,有紧急军情!"竟没有下马行礼.袁兆周片刻也不敢耽搁,向同行的各位行了一礼,道了声"兆周早走一刻,见谅!"便上了马,奔下山去.

        "出了什么事?"看着下山的人影,山上的各人不由的感到了些风雨欲来的气息.

        云行天的王府议事堂上,云代遥坐正中,令狐锋杨放赵子飞端坐两侧,"军师怎么还没有来?"杨放有些坐立不安,"坐下!"云代遥斥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来了,来了,这消息确实了吗?"袁兆周一边掀帘子,一边道.云代遥道:"是秦前发过来的,确是反复找过了,没有发现项王的踪迹."袁兆周有犹自有些不信,道:"项王不过是到噍城看看新造出来的神机大船,走时都说了眼下还不是开战的时机,怎会....."云代遥摇摇头道:"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云代遥在桌上摊开一份地图,这是在座的都熟悉的,雪拥关以南至远禁城的地图.他指着远禁城与雪拥关之间的一个小山包,道:"那些难民就是被杀在这里了."赵子飞道:"沐家的人也真是太过份了,北方百姓战后回北方,这是当初就说定了的.去年我们也没要他们强行遣返,眼下人家自愿回来,他们居然不许带走一颗粮食.那些难民从小道上翻出来,他们还追出来把人全杀了."令狐锋亦道:"就是,我们不打上门就够不错了,竟还敢犯我边境,换了我在,也定是要教训那些远禁城的家伙们一下.""教训他们是该的,项王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妥,先令一些小队的人马穿上南方的衣着,背着麻袋引那里面的人出来,然后把他们困在这处的山谷,"云代遥的手指在图滑动,"然后有意放走几个人,诱了沐家的那个守将陈庆率军出来,项王本想是把这一支沐家的骑兵灭掉.他身边有五百铁风军和五千步卒都是在那一带打了多年战的,想来无论如何也不到于全军尽墨.就算是一时不察,把项王救出来总是可以的吧.可秦前得了消息去,只见满山的尸首,怎么也没找着项王.""这还不说,还被人趁他出城之机烧了刚刚完工的神机大船.这是效你的故智呀,令狐将军."赵子飞苦笑道,失噍城的那一夜,对他来说着实太难以忘却了."令狐锋摇摇头道:"说这个人效我的故技我是不敢当的,戏法人人会变,各人门道不同.能在项王的眼睛底下玩出来,我是自愧不如的,在沐家那边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众人互望一眼,都没有并点怀疑,一定是他,沐霖!"项王眼下倒底在哪里?"杨放倒底忍不住提了这个问题.众人默然.云代遥缓缓道:"要么是逃出来,一时还没联系上;要么是被沐家抓了;要么是……尚未找到遗体.""决不会!项王洪福齐天,怎会这般轻易的遇难?"杨放高声叫了起来.云代遥道:"将军难免阵上亡,那里有什么洪福齐天,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阴沟里翻了船的多的是.要紧的是我们眼下该如何料理."袁兆周理了理思绪道:"依晚生的看法,最要紧的是赶紧多派人手去那一带山原里搜索,晚生信得过铁风军的战力与忠心,那是杨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请杨将军也要对鲁成仲他们有信心才好.不过这事秦前他们一定已在加紧做了,倒不消我们再去督促.若是项王落在了沐家人的手里,我们就只有先等沐家那边开价,只要有得谈不论什么条件都是要答应的,只是依他的性子是绝不会要我们为他而听命于沐家的,万一……嗯,谁能主持大局?"他环视在座的四人,四个人都别开眼,连云代遥都似无法面对这个问题.袁兆周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想道:"八年的心血呀,好容易有了今日的这个局面,难到又要重来?可惜了董夫人生下的那个大公子,若是活下来,也有十岁了.不过哪又怎样,幼主在位,少不了权臣作乱,便如今日的小皇帝一般.小皇帝?"袁兆周突然想到了赢雁飞,他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会议之后,众人在西京坐不住了,纷纷跑到了雪拥关去,只留下了袁兆周稳着西京的人心,但各等小道消息却是传的纷纷扬扬,搞的西京人心惶惶.十多天过去,却始终没听到云行天的半点消息,起初几天,袁兆周还生怕有沐家的信过来,倒后来,却是盼着沐家的消息,可时日一天天过去,找的人固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沐家那边也是毫无音信,袁兆周一天十多封信传到雪拥关,雪拥关那边的回信愈来愈简略无礼,可想见将军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急.

        到了第十五日早上,袁兆周整了整衣冠,吩咐家里人,道:"准备车马,我要进宫."他的大车刚出了家门,就见一名王府的家人撒丫儿跑过来,袁兆周下了车,王府的家人面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军师,项王回来了!"袁兆周先是一惊,然后才是一喜,问道:"鲁将军呢?""鲁将军也回来了!"袁兆周大喜之下又有些疑,"怎么突没声息的就跑回了西京,昨日夜里收到云代遥的消息还说没有寻到?"忙道:"快快,速去王府!"袁兆周万万没想到,他在项王府居然吃了闭门羹,几名云行天的贴身待卫守在雨晨堂外,满脸无奈道:"项王吩咐过了,他累的很,不见人.""什么?我是军师,连我也不能进吗?""是项王说的,谁也不见,尤其是军师和几位大将军.""不行,没有这等道理,项王!项王!""请军师不要在此喧哗,云帅说了要是放几位进去,是要砍了小人们的头的."袁兆周无耐之下,只得往铁风军的驻地去,只见军营中人人都面含悲忿之色.寻到了鲁成仲的住处,一见鲁成仲的面,袁兆周就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鲁成仲居然成了这个样子,袁兆周几乎认不出来了.他身上缠满了绷带,但看上去比起过去来还是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胡须足有半尺长,最让袁兆周惊心的是,他眼中那种傲然的神情变了,变的狂躁而又阴郁.袁兆周走过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鲁成仲木然的回道:"三十四个人,五百个兄弟只回来了三十四个."袁兆周突然懂了铁风军将士的悲忿神情,这是铁风军的第一场败战,就是与蛮族决战中,铁风军也没有如此大的损伤."袁兆周急问道:"这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鲁成仲不言.袁兆周再催,鲁成仲用几乎是哀求的声音道:"军师,不要问了,好吗?"袁兆周突然知道了为什么云行天不肯见他,这一败对他和铁风军来说都是平生第一次.这些日子对他们而言都是无法回顾,就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都是难以启齿的奇耻大辱.所不同的是,鲁成仲无法不让袁兆周来见他,而云行天却可以.袁兆周叹道:"好吧,我不问了,你们,回来前没去过雪拥关吗?"鲁成仲低声道:"是,项王不想见各位将军,走水路回来的."袁兆周苦笑,难为了雪拥关的人心急似火的狂找.袁兆周对鲁成仲道:"你好好养伤吧."他走了出来,命人传信给雪拥关的诸将.

        四日后,诸将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个个都衣甲不解的跑到了王府,也个个无例外的碰了壁,连云代遥也叫不开云行天的房门.众人聚在了云代遥的将军府里商议."这都十天了,他到底想躲到几时去?"云代遥丝毫也不掩饰自已的不满,"世上本没有不败的将军,难到是我错看了他,他竟是这么不堪一击的人么?"杨放神色黯然道:"真是很惨,那么多兄弟,就这么去了."令狐锋道:"杨将军这么说就差了,你的铁风军总也只是死了四百多人,人家沐家的可是数倍于此,谁说过铁风军的人就不能死的么?"袁兆周道:"也不必大家都聚在这里,让项王静几天吧,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杨将军,在雁脊山筑城的事项王早说定了由你来的,昨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石料备的差不多,可以开工了,你过去主持吧,带上你的骑兵防着蛮族破坏.""是.我今日就走.""赵将军也请回噍城去,神机大船烧了总还得再造,防着沐家那边打出了兴趣,再玩这一手.""也好.""令狐将军,你的手下闲着无事,去明凌河那边帮百姓收麦子吧,我恐过几日河水会涨.""好吧,西京的事就烦军师和老将军拿主意了."云代遥送几人出门,袁兆周落在最后,悄声问他:"老将军出面让董夫人劝劝项王如何?"云代遥摇头道:"小玉胆子小,最不会说话,从不敢在云行天面前说个不字,要她去,没用的."袁兆周叹道:"我原想项王不见我们几个,无非是不想提那一战,若是不相干的人劝一劝,或者好些."云代遥突站住了,"不相干的人,我倒是想到一个.来人,备马,我与军师要进宫.""又有人来了么?"雨晨堂外的待卫们苦着脸直起了手中的方戟,预备着拦驾,这几日他们算是把朝中威重权高的人物都得罪了个遍,这回又不知是谁来了.可一见着过来的人,他们都怔在了那里."太后!"待卫们跪了下来.赢雁飞后面跟着几个宫女太监,站在了他们面前.

        "我要见项王."赢雁飞淡淡的说道.待卫们互望一眼,这句话着实是他们这几天听的最多的一句了."项王下令,绝不许人进去.""他说了我也不许么?""这,"待卫们有些犯难了,云行天没说过不见赢雁飞,他说的是什么人都不见,其尤是军师和几位大将军."我一定要进这个门."赢雁飞向前走去,"太后!"待卫们一拦,赢雁飞抬起眼睛在他们面上扫了过去,待卫们与她目光一触,都情不自禁放下了手中的兵刃,但人还是挡在门前.赢雁飞直直的走过去,对他们视若无睹,待卫们不敢碰她的身子,退了又退,及至无处可退,无奈的躲开.让她走到了门口.待卫们想,反正门是关着的,你也打不开,我们就是不拦你,你也进不去.

        赢雁飞走到门前,叫了声,"朱纹,拿过来.""是,太后!"朱纹将手中的一只绵囊递了过来.赢雁飞此时做了一件叫待卫们万万想不到的事,她从囊里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玩意儿似的斧头,挽起袖子,双手举起,"碰碰碰"的砍起门来.看着这个温雅端丽身份尊贵的女子,如山野樵夫似的挥着斧头,众人目瞪口呆之余居然没想过这斧头也可以算作利器,是不许带入后堂的.见她咬着嘴唇,细细喘息,香汗见额的样子,待卫们几乎忍不住要说一句"让小人来帮太后."奇的是,这么大的动静,雨晨堂里居然没有来动问一声.赢雁飞终于在门杠的地方劈开了一个口子,她抹了抹面上的汗,抻手进去,拉开了门扛,把斧头扔在门外,推开了门,走进去.

        赢雁飞大步走进了云行天的卧房,黑洞洞的屋里一股子酒味熏的她有些头晕,她也不看床上的云行天一眼,来到窗前,"刷"的一声拉开了厚重的帘子,然后"砰"的一声推开了窗子,让一天明丽的阳光射了进来.赢雁飞看着窗外道:"唯善败之将方可称名将,项王如今终有了做名将的机会,却不知做不做的成了.""是呀,这一仗败的不坏."赢雁飞听到云行天的声音,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颓唐,"若是沐家死守远禁城不出,以沐霖之才,我原也未必拿得下,可是由这一战,沐家中人必会以我可欺,只要他们敢出远禁城,就有了可趁之机."赢雁飞转过身来,背着光缓缓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下,听着云行天继续道:"我已传书给秦前着他多多示弱,沐霖或不会上当,但沐家其它的人就未必了."赢雁飞柔声道:"既如此,项王为何要闭门不出,让将军们和军师为难."云行天从被中坐起,身上的衣裳倒很整齐,好象是知道赢雁飞会来似的.他悠然道:"可我也确实有些累了,难得有个好借口,偷几天懒吧."赢雁飞轻笑道:"项王是个闲得住的人么?这几天已经是挨不下去了吧,只怕是早就盼着有台阶下,妾身来的是时候呀."云行笑道:"你方才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想的吧.可我真倦得很了,不想见人,只是就象沐霖说的,已走到了这一步,没有逃开的地方了."赢雁飞奇道:"原来项王也会有与沐霖一般的想法?""是,可我与沐霖不同,沐霖是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争天下的游戏是停不下来的,所以他不肯玩,但他的出身又让他没法置身事外,是以他总是半心半意的搀和.而我一开始是为了活命,后来是不甘为人下.然后就发觉若是不想为人下,就得立于众人之上.一场战打完紧跟着就要想怎么打下一场.前日的朋友,马上就要想着如何置之于死地,不能停了.有那么多人为我而死,当年跟我一同起事的云家五百子弟活到今日的只有四十一人.就如去年的那一战,因我的决意开战而死的百姓兵士足有五十三万七千多人.若我不能一统中洲,如何对得住他们?"赢雁飞看得出来云行天这些话是从没对旁人说过的,她默然了半响,道:"难道项王起事之日就知今日,便会任人宰割么?项王在下令杀掉哈尔可达时就知道会有一场大战吧.""说的是,我云行天就是这种人."云行天凝视着她,突然道:"你那天与沐霖合奏,是有意激我么?"赢雁飞回视他道:"喔?若是没有妾身,项王就真会杀了沐霖么?"云行天点头道:"也是,这是我自已的决定,不应该赖到旁人头上."赢雁飞道:"不过妾身也确是觉得沐霖就那么死了太可惜,想想他会怎么应对项王的攻势,很有趣呀."云行天摇摇头笑道:"我总觉得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在你只作看场大戏,碰到热闹的段子偶尔客串上来搅搅场子.那天你为什么不跟沐霖走?沐霖想要你和他一起走,是吗?"赢雁飞侧过脸去道:"是呀,他是想要妾身跟他去南方.离开世间纷扰,琴书自娱的日子妾身也想过呀,可他连自已的去留都作不了主,又怎能让妾身跟他."云行天问道:"那你自已的意愿呢?"赢雁飞冷笑,道:"妾身早已说过妾身是一颗棋子,在谁手中便为谁效力,妾身的儿子是幸室唯一的后嗣,只要这一点不变,妾身就没有自已的意愿可言.这中洲天下好比是一位人人都想娶到手的绝色佳丽,而妾身呢,就是她的陪嫁丫头.谁得了中洲,就得了妾身,得不到中洲,就不得不到妾身."云行天问道:"这话你跟沐霖说过吗?是因为这个沐霖才不肯留在我这里的吗?"赢雁飞摆头道:"你太高看我了,沐霖自是明白的,但他有他的意愿,不会为任何人改变的,就像项王一样,项王也不会为一个女人放弃天下吧?""啊,"云行天笑了,道:"幸好我会为了一个女人称霸天下.你一直要说你是一颗棋子,那你今天又为何要来,为何要关心起我的死活?"赢雁飞有些凄凉的一笑,道:"因为妾身正在项王的手中呀,棋子也总得关心一下拿着她的那只手怎样了吧."云行天道:"是吗?就算是吧.这样很好,你最好不要有其它的想法."重光二年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平静之中安然渡过.沐家紧张的备战没遇到预料中的报复,铁风将士们雪耻的呼声被云行天轻轻按下.沐家的人虚惊后重新探出头来,发觉原来天还没有塌下来,于是云行天没有那么可怕了,沐家的将士们纷纷的传言道:"云行天即打的败蛮族,为何我们会打不过云行天,这一战便如同云行天的银河之战,云行天若是敢打过来,就叫他如蛮族在北方一般的惨败在南方."北方的兵士们也疑惑相互询问:"项王是怎么了,这还是项王吗?难到就这么一次失利,就让项王意气消沉?"但在有心人的眼里,这一年的平静的水面下惊涛骇浪正在酝酿,重光三年,一个小小的过板.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不贴了,,发现贴过来的东西太费眼,排版不好,自己到这里看吧
      • 和和,英雄和美人呀。可惜这个女子太聪明啦
        • 太聪明是可惜还是可恨呢?
          MM早点休息,改日慢慢看,当心胖胖猴的熊猫说
          • 和和,我连夜看完了,构思还是很缜密的,不错哦。还想起孝庄太后,极顶聪明的女子似乎总要踩着爱人的生命保全自己的渴望。俺还是觉得当个笨人比较好呀!
            • 这么喜欢看长篇??
              • 和和,只是喜欢看故事。读别人头脑里面产生出来的新鲜的东西比没完没了写作业,甚至比单调机械的刷rolia都有趣多了。
                • 你也有作业吗?好像没看你做过作业。。hiahia。。
                • 如果把作业写成故事会有什么结局?^_*
                  • 结局就是
                    你的名字。。。
                    • 那是我的,你累了,洗洗睡吧。。hehe
                      • 新板猪?
                      • 嗯,一上rolia,就想睡觉。你和妖精们慢慢玩,俺不管了。:D:D
                        • c u
                          周笃笃
                  • 妖精MM, 还是故事写成作业比较可怕
            • 云和燕都太有野心,令人恐惧,倒是很喜欢与世无争的沐二公子
              • 很象春眠的庭院里面的松风,和和。可惜都短命呀
                • 能活的如此明白和精彩,又何必在乎长短
                  下次看来我要白天贴了,否则担戴不起,哈
                  • 如果贴的精彩,又何必在乎白天黑夜。。就算深夜贴文,又何必在乎是否有这顶担待不起的虚帽。。:)
                    • 和和,太复杂的逻辑题了。还是“你们毕业还是我们毕业”比较直白易懂。
                  • 以后一天贴一回好了,总有的惦记比较好哦。熊猫与否倒还在其次,我是怕不出几天,就会开始出现滥竽充数的文章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