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新闻周刊
据《瞭望》新闻周刊报道:自5月31日下午成都军区执行抗震救灾任务的一架直升机失事以来,灾区军民展开了一场大规模搜救行动,1万多人、100多架次直升机、运用多种科技手段,展开了一次次地毯式立体搜救。
自救灾以来,这5位机组人员始终以无畏行动履行人民解放军使命,他们的音容笑貌,深深印在灾区军民心中。
截至记者发稿时,搜救仍在进行之中。
“兄弟,你怎么还不回来?”
记者刘永华、李宣良在成都军区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报道:
5月31日14时56分,734机组与地面失去联系。
得到直升机失去联系的报告后,指挥部立即指示部队运用各种通讯手段联系机组,同时通过空军中继机、中国移动手机呼叫直升机和机上人员。
15时45分,指挥部联合搜救指挥组成立。从这一刻起,成都军区作战指挥室二楼右侧办公室的灯光就再也没有熄灭过……
陈格辉,成都军区司令部陆航处处长,失事直升机机长邱光华的战友,担任空中搜救行动的负责人。自搜救开始以来,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作战值班室。
成都军区抗震救灾部队的一架米-171直升飞机,五月三十一日下午在执行运送第三军医大学防疫专家到理县的任务返回途中,因局部气候变化,突遇低云大雾和强气流,在汶川县映秀镇附近失事。图为米-171直升飞机在映秀镇至银杏之间的高山峡谷地带穿梭飞行救灾的资料图片。 中新社发 贾国荣 摄
陈格辉告诉记者,直升机失事后,可能出现机体散落,变成碎片的机身涂有军用迷彩,与植被的颜色相同,很难通过肉眼分辨。特别是失事地域山高林密,很多地方因为地震引发山体松动还在不断滑坡,无论是徒步攀越,还是直升机空中搜索,难度都非常大。
自6月1日中午新华社发布直升机失事的消息以来,各种各样的线索就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到指挥部。
每当听到新传来的信息,陈格辉和同事们都会激动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拿出大比例尺地图和卡尺,仔细地进行比照。经过科学研判后,迅速给附近的直升机或搜救部队打电话,展开搜救……
尽管每一次结果都令人失望,但当下一条线索传来时,他们又会重覆同样的程序。
几天几夜很少休息的陈格辉,不时在椅子上打个盹。他说,每回在迷迷糊糊中,他都好像看到了邱光华。
“兄弟,你怎么还不回来?”他在心中问道。
5月31日12时,当天上午已经飞行两次的机长、拥有5800飞行小时的特级飞行员邱光华接到命令:运送10名防疫专家前往理县。接到任务,734号机组成员:51岁的邱光华、47岁的王怀远、28岁的陈林、27岁的李月、23的张鹏,匆匆吃了两口饭,就赶往机场。
此前的救灾中,他们每天都在一个接一个的任务、一次接一次的飞行中度过。5月12日以来,邱光华飞行了63个架次、王怀远飞行了76个架次。
他们所在的成都军区某陆航团,在四川盆地与青藏高原的交汇地带,一次次化险为夷,将成都经都江堰到映秀、理县这个山高谷深、气象条件瞬息万变的死亡航线,变成了生命通道。
当天14时20分,直升机拉上因受伤需要转运的14名群众和相关人员,从理县起飞返回成都。大约半个小时后,直升机开始进入银杏乡至映秀镇上空,这里山高谷深,连续几个很陡急的大弯,经常有强烈的扰动气流和阵性大风,山沟里水电站扯出的高压线,也是飞机的隐形杀手。
14时52分,734机组与750机组建立了联系,开始双机目视跟进飞行。不到一分钟,飞在前面的750机组就发现前方出现大片无法穿越的云雾,而悬崖峭壁几乎就贴在飞机两边。
两架飞机迅速拉起,机组成员互相提醒,在云缝中与悬崖中穿行。
14时55分,飞在前边的750机组刚刚从一座山谷中拐弯穿出,浓雾一下子遮蔽了山谷中的狭窄通道。
14时56分,750机组从耳机中听到了邱光华的声音,下一刻,邱光华和他的机组,还有上边的14名搭乘人员,从通讯信号中消失了……
“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记者在搜救直升机上报道:
734号直升机失事后,记者跟随752机组,在生死峡谷中连续进行了两天高强度搜救。一次又一次充满了期待地起飞,一次又一次黯然神伤地返航。
6月1日清晨的成都凤凰山机场,空气好像已经凝固,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地忙碌着,一队士兵正在往752号直升机上搬运着绳索、工兵铲,还有水和干粮。
机长是有5000多飞行小时的特级飞行员伍安国。与邱光华一样,他也是一名有30多年飞行经验的老飞行员。地震发生以后,家在安县的伍安国多次飞过已经倒塌的家,却不能降落下来,看看自己80多岁的父母是否安在。
为了减少直升机负重,搜救队员都陆续下了直升机。记者上去告诉杨磊,记者的照相机可以当望远镜用,帮助机组观察。杨磊想了想,表示同意。
伍安国和杨磊驾驶着752机组再次起飞。搜救直升机像一只鹞子,在峡谷中忽上忽下,悬停、掉头,空中落差达到2000米,螺旋桨掀起的巨大气流,挥起了巨大的尘土,在直升机窗户上蒙上了一层灰。伍安国的手紧紧地扶着操纵杆,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杨磊则负责观察望。
事后杨磊告诉我,搜救直升机在搜救中,风险非常大。峡谷细长,周边的山峰海拔都在2000米以上,直升机遭遇紧急情况,没有足够的空间爬升拉高,掉头返航的回旋空间也很小。峡谷的气候变化太快,有时候飞得好好的,突然就飘来一朵云,直升机就像一头扎进牛奶里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第一天的搜救从早上6点一直持续到晚上6点,没有重大的发现。
第二天,752机组再次起飞,继续搜救。但天气却不作美,能见度很差。昨天发现的疑似目标,也找寻不到了。直升机像犁田的牛一样,在各个山峰之间来回地穿梭,仍然没有收获。
“邱光华早上出发前,我们还互相说了声珍重,结果还是没能回来。”一名机组成员对我说。尽管飞行员都经过良好的心理素质训练,但我仍能看出他掩藏不住的忧伤。
“实在是太难了。”杨磊一边摇头一边说,“盯着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邱光华是我国培养的第一代少数民族飞行员。本来部队安排还有一年退休的邱光华在救灾中负责地面指挥。但他坚决要求到救灾一线。“这一带地形复杂,我高原飞行的经验比较丰富,而且,我还能多带带年轻同志,让年轻的飞行员们尽快成长起来”,邱光华说。
邱光华是最早率机组把米─171直升机接装回来的飞行员,从此,几乎团里所有的米─171飞行骨干,都是他带出来的。多年来,他出色完成了多次重大演习和抢险救灾任务,先后荣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4次。
5月12日以来,邱光华和机组人员运送物资25‧8吨,运送救灾人员87名,转移受灾群众234名。他的家在重灾区茂县。这次灾难中,家中房屋被毁,年近80岁的父母无人照料。由于通信中断,直到5月16日,邱光华才与家人联系上。在执行救灾任务时,他曾多次飞过家乡上空,却一直没有时间回去看望老人。
同样主动请缨参战的王怀远,还有两年就可以退休。5月31的飞行,是他在这次救灾中的第77架次飞行。
先后在直升机修理厂、机务大队担任过领导职务的王怀远,是一个对飞机的外场和内场工作都高度熟悉的复合型人才。提起任何一种故障,他马上能说出问题出在哪里、怎么解决。
成都军区司令员李世明中将6月2日在灾区映秀组织指挥军地人员搜寻失事直升机。 中新社发 陈文 摄
“飞机要回家了”
记者在漩口镇赵公山上报道:
6月1日17时许,映秀任务区搜索行动指挥组接到报告,有直升机在漩口镇赵公山发现疑似飞机残骸的反光碎片。
映秀任务区搜索行动指挥组组长、成都军区某集团军副政委郑道光当即指挥就近的成都军区某装甲团、某炮兵团,济南军区某红军师和武警官兵对赵公山实施拉网式搜救。记者携带笔记本电脑、海事卫星电话和照相机跟随前往。
17时30分左右,指挥组一行赶到位于赵公山半山腰的漩口镇群益村4组。这里,已经是地震后村民们抢修出的乡村马路的尽头。
44岁的村民胡群辉给官兵们提供了一条线索:5月31日下午,她看见有架直升机向赵公山山顶方向飞去,而平时都没有飞机往里飞。
当时,孙女魏佳丽还拽着她的袖子问她:“奶奶,那飞机要飞到哪里去?”
胡群辉回答:“飞机要回家了。”
17时40分,记者和“铁军”的司机小陈跟随村民赵学军、赵学红、汤荣林,以及15岁的张光强、11岁的李根,从群益村4组出发,奔向赵公山。
刚走出不到一百米,就遇到了一段约40米长的滑坡地段。这里根本没有路,只能手脚并用,踩着随时可能滚落的石头小心翼翼前行。再往山上走,已没有了村民的庄稼,连此前依稀可辨的羊肠小道也被野草、灌木淹没了。同行的村民说,自从几年前山上的住户搬下山后,除了每年挖竹笋的时候当地老百姓走走外,这条路现在几乎没有人走。
为了在天黑前多赶点路,我们用砍刀披荆斩棘,踩着灌木丛前行。到天黑前,赶到了距赵公山不远的一个山峰。因道路实在艰险,前面带队的成都军区某装甲团何副参谋长考虑到夜间搜救效果不好,而且无法确保安全,在向上级报告后,决定就地宿营。
坐下来后,参与搜救的军民才感到饥渴难耐。为了在天黑前赶到搜救地域,大家都没顾得上吃饭,也没有携带水和干粮。
21时20分左右,同行村民接到电话,有人说在麻溪一带听到爆炸声。装甲团何副参谋长当即决定,搜救队伍连夜从小路赶往麻溪。
上山容易下山难。此时天已全黑,伸手不见五指,官兵们带的手电筒又不够,只得两三人共用一支。一路上,尽管大家拽着树枝,相互搀扶而行,仍然不时有人摔倒。有时下坡路滑实在不好走,就干脆坐在地上滑下去。
23时10分,我们赶到麻溪。当地群众告诉我们,他们刚从附近山上寻找回来,因天黑路险,决定明天再搜救。
此时,天上电闪雷鸣,夜风劲吹。村民们提醒,可能要下暴雨。部队决定暂停搜索,等待天明……
机组中,还有年轻的李月、陈林和张鹏。
连日来,四川某预备役高炮师500余名官兵,攀峭壁、越深谷、钻密林,冒着随时发生塌方和泥石流的危险,进入映秀、漩口等深山丛林,搜救在5月31日执行任务返回时失事的直升机。 中新社发 王玖成 摄
此前,李月和陈林分别执行了11个和44个架次的救灾任务。他们不仅承担着副驾驶和机械师的职责,而且要照顾伤员、观察地形,每一次飞行结束,都疲劳得倒头就睡。“看到一架飞机装不下多少名伤员,心里特别难受,恨不得从早到晚不停地飞”,李月说。
自从2003年毕业分配到陆航团后,家在成都的李月,总是把团聚机会让给两地分居的战友,每一个除夕都是在团里的值班室过。他是家中的独子。今年初,刚刚领了结婚证的他还没有来得及举办婚礼,就投入了抗雪救灾工作。婚礼一次又一次被拖延,至今未办。
2001年从军校毕业后,陈林仅用4年就通过考核,从地面机械师成为空勤机械师,是同批技术人员中第一个“提空”的。“要干好机械师的活,首先要安心,要有踏实的工作作风。”陈林常常告诫比他更年轻的机械师们。他所在的中队,机务维护水平一直走在全团前列。
成都的夏天,直升机尾架里密不透风,温度最高可达60多摄氏度。每一次飞行后,陈林都要爬进尾梁,仔细检查每一个部件,一分钟后就全身被汗水湿透。
小车班驾驶员、二级士官张鹏原本不在救灾人员之列。但刚刚被确定为党员发展对象的张鹏,几次主动要求到抗震救灾一线。“我虽然还不是党员,但灾区的群众太可怜了,我要像党员一样献出爱心。”
大部分官兵轮班工作,张鹏却每天都参加物资搬运,每天连续工作12小时以上。在十多天的救灾战斗中,他完成170个架次物资的装卸任务,被战友们称为“满场跑的突击队员”。在随机组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不仅搬运物资,还一路上安慰伤员,并把自己的食物留给灾区的孩子们……